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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2024-10-11 02:25:44 作者: (美)D.M.普利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四

  比阿特麗斯從小餐館後門溜出,沿著小巷朝醫院而去。前面「小義大利」的邊緣是古老的天主教堂,當地的義大利人在該教堂做彌撒,送孩子們上學。當她接近救世主教堂的後門時,她聽見輕柔悅耳的歌聲。她越走近歌聲越響亮。聖所的後門突然嘎吱開了,孩子們的歌聲和燭光溫馨地召喚她進去。她想起了這首歌;它是一首聖誕節頌歌,兒提時代她聽過這首歌,這首歌吸引著她踏上台階,走進教堂。

  唱詩班正在排練。聖所里空空的,只有聖壇上的孩子、風琴手和指揮。孩子們幼稚的歌聲飄揚至拱狀屋頂,隨後又飄落到她站立的地方,仿佛天使從天而降,加入了唱詩班。比阿特麗斯溜進後面一排長椅,搓揉自己冰涼的雙手。她抬頭望著懸掛在孩子們上方十字架上的木雕基督巨像。她溫暖著自己的雙手,儘量不去打開格萊迪絲給她的那個包。

  那只是只普通的包,但它是她能夠再次見到的多麗絲的最後一絲痕跡。比阿特麗斯將它緊緊地抱在大腿上。包里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冒險再次去重症監護室探視。馬科斯的告誡仍留在三個街區以外的鏡子上。她不能再去醫院。她沉重地嘆息了一下,終於將提包的拉鏈拉開。

  包里放著香菸、打火機、感冒藥和一個小化妝盒。比阿特麗斯用手撫摸著每件物品,她的眼角處淚水泉涌。每件物品都散發著多麗絲的氣味。化妝盒裡只有一軟管陳年的防裂膏和潔牙線。小包底部,化妝盒和香菸的底下,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有樣東西朝上對著她閃閃發光,比阿特麗斯眯著眼睛看它究竟是什麼玩意。她用手指夾著它,將其從包底的菸絲屑中撿起。它是一條鑽石項鍊。什麼?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包里逐一拉出了那條項鍊、一顆鑽石戒指還有一副鑽石耳環。它們像聖壇陰影中的聖誕節彩燈那樣閃閃發光。當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手中這些寶石時,唱詩班開始演唱另一首聖歌。

  

  比阿特麗斯再往包里摸索,希望裡面也許藏著某種解釋,但是什麼也沒有。她的思緒飛向她在姨媽保管箱裡發現的那本日誌,她急忙從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日誌,將其翻到最後一頁,比阿特麗斯念道:「11/22/78,889,鑽石戒指、項鍊、耳環。」

  她再次讀了這些字,將日誌放到身邊的長椅上。比阿特麗斯想像姨媽穿著矯形鞋,戴著發網,一周又一周地與雪莉在存儲服務台里聊天。多麗絲抱怨小餐館的生活,雪莉會同情地對她笑笑。她們是朋友。雪莉自己是這樣說的。金庫里的保安監管著金庫的鑰匙,但這些都是雪莉討厭的新安保措施。這些鑰匙曾經是雪莉的鑰匙。它們曾經是多麗絲的鑰匙。比阿特麗斯凝視著大腿上的那一堆鑽石。

  多麗絲無法隨便打開陌生人的保管箱。開箱是有程序的。從她打開547號保管箱那天起,比阿特麗斯就將這些程序熟記在心。多麗絲對著珠寶眨巴著眼睛,她想起來了:當雪莉聽到她姨媽名字的時候是如何通融的。她大腿上的這些鑽石閃爍著無可爭辯的真相。不知怎的,多麗絲做成了。她一周又一周地進入金庫,打開了一些保管箱。可是這依然是不可能的。即便雪莉假裝沒看見,或者去休息,或者直接把鑰匙交給多麗絲,多麗絲怎麼可能打開所有的保管箱呢?

  噢,天哪!馬科斯的秘密鑰匙!她的臉色一下子沒了血色。她從地板上抓起手提包,在裡面亂翻,直至找到那把鑰匙。雪莉告訴過她曾經有過一把萬能鑰匙,後來被偷了。現在就躺在她的手心裡。

  塞在多麗絲抽屜里的那些收回通知以及比爾多愁善感得愚蠢的情書開始有意義了。這些通知是寄給那些滯納租金的銀行客戶的。馬科斯就是調查了這類人的通知,並發現州政府沒有任何這些應該被收回的財產的記錄,比爾根本沒有把這些拖欠租費的保管箱裡的財物移交給州政府。這是剩下的唯一結論。

  多麗絲盜竊了所有的東西。她是知內情的人。

  萬能鑰匙掉落到她的大腿上。她的雙手捂住嘴巴以防止自己喊出聲來。鑽石、現金、債券——她不想相信這一切,但是檔案不會說謊。許多年來,多麗絲一直在盜竊陌生人們的貴重財物。比阿特麗斯的眼睛裡都是淚水。

  她抓起日誌。第一次盜竊發生在十六年前。為什麼是多麗絲?她翻閱手寫的一頁頁日誌。她明白,這本日誌一定是多麗絲寫的。一頁接著一頁,直至朗達·惠特莫爾的名字在頁面上躍出。這個女人來到銀行抗議財物被沒收。幾天後,她被一輛汽車撞死。

  不!一聲嗚咽噎在了她的喉嚨口。她姨媽不可能與朗達的死有任何關係。多麗絲住在窮困潦倒的貧民窟公寓房裡。她沒錢。比阿特麗斯低頭看著從姨媽壁櫥里拿來的貂皮大衣,此時卻裹在她的身上,但這件衣服已經多年沒穿。多麗絲是如何處理這些贓物的呢?比爾不是還在許諾他倆一起私奔熱帶嗎?她為什麼一點也沒有消費這些贓物呢?她藏匿所有這些東西是否在等待她永遠離開克利夫蘭的那一天?她大腿上的鑽石沉甸甸的,而就在南邊的梅菲爾德路上,多麗絲卻躺在病床上漸漸逝去。現在這樣的結局對她大有好處。

  她顫抖的雙手拾起證據,將它全部塞進拉鏈包里。比阿特麗斯苦澀地擦去淚水。多麗絲盜竊了那些可憐人的財富。多麗絲是個小偷和騙子。她母親很多年前就告誡過她不要相信姨媽,但是她一直不願相信這些話,她依然不願相信這些話。多麗絲接納了她,她給了她一個棲身之地,還幫她找到了一份工作。

  她的思緒漸漸停止了。多麗絲將送她到銀行比爾的身邊。她是否希望比阿特麗斯能夠在他們邪惡的遊戲中發揮某種作用?多麗絲是否也把她送到馬科斯的身邊?馬科斯有萬能鑰匙。這是否意味著馬科斯自始至終都知道這些盜竊?比阿特麗斯緊緊攥著她姨媽的小包,直至她的指節發白。

  快離開!這幾個字在她的腦海里迴響,她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手裡拿著一小筆財富。這些鑽石可以讓她換得至少一千美元,即便它們是偷來的,足夠讓她離開這個城市去重新開始生活。

  一隻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肩上。比阿特麗斯尖聲叫喊起來。唱詩班停止了唱歌。

  「哦,對不起,我嚇著你了,小姐。」她身後的老神父咯咯地笑了。他朝指揮揮了揮手,孩子們又開始歌唱,隨後他俯身輕輕地說:「你沒事吧?」

  比阿特麗斯擦去臉頰上弄污的睫毛膏,點點頭。

  「我知道,對於許多人來說,假日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時候。」他拍拍她的肩膀。「不過,排練的時候聖所是不對外開放的。明天傍晚歡迎你再來。」

  比阿特麗斯勉強淡淡地一笑。「對不起,神父!」

  她站起身跟隨神父走向教堂的後門。羞辱傳遍了她的全身。她姨媽盜竊了寡婦和孩子們的東西,比阿特麗斯剛剛考慮過要做同樣的事情。出售偷來的鑽石會使她與多麗絲成為一丘之貉。

  她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她注意到一張大桌子上有一個標著「捐贈」兩字的箱子,四周滿是小紅蠟燭。「對不起,神父?」

  「有事嗎,孩子?」

  「為什麼有那麼多蠟燭?」她指著紅色的祭典燭說。

  「它們用來紀念我們失去的親人以及我們依然為之祈禱的人。」他指著一個置於聖所背面的小祭壇。融化的蠟覆蓋了三個大蜡燭架,就像乾枯的紅色淚水。「如果今晚你想紀念某個人,請你隨意捐獻。」

  神父留比阿特麗斯獨自與蠟燭和捐獻箱在一起。捐獻箱閂上一把陳舊的扣鎖敞開著,它狹長的捐物口歡迎著整個世界,信任所有的人,不拒絕任何人。她觸摸著敞開的鎖。如果世界是這種樣子就好了。比阿特麗斯拿起一根蠟燭,雙手托住它,隨後回頭凝視著聖壇和孩子們。蠟燭底部有一張小紙條,上面有一句禱詞。

  為善良的人們祈禱,因為他們將繼承地球[51]。

  她凝視著這些字。如何繼承?她琢磨著,同時眨巴著眼睛止住淚水。善良的人怎麼可能繼承財物?有權有勢的人控制著整個體制。不管她或者馬科斯告訴當局什麼事情,沒人會相信她們,有錢人殺人不用償命。如果馬科斯沒有失蹤,那麼她的結局就是進監獄。比阿特麗斯將離開克利夫蘭。多麗絲將死去。他們是善者嗎?上帝會拯救他們嗎?她的目光落到了多麗絲的拉鏈包上。我們值得拯救嗎?

  比阿特麗斯打開了拉鏈包。

  「對不起。」她一邊輕聲地對那個她從未謀面的人說,一邊從包里拿出那根長項鍊,將它投進捐贈箱。接著是耳環。當她從包里拿出那枚戒指時,她的手顫抖了。它是一個訂婚戒,它曾經寄託著某人對於美好未來的夢想。

  比阿特麗斯將戒指舉在捐贈箱投物口的上方,想要放手。「對不起!」

  幾分鐘後,比阿特麗斯急匆匆地投入夜幕之中。她朝北向尤克利德大街走去,只止步一次,回頭看看那三支蠟燭在教堂的窗戶里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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