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024-10-11 02:23:32
作者: (美)D.M.普利
艾麗絲的父親在那家剛解僱他的汽車配件公司當樓面主管,在他生命的過去二十五年中每周工作五十多個小時。他是個好工人,早上班晚下班。因為加班,錯過了他酷愛的所有棒球比賽。可是換來了什麼呢?他曾連續數小時給她講工程師行業的好處,告訴她這個行業會如何導向一種安全穩定的生涯。現在他失業了,艾麗絲找不到她該死的打火機,最後只好在爐子上點了一支煙。
他們把他咀嚼了,然後把他吐了出來,就像埃莉說的那樣。抽了五支煙後,來回踱步也膩了,整個公寓簡直是個蒸籠,她恨死它了。她在這裡住了整整三年,整天與咖喱味、亂竄的蟑螂以及精神錯亂的卡普雷塔夫人生活在一起。艾麗絲踩著重重的步伐走在車道上,手臂下夾著租房GG。卡普雷塔夫人的洗滌槽在嘩嘩流水,艾麗絲貓著腰從她的窗戶下經過。
特雷蒙特幾條街道的兩側都是些破敗失修的房屋,而這些破房子的旁邊就是剛整修過的房子。她盡最大努力在這些整修過的房子中挑選住所,在按照刊登的房屋出租GG尋找房子的同時特別注意別太靠近尼克新買的房子。每隔大約三十分鐘,她就會按動一家的門鈴,得以進門參觀一番。
到下午四點,她見識了所有不同種類的捕蟻器和台面凝結一層污垢的廚房長桌,一天中她的胃只能承受這些。她的尋房單上只剩最後一處,可能就是它了!她轉入一條單向通行的街道,在一棟小房子前停了車。這棟房子新近裝修過,屋裡的各種器具都是便宜貨,但從沒使用過。鋪滿整個地板的「伯布」地毯是剛鋪好的,視野中沒有捕蟻器。就是它了!這天下午她就簽了租約。
該慶祝一下了。她從新家的前門步行半個街區,走進拐角處的「熔岩雅座酒吧」。紫色的牆上懸掛著光潔的馬提尼酒招貼,綠色的橄欖在玻璃酒杯里上下舞動,在牙籤條上搖擺,活像一個個又小又圓的脫衣舞者。艾麗絲在一個沒人的酒吧隔間啪嗒坐下,點了她第一杯伏特加馬提尼酒。她舉起精緻的酒杯:為新的開端乾杯,她想。烈酒順著喉嚨火燒火燎地一路下肚,她忍住了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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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料還行吧?」酒保多半四十多歲了,令人毛骨悚然地掃了她一眼。
她從包里取出報紙,那傢伙自討沒趣地跑到酒吧另一頭去了。分類GG上滿是她一天找房的塗鴉。她急速翻回第一頁,再次閱讀大標題:「丹尼斯!一九七八年違約」。她抿著伏特加,再次閱讀這篇報導。這個城市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五日違約。她凝視著這個日期。這一事件就發生在克利夫蘭第一銀行倒閉前兩周。
不知不覺中,她的伏特加喝完了,她感覺脖子上的腦袋輕飄飄的。她得離開這裡,否則她就沒法開車回家了。離開酒吧再次踏入令人難以忍受的酷熱,這使她想起新租的套房裡有中央空調。艾麗絲從沒在有氣溫調控的絕對奢華中生活過。她在世界上的地位正在上升。當她從容走向自己汽車的時候,飲酒的興奮感仍在形成。想與除母親以外的某個人一起慶祝她的好消息的衝動變得難以克制。她禁不住想起了尼克。她剛租了一套離他市區新式住宅三個街區之遙的公寓。即便他們只在一棟遺棄的大樓里有過偶然的性關係,他們依然是朋友,對吧?
就這麼定了。車鑰匙轉動第二下點火成功,她的車好像自動駕駛似地穿越一條條狹窄的街道,直至她找到了那扇正門,在尼克辦公桌上鑲框的照片裡她曾見過那扇門,至少她相當有把握這就是他的家。她輕快地踏上正門台階,準備高喊「嗨,鄰居!」,然後伸出雙臂擁抱他。這是伏特加激起的計劃。
她正要敲門,突然聽見屋裡傳出陣陣歡笑聲。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這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女人,而是職工聯絡小姐阿曼達的聲音!
「那好吧,向我展示一下這種填泥料是如何起作用的。我只在書本上讀到過這些東西,你知道嗎?」
艾麗絲能夠聽見尼克回應了一些話,但是聽不太清楚是什麼話。
「婊子養的!」她一邊跌跌撞撞走下台階回她的汽車去,一邊不滿地發出尖利的噓聲。尼克,這個辦公室的卡薩諾瓦[34],總是笑容可掬,用手臂摟著她的肩膀,已經移情下一個姑娘了。她啪的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前額。他毫不在乎她。她猛地拉開車門。他剛摘過某個唾手可得的果實,他恣意摘取了它。她砰地關上車門。
艾麗絲駕車歪歪扭扭地穿越城區,回到她二樓的桑拿間似的房間。她還能期待什麼?她怒氣沖衝進了房門。他是個二十八歲的男人,不喜歡她這樣的笨女人——至少是不再喜歡。
艾麗絲點燃一支煙,撲通躺倒在長沙發上。電話答錄機在閃爍。不會是尼克的電話。她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答錄機閃爍了整整一分鐘,她才跺著腳走過去按下按鈕。
「餵?這是蘇珊娜·佩普林斯基。你說如果我回憶起任何其他事情就打電話。嗯,」——答錄機上壓低的聲音降至幾乎是耳語——「也許你應該過來看望我。」
艾麗絲又播放了一次電話錄音。她從零錢袋裡拿出547號保管箱的鑰匙,盯著它看。有人將它留在秘書的辦公桌里。某個名叫比阿特麗斯的姑娘半夜裡打電話給蘇珊娜,詢問有關二十年前一個貴重物品保管箱的事。
「誰他媽的在乎?已經煩夠了!」艾麗絲小聲抱怨,然後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那個小老太或者不管是誰丟失了547號鑰匙,她都應該自己去尋找。
艾麗絲洗了個長時間的淋浴,半醉半醒地爬上床。尼克和阿曼達歡笑的回聲迫使她用一個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他倆非常般配,都有完美的身材,完美的衣服,完美的生活。
而她艾麗絲只有低劣的工作,獨自一人測繪一棟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樓。她甚至連這份工作也做不太好,平面圖上缺少了幾個分隔間,而注意力卻被分散了。惠勒先生只選她從事野外任務,那是因為她太愚鈍,只會別人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提出問題。
想到這裡,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棟舊樓問題多得滿到房頂,這些問題都急需有人來提出。比阿特麗斯·貝克的個人檔案里充滿著奇怪的記錄。克利夫蘭第一銀行在克利夫蘭城市破產後十四天歇業。人們甚至沒有機會清理他們的辦公桌。鑰匙遺失了。貴重物品保管箱遭到了遺棄,銀行大樓鐵將軍把門二十年。惠勒先生選擇最年輕的職員獨自測繪這棟大樓也許有其原因。他不希望任何人提出問題。
她搖搖頭,喝下了那麼多的啤酒和伏特加,整個房間都在來回搖晃。這是一種荒唐的想法。惠勒先生派她獨自進入銀行大樓只是想省點錢而已。但是,手電筒光柱在十五樓遊蕩的情景再次浮現在她眩暈的腦袋裡。某人在樓里尋找某種東西。
時鐘顯示晚上十一點三十分。給蘇珊娜回電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