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財智時代:王志綱的觀點> 站在時代的壺口瀑布上

站在時代的壺口瀑布上

2024-10-11 01:18:09 作者: 王志綱

  其實「財智時代」的說法,對於有些先行一步的人來說,已經沒有多少新意了,知識的價值早已被世人所承認,由此而勃發的知識產業也說明了智慧的力量。但在知識和財富的天平上,能夠處理好這兩者的關係,並且有效地發揮各自的作用,同時又能在人生中不迷失自己的方向,恐怕並不像我們日常所理解的那麼簡單。這也是我為什麼還要說幾句的原因。

  今天每一個成功的人,都會在心裡讚美自己所處的這個時代。的確,這是一個人性空前解放的時代,也是一個人人都有機會獲得成功的時代。作為一名在市場經濟的海洋里已經泡了十幾年的知識分子,我深深感到自己的確遭遇到了一個非常偉大的時代,正所謂數千年未遇之變局,就像萬里黃河一樣,經過歷史的九曲十八彎,到了秦晉高原的時候,突然遇見了壺口奇觀,於是奔騰直下三千尺,挾泥裹沙,氣勢磅礴。中國歷史的發展長期處在一個量變的過程,是積累的過程。我越來越強烈地認為,在中華民族的文明史上,就文化和精神層面而言,真正能夠與今天相媲美的時代只有一次,就是群星燦爛的春秋戰國時代。所謂春秋戰國,按照中國的分代史來說,正是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轉換的前夜。正是因為這個轉換,才有了小國八百、諸侯三千,才有了合縱連橫、諸子百家、百家爭鳴,產生了很多非常偉大的思想和實踐。當這些偉大的思想和實踐沉澱下來的時候,幾乎構成了今天中華民族賴以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精神和文化財富的基礎。相比起春秋戰國這個高峰,可以說幾千年下來,大都是平緩的河流,都是一種傳承,但今天我們終於有機會又遇到了一個黃河壺口,也就是中國從一個封閉的社會走向了開放的社會,從一個物質極其匱乏和短缺的社會走向了一個相對富裕的社會,從一個幾乎只能夠縱向傳承文明的時代到了一個像喇叭口一樣交融互動的、八面來風的新時代。正是在這個大交匯、大衝突、大整合的背景下,終於孕育出了一個新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時代。中國的文藝復興時代到來了。

  站在歷史的舞台上,我們越來越看到兩股力量的強大,一個是財富,一個是智慧。這兩者的聯姻、碰撞、交融,共同演奏出一闕動人心魄的交響樂。通過歷史發展的脈絡回顧昨天、展望明天,也許我們會理解得更為深刻一些。

  如果說目前的中國,正掀起一個瘋狂的財富浪潮,大概不會有多少人反對。以美國《財富》雜誌在中國上海所舉辦的財富論壇為最高標誌,在這個背景下,幾乎中國所有的傳媒都開闢了冠以「財富」字頭的周刊、專欄。「財富」從人們避之不及的「骯髒」字眼一夜間變得分外奪目璀璨,而中國的新聞界,每年最熱鬧的大戲之一,就是美國的《福布斯》一旦公布中國富人排行榜的時候,就會在整個中國形成一個自上而下的新聞狂炒和追逐財富的浪潮。在這場前所未有的財富運動、富翁競逐中,魚龍混雜,回過頭來看,中國從早期的《福布斯》介紹十大富翁到現在,有多少泡沫富翁,又有多少紙紮的富翁啊。而據我了解,由於首富具有無窮的含金量,一些「聰明過人」的老闆竟跑到美國去「作秀」,把自己包裝成富翁,通過洋人以夷制華,再返銷到中國來。當然,選擇這一「終南捷徑」的目的,是為了實現「空手套白狼」的致富夢想。這說明:第一,這的確是一個追求財富的時代,壓抑了幾千年的逐利之心不再恥於言利了;第二,幾乎是所有世俗的人都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財富高,以財富來界定一個人是否成功,以財富的多少來界定一個人成功的大小。在這樣一種坐標之下,整個社會都發生了一場非常劇烈的變革,包括人們的倫理道德和價值取向,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無意於對這一變遷進行道德評價,但卻像觀察一個因加入添加劑正發生著劇烈化學反應的燒瓶一樣,慶幸自己趕上了這個十分難得的有效觀察和認識人類社會及歷史文化的大時代。

  在這場財富時代的洪流中,很多知識分子也勇敢地跳進去,以至於我們的學者守不住清貧的課堂,以至於我們的藝術家紛紛挽著褲腿下海,開始徹底地揚棄、迅速地別離以往所謂的自尊和清高。當所有的人都開始渴望嘗試一個共同的選擇的時候,這就預示著時代要改變了,時勢要出英雄了。

  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在廣東省曾當過七八年的記者,有幸目睹和經歷了中國市場經濟的孕育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曾經幫過最早下海的老闆們,他們曾經是農民包工頭或城市貧民,或是游離於傳統體制外門檻外的邊緣人,為了改變命運,他們最先商海弄潮。站在推動中國市場經濟的立場,我充滿激情地幫助他們,在幫助他們致富的同時還為他們謳歌。何處是農村,何處是城市,我發自內心地為他們的富有和成功禮讚。但是後來,我又非常難堪地看到,當這些並不代表社會精英階層的人登上了市場經濟的主流舞台的時候,給整個社會帶來了道德滑坡,使沉渣泛起。更可悲的是,當這些人成了主流的時候,我看到很多知識分子,不惜紆尊降貴以附驥尾,更有甚者,甘於隨波逐流,還自喻為「狗群里學狼叫」,自嘲「只有先流氓化,然後才能紳士化」。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我開始反思:自己昨天的歌頌是否錯了?第二個使我反思的是,中國的明天會是什麼樣子?光靠這批「貴在大膽」來奪取財富的所謂代表有沒有出路?當我看到很多知識分子也把這種暴發戶獲得成功的道路當成必然之路、當成「終南之道」的時候,我就不禁開始為這個民族擔心,為這個國家的前途而擔心。但理智又告訴我,中國的知識分子必須下海,只有通過下海來顯示自己的實力和價值以後,才能再來引導這個時代,使中國早一點走出濁浪滾滾的江流,走上一條健康的、良性的、高雅的道路,在這個基礎上才有可能重建文明、重建文化。也就是說,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種背景註定了我們這代人下海的目的不能與純粹的暴發戶等量齊觀,一切不只是為了錢。所以當初我下海的時候就說過這樣一句話:我的經濟壓力並不大,金錢只是順帶的結果。下海不為錢是假的,只為錢又迷失了自我。當順帶獲得了財富的時候,我主要獲得了什麼呢?事業越成功,我越忘不了要三省其身,捫心自問。

  我一直堅信這麼一句話:「物質的力量只能用物質來摧毀。」這些年混跡商海,頗感欣慰的一點是,我不僅維護了個人的自尊,也維護了知識的尊嚴。事實證明,我們正在進入一個微妙的時代。當知識女神與所謂的財神進行溝通的時候,她已經不只是一個僅為婢女的陪襯了。一葉知秋,財神對繆斯的禮拜,我從自身感受到了,也從王志綱工作室這個知識分子團隊的身上感受到了。

  正當我們這支知識先遣隊在大江南北、長城內外跋山涉水的時候,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從美國的矽谷和華爾街,一個個腳踩數碼和風險資本風火輪的、資訊時代的「紅孩兒」殺進了中國。這些大把燒錢的知識精英被媒體稱為「知識英雄」,當這些數碼英雄進入中國大地的時候,北京中關村發出了新的宣言:知本家時代到來了,資本家時代過去了。人人都為它感到震動並歡呼不已,很多青年人熱血沸騰。當張朝陽作為中國的民族英雄登上《財富》論壇演講的時候,許多年輕人都認為,掙大錢實在是天底下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這個時候,整個社會進行了一次重新的洗牌,傳統行業——首先是傳統的媒體行業,已經留不住人了,大批的人為了期權都紛紛地進入網絡行業,報紙上成天充斥著這樣的豪言壯語——我們將造就多少個億萬富翁,真是「糞土當年萬戶侯」。一句話,知識分子的春天來了。

  

  也許是比年輕人多了一分冷靜和保守,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天上不會掉餡餅,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網絡經濟真有那麼神嗎?但簡單的批判無濟於事,於是我就用一個最笨的辦法,學當年被毛澤東貶官、但不信一畝地能打出數萬斤糧食的彭德懷在自己的院子裡開了半畝試驗田一樣,索性也做了個工作室的網站,還有中國智網。經過反覆折騰,幾乎是施了最好的「肥」,用了最好的「良種」,到秋後一算帳,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B2B,什麼叫做B2C,什麼叫做門戶網站,什麼叫做垂直網站……一句話,什麼叫做網絡經濟。我也同彭大將軍一樣,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新型化肥可使畝產多500公斤糧食,但不可能多產5 000公斤這個淺顯的道理。於是,在2000年初數碼還甚熱的當兒,我在國內一次頗具規格的網絡國際論壇上發表了自己對網絡經濟的看法:第一,網際網路絕不是對傳統經濟的顛覆,它只是一種工具及手段。二者的差別就好比傳統經濟是蒸汽機車,而網際網路添加的新經濟是磁懸浮列車一樣。第二,網際網路作為一種泡沫,再也吹不下去了。我估計最遲在2001年,將會有大批的網站破產,精神病院裡面將會增加一些被稱為CEO的病人。可以想像,我的斷言如同一勺水澆到油鍋里,自然引起了很大的爭論和不滿。

  沒想到不幸而言中!今天可以看到一個個泡沫破滅了,知識英雄們一夜之間又成了悲劇人物,光環消失了。當新經濟的夢破滅以後,很多人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說知本家時代、知識經濟時代又像哈雷彗星一樣,同我們擦肩而去了?當別人歡呼的時候,我常常保持一分冷靜;而當別人困惑的時候,我又多了一分自信。我的答案是:恰恰相反,知識經濟時代真正到來了。但我不喜歡用知本家、知識經濟這些概念。我認為是雙重本位——財富和智慧的互相為用,構成了有中國特色的知識經濟時代。財富是生產力之母,智慧是生產力之父,只有這兩者的搭配和作用,才能生出一窩活潑可愛的新生產力的時代產兒來,也就進入了我所講的財智時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