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沒有彩排的巴松管演奏會

  墨菲火急火燎地衝下樓，看上去就像一頭趕著去參加「牛角選秀大賽」卻已經遲到的大犀牛。

  「下午見。」他朝媽媽大喊一聲，話音剛落，他人就已經衝到了門前的小路上。拐彎時，男孩們通常會有意識地放慢速度，但這次他沒有，所以他腳底一滑，幾乎是歪著身子滑過拐角，飛也似的沿著街道跑遠了。

  「你去找希爾達，我會帶內莉和比利過去。」瑪麗在起飛前對他說道。說完，她就向後飄去，以一種相當拉風的姿勢，飛過了墨菲家的屋頂。「我們要趕在所有人之前去學校，找出和安吉爾有關的信息。哪怕這意味著要闖入蘇博曼先生的書房！」

  墨菲很快就趕到了希爾達家，他用的時間大概和你看完上一段所用的時間差不多。要做到這一點也不難，因為書是我們寫的，我們不想打斷故事，就讓你在腦袋裡搜索前情概要吧。

  雖然說是希爾達家，但嚴格來說，她家的房子更像是座小公館。房前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碎石子車道，房子上數不清的窗戶玻璃恰好映射出一幅完整的鏡面圖畫，入畫的則是圍繞在房前草坪四周的那排七葉樹。有幾次，墨菲送希爾達回家，總是看到有管家或男僕正站在門口，很仔細地擦拭那輛鋥光透亮的勞斯萊斯。

  墨菲踩著嘎吱嘎吱的小石頭，走到大門前，用力地拉了拉門口那根老式的門鈴繩。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胖胖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貼身馬甲和黑褲子，臉上透著一股子聰明勁兒。

  「你好。」那個男人微笑著說，「請問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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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菲有些猶豫了。這個人到底是希爾達的爸爸，還是一名現實生活里的管家呢？在沒來希爾達家之前，他一直覺得管家這種人只存在於媽媽逼著他一起看的周日晚間電視劇里，和希爾達絕對扯不上關係。

  「我是墨菲，呃……先……先生。」他小心地答道。

  那個男人笑得更厲害了。「啊，你就是那個神童！年輕的大師，快請進！」

  他帶著墨菲走進前廳，墨菲留意到牆上不僅掛著油畫，還掛了一個黃銅晴雨表。

  「她在樓上。」這個說不準是希爾達的爸爸還是她家管家的男人說道，「要不，你直接上樓去找她吧？」說完，他就向房間後面走去，邊走邊說：「久聞大名，今天終於見到你了。」說著，他就消失在了一棵碩大的棕櫚盆栽後面。

  墨菲開始爬樓梯。深色的木質台階每一級都很寬很大，這不禁又讓他想起了周日晚間的電視劇，那裡面出現的偵探調查年輕的女繼承人被殺一案時，爬的就是這種樓梯。這時，他拼命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想到這兒，他便低下頭，專心爬樓梯。

  上樓後，要找出希爾達的房間一點兒都不難，因為她的房間門上貼了許多亮閃閃的小馬貼畫。墨菲輕輕敲了敲門，然後就推門進去了。

  希爾達正坐在窗邊的一張桌子前，專心致志地在一張紙上邊寫邊畫，加上背對著門，所以她沒有聽到墨菲走進來。墨菲朝她走去，一路上邁過了一隻大大的毛絨馬、一個騎士頭盔以及許多其他的騎士裝備。他走到希爾達身後，終於看清楚她在幹嗎了。

  原來她正在畫漫畫，標題為《小馬妞：騎士小姐！》。站在標題旁的女主角肌肉健碩，一頭鮮紅色的長髮看起來十分飄逸。此刻，她正指揮她那兩匹高大的駿馬進行戰鬥。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希爾達畫得棒極了。於是，他默默地欣賞著她的作品，但這時希爾達從窗戶上看到了他的影子，驚叫一聲，回過頭來。

  「啊！你幹嗎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後面？」她一邊責怪墨菲，一邊飛快地扯過一些白紙蓋住了她的作品。

  「對不起，我並不想偷偷摸摸嚇你一跳的。可是你的……那個是你爸爸嗎？……他說我可以自己上樓來找你。」

  「噢，好吧。」希爾達答道。她的情緒也隨之稍有平復，但很快她的臉就變得通紅：「你剛才看到我的畫了？」

  「呃，嗯，是的。你畫得太好了！」墨菲頓時來了興趣，「我是說，真的棒極了！能讓我好好看看嗎？」

  「等我畫完吧。」希爾達說話的語氣有些拘謹，但看得出來，墨菲的稱讚令她竊喜不已，「好了，你怎麼這麼早來找我？」

  墨菲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通知夥伴執行緊急英雄任務的，而不是來欣賞希爾達的畫的。

  「瑪麗破解了那首詩暗藏的秘密。」他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希爾達望著一臉肅穆的墨菲，點點頭。「那我們還等什麼？」她仔細地給每根水彩筆都套上筆帽，然後跟著他向門口走去。

  「對了，」下樓時，墨菲隨口說道，「你……爸爸？他說我是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哦，我一直想跟你說——」希爾達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大叫打斷了：「啊，他來了。木管神童！」

  那個有點兒胖但看著很聰明也很友善的男人，正站在一樓的樓梯口，身邊站著一位同樣有點兒胖但看著很聰明也很友善的女人。

  「爸爸，媽媽，你們好。」希爾達大聲說道，她的話瞬間消除了墨菲心中的疑惑，「我和墨菲今天得早點兒去學校，可以嗎？」

  「可以，可以，沒問題。」她爸爸笑著說，「可是，既然墨菲都已經來了，我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行不行？能不能讓他演示一下他非凡的才能？不用太久，一小會兒就行。庫珀大師，請你給我們一點兒時間，就五分鐘——當然，為了節省你們的時間，我們可以開車送你們去學校。根本不會耽誤你們的時間。來嘛，來一個吧！」說著，他就將他們引向旁邊的一個房間。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暑假的時候，不是有幾個晚上我們要出去執行任務嗎？」希爾達小聲對他說，「我必須給我爸媽一個解釋，所以……」

  她的話讓墨菲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這種感覺他以前也有過，就是突然之間後背發涼，雞皮疙瘩也冒了出來。「你到底跟他們說什麼了？」他面色陰沉地問道。

  「我說我去你們家了，因為……」說到這兒，希爾達緊張得咬住了嘴唇。

  「因為什麼？」

  「……因為你可以指導我吹巴松管。我爸媽覺得你是，呃，全國最年輕也是最好的巴松管演奏家之一。」

  當墨菲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後，他覺得自己就像被一頭中等體形的鯨魚撞了個滿懷。「你是說，」他咬牙切齒地輕聲說道，「五秒鐘後，我就要走進那扇門，而你的父母希望我能為他們演奏……」

  五秒鐘已到。墨菲走進了那扇門。

  「……巴松管。」他顫抖著說完了這最後三個字，然後就看到壁爐旁赫然擺著一個巨大的、擦得鋥亮的木質樂器，正等著他的到來。

  「墨菲，久聞大名，今天能見到真人實在是太好了。」希爾達的媽媽高興地舒了一口氣，「希爾達經常跟我們說起你超凡脫俗的演奏技巧！你知道的，我們一家人都很迷巴松管，現在這個年代，要找到一個懂得欣賞它，還會演奏它的年輕人實在是太難了。」墨菲很努力地想擠出一個微笑，可他的表情卻像是剛剛嚼過檸檬。

  「當然，我們不想給你太大壓力。」希爾達的爸爸一屁股坐在裝飾華麗的沙發上，很肯定地向他保證道，「你隨便演奏一段就行，但你千萬別有所保留！希爾達說你演奏的德沃夏克[1]堪稱世界級水準。」

  墨菲根本聽不懂希爾達爸爸說的是什麼。這簡直比入學那年，福萊士先生讓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飛起來還要糟糕。至少那一次，儘管很丟臉，但他至少能直面恐懼，說出實情。這一次，他什麼也不能說，否則，他就會泄露英雄世界的秘密。

  英雄誓言裡可沒說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悲催的墨菲心想。他用兩隻手捧著那支閃亮的巴松管，猶豫片刻後，他把它豎起來，擺在胸前。

  大家可能對巴松管還不太熟悉——畢竟，你也沒有必要非了解它不可，不是嗎？——巴松管是一種長長的木管樂器，演奏時呈豎直狀，外面有許多管子和按鈕。墨菲面前的這支顯然經過細緻的打磨，亮錚錚的，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貴。在大約與頭部等高的位置，有一根彎彎的金屬細管伸出來，正好可以塞進嘴裡。細管的末端有一塊薄薄的簧片，墨菲猜，吹那裡應該就能發聲。

  他瞄了一眼希爾達，她在她爸媽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她沖他點了點頭，以示鼓勵，然後又使勁地舔了幾下嘴唇。墨菲也想照做，可是強烈的緊張感已經吸光了他嘴巴里的每一滴水。他只得伸出乾巴巴的舌頭，像磨砂紙一樣，蹭了蹭嘴唇，然後將嘴管上的簧片塞到了牙齒之間。

  「這真是太享受了。」希爾達的媽媽笑著說。

  不管是哪種木管樂器，演奏起來都相當需要技巧。你必須掌握個中竅門才能讓它發出聲音。這一點尤其適用於巴松管，在管樂器大家族中，它絕對算得上是一匹桀驁不馴的駿馬。

  說句公道話，墨菲的表現還是可以的。至少，他成功地讓手中的樂器發出了聲音，光憑這一點就已經值得稱道了。只不過，事情的結果與觀眾的預期似乎相去甚遠。觀眾期望聽到的是大師級演奏者吹出的低沉而甜美的樂曲，可傳入他們耳朵的卻是，一頭脾氣暴躁的驢子在後退時，被洋薊扎了屁股後發出的痛苦而憤怒的驢叫聲。

  希爾達父母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我們確認過了，就是希爾達的爸爸媽媽。）

  「對不起，我有點兒緊張。」墨菲說道，他嘴裡還含著巴松管的簧片。

  「是啊，人之常情。」希爾達的爸爸寬慰他。說完，他向後一靠，倒在了那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沙發上，心想，接下來聽到的應該不會再是驢叫聲了吧。

  墨菲吸了一口氣，準備再試一次。我們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畢竟，在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的前提下，一個人憑本能演奏出經典曲目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過，幸運的是，很快就會有人提醒他：作為除暴安良英雄團隊的一員，他擁有常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危難時刻總會有貴人出手相助。

  門鈴響了。

  希爾達的爸爸稍一用力，從沙發里站起身來，去開門。過了一會兒，墨菲就聽到前廳那兒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很抱歉這時候來打擾你們，你們家勞斯萊斯的車胎就要爆了。」是瑪麗在說話。

  希爾達和她媽媽仿佛兩名參加百米賽跑的運動員聽到了發令槍響，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當墨菲小心翼翼地將巴松管放回牆邊的時候，他在心裡暗暗祈禱，此生再也不要見到它。

  一輛嶄新的綠色轎車停在屋外的車道上，車身倒向一側，傾斜得很厲害。希爾達的爸爸正在認真地檢查。有一個黑色輪胎又鼓又脹，明顯超出了正常體積，眼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比利和內莉站在一旁。比利瞟了一眼墨菲，心急如焚的他豎起拇指，朝隊長做了個國際通用的手勢：「趕緊地，快走啊！」

  「希望沒什麼大問題，爸爸！看來我們還是得走路去學校了。」希爾達和他們一起沿著車道向外走去。

  「好的，好的。」他一邊心不在焉地答道，一邊擺弄著車胎上的氣門芯。一股氣流突然噴射而出，把他嚇了一跳，他本能地向後退，結果一屁股坐在一個小小的泥坑裡。

  「很高興見到你們。」快走到門口時，墨菲回頭說道。

  「我們還是沒來得及聽你吹……」希爾達的媽媽衝著他們的背影沮喪地喊了一句。

  「下次吧，媽媽，我保證。」希爾達說道。墨菲瞅准機會，輕輕踢了她一腳。「下午見。」

  「好了。」瑪麗說，「這次由木管樂器引發的突發事件已經耽誤了我們足足二十分鐘。我們趕緊去學校吧，快走！」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當然，瑪麗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就當是一次有趣的意外吧。

  就這樣，超級零蛋隊的隊員們快步奔向學校。這時候，你必須給他們配上最能體現其英雄身份的背景音樂，不過，至於這音樂聲中該不該有巴松管的聲音，那就取決於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