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熱狗時間

  超級零蛋們慢慢地向地面降落。麗本機器人研究所就在他們下方，塔樓高高的頂端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像一根充滿威脅、直指人心的手指。

  工廠前院的混凝土地面被兩個巨大的探照燈照亮了。入口處五個黃色圓點顯示出內克達新招的奴隸站崗的位置，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生命跡象，也沒聽見或者看見女妖。

  

  瑪麗帶著他們開始往樓房飄去，但墨菲放低聲音要她改變方向。

  「不，瑪麗，去那邊，去那邊。」他指著大門外的一條馬路對面，那裡停著一輛停止營業的漢堡販賣車，「到車後面去。」

  瑪麗改變了方向，五個人輕輕地降落在路面上，躲過了工廠中所有可能監視著外面的眼睛，那些人現在最多只能看見大約翰豪華小吃車。

  「現在不是停下來吃熱狗的時候吧，墨菲？再說現在已經停止營業了。」瑪麗酸溜溜地說。

  「我不是想吃熱狗。」墨菲反駁道，雖然他發現自己現在還真的挺想吃一根熱狗的，「我們不能大搖大擺地進去，那樣是根本行不通的。我們得好好想個辦法，不是嗎？」

  其他四個人點了點頭，贊成他的說法。

  「以後我們出任務時都可以這麼做，這就叫墨菲時刻。」希爾達說，聽上去感覺不錯。

  「或者熱狗時刻。」比利建議道。

  「墨菲時刻更適合。」瑪麗說。

  「我們能不能回到主題？」墨菲拜託大家，「好了，看看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吧。女妖已經被撞毀了。」內莉害怕地抽泣了一聲。

  「但現在我們已經無力挽回了，」墨菲柔聲說道，「雖然芙洛拉和卡爾不在我們身邊很可惜，但也許還有其他的藍色幽靈會來幫助我們。又或許我們自己就能成功。」他頓了頓。想到這麼艱巨的任務會落到他頭上，他的肚子不禁緊張得抽筋。有那麼幾秒鐘連他自己都沒法相信自己說的話。但他還是堅持著，心想如果他堅信這一點，其他人就也會相信的。「我們必須嘗試一下。」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好了——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工廠里有邪惡的黃蜂人，」比利意外地冷靜，不過他越說越沒法保持冷靜，「呃，還有被囚禁的有超能力的孩子們，以及至少兩位被囚禁的老師，學校里的其他人都被抓住了！看上去不太妙啊。」

  「別緊張，比利，深呼吸，」墨菲安慰道，「我們會有辦法的。咱們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別讓它膨脹。」他想開個玩笑，讓大家放鬆放鬆。這招奏效了，比利忍不住笑出了聲。墨菲繼續說：「那麼，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希爾達插話了：「我們必須在這個黃蜂人掌控整個學校、建立一支真正的奴隸軍隊之前阻止他。我們必須對工廠進行突襲，擊敗這隻噁心的基因混合怪物，把大家救出來。」不知為何，她說的話聽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雖然語調跟平常她說「我們得去草地上摘些小雛菊編在我的頭髮里，主意很棒吧」時差不多。

  就在這時，墨菲發現其他四個人都充滿期待又信心十足地望著他，就好像他是他們的隊長之類的。他的胃又是一陣抽搐，不過為了掩飾，他提出了第三個問題。

  「那我們有什麼優勢嗎？」

  「飛。」瑪麗用傘指著自己說。「膨脹。」她指著比利，有點兒不太確定地繼續說。「控制天氣。」她把手伸向內莉那邊補充道。「以及，呃，召喚馬匹。小馬駒。」她總結完了。希爾達向她比了個大拇指。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都在思考著各自的超能力能不能對抗全副武裝的攻擊型無人機和能力強大的奴隸們。這時還沒人跟他們說黃蜂人的手腕上還長著刺呢。

  「還有勇氣。」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內莉抬起頭指著墨菲說道，「堅持做對的事情，永不放棄，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事情，幫助我們合作，總是保持積極的心態。」

  「以及臉紅。」瑪麗補充道，因為墨菲的臉頰突然變得像交通信號燈中的紅燈一樣紅。

  墨菲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些超能力，但還在自己被毀壞殆盡的家裡時，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決定參加這場營救行動。另外，儘管墨菲·庫珀已經很久都沒有做什麼決定了，但是他一旦決定，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他的朋友們都信任著他。

  「好吧，」他試著表現得更自信一點兒，對自己的團隊說道，「大家都靠過來，我想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這輛漢堡車後面，墨菲時刻——或者你更喜歡熱狗時刻的話——結束時，大家已經想出了一個計劃。「首先，」墨菲說，他還不確定製訂營救計劃能不能算是自己的超能力，「如果我們想偷偷溜進工廠而不被發現，就得把燈關掉……」

  麗本機器人研究所的前台工作人員是一位名叫帕特西·麥克林的女士。沒人知道她在這兒工作了多少年，因為沒人敢問。事實上，由於她非常粗魯且傲慢，根本沒人敢跟她說話。她梳得硬邦邦的頭髮像一隻吃飽了的烏鴉，那張因為瘦骨嶙峋而顯得刻薄的臉讓她看上去像是徒手抓住了一隻路過的烏鴉，然後硬把它餵得很飽——餵之前也不禮貌地問問人家想不想吃。

  帕特西坐在整棟樓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上，她謊稱背不好，堅持爭到了這張椅子。她正在電腦上打著字，要給全公司的員工發郵件，狠狠地罵他們不在下班前把咖啡杯放好。另外，除了那隻叫波利斯的貓，她討厭所有人。

  帕特西·麥克林壓根兒沒發現，這棟大樓已經被一個瘋狂地想要控制全國的基因混合物種給占領了。這天早些時候，當一個穿著黃黑兩色服裝的男人帶著一大群人走過前台接待處時，她看著那些槍口和三架全副武裝的無人機，識相地什麼也沒問。他的安全卡沒什麼問題，這是她唯一關心的事。

  過了一會兒，全部員工都回家後，五個雙眼都變成黃黑色的孩子走回接待處，接替了外面站崗的職位。但當時帕特西正忙著編輯一封十分不友好的全員郵件，想說說一樓廁所的衛生問題。除此之外，她也快到下班時間了——她才不關心這些人類無人機呢，要是他們把咖啡杯弄到地上，那他們就麻煩了。四樓的樓梯上，為了積累工作經驗而來的實習生加里正從盥洗室的窗外偷看這棟大樓的背面。樓下的大燈已經亮了起來，因為天快黑時，天空中飄來了從沒見過的雲層，黃昏比往常來得更早了。

  今晚的落日肯定很美，他充滿詩意地想著，儘量忽略這間房裡的其他地方都很怪異這個事實。

  董事會會議室的門由幾個戴黃色頭盔的人類無人機把守著。他們那雙黃黑色的眼睛讓加里不寒而慄。剩下的兩架攻擊型無人機落到辦公桌一側，在那邊牆上的插座上充電。離他不遠處，在窗戶附近能看到內克達和尼古拉斯·諾克斯在大樓前面，他倆放低聲音，急切地說著什麼。

  被洗腦的奴隸，加里想，能發射火焰的小型直升機，邪惡的黃蜂人。夠了——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落日上來。他大學裡最好的朋友正在一家專做雞肉的餐廳實習，所以他每天下班時都能吃到免費的辣雞翅。加里覺得自己是在自討苦吃。

  「間諜無人機報告，那輛車在東邊某地墜毀了。」諾克斯說。

  「東邊是哪裡？」內克達發著脾氣嗡嗡叫。他就討厭別人說什麼事發生在東邊——或者指南針上的任何方向——因為他永遠也搞不明白人家說的到底是哪兒。他在腦子裡寫了一下「東南西北」四個字，但發現自己找不著北，所以這麼幹沒什麼用。

  「那邊，先生，那邊能看到巨大的濃煙。」諾克斯油腔滑調地說，「我已經派出間諜無人機去調查誰是入侵者了，但我揣測我們在那所學校里發動襲擊時說的話被某些擁有類似的……超能力的人聽到了。」

  內克達裝作聰明地點了點頭，他沒聽懂「揣測」是什麼意思。外面突然打了個響雷，大顆大顆的雨點兒開始擊打窗戶。

  「我要去獲取無人機的報告，好及時向您匯報，」諾克斯繼續說，「但我建議還是得做好應有的措施，以防潛在的入侵者侵入。」

  話音剛落，探照燈噝噝作響，閃了幾下就熄滅了，仿佛它們是聲控的，而「侵入」這個詞就是聲控的信號。但這很不正常。泛黃的應急燈亮了起來，混合著傍晚天空中閃過的閃電帶來的棕橘色的光亮，整個房間都變得不舒服起來。

  內克達心神不寧地看了看周圍，像一隻被關進瓶子裡的黃蜂，慌亂不已。

  「我要回塔樓了，諾克斯，」他緊張地說，「你要把所有入侵者都消滅掉，並及時向我匯報情況，知道嗎？」

  他指著一架正在等他下令的體形比其他無人機更大、看上去更強壯的人類無人機：「你，跟我來，幫我把守我的私人區域的入口。」「還有你，那個禿頭無人機——」他指著只能看見眼白的福萊士先生，「到樓下去守著那些俘虜。」他對另外兩個奴隸——一個有著一頭長長黑髮的女生以及她那英俊的搭檔——下令道：「你倆到我的庇護所門外去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誰要敢試試就把他給殺了。」

  他指了指董事會會議室後面那道巨大的對開門，門那邊通往他的塔樓：「其他人，去幫諾克斯守住大樓。」

  「那我需要做些什麼呢？」加里猶猶豫豫地說。

  內克達沉思了良久。這樣的情況下想再給這名實習生找點兒事做，總是那麼難。

  「哦，你就……你就在熱飲機旁邊等著，看看有沒有人需要咖啡。」內克達這樣決定。說完這些，他就跟自己的貼身保鏢和福萊士先生溜進那扇對開門，然後把門用力關上。牛仔妹和強盜到外面履行起守衛的職責，他倆黃黑色的眼睛都茫然地盯著空氣。

  尼古拉斯·諾克斯嘆了一口氣。他再次被留下來給人收拾殘局了。

  「好吧，所有留下來的無人機，到外面的走廊上去守著，別讓任何人出電梯。」

  其他的奴隸像木頭似的出了門，根本沒聽見加里用尖細的聲音問：「有人想喝咖啡嗎？」

  諾克斯跟在他們後面，但沒有在電梯外的走廊上那片寬敞的白色區域停留。在對面牆上，有一扇門隱藏在幾個種著大株棕櫚樹的盆栽後面，幾乎不為人所見，只有諾克斯有這扇小門的鑰匙。他走過去，迅速消失在裡面，然後小心地鎖上了門。

  墨菲時刻結束後，瑪麗和內莉率先行動起來。她倆緊緊地抓著瑪麗的雨傘傘把，悄無聲息地繞到大樓一側。當她們確認沒有任何人能看見自己，也沒有小機器人黃蜂在附近飛之後，兩人迅速飛上了房頂。

  她們精準地停在墨菲剛才指定的位置上，在那個角落裡，電纜塔里的電線像蛇一樣堆在工廠的水泥房頂上。

  「那裡應該有個盒子之類的東西，大樓里的電都是由那個盒子輸送的。」墨菲告訴她們，「你們到達那裡之後，內莉得試著用閃電把它擊中，那樣就能斷電了。然後你們就飛回來，我們再繼續想怎麼摸黑進入大樓。」

  內莉站在離那個盒子比較安全的距離上，她凝神靜氣地閉上眼，瑪麗看了看天上，驚奇地發現頭頂上的雲像煮沸了似的，並且越積越厚。內莉伸出手，手掌向上，指著那隻金屬盒子，房頂上所有電線的末端都消失在那隻盒子裡。當雷聲響起時，她睜開了眼睛。

  就在諾克斯在樓下說完「侵入」這個詞後——這詞兒說多了聽上去有點怪怪的——一道閃電正對著那隻盒子劈了下來，盒子冒出一陣火花。

  「幹得好，內莉！」瑪麗讚嘆道。

  又響起一聲巨大的雷鳴。

  「你現在可以停下來了。」瑪麗說。

  「我不確定能不能停下來！」內莉尖叫著說，突然，她看上去像是被嚇壞了，「小心！」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在她們身邊劈下來，把內莉炸得往後倒。她一動不動地躺在房頂上，連雨淋在臉上也毫無反應。

  瑪麗趕緊跑到小夥伴身邊：「內莉，快醒醒！你還好嗎？」

  然而當她跪在內莉身邊時，聽見背後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還伴隨著燒焦的氣味。她驚恐地發現，潮濕的房頂上有一堆熾熱的金屬。幾秒鐘之前，這堆閃著火花的金屬骷髏還是把明黃色的雨傘。

  墨菲、比利和希爾達在第二道閃電出現之前，都藏在那輛漢堡車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情況。那道耀眼的閃電照亮了麗本機器人研究所的前院，隨後就消失了，但並沒有瑪麗和內莉要回來跟他們會合的跡象。

  墨菲眯著眼看向黑暗中，只能勉強找到那幾輛攻擊過學校的卡車，它們都停在離工廠主樓大門不遠處。

  比利的耳朵膨脹起來，就像能準確預報即將來臨的災難似的。「墨菲，」他哭唧唧地說，「不太對勁啊，她們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比利，」墨菲低聲說道，「但是你要鎮定下來。我們已經失去了芙洛拉和卡爾，不過他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瑪麗和內莉也一樣，我們會找到她們的。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進入那裡。」

  比利的耳朵稍微癟了一點兒。

  「那就走吧，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希爾達充滿熱情地插話道，她好像一天到晚都想像著能參與營救任務，而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會發生。

  他們三人衝出掩護，穿過街道跑到上了鎖的大門前。墨菲發現大門一側有一塊控制板歪到了一邊，原來門上安裝的是電子鎖。

  「剛才內莉的超能力對這些東西也起作用了。」他輕聲說道，開始推右邊的門，並感覺到它稍微移動了一點兒。「快幫忙呀。」他對比利命令道，對方也把手伸進門縫裡，開始一起推。

  他們看見大樓一側有五個守衛。希爾達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毛臉怪和他的夥伴們。受到驚嚇的比利瞬間失控了，他的手突然一下子腫得比平常大好多倍，猛地把門給彈開了，還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

  「發現入侵者，」毛臉怪慢慢地說道，「準備進攻。」

  「去那兒，快走！」墨菲焦急地用唇語說道，接著他們三個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第一輛卡車後面藏了起來。

  墨菲如釋重負般地嘆了口氣。至少他們暫時安全了——恐怕只有X光才能發現他們的位置。

  「入侵者躲在卡車後面，準備消滅他們。」瘋眼傑邁瑪嗡嗡地說。雖然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提到她的特殊能力，但那恰好是X光視線。

  「明白，準備消滅入侵者。」醃牛仔回應道。他們能聽見他邁著沉重的步子，笨拙地穿過前院向他們走來。

  過了一會兒，他將整台卡車舉了起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並輕而易舉地將它拋向一邊，好像那就是個小矮人的陶瓷娃娃。

  超級零蛋隊趕緊逃到另一輛卡車後邊躲起來，只有當一個已經被洗腦、能力超群的孩子追著你，想把你的頭像一顆成熟的藍莓一樣碾碎時，你才能跑得像他們一樣快。

  「現在，鎖定第二輛卡車。入侵者被嚇成了縮頭烏龜。」瘋眼傑邁瑪慢慢說道。

  「瞎說。」希爾達小聲說，儘管這就是事實。

  「準備消滅敵人。」醃牛仔再次回應道，並踏著重重的步子向他們走去。

  「我們都要完蛋啦！！！」比利抽泣著說了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