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誤會

  在這座陌生的鎮子上，有很多墨菲一家不知道的事情，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們不知道該讓墨菲去哪兒上學。在來這兒之前，媽媽就想著要解決這件事情，但似乎所有學校的招生名額都滿了。八月的高溫天氣是那樣漫長，媽媽越來越擔心不能幫墨菲找到學校。

  每個夜晚，媽媽都埋頭在筆記本電腦上跟其他家長聊天、收集信息。她甚至開始在鎮上隨機搭訕一些家長，詢問他們的孩子都在哪兒上學，或者他們有沒有朋友正打算搬走。這讓墨菲覺得很沒面子。比他大五歲的哥哥安迪已經成為當地的高中生，他總愛拿墨菲開玩笑。「也許你可以在家自學，」他逗墨菲說，「到時候我們給你找點兒教材就行，而且你還能自己設置下課鈴呢。」

  墨菲覺得這一點兒也不好笑——尤其是八月之後，九月緊接著就要來了，而安迪也得回學校，那時日子就更沒勁兒了。「小老弟，還是沒有學校要你，真抱歉。」他邊說邊往門外走，還不忘伸手揉亂墨菲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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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有史以來最難過的一周。墨菲要跟媽媽去參加鎮上所有中學的見面會。在不同的學校里，他緊跟在媽媽的身後，穿過一間間坐滿學生的教室走向校長辦公室時，教室里那一張張好奇的臉都會轉過來。他總是安靜乖巧地坐在辦公室里，想儘量表現得異常聰慧。然而，每一回得到的答案都一樣：他們必須等待。

  這過程真是令人心力交瘁。有一天，墨菲和媽媽從商店出來正要回家。街上空蕩蕩的，大家都捧著熱茶待在家裡。這時，一位女士帶著一個比墨菲稍大一些的男孩兒出現在不遠處昏暗的街道上，只聽她問：「今天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呀？」

  墨菲的媽媽已經長出蝙蝠那樣靈敏的耳朵，能聽聲辨路，可以迅速捕捉任何一個與教育有關的詞。她緊緊攥著墨菲的手，走上前去。

  「媽媽，別這樣！」他懇求道。但看她的臉色，墨菲意識到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媽媽正處於執行任務的狀態。

  當他們穿過街道時，那個男孩兒已經跟他的媽媽坐進車裡了。墨菲擔心媽媽為了阻止他們離開，甚至會像展翅的老鷹一樣，手腳橫跨到引擎蓋上。不過，還好她沒有那麼做，而是把墨菲當作一隻不值錢的風箏似的拽在身後，拐進了他們剛才開車經過的小路。

  這條街從遠處看似乎有些昏暗，走近後更是陰森森的。幾輛車停在矮樹叢邊，排屋前面的花園缺乏修剪，髒兮兮的，一旁的垃圾桶看上去像是專門用來隨時清除雜亂的枝葉的。

  然而，在街道的中段赫然出現了一所很大的學校。之所以能看出那是所學校，是因為除了圍欄和前院另一側那些十分眼熟的教學樓，門口的一塊鐵牌上清楚明了地寫著：

  鐵牌前面，有個人背對著他們，正在鎖門。

  墨菲聽到一陣響聲，那是媽媽下定決心、緊咬牙關發出的聲音，他們開始向馬路對面走去。

  「快做出聰明的樣子來！」媽媽嚴厲地對墨菲低聲說道，這讓他真想試著趕緊用自己的手把T恤領子熨平。緊接著，她又迅速地完全切換了腔調，用一種甚至能讓高貴的公爵夫人聽了都自愧不如的嗓音高聲說道：「不好意思！」

  那人慢慢地轉過身來。

  墨菲的媽媽想重新說「不好意思」，但話卡在了喉嚨里。

  那人看上去不像一般的老師。他有著一頭烏黑亮澤的頭髮，還有一大撮捲髮緊緊貼在額頭中間。他穿著一件破舊的粗花呢外套，充滿肌肉的胳膊明顯連肘部的補丁也藏不住。他的粗黑框眼鏡下藏著一雙淺藍色的眼睛。而他的下巴則像被雕刻過的木頭一樣稜角分明。

  「請問您需要幫助嗎，女士？」這位外表古怪的老師問道。

  墨菲的媽媽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道：「這裡是一所學校吧？」

  那人好像特別想否認，不過他瞥了一眼頭頂上那塊鐵牌上的標誌。

  「是的——」他緩慢地回答，語氣中充滿了拒絕。

  「哎呀，太好了！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搬到這裡，為了給我兒子找所學校，我費了老大的勁兒了。」她開始說著，並把胳膊搭在墨菲身上，「而且——」

  那人打斷了她。

  「女士，非常遺憾，對於您的困境我們無能為力。我校……我校不接收入學申請……」他似乎在尋找什麼合適的字眼，「不接收來自……來自……我校暫時不接收任何孩子。我很抱歉。」

  之後則是一陣沉默，墨菲差點兒以為媽媽要放棄了。但是，她猛地擒住了那位老師的胳膊。她得用上兩隻手才能這樣做。

  「求求您，」她深吸一口氣道，「求求您想想辦法。墨菲真的是個很有能力的孩子——他需要像您所在的這樣厲害的學校收留他。」

  「實在抱歉。」那人又說了一次，並將自己那巨大的肱二頭肌從她手中輕輕地抽了出來，「祝您晚安。」說完，他準備離去。

  「這孩子特別有能力！」墨菲的媽媽在他身後喊道，「在您的幫助下，他一定能夠……一定能夠騰飛！」

  那人完全頓住了，他轉過身來。

  「騰飛？」他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沒錯，騰飛。我保證，只要遇到合適的學校，他……他一定能做到。」她結巴著說完。

  「所以，你們是剛剛搬到這裡的。而且您剛才說，您的兒子……特別有能力？」那人繼續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墨菲的媽媽把頭點得跟搗蒜似的。

  「那墨菲已經能，呃，飛了？」他用更縹緲的聲音問道，還朝街道上瞥了幾眼。

  「當然了，他一直都表現得很優秀，」為了配合他，媽媽也放低了聲音回答道，「他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真能飛？」那人犯著嘀咕。

  這樣的問話開始變得有些怪異了，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墨菲滿腦子都想從地上找條縫，好讓自己鑽進去。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憑他現有的考試成績，離騰飛的距離還遠著呢。

  然而，媽媽像是已經嗅到了成功的氣味：「他能行，絕對能行。」

  「德倫徹先生，請您過來一會兒好嗎？」那人輕聲喚道。只見墨菲剛才沒注意到的一個小矮個從街對面小跑過來。他比剛才這位老師瘦小一些，在他那兩隻圓鏡片後，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已經能飛了，是嗎？」他一邊走過來，一邊用從鼻子裡發出的聲音問。墨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清他們在討論什麼的。

  「這是我的搭檔——呃，也就是說——我的助手，德倫徹先生。」之前的那人介紹道，「他會負責處理你入學的具體事宜。」他轉向墨菲，朝墨菲伸出一隻手。當墨菲握住那隻手時，感覺自己的手像被大卡車的輪子壓過似的。「墨菲，我們周一見。本人十分期待看到你飛的樣子。」他轉身時發出沙沙的響聲，仿佛穿著一件斗篷，但隨即又馬上沙沙地回過身來，「還有，一定一定不要，呃，跟任何人談論這所學校，知道嗎？」

  「怎麼，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難道這是所秘密學校嗎？」墨菲的媽媽被自己的笑話逗笑了。

  一時間，那兩人都愣住了，然後，那個肌肉男開始笑起來，透著一點兒緊張：「哈哈，是啊是啊，哪裡還需要提醒您，我真傻。」

  看著墨菲的媽媽和肌肉男一個勁兒地傻笑著，那個小個子的男人看上去更疑惑了。墨菲只能緊張地賠著笑，希望自己是透明人。

  墨菲的媽媽和那位與眾不同的老師笑了好一會兒，接著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所以，這真是一個秘密嗎？」她齜著牙，緊張兮兮地問。

  「是的。」那人回答道，並再次轉身離去，「一直到周一，它都是個秘密。」他漸漸走遠，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墨菲和媽媽都能看見對方眼裡的困惑。媽媽聳了聳肩，轉向已經從一隻兜里掏出一沓表格的德倫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