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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三十四章

2024-10-11 00:18:46 作者: (美)馬里奧普佐

  多年來,卡里?克洛斯完美地算清了牌盒中的牌,終於逮到了賭注極大的勝手。他真的成了香格里拉的2號人物,手上滿是「好料」,並擁有對「鉛筆」的全部權力。一隻「金鉛筆」。他可以免費提供一切,不僅是房間、食物和飲品——標準的那一套,還包括從世界各地飛來的機票、頂級應召女郎,以及讓顧客的欠債一筆勾銷的權力。他甚至可以給在香格里拉酒店表演的頂級藝人分發免費賭場籌碼。

  在這些年裡,格羅內維特更像是父親而非上司,他們的友誼變得更堅強。他們並肩迎接了數百場騙局,擊退了那些想要搶掠香格里拉酒店神聖帳戶的人,那些來自外界和酒店內部的海盜——成千上萬拖欠賭債的賭客、想要掏空老虎機的竊賊、賭場中介偷偷摸摸帶來用假身份證的騙子、荷官放水、21點牌桌上算牌的男孩子和偷換骰子的人。卡里和格羅內維特聯手擊退了他們所有人。

  這些年來,卡里靠自己為酒店吸引賭客的天資贏得了格羅內維特的尊重。他組織了一場由香格里拉酒店舉辦的世界西洋雙陸棋巡迴賽,用每個聖誕送對方一輛嶄新的勞斯萊斯留住了一位每年在賭場花掉一百萬美金的賭客。酒店把車算進了公關經費,還能減稅。那位賭客很高興能收到一輛六萬美金的車,這輛車會花掉他十八萬美金的稅錢——他賭輸的百分之二十。卡里最出色的策略用在了查爾斯?赫姆西身上。在那之後許多年,格羅內維特仍吹噓著他這位門徒的狡詐計謀。

  

  對卡里按照一毛錢兌一塊錢的比例買赫姆西在賭城的所有賭債這件事上,格羅內維特有所保留。但他點頭讓卡里那麼做了。

  當然,赫姆西一年至少來賭城六次,總待在香格里拉酒店。有一次,他在骰子桌上手氣奇好,贏了七萬美金。他用那筆錢還了一些賭債,所以香格里拉已經收回了一些成本。在那之後,卡里展現了他的天才。

  一次旅行時,查理?赫姆西提到他兒子將會娶一個在以色列的姑娘,卡里為自己的朋友高興極了,堅持要香格里拉酒店為整場婚禮買單。卡里告訴赫姆西,香格里拉酒店的飛機(卡里的另一個點子,買下飛機就能搶走賭場中介的生意)會把參加婚禮的所有人都送到以色列去,並為他們在那邊的酒店住宿買單。香格里拉會為婚宴、管弦樂團等一切開銷買單。只有一個要求,既然婚禮的客人遍布美國各地,他們就都得來拉斯維加斯登飛機。不用擔心,他們可以住在香格里拉酒店,免費的。

  卡里預估酒店將會花掉二十萬美金。他說服格羅內維特,說一定可以賺回來,即使賺不回來,查理?赫姆西和他的兒子也將變成賭場的終生賭客。最終證明,那是個偉大的「招待」計策,超過一百位婚禮客人來到拉斯維加斯,在前往參加在以色列舉行的婚禮前,他們在酒店的換籌處留下了將近一百萬美金。

  今天,卡里準備給格羅內維特展示一個更偉大的賺錢計劃,一個將會迫使格羅內維特和他的生意夥伴任命他為香格里拉酒店總經理的計劃。總經理是所有公開職位中除了格羅內維特之外權力最大的一個。他正等著F先生。F先生前兩次來賭城欠了不少賭債,沒辦法還。卡里知道原因,也有解決辦法,但他得讓F先生主動,如果由卡里提出這個解決辦法,F先生只會躲開。關於這一點,黛西教過他。

  F先生終於來了。早上彈著他的鋼琴,早餐喝著他的日式湯。他對女人沒興趣,專心致志賭博,三天就輸光了所有現金,又另外簽了三十萬美金的賭債帳單。在離開前,他把卡里請到自己的房間裡。F先生極為客氣,還有一點緊張。他不想失了臉面,很擔心卡里會以為他不想還賭債,所以非常小心翼翼地向卡里解釋,雖然他在東京有足夠的錢,一百萬美金對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問題是如何把現金從日本弄出來,把日元換成美金。

  「克洛斯先生,」他對卡里說,「如果您能來日本,我會在那裡用日元還錢,之後,我肯定您能想出辦法把錢弄回美國。」

  卡里向F先生保證,酒店對他完全信任。「F先生,」他說,「真的不著急,您的信用很好,那一百萬可以等到您下次來拉斯維加斯時再帶過來,完全沒問題。我們永遠都會高興您能光臨。有您的陪伴是我們的榮幸。請不要過慮,讓我竭誠為您服務就好。現在,如果您需要什麼,請告訴我,我為您安排。您欠我們這些錢是我們的榮幸。」

  F先生那張帥氣的臉放鬆下來。他不是在對付一個野蠻人般的美國佬,而是一個幾乎跟日本人一樣禮貌的人。他說:「克洛斯先生,您為什麼不去日本找我呢?我們會在日本度過一段美妙時光。我會帶您去藝伎屋,您會享受到最美味的食品,最好的美酒和最美麗的女人。您將成為我的客人,對您給予我的慷慨好客,我能回報一二,而且,我也能把欠酒店的一百萬美金給您。」

  卡里清楚日本政府對偷運日元出境有很嚴厲的法律,F先生是在提議犯法。他等待著,點了點頭,一直都保持著笑容。

  F先生繼續說下去。「我想要為您做點事情。我全心全意地相信您,所以才會把這些話說給您聽。我的政府對日元的出口非常嚴苛,我很想把自己的錢弄出來。當你為香格里拉酒店提那一百萬時,如果能再為我帶一百萬出來,存在你們的換籌處里,您就能得到五萬塊。」

  卡里感受到算好牌的滿足感,他真誠地說:「F先生,我會為了和您的友情這麼做,但當然,我得先跟格羅內維特先生說。」

  「當然,」F先生說,「我也會跟他談的。」

  那之後,卡里立即打電話去格羅內維特的套房,套房的接線生告訴他格羅內維特很忙,那天下午不接任何電話。他留言說情況緊急,他會在自己辦公室里等。三小時後,電話響了起來,格羅內維特叫他下樓到套房裡去。

  格羅內維特在過去幾年裡變了很多。他非常突然地蒼老下來,皮膚上的紅潤被抽乾,留下一種遊魂般的蒼白,臉看起來像一隻脆弱的鷹。卡里知道,格羅內維特現在極少找姑娘消磨一下午了。他越來越沉浸在自己的書中,把管理酒店的大部分工作交給了卡里。但每天傍晚,他仍會巡視賭場,查看所有的賭區,用鷹般的雙眼查看荷官、賭場管理員和賭區經理。他仍有那種把賭場電流般的能量汲入他那副小小身軀的能力。

  格羅內維特穿戴妥當,準備去巡視賭場。他撥弄著會讓整個賭場充滿純氧的控制盤,現在還太早,他會在凌晨一兩點時摁下按鈕,那時的賭徒開始感到疲憊,想要上床睡覺,然後他就會像復活木偶一樣,復活他們。他剛在去年把氧氣控制開關裝在了自己的套房裡。

  格羅內維特點了晚餐叫他們送到套房裡來。卡里很緊張,為什麼格羅內維特會讓他等三個鐘頭?F先生跟他談過了嗎?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有些憤憤然:那兩個人都那麼強勢,他還沒有到達他們的地位,所以他們在商量時撇開了他。

  卡里平穩地說:「我猜F先生跟你說了他的主意。我告訴過他,我得先跟你匯報。」

  格羅內維特衝著他微笑。「卡里,我的孩子,你真神奇,堪稱完美。我自己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你讓那日本人主動找你。我本來還在擔心,看到那麼多欠債累積,你也許會失去耐心。」

  「那是黛西的功勞,」卡里說,「她把我變成了日本公民。」

  格羅內維特微蹙了蹙眉。「女人都很危險,」他說,「像你我這樣的男人經受不起太靠近她們。那就是我們的力量。女人能讓你不明不白就被殺死,男人才更可靠些。」他嘆了口氣,「好吧,在那個領域我無須擔心你,你挺注意的。」他又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回到公事上來。

  「整件事唯一的麻煩在於,我們從來沒有找到過一種安全把錢帶出日本的方法。是的,我們在那兒有一大筆賭債要收,但要我花一分錢去收我都不願意。我們有一系列的問題。一,如果日本政府抓到了你,你得坐好多年的牢;二,你一旦拿了錢,就會成為劫匪的目標,日本罪犯們的消息非常靈通,你一拿到錢,他們立即就會知道;三,兩百萬美金換成日元,得要一個非常大的箱子裝。在日本,他們會用X光機查行李。你把它弄出來後,怎麼把它換成美元呢?你怎麼入境?然後,本國的劫匪怎麼辦?這間酒店裡的人會知道我們派你去那裡取錢,還有一些生意夥伴,我沒法保證他們所有人都能保守秘密。另外,即使是純粹的意外,你還是可能會丟掉那筆錢。卡里,這就是你所處的位置,如果你弄丟了錢,除非你被殺,否則我們永遠都會懷疑是你乾的。」

  卡里說:「所有這些我都思考過了。我查過兌籌處,那裡至少還有其他日本賭客的一兩百萬美元債務。所以我會帶回來四百萬美金。」

  格羅內維特大笑:「一趟的話,這可是場糟糕的賭博,成功機率太小了。」

  卡里說:「好吧,也許一趟,也許兩趟,也許三趟。首先,我得研究怎樣做,這事才有可能成功。」

  格羅內維特說:「你將會在各方面都冒險。就我所知,你從中得不到任何東西。如果你辦成,你贏不到任何東西,但如果你辦不成,你會失去一切。如果你把自己置於這種境地,那我花這麼多年教導你就全都白費了。所以,你為什麼想這麼做?毫無勝算啊。」

  卡里說:「聽著,我會自己一個人辦,不用幫忙,如果事情搞砸了,我會擔下所有罪狀。但如果帶回來四百萬美金,我希望能被任命為酒店的總經理。你知道我是你的人,我永遠不會跟你作對。」

  格羅內維特嘆了口氣:「對你而言,這是場糟糕的賭博,我真不願意看到你這麼做。」

  「那我可以這麼做?」卡里說,試著不讓語氣泄露出自己的歡欣。他不想讓格羅內維特知道自己有多麼熱切。

  「是,」格羅內維特說,「但只拿F先生的兩百萬,別去想其他人欠我們的那些錢。萬一出事,我們只損失兩百萬。」

  卡里大笑,配合格羅內維特演戲。

  「我們只會損失一百萬,另一百萬是F先生的,記得嗎?」

  格羅內維特十分嚴肅地說:「所有錢都是我們的,那錢一旦進了換籌處,F先生就會把它們全輸掉,那就是這件事的妙處所在。」

  第二天一大早,卡里用格羅內維特的勞斯萊斯把F先生送到機場。他有份貴重禮物要送給F先生——一個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製造的古董存錢罐,罐子裡塞滿了金幣。F先生高興極了,但卡里能夠在他的興高采烈之下感覺到一絲狡猾的好笑。

  最終,F先生說:「您何時來日本?」

  「從現在算起兩周至一個月內,」卡里說,「甚至連格羅內維特先生也不會知道確切的日期。您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

  F先生點點頭:「是的,您必須得非常謹慎。我會準備好錢的。」

  卡里回到酒店,打了個電話給在紐約的梅林:「梅林,老夥計,要不要陪我去日本走一趟,所有開銷全包,再加上藝伎?」

  電話那頭有段長長的停頓,然後梅林的聲音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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