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4-10-11 00:17:20 作者: (美)馬里奧普佐

  將近兩周後,我的經紀人為我安排了跟每日雜誌集團總編的會面。這個集團的出版物用各種或真或半真半假的信息、性、文化和不容異見的哲學淹沒美國公眾。給藍領工人看電影雜誌、冒險雜誌、一份體育月刊、釣魚及狩獵書籍還有漫畫。他們的「階級」領袖——最有格調的雜誌——則傾向於用文學和先鋒電影的品位來打動單身漢。

  一頓真正的自助大餐,每天都在吞噬著自由寫手,因為他們每月要出版五十萬字的閱讀內容。我的經紀人告訴我,主編認識我哥哥亞蒂,是亞蒂打電話為我鋪平了道路。

  在每日雜誌集團,人人都顯得格格不入,沒人看上去屬於這個地方,但他們的雜誌很賺錢。很有趣,在聯邦政府里,我們都顯得很合拍,人人都很開心,活兒卻幹得很糟糕。

  艾迪?蘭瑟這位主編跟我哥哥是密蘇里大學的同學,我哥哥是第一個跟我的經紀人提到這份工作的人。當然,蘭瑟在面試兩分鐘後就很清楚我並不符合條件,我也清楚這一點。見鬼,我根本連雜誌的最基本要求都不清楚。但蘭瑟卻認為這反而給我加了分。他才不在乎經驗,他想要找有點精神分裂傾向的人,之後他告訴我,在這一點上我的分數非常高。

  艾迪?蘭瑟也是個小說家,他一年前剛剛出版了一本我很喜歡的好書。他也知道我的小說,說他很喜歡,這一點對我拿到這份工作起了很大作用。在他的公告板上貼著一個從早上的《紐約時報》上撕下來的大標題:華爾街認為核戰爭是壞事。

  他看到我盯著剪報看,便說:「你覺得自己能寫個關於一個男人為這件事憂心忡忡的短篇小說嗎?」

  「當然。」我說,也寫了。我寫的是一個年輕的主管擔心核彈爆炸後他的股票會大跌的故事。我沒有錯誤地嘲弄主角或在道德上譴責他。我就直截了當地把它寫出來。如果你接受基本設定,就會接受這個主角,如果你不接受基本設定,這便是篇好笑的諷刺小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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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瑟對它很滿意。「你真是為我們雜誌量身定製的,」他說,「我們的理念就是要兩條路都行得通,笨蛋們喜歡它,聰明人也會喜歡。真是完美。」他頓了頓,「你跟你哥哥亞蒂非常不同。」

  「是啊,我知道,」我說,「你也是。」

  蘭瑟沖我咧嘴一笑:「我們在大學裡是最好的朋友,他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最誠實的一個。你知道嗎,當他請求我面試你時我很驚訝。我認識他那麼久,這是第一次他求人幫忙。」

  「他只會為我這麼做。」我說。

  「我一生中認識的所有人中最正直的一個。」蘭瑟說。

  「他會因此送命的。」我說。我們大笑起來。

  蘭瑟和我都清楚彼此都是倖存者,那意味著我們並不正直,我們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騙子。我們的藉口都是有小說要寫,所以要生存下去。人人都有他特殊又說得通的藉口。

  令我大吃一驚(蘭瑟卻不驚訝)的是,我竟然是個很出色的雜誌寫手。我可以寫廉價冒險故事或戰地故事,可以為最有格調的雜誌寫艷情小說,還可以寫浮誇的影評和理智的書評,又可以反其道行之,寫一篇熱情洋溢的評論,令讀者們想去看如此精彩的書或電影。這些文章我從來沒署過真名,但我並沒有以它們為恥。我知道它們是次品,但我仍熱愛它們。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都從來沒擁有過任何一門值得驕傲的手藝。我兵當得很差,當打字員也很差,在政府職員中也不是一流的受賄者。當然,我是個藝術家,但那沒什麼值得吹噓的,只不過是種宗教,或者說是愛好。但現在我真的擁有了一門手藝,我是個次品寫作專家,我愛極了它。特別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賺了不少錢,還是合法的。

  靠著這些小文章,我每月平均能得到四百美金,加上我的陸軍預備役工作,每周能再賺兩百塊。就像工作激發了更多的能量似的,我發現自己開始寫第二本小說。艾迪?蘭瑟也在寫一本小說。我們工作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聊小說而不是雜誌文章。

  我們最終成了好朋友。在我當了六個月自由職業寫手後,他向我提供了一個雜誌編輯的職位,但我不想放棄陸軍工作中每個月那兩三千塊的賄賂款。這場受賄騙局已經進行了將近兩年,沒出任何問題。我現在的態度跟弗蘭克一樣,覺得不可能出任何事。另外,我喜歡當小偷的那種刺激感覺。

  我的人生開始滿足於一種很快活的狀態。我的寫作進展順利,每周日我都開車帶瓦萊莉和孩子們去長島。那裡的家庭小樓像野草般四處發芽,我們查看不同的模型並已經挑好了自己的房子,四間臥室,兩間衛生間,總價兩萬六千塊,我們只需支付百分之十的首付,並等上十二個月。現在是時候找艾迪?蘭瑟幫個小忙了。

  「我一直都很愛拉斯維加斯,」我告訴艾迪,「我想寫一篇關於它的報導。」

  「沒問題,隨時都行,」他說,「只要記住加上點關於妓女的內容就好。」他安排好費用,然後我們開始聊那篇報導的彩色插圖。我們總是一起研究這個,因為非常好玩,我們常常因此大笑。像往常一樣,艾迪想出了個很有效的點子。一個美艷無比、穿著清涼的姑娘跳著大劈叉,在她的肚臍處,扔出的紅色骰子正好是11點。彩色標題將會是「和拉斯維加斯的姑娘走上好運」。

  但得先完成一個任務,那是件美差——我將會去採訪美國最著名的作家——奧薩諾。

  艾迪?蘭瑟把他的旗艦雜誌《每日生活》——整個集團最有格調的雜誌——的活兒交給了我。那一篇寫完後,我就可以去拉斯維加斯寫另一篇。艾迪?蘭瑟認為奧薩諾是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但他太崇拜對方,所以自己沒法做這期採訪。我是所有員工里唯一對他並不十分看重的。我不覺得奧薩諾有多出色。再說,我也不信任性格外向的作家。奧薩諾已經上過幾百次電視,做過坎城電影節的評委,而且因為不知道抗議內容便帶領抗議隊伍而被捕過,還為他朋友們出的新書寫推薦。

  另外,他的成功來得很輕鬆。他在二十五歲時發表了第一本小說,那讓他舉世聞名。他有富裕的父母和耶魯大學的法學學位。他根本不知道為藝術而掙扎是什麼滋味。更重要的是,我把我發表的第一本小說寄給了他,希望他能推薦,他卻表示從未收到過它。

  當我採訪奧薩諾時,他在編輯這裡的名聲剛剛開始下降。他仍然能夠提前為他的小說預支很大一筆錢,也仍能讓評論家為他喝彩。但他大部分的書都不是小說,在過去十年裡,他一本小說都沒寫出來。

  他在創作一部傳世之作,一部將會成為繼《戰爭與和平》之後最偉大的長篇小說。所有的評論家都同意這個說法,奧薩諾也一樣。一家出版公司為這本書提前支付了超過十萬美金給他。十年之後,他們仍在要求:要麼拿回錢,要麼拿到書稿。奧薩諾寫了些有關流行話題的非小說類書籍,有些評論家宣稱這些書比他的小說還要出色。他兩三個月就能寫一本,然後拿到一張豐厚的支票。但書的銷量每況愈下,他已經耗盡了自己的名氣。所以,他最終接受了全國最有影響力的《周日書評》專刊總編的職位。

  奧薩諾之前的那位總編已經幹了二十年,是個非常有資歷的人,擁有各種學位,從最好的大學畢業,來自一個有錢的知識分子家庭,有格調,一生都是個同性戀。本來那不會有什麼關係,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變得越來越過分。一個灑滿陽光的饑渴下午,他被抓到正在一個用書推起的高到天花板的隔斷背後幫他的辦公室男孩吹簫。如果那男孩是個著名的英國作者,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或者他曾為用來堆成隔斷的那些書寫過評論,也許也不會這麼糟,但用來建造隔斷的那些書從未經由他或者自由職業書評者過目。所以,他只得作為榮譽編輯退休。

  管理層知道奧薩諾不會出這種問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異性戀,他愛女人,任何身材任何年齡的女人都愛。陰道的氣息會讓他像個吸毒者一樣變得興奮。他操女人就像海洛因成癮者吸毒一樣專注。如果奧薩諾一天沒碰到女人的屁股或得不到一場口交,他就會慌亂不安。但他是個注重隱私的人,總會鎖住辦公室的門,門後有時是個十幾歲的書迷,有時是相信他是當代最偉大美國作家的社交名媛,有時是一個飢腸轆轆的女小說家,需要有人寫她的書評才能讓她的身體、靈魂和自尊合為一體。他毫不羞恥地利用身為編輯的職權、他世界著名小說家的名聲,以及他這一代最忙碌的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競爭者的身份。他說諾貝爾獎是得到那些知識女性青睞的殺手鐧。在過去三年裡,在他所有文學界朋友的幫助下,他進行了一場瘋狂的諾貝爾文學獎競選運動,他可以給那些女人看上流的季刊如何吹捧他該得獎的文章。

  奇怪的是,奧薩諾對他個人的吸引力毫無自信。他穿著得體,花大筆錢在衣服上。他的外貌並不吸引人,面部骨骼往一邊偏,眸子是種蒼白而狡黠的綠色。但他完全低估了自己那種不斷散發出的生命力,那能吸引所有人。的確,他的名氣很大一部分並不是來自於他的文學成就,而是他的個性,其中就包括對男人和女人都很有吸引力的、敏捷又卓越的智慧。

  女人都為他瘋狂,既有聰明的女大學生,也有閱讀面廣的社交名媛,甚至還有那些大聲詛咒他,卻又試圖扯下他的褲子對他為所欲為的婦女解放鬥士——用她們的話來說,這正是維多利亞時期男人曾對待女人的方式。

  我從不欣賞他的作品,所以也不指望會喜歡他。書如其人,不過這一點後來被證明並不正確。畢竟,世界上還有極富同情心的醫生、好奇的老師、誠實的律師、理想主義的政客、品德高尚的女人、沒發瘋的演員和智慧的作家,所以,奧薩諾雖毒舌如賣魚婦,作品也不怎麼樣,但卻是個值得交往的人,即便他談自己的寫作,傾聽也並不太令人痛苦。

  總之,他作為書評專刊的主編坐享一個帝國——兩個秘書,二十個員工,和一串長長的自由職業書評家的名單,從頂尖作家到快餓死的詩人、不成功的小說家、大學教授和有錢的知識分子。他利用他們所有人,痛恨他們所有人。他像瘋子一樣管理著這家專刊。

  《周日書評》的頭版是每個作家擠破腦袋都想上的版面,奧薩諾很清楚這一點。於是當他發表新書,自然就得到了美國所有書評欄目的頭版。但他痛恨幾乎所有的小說作者,他嫉妒他們。有時他會從重量級的大學教授那兒拿來一本關於拿破崙或卡特琳娜女皇生平的書,把它登上頭版。不論書還是書評通常都很艱澀,但奧薩諾很開心,他成功地激怒了所有人。

  我第一次見到奧薩諾,他簡直就跟他自己創造的、文學界所有的派對故事和八卦流傳的公眾形象一模一樣。他興致高昂,坦然地為我出演了偉大作家這一形象,還有各種道具來配合他。

  我去了漢普頓,奧薩諾在那兒買了幢避暑別墅,他像古代的蘇丹一樣安坐(他的用詞)其間。他五十歲,從四段婚姻中得到了六個孩子。那時他還沒有經歷第五、第六和最終的第七段婚姻。他穿著一條藍色網球長褲,同色網球夾克是專門量身定做的,好遮住他鼓出的啤酒肚。他的臉稜角分明,令人印象深刻,正適合下一任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儘管他有雙邪惡的綠眼睛,卻能自然地顯得很善意。今天他就很善意。他是最有影響力的周日文學評論專刊的老大,每次發表作品,其他人都竭盡全力拍他馬屁。他並不知道我是來打敗他的,因為我是個不成功的作家,只出了一本銷量慘澹的書,第二本正在難產。當然,他寫了一部幾乎是偉大的小說,但他其他的作品都是垃圾。如果《每日生活》雜誌容忍我,我就會讓全世界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貨色。

  我的文章寫得不錯,完全抓住了他的精髓,但艾迪?蘭瑟拒絕發表。他們希望奧薩諾寫一部重要的政治小說,不希望激怒他。所以,那天算是白費了。不過兩年後,奧薩諾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做他一本新文學評論刊物的助理。奧薩諾記住了我,他看過雜誌不願發表的那篇文章,欣賞我的膽量,反正他是這麼說的。他指出,我對他的作品欣賞的地方正是他自己也欣賞的。

  第一次見面,我們坐在花園裡看他的孩子打網球。我現在就得說明,他真心愛著他的孩子,也許因為他自己也是個大孩子,所以他對待他們的態度很完美。總之,我請他談女人、女性解放運動和性。他自己加了愛情。他挺幽默,雖然在他的作品中,他永遠都是偉大的左翼分子,但他本人完全可以變成得州大男子主義者。談到愛情時,他說自己一旦愛上某個姑娘,就會停止對妻子的嫉妒,然後,他擺出一副作者代言人的樣子說:「不允許男人一次嫉妒超過一個女人——除非他是波多黎各人。」他覺得開波多黎各人的玩笑沒關係,因為他的激進分子頭銜毫無瑕疵。

  管家走出屋子,訓斥在網球場裡為該誰打球而爭執不下的孩子們,她是個很專橫的管家,對孩子毫不客氣,就像她是他們的母親一樣。就她的年齡而言,她算是個好看的女人,跟奧薩諾年紀相仿。有那麼一刻我很好奇,特別是她走回房子之前輕蔑地看了我們倆一眼時。

  請他談女人很容易。他站在憤世嫉俗者的立場上,只要你沒有特別喜歡某位女士,這永遠都是個很好的立場。他非常專斷,對一個自海明威以來花邊新聞最多的小說家而言,這種態度非常合適。

  「聽著,孩子,」他說,「愛情就像你六歲生日或聖誕節時得到的那個小紅玩具車,你無比開心,對它愛不釋手。但或遲或早,車輪總會掉下來,然後你就會把它遺忘在角落裡。墜入愛河感覺好極了,但沉浸在愛情中卻是場災難。」

  帶著讓他覺得應得的尊重,我小聲問:「那女人呢,既然她們聲稱自己像男人一樣思考,你覺得她們的感覺會一樣嗎?」

  他那綠得驚人的眸子迅速掃了我一眼,他看出了我的把戲,但他不在乎,這是奧薩諾的偉大之處之一。他繼續說下去。

  「女性解放運動認為,他們有權力控制她們的生活,這就像男人認為女人在性上面比男人純潔一樣愚蠢。女人可以隨時隨地跟人干一場,只不過她們害怕承認。女性解放運動針對的是百分之零點一的那些有權力的男人,那些人根本不能算是男性,他們甚至都不算是人類。女人需要取代的是那些人,她們根本不知道要爬到那一步得不惜殺人才行。」

  我打斷他:「你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奧薩諾點頭:「是啊,從比喻意義上講,我也得殺人。女人會得到男人已經擁有了的,可那些根本就是狗屎,胃潰瘍和心臟病,加上一大堆男人痛恨去做的狗屁工作。但我完全支持平等,所以我要殺了那些蕩婦。聽著,我正為四個完全能自食其力的女人付贍養費,就因為她們跟我們不是平等的。」

  「你跟女人們的風流韻事幾乎跟你的書一樣出名,」我說,「你是怎麼對付她們的?」

  奧薩諾對我咧嘴一笑:「你對我怎麼寫書不感興趣。」

  我毫不遲疑地說:「你的書無須贅言。」

  他又打量了我許久,然後繼續。

  「永遠也不要對一個女人太好。女人總會跟著酒鬼、賭徒、皮條客甚至是打女人的人走。她們忍受不了善良的人。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們覺得悶。她們不想幸福,那太悶了。」

  「你相信忠貞嗎?」我問。

  「我當然相信。聽著,陷入愛情意味著把另一個人當成你生活的中心,當那一點不存在時,就不再是愛情了。那是另外一種東西,也許是更好的東西,更實際。愛情根本就是種不公平、不穩定、充滿懷疑和妄想的關係。男人比女人更糟糕。女人可以幹上一百次,沒有一次是真心想要的,男人則會為此譴責她。的確是的,當你想要操她而女人不想要時,那是事情變質的第一步。聽著,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別理會什麼頭疼,根本不是,當一個女人開始在床上拒絕你時,一切就結束了。去尋找你的備胎吧,永遠也不要相信這些藉口。」

  我問他對那些極易高潮——男人高潮一次她們能高潮十次——的女人的看法。他揮了揮手。

  「女人不像男人那樣高潮,」他說,「對她們而言,那就像是小爽一把,跟男人完全不同,男人真的是把他們的腦子操了出來。男人真正地在操,女人沒有。」

  他不是真的完全相信這套說辭,但我知道他的意思。誇張是他的風格。

  我引導他把話題轉到直升機上。他有這樣一種理論——二十年後,汽車將會過時,人人都會擁有直升機,而唯一需要的只是一些技術上的進步。當自動駕駛和剎車系統讓每個女人都可以開車時,它就會讓鐵路沒生意可做。「是啊,」他說,「那顯而易見。」顯而易見的是,在這個特別的早晨,他完全糾結在女人上面了,所以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今天的年輕男人做得沒錯,他們對女人說:當然,你可以隨便跟任何人上床,我還是會愛你的。他們完全是鬼話連篇。任何知道女人願意跟陌生人上床的男人都會認為她們是怪胎。」

  我被這種說法冒犯了,我很震驚。那個偉大的奧薩諾,美國文學界最精彩絕倫的頭腦,思想最開放的人,他的作品會令女人瘋狂。我看到管家扇了幾個小點的孩子,說道:「你倒是給了管家很大的權威啊。」

  他非常敏銳,無需努力就完全了解了我對他那些話的想法。也許正因如此,他告訴了我真相,關於管家的所有真相,就為了刺激我。

  「她是我的第一任妻子,」他說,「也是我最大三個孩子的媽媽。」

  他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時大笑起來。

  「不,我沒操她,我們倆關係過得去。我給她很豐厚的薪水,但不給贍養費。她是我唯一不用付贍養費的前妻。」

  他顯然想要我問為什麼不用,於是我問了。

  「當我寫出第一本書並發了財之後,她被沖昏了頭腦,嫉妒我出了名,而且得到了非常多的關注。她也想要被關注。所以有個男人——我的崇拜者之一——給了她關注,她便落進了他的陷阱。她比他大五歲,但她一直是個性感的女人,她真的墜入了愛河,這一點我得承認。但她沒有意識到他只是想上她,好讓那個偉大的小說家奧薩諾丟臉。所以她要求離婚,並得到我那本書賺的一半錢。我沒意見。她還想要孩子,但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她愛上的那個變態身邊。所以我告訴她,如果她跟那人結婚就能得到孩子們。他把她狠狠地操了兩年,花光了她所有的錢。她把孩子們忘得一乾二淨,變回了年輕時的樣子。當然,她經常來看他們。但更多時候,她忙著用我的錢環遊世界,賣力地吸那男人的老二。錢花光後,他就跑了。她回過頭想要孩子,但這時她已經拋棄了他們兩年。她大鬧一場,表示自己離開孩子就活不下來,所以我給了她管家的工作。」

  我冷淡地說:「這也許是我聽過的最糟糕的事。」

  那驚人的綠眸閃了一下,但他微笑起來,沉思著說:「我猜這看上去的確糟糕。但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我喜歡有孩子圍繞在身旁,憑什麼父親總是得不到孩子們?你知道嗎,男人永遠也無法從這種屁事中恢復過來?老婆們受夠了婚姻,於是男人只好失去他們的孩子,而且毫不反抗,因為他們的卵蛋都已經被割了。我可不會毫不反抗,我保住了孩子,還立即結了婚。當那個老婆開始搞事之後,我也立刻踹掉了她。」

  我輕聲說:「那她的孩子呢?自己的母親當管家,他們會怎麼想?」

  綠色眸子又閃了一下。「噢,狗屎,我並沒有貶低她。她只在我跟老婆們離婚時才來當管家,我結婚後她更像自由職業的家庭教師。她有自己的房子,我是她的房東。聽著,我也考慮過給她更多錢,給她買棟房子讓她獨立。但這樣她就會又變得可惡,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那當然沒關係,但會帶給我更多麻煩,我還有書要寫呢。所以我用錢控制她,該死,我給了她好的生活。她也清楚一旦逾矩,就會被踹出去自己謀生。這樣挺好的。」

  「有可能是因為你反女性嗎?」我微笑著問。

  他大笑起來。

  「你對一個結婚四次的男人說這種話,我連反駁都不需要。但是,好吧,我只是在某種程度上反對女性解放。因為現在大部分的女人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也許那不是她們的錯。聽著,任何一個不想連續兩天被操的女人,趕緊踹了她。除非她需要被救護車送去醫院,否則即使她的陰道被縫了四十針也一樣。我不在乎她享不享受。有時我自己都不享受,可我還是得干,我得讓自己硬起來。如果你愛某個人,這就是你的工作,你就得狠狠地操她。上帝,我都不明白為什麼我總得不停結婚。我發誓我再也不那麼幹了,但我卻總是被她們坑。我一直相信讓她們不快樂的並不是結婚這件事本身。她們總是胡說八道。」

  「進行恰當的訓練,你不認為女人可以變成平等的嗎?」

  奧薩諾搖頭。「她們忘了自己比男人老得快,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可以找很多年輕姑娘,一個五十歲的女人卻很難。當然,如果她們能得到政治權力,倒可能會頒布法令讓四十或五十歲的男人做手術以顯得更老,好讓事情平等一些。這就是民主的運行方式。也是一團狗屎。聽著,女人很走運,她們根本不該抱怨。

  「以前,她們不知道自己也有工會權利,因為不管她們工作得多差勁,也不會被丈夫開除。在床上差勁、在廚房裡差勁,再說了,誰過個兩三年還跟自己老婆很爽啊?如果他真的還爽,那她就是個婊子。但現在,她們想要平等。讓我去對付她們。我會給她們平等。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結了四次婚,那花光了我賺的每一分錢。」

  那一天奧薩諾是真的恨透了女人。一個月後我拿到晨報,讀到他結了第五次婚,一個小劇團的女演員,只有他一半大。美國文學界先驅的理智就是這樣。我連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他工作,並陪伴他直到他去世,那時他奇蹟般的仍是個單身漢,仍深愛著一個女人,深愛著女性。

  那一天我就透過他所有的胡說八道看透了,他其實為女人瘋狂,那是他的弱點,而他痛恨這個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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