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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集 譯者自序

2024-10-10 23:13:21 作者: (印)泰戈爾

  我對於泰戈爾(R.Tagore)的詩最初發生濃厚的興趣,是在第一次讀《新月集》的時候。那時離現在將近五年,許地山君坐在我家的客廳里,長發垂到兩肩,很神秘地在黃昏的微光中,對我談到泰戈爾的事。他說:他在緬甸時,看到泰戈爾的畫像,又聽人講到他,便買了他的詩集來讀。過了幾天,我到許地山君的宿舍里去。他說:「我拿一本泰戈爾的詩選送給你。」他便到書架上去找那本詩集。我立在窗前,四圍靜悄悄的,只有水池中噴泉的潺潺的聲音。我靜靜地等候讀那本美麗的書。他不久便從書架上取下很小的一本綠紙面的書來。他說:「這是一個日本人選的泰戈爾詩,你先拿去看看。泰戈爾不久前曾到過日本。」我坐了車回家,在歸程中,借著新月與市燈的微光,約略地把它翻看了一遍。最使我喜歡的是其中所選的幾首《新月集》的詩。那一夜,在燈下又看了一次。第二天,地山見我時,問道:「你最喜歡哪幾首?」我說:「《新月集》的幾首。」他隔了幾天,又拿了一本很美麗的書給我,他說:「這就是《新月集》。」從那以後,《新月集》便常在我的書桌上。直到現在,我還時時把它翻開來讀。

  我譯《新月集》,也是受地山君的鼓勵。有一天,他把他所譯的《吉檀迦利》的幾首詩給我看,都是用古文譯的。我說:「譯得很好,但似乎太古奧了。」他說:「這一類的詩,應該用這個古奧的文體譯。至於《新月集》,卻又須用新妍流露的文字譯。我想譯《吉檀迦利》,你為何不譯《新月集》呢?」於是我與他約,我們同時動手譯這兩部書。此後二年中,他的《吉檀迦利》固未譯成,我的《新月集》也時譯時輟。直至《小說月報》改革後,我才把自己所譯的《新月集》在它上面發表了幾首。地山譯的《吉檀迦利》卻始終沒有再譯下去。已譯的幾首也始終不肯拿出來發表。後來王獨清君譯的《新月集》也出版了,我更懶得把自己的譯下去。許多朋友卻時時催我把這個工作做完。他們都說,王君的譯文太不容易懂了,似乎有再譯的必要。那時我正有選譯泰戈爾詩的計劃,便一方面把舊譯的稿整理一下,一方面參考了王君的譯文,又新譯了八九首出來,結果便成了現在的這個譯本。原集裡還有九首詩,因為我不大喜歡它們,所以沒有譯出來。這次出版的《新月集》,是增補完備的全譯本。

  我喜歡《新月集》,如我之喜歡安徒生的童話。安徒生的文字美麗而富有詩趣,他有一種不可測的魔力,能把我們從忙擾的人世間帶到美麗和平的花的此界、蟲的世界、魚的世界裡去;能使我們忘了一切艱苦的境遇,隨了他走進有靜的方池的綠水、有美的掛在黃昏的天空的雨後弧虹等等的天國里去。《新月集》也具有這種不可測的魔力。它把我們從懷疑貪望的成人的世界,帶到秀嫩天真的兒童的新月之國里去。我們忙著費時間在計算數字,它卻能使我們重又回到坐在泥土裡以枯枝斷梗為戲的時代;我們忙著入海採珠,掘山尋金,它卻能使我們在心裡重溫著在海濱以貝殼為餐具,以落葉為舟,以綠草的露點為圓珠的兒童的夢。總之,我們只要一翻開它來,便立刻如得到兩隻有魔術的翼膀,可以使自己從現實的苦悶的境地里飛翔到美靜天真的兒童國里去。

  有許多人以為《新月集》是一部寫給兒童看的書。這是他們受了GG上附註的「兒歌」(Child Poems)二字的暗示的緣故。實際上,《新月集》雖然未嘗沒有幾首兒童可以看得懂的詩歌,而泰戈爾之寫這些詩,卻決非為兒童而作的。它並不是一部寫給兒童讀的詩歌集,乃是一部敘述兒童心理、兒童生活的最好的詩歌集。這正如俄國許多民眾小說家所作的民眾小說,並不是為民眾而作,而是寫民眾的生活的作品一樣。我們如果認清了這一點,便不會無端地引起什麼懷疑與什麼爭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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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譯文自己很不滿意,但似乎還很忠實,且不至看不懂。

  讀者的一切指教,我都欣然地承受。

  我最後應該向許地山君表示謝意。他除了鼓勵我以外,在這個譯本寫好時,還曾為我校讀了一次。

  鄭振鐸

  一九二三年八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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