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摩天大樓
2024-10-10 23:04:26
作者: (美)羅恩·徹諾
1989年,擁有6400個職員的摩根史坦利在第六大道的埃克森大樓里占了17層樓面——超過了埃克森本身。現在這幢大樓的所有權屬於三井的一個分支機構。跨出電梯,進入30層的接待處,迎面而來的是一幅傑克·摩根的肖像,可以瞥見被現已退休的合伙人保存下來的拉蓋書桌。在豪華的餐廳里,間隔很寬地排列著餐桌和皮製的扶手椅。身穿制服的男性服務員會斟上麥底拉或干雪利酒,但是(按照摩根的傳統)沒有烈性酒。除了這些特點之外,新的摩根史坦利勇敢大膽,財大氣粗,和1935年9月在華爾街2號一間擺滿鮮花的辦公室里開始創業的溫文爾雅的公司幾乎沒有什麼共同之處。
摩根史坦利現在集中做兼併和商人銀行業方面的業務,而非證券承銷。股市崩潰以後,公司不再重視證券承銷業務,逐步取消了幾十個執行董事的職位,並且主要是銷售部門和交易部門。1988年,曾被譏笑為平民的美林公司首次在國內承銷業務中取得第一把交椅,而摩根史坦利則跌落至第六位。摩根大多從事垃圾債券業務,現在是最有利可圖的承銷業務,也是兼併工作不可取代的附屬業務。在對垃圾債券大王麥可·米爾肯調查時,隨著德雷克塞爾-伯納姆失去地盤,摩根史坦利在短時間內居然成為美國最大的垃圾債券公司!皮爾龐特、傑克和哈利·摩根的在天之靈是否會發抖?
毫無疑問,摩根史坦利有著煌煌業績,令人敬畏。50年來,它一直處於或接近於投資銀行業務的頂峰——除第一波士頓之外,無人可以如此稱雄。它在每次競爭性的威脅中,都安然無恙。它聰明機靈,具有一種不可捉摸的戰略意識,似乎只有它才有免疫能力,不染上華爾街股市崩潰後的憂鬱傷感。1987年,只有這家公開上市的證券公司增加了收入。它似乎是不可戰勝的,把五個最高管理人員的年薪提高到大約300萬美元的水準,從而使這五個人的收入都超過與他們相競爭的公司的董事長的工資。公司支付給帕克·吉爾伯特的工資和獎金為440萬美元。1988年的利潤達到3.95億美元——在交易環境不景氣的情況下,異乎尋常地上升了71%。與此同時,它的對手都長期困於內部矛盾、有傷元氣,而它卻無此弊端。
然而,儘管有此驚人的成績,摩根史坦利的實際情況也深深地令人擔心。它遵循著徹頭徹尾追求利潤的本能,從事風險越來越大的活動,對整個國家的經濟造成更大的潛在的危害。在20世紀80年代行將終結時,與其說它是一個金融服務公司,倒不如說它更像一個工業控股公司。它在40家公司里都有股份,它們的資產達到70億美元以上,72000個雇員。摩根史坦利突然成了連鎖食品商店、造紙廠、紡織廠和飛機發動機製造廠家的部分所有者。這些投資獲得的收益率達到40%,預示著甚至強烈的商業銀行的傾向,減少在紐約、倫敦和東京的交易和證券銷售業務,而這些業務在80年代曾經是該公司的生路。
在20世紀70年代,槓桿收購均為小額,並大多是友善的交易,涉及穩定且能經受衰退的公司。而現在,由槓桿收購基金籌措的機構資金在1988年為250億美元,即足以收購價值可達到2500億美元的許多公司。如此龐大的資金規模產生了要兼併各種各樣公司的不可抗拒的壓力。在華爾街的大銀行的貸款規模中,其中有40%的資金進入槓桿收購基金,生動地說明了美國金融業的投機傾向。美國公司界正在通過把養老基金投入於這類活動而自我吞食。由於有這麼多輕易得來的資金可自由支配,槓桿收購資金轉向敵意控股投資,資金的運用也遵循著兼併工作那樣無情的邏輯。
RJR納貝斯克公司250億美元的交易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宗槓桿收購交易,可以作為一個歸謬法。1985年,在納貝斯克被R.J.雷諾收購時,摩根史坦利代表納貝斯克,大家都稱讚這種業務的多樣化。現在,3年以後,同一批人又發現了使其破產的隱蔽的價值。摩根史坦利的埃里克·格利切爾與德雷克塞爾-伯納姆、美林公司,以及沃塞斯頓和佩雷拉一起,為亨利·克拉維斯作諮詢。克拉維斯擊敗了由RJR納貝斯克的執行長羅斯·詹森及其投資銀行希爾森-雷曼牽頭的投資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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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項兼併對進行收購的公司本身看不到什麼經濟利益,然而,RJR納貝斯克交易卻給銀行家們帶來了巨大的報酬——佣金和支出幾乎達到10億美元。摩根史坦利整整拿走了2500萬美元。就像許多槓桿收購那樣,整個交易都是用借來的錢進行操作的。而RJR納貝斯克卻是債台高築,背上了200億美元的債務負擔。它在每年銷售一支香菸或一塊餅乾以前,就已經留下了30億美元的利息付款的窟窿。公司被迫承受的債務負擔,相當於玻利維亞、牙買加、烏拉圭、哥斯大黎加和宏都拉斯國債的總和。世界上只有10個國家的債務比納貝斯克的債務多。在過去比較單純的年代,投資銀行家們都讓公司穩紮穩打,謹慎地保護它們的信用評級。現在,就在克拉維斯大軍舉杯慶賀勝利之時,RJR納貝斯克債券持有人發現他們A級的債券已經一落千丈,降至垃圾債券的地步。一夜之間損失10億美元。到1989年夏天,公司宣布解僱1640名員工,以便節省開支,償還令人窒息的債務。那年秋天,垃圾債券市場的崩潰說明RJR納貝斯克確實是這個時代登峰造極的破產工程。
有些觀察家們在摩根史坦利的高風險、高收益的槓桿收購戰略中,看到了最終交易的前奏——摩根史坦利會把自身賣給出價最高者。公司的管理人員已經從1986年的公司公開上市中獲得了巨額利潤,每人數千萬美元。現在他們又可以第二次發一筆大財。根據一種理論,這個最終的交易要等到董事長帕克·吉爾伯特卸任。據推測,作為J.P.摩根合伙人的兒子和哈羅德·斯坦利的繼子,他不想成為摩根史坦利的最後一位董事長。爭奪地盤的勢力鬥爭,特別是迪克·費希爾和鮑勃·格林希爾之間的鬥爭,也在分裂公司。上層人士對內部的爭鬥非常厭煩。
體現時代的另一個特徵是,摩根史坦利發生了一個內幕交易的醜聞,其規模僅次於伊凡·布斯基醜聞[58]。1986年6月,摩根史坦利雇用了小史蒂芬·王,王不久前離開了伊利諾斯大學,顯然沒有畢業。24歲的王先被分配到槓桿收購處,1987年3月,又被調到兼併部門。
1987年年中,一個名叫費雷德·李的台灣投資者誘騙王參與一個內幕交易計劃。從1987年7月至1988年4月,王無視股市崩潰,向李提供了25筆即將進行交易的情報,換取了一筆數額不大的酬金——25萬美元。在一年之內,年輕而無經驗的王獲得了25項兼併建議的情報,儘管多數活動他本人並沒有參與。就在丹尼斯·利文和伊凡·布斯基內幕交易的醜聞鬧得滿城風雨之後,王開始了他的犯罪活動。李依靠王提供的情報,在10個月之內獲利1650萬美元。相比之下,布斯基花了5年才賺了5000萬美元,利文在5年內只得了1260萬美元。
雖然摩根史坦利並未參與犯罪活動,但是也未能免於批評。美國地方檢察官魯道夫·朱利亞尼說:「你們應該能想到必須要有更好的控制,更好的程序。」(1)據有些宣誓書說,年輕的分析員們坐在一個叫作「牛欄」的很大的場所,公開討論他們的交易。更加令人尷尬的是,厚顏無恥的弗雷德·李在摩根史坦利共有5個交易帳戶,通過公司本身來獲取交易的機會。他的帳戶表明利潤達200萬美元以上。他經常到摩根史坦利登門造訪,而且因為經常打電話找槓桿收購分析員的麻煩,弄得公司里人人都知道他的大名。摩根史坦利的計算機已經注意到李的交易,但是當調查者對其中9筆交易提出疑問時,他把超常的運氣歸因於小道消息和報上的新聞。李的交易恰好發生在消息公布之前,和公司本身的交易完全一致,摩根史坦利的調查者卻不了了之。除此之外,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專員戴維·魯德看到公司竟然不能覺察這種無恥之徒,感到大惑不解。
1988年10月,史蒂芬·王被判3年徒刑,投入聯邦監獄。聯邦初審法院法官凱文·達菲對他說:「你本來有很好的前途,你卻因為貪婪而把它葬送了。……你平生第一次有機會當騙子,你就幹了。」(2)而李至今逍遙法外。公眾對王一案的反應和對20世紀80年代初的阿德里安·安東紐案的反應有明顯的不同。報界再次注意到摩根的聲望,但是卻不像報導上次新聞那樣,表示懷疑或顯出那種偶像被打破的悲哀感。公司已經把它的道德特權喪失殆盡。摩根史坦利現在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龐大、有錢的華爾街公司,全力賺錢,其出人頭地全在於它比任何人都幹得好。
在大溫徹斯特街23號內,摩根建富似乎沒有什麼騷動。綠色的地毯,淡黃色牆上掛著鑲在精緻框架里的畫像,一派貴族的尊嚴氣勢依然如故。然而,摩根建富卻在為自身的前途而掙扎。繼吉尼斯事件之後,公司雇用約翰·克雷文任執行長,以2500萬美元買下了他的小公司——鳳凰證券公司,給了他摩根建富5%的股份。在他那內容豐富的簡歷上,已經有了好幾個重要職務。他是西格蒙德·沃伯格的門徒,他曾任瑞士信貸懷特韋爾德和美林國際的董事長。後來,他認為紐約在插手,就和美林當時的董事長唐·里甘發生衝突,於是拂袖而去,離開了美林。他在家鄉肯辛頓-切爾西區創立並經營鳳凰證券公司,從事了20多項大衝擊時代的兼併交易,一舉成為成功的成交者。他相貌堂堂,要求嚴格,一刻不停,在1986年,他連續住在英國的時間從未超過一個星期,橫渡大西洋四十多次。
雖然克雷文打算按照美國的模式把摩根建富辦成全球投資銀行,但是這個公司卻不能實現他的目標。大溫徹斯特街23號不同於摩根史坦利和摩根擔保公司,它一貫缺乏深思熟慮的戰略,積重難返。證券交易的世界對其先前的領導來說,如同陌路。它對變化沒有思想準備,也沒有把公司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回過頭來看,20世紀70年代它在百慕達把摩根兄弟一腳踢開,是致命的錯誤。它犧牲了不可估量的優勢——它和美國的摩根財團的聯繫。
最糟糕的是,它被兼併的偶然獲利轉移了注意力,對大衝擊的準備卻小心翼翼,和小打小鬧的生意人搞在一起而不能脫身。它在交易金邊證券(英國政府債券)和股票方面從來沒有建立重要的地位。公司的兼併客戶從未把業務擴大到公司較弱的證券方面。繼黑色星期一之後,股票交易量大跌,克雷文本人已經發出警告,過於擁擠的倫敦市場大禍臨頭了。摩根建富的交易廳在給公司放血。
1988年12月6日,摩根建富突然關閉了證券業務,從此使其再也沒有機會成為一體化全球投資銀行。整批辭退450人,這次解僱占在職人員總數的四分之一——在倫敦金融城的歷史上是規模最大的一次裁員。有些交易人員的年薪為20萬英鎊(約37萬美元),他們的命運深刻地說明了倫敦金融城的財富猶如過眼雲煙。他們辭退的方式也很有象徵性:消息是意外泄露出去的,首先在交易的屏幕上出現。消息走漏後,採取了補救措施,公司在人們上班時倉促發出通知。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有些金邊債券的交易員尚不知道自己已經丟了工作,還繼續幹了一個小時。雖然克雷文處理這個大屠殺很有策略,值得稱道,安排了非常慷慨的離職津貼,但是對摩根建富來說卻是一個可怕的打擊。對倫敦金融城來說,自從宇宙大爆炸以來這次規模最大的裁員猶如晴天霹靂,象徵性地結束了瘋狂的80年代。1989年3月,約翰·克雷文宣布1988年虧損——也許在摩根建富151年的歷史上,這還是第一次。
現代世界對資本短缺的銀行沒有大慈大悲的心腸,而摩根建富則由於泥古不化、因循守舊而深陷危險之中。公司尚有一批精良的業務,特別是生意十分興隆的兼併和全球資產管理部門。它先前已經買下了紐約的C.J.勞倫斯,一家優秀的機構研究和經紀公司。摩根建富把該公司和它本身在美國的業務結合起來。由於出口和項目融資強勁,它得到了由政府擔保的6億多美元的貸款,加強其資產負債表。最後,作為對蘇聯貿易提供融資的專家,它已是擺開陣勢,最能利用「改革」的商人銀行。克雷文闖勁十足,放開手腳利用這些有利條件。然而,沒有證券業務,這些優勢無法匯合起來組成一個全球銀行。
去掉了虧損的證券業務以後,摩根建富頓時顯得成了被兼併的目標。據倫敦金融城的許多玩世不恭者猜測,克雷文這個積習很深的跳槽者、精明的成交者的任務是要使投資銀行的戰略奏效,否則就把公司拍賣了。一位朋友說:「我想約翰的目標是扭轉摩根建富的局面,把它搞好,然後就把它賣了,也許賣給德意志銀行(德意志銀行在1984年買了它4.9%的股份)。他是兇猛的鬥牛犬——他咬在嘴裡的東西是不會掉的。」長期以來,摩根建富得到忠誠的機構持股人的保護。然而在股市崩潰的第二天,保險經紀人威利斯·費伯說公司把五分之一的股票拿來出售。摩根建富正在加入到無信無義、無根無基的現代金融之中。
到1989年,摩根建富被其更加強大的對手接管的時機似乎已經成熟。克雷文取消了公司的證券業務,並且迅速地恢復了盈利,這樣一來反倒增加了被兼併的吸引力。於是,在11月,這家擅長於敵意兼併的銀行發現自己成了目標,法國東方匯理銀行向它伸出不受歡迎的雙臂。克雷文求助於德意志銀行,讓它充當白衣騎士——出價收購其公司,從而為公司撈了個極好的價格:超過14億美元,比它的帳面價值高出一倍以上。這場驚險的投標決定了鹿死誰手的角逐。克雷文這位老謀深算的談判家,成為應邀進入德意志銀行董事會的第一個外國人。由於德意志銀行的頭號人物阿爾弗雷德·赫爾豪森慘死於恐怖主義分子之手,大張旗鼓的宣告才告終止。此事慷慨成交,但也掩蓋了這個事實,151年顯貴獨立的歷史突然被一掃而空。
經過了50年後再來看,J.P.摩根公司在1935年選擇商業銀行業務這一步棋似乎是走錯了。如果說此舉在大蕭條時代拯救了很多就業機會,那麼這也給摩根財團壓上了證明是垂死業務——批發貸款——的負擔。大公司不再向銀行要求短期信貸或季節性貸款——這些活動現已下放到商業票據市場。因此,摩根逐步地結束了它的歷史,發展成為混合型投資銀行,很像其對手——位於下一個街口的銀行家信託公司。
摩根財團帶頭鬥爭,要求取消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像許多銀行一樣,它也希望擠進很多投資銀行的活動中去,從而使國會不得不蓋上橡皮圖章,接受市場的現實。劉易·普雷斯頓也認為應該從理論上提出改革的理由。1984年,摩根銀行發表了一篇題為《重新考慮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的文章。當時任摩根董事的艾倫·格林斯潘對此非常支持。他後來接替保羅·沃爾克擔任聯儲主席。摩根內部一位人士說:「作為董事,格林斯潘起了很大的作用。」
劉易·普雷斯頓知道,實施「415規則」以後,純粹的藍籌承銷並不是很有利可圖的拍賣業務。摩根銀行承銷公司債券的目的,主要是給客戶提供整套金融服務,也有必要為兼併融資。雖然摩根銀行的綽號是「聯儲的銀行」,但是普雷斯頓卻從來未能使沃爾克在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問題上有所鬆動。沃爾克仍然擔心各銀行進行「有風險」的證券業務,他的回答總是說,他並不擔心摩根,而是三四家其他的銀行。在沃爾克年代,摩根在股票和資產上的收益超過任何一家美國銀行。普雷斯頓承認說:「不幸的是,我們的收益相當不錯,所以聯儲主席有點猜疑。」(3)
普雷斯頓為沃爾克排難解憂至少有3次,即亨特兄弟、大陸伊利諾斯和巴西債務重組,故對於未能得到回報而甚覺不快。普雷斯頓的一位朋友說:「劉易和沃爾克密切配合,幫助解決這些問題。這三件事使他累彎了腰。我記得劉易說:『保羅欠了我很多人情,但是保羅還是反對銀行進入債務市場。』我敢絕對肯定,普雷斯頓感到沃爾克有點背叛了他。」摩根的其他官員感到他們當了順從的模範,並沒有什麼實惠。摩根的一位內部人士說:「我厭倦了,不想再當聯儲的寵物。」
就在1984年,《紐約時報》說如果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被撤消,摩根擔保公司和摩根史坦利重新合二為一,「乃是瞬間之事」。20年以前,這是無可爭議的。(4)但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來,摩根兄弟之間的熱情淡薄了。摩根史坦利的少壯派感到和富有闖勁的銀行家信託公司更加親近。這家銀行專長於風險交易和商人銀行業務,而不像摩根擔保銀行那樣嚴厲刻板,謹小慎微。人們會立刻想像摩根擔保銀行結合的對象是高盛,而不是摩根史坦利。這兩家摩根公司已經不再是天然的一對,而是勁敵,尤其是在東京和倫敦市場上。
投資銀行家們都認為,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的撤銷是命中注定。正如摩根史坦利在1986年決定公開上市時弗雷德·惠特莫爾所說的那樣:「趁著各銀行還沒有成為羽毛豐滿的競爭對手,我們正在抓緊三到五年的時機,儘快發展壯大。」(5)摩根史坦利的槓桿收購業務的專項資金和巨額資本使它能夠為兼併業務融通資金,而不必依賴商業銀行。確立了新的商人銀行業務的方向以後,摩根史坦利對于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的消亡並不在乎,這隻影響其很小的正在萎縮的業務。摩根史坦利的執行董事羅伯特·傑勒德用奇怪的人民黨的語氣說,如果格拉斯-蒂格爾法案被撤銷,「經濟力量將會極大地集中到龐大的銀行組織手裡」。(6)但是他的公司卻只是馬馬虎虎地做了點準備,在他們看來這條法律基本上是毫不相干的。
商業銀行對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已是忍無可忍,因為從汽車貸款到房屋抵押貸款都被一攬子作為證券業務,他們只能望洋興嘆。沃爾克的固執使普雷斯頓心中隱隱作痛。在《財富》雜誌1986年4月號期刊上,普雷斯頓令人震驚地承認,摩根銀行已經考慮放棄其商業銀行的章程,乾脆變成投資銀行。這將可能使其犧牲20%的業務,放棄活期存款和存款保險業務。雖然這個聲明顯然未經深思熟慮,有欠明智,但是,普雷斯頓毫不在乎由此引起的軒然大波。鮑勃·恩格爾重新強調了這一點:「如果我們確信我們從事證券業務的權力永遠不能得到充分的擴展,那麼,我們要請股東們重新考慮是否仍然作為銀行。我們仍然可以是個私人銀行——退出聯儲和支付系統。」(7)其中有些言論是策略,嚇唬嚇唬而已,但也暴露了華爾街23號的不耐煩。
1929年股市崩潰直接導致了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的產生。具有諷刺意味的是,1987年股市崩潰成為其終結,因為黑色星期一加深了全國對華爾街的不滿。摩根史坦利和其他的證券公司越來越顯得像是默契的卡特爾,處于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的保護之下——這個結局和新政改革派的預期正好相反,他們當初的目的是打破華爾街集中的權力。與此同時,商業銀行在20世紀80年代明顯遭受重挫。拉丁美洲的債務危機表明貸款的風險遠遠高於交易風險。這場危機嘲弄了格拉斯-斯蒂格爾精神,其宗旨原是要保證存款銀行的穩定。由於外國銀行能夠在美國承銷證券,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似乎只是在懲罰美國銀行,促使它們作出魯莽的決定。鑑於現在日本的七大銀行已經進入世界上十家最大銀行之列,這種競爭劣勢不可等閒視之。
許多銀行發現,參院銀行委員會主席威廉·普羅克斯邁爾參議員是個意想不到的同盟者。他願意准予他們有權承銷股票和債券,條件是大的商業銀行和大的投資銀行不能合併。《經濟學人》雜誌說:「華盛頓不希望看到摩根擔保公司和摩根史坦利經過這麼多年以後重又結合。」(8)艾倫·格林斯潘作為聯儲主席曾經許諾,鑑於他本人曾任摩根董事10年,他擔任聯儲主席後將不作任何影響銀行的決定。然而,格林斯潘在背後悄悄地支持部分撤消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銀行已經得到了承銷商業票據和市政收入債券的許可。1989年1月,聯儲增加了發行公司債券的有限的權力。在最早通過開放的大門的5家銀行中,就有J.P.摩根證券公司——它憑著4億美元的資本和700名雇員,輕而易舉地在這類業務中達到最大規模。1989年10月,它成為自大蕭條以來發行公司債券的第一家美國商業銀行,為薩凡納電力和動力公司發行3000萬美元的債券擔任幹事行。
在這裡也有令人擔心的一面。銀行是否會以垃圾債券來為公司蓄謀控股投資者融資呢?他們會不會像在20年代那樣故伎重演,使個花招把拉美的債券塞給債券持有人?銀行將如何把存款者和將來證券業務中的任何風險隔離開來?這些擔心都是事出有因。但是,解決這些問題必須要靠國會和銀行監管人員的智慧,因為維持現狀對商業銀行造成的危險,比擴大證券經營權所能帶來的危險要大得多。
在今後的歲月里,龐大的全功能銀行將在國內外興起,摩根銀行當然也在其中。根據《機構投資者》的觀點,商業銀行有「宏大的計劃」要成為「閃光的金融機構,像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之前的老摩根財團那樣威力無比」。(9)J.P.摩根公司現在已經是全球機構,而不只是一家在海外經營的美國銀行。在其6個最高管理人員中有3個不是美國人。在參加紐約的管理培訓的人員中,也有一半不是美國人。每個高級官員都在海外任職一段時間。
到1989年,摩根銀行的發展程度,已經使得華爾街23號的聖地不再能夠容納。劉易·普雷斯頓要求在每一個銀行家的辦公桌上都有一台電腦,而交易辦公桌上則需要奇怪的叢林似的電線。為了適應高科技銀行的需要,摩根在華爾街60號買了一幢47層的玻璃和石結構大樓。這是由凱文·羅奇設計的。這幢大樓和華爾街23號的情況不同,並不是為摩根財團專門建造的。為了節省時間和財力,摩根銀行買的是由房地產開發商喬治·克萊因安排的一攬子交易。華爾街60號最初的預算為5.3億美元,但是由於工程成本超支,造價上升到8.3億美元。1988年,摩根銀行向第一共同生命保險公司借了4億美元,以解決新大樓的資金需要。普雷斯頓說他沒有選定新大樓的陳設,因為丹尼斯·韋瑟斯通不一定中意。他就這樣調皮地透露了這個消息:韋瑟斯通——這位獨自奮鬥成才的倫敦運輸工人的兒子——將接替他,成為華爾街第一位外國出生的銀行董事長。1989年夏天,在喬遷至華爾街60號前夕,銀行通知說不得不裁員10%,即大約1500人。此事再次提醒人們,那種家長式的溺愛和終身雇用的情況早就已經過去了。
華爾街23號向來反映了摩根財團的特點。當你一走進大門,站在裝綴著1900顆水晶片的光彩奪目的路易十五吊燈底下,你感到這裡充滿著自信心,體會到傳統的萬鼎千鈞之力。它有著一種精彩的戲劇效果。在銀行搬遷至華爾街60號時,有人談到賣掉華爾街23號。劉易·普雷斯頓予以否認。他若有所思地說:「這是紀念碑。除了我們以外,對其他人都沒有價值。」(10)這個小小的金融神殿所目擊的歷史之多,超過任何其他的美國銀行,而現在成了一個業已逝去的禮儀世界的昂貴文物。
還有其他的銀行也會像摩根銀行那樣如此神秘嗎?也許不會有了。按今天較為平等的標準來說,摩根合伙人裝綴著一個過於封閉、過於詭秘的世界。湯姆·拉蒙特、德懷特·莫羅和拉塞爾·萊芬韋爾的寬廣的視野和修養,產生於這樣一個世界,這裡合夥制公司的規模較小,而且金融權力的競爭性來源也很有限。他們在較為安靜的、緩慢的華爾街工作,因而有條件當紳士和學者。
摩根銀行的特殊風韻大多來自於其全球觀念。作為美國和歐洲之間資本轉移的渠道,老摩根財團理所當然地放眼海外,當美國還處於狹隘和自我封閉狀態時,它就已經獨一無二地具有全球性了。現在,美國的其他各方也已趕上來了。摩根銀行的國外關係曾經是無可比擬的,而現在許多外國政府部門、中央銀行,甚至是跨國公司的關係都可以與之匹敵。金融勢力已經廣泛地分散在美國、歐洲和日本的公司中間。再也不會有哪一家公司像皮爾龐特和傑克·摩根的財團那樣尊如貴族,出人頭地。
老摩根財團的勢力,正是來自政府的財政部、公司和資本市場的不成熟狀態。它看守著相對較小和原始的資本市場。今天,錢已經成了普通的商品,需要資本的公司只要去找投資銀行、商業銀行或者保險公司。它可以通過銀行貸款、發行債券、私募或商業票據來籌措資金;它可以利用許多貨幣、許多國家和許多市場。錢失去了神秘性,而銀行業也失去了一點魔術味道。
摩根的故事是現代金融本身的故事。皮爾龐特時代的摩根銀行所行使的權力,在今天已經被分散在大量的全球銀行集團之中。當年由少數幾個蓄著連鬢鬍鬚的先生在擺著紅木家具的營業廳里進行的活動,現已遍布全球,分散在眾多的交易室里;我們生活在一個規模更大,節奏更快,個人知名度更低的時代。成交數量更多,賺的錢更多,但是再也不會出現像摩根財團那樣的男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