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七 樂部
2024-10-10 21:49:31
作者: (明)馮夢龍評纂 孫大鵬點校
樂
師延 師曠 師涓(俱出《拾遺》)
師延者,殷之樂工也。自庖皇以來,世遵此職。至師延精述陰陽,曉明象緯,總修三皇五帝之樂。撫一弦之琴,則地祗皆升;吹玉律,則天神俱降。當軒轅時,已年數百歲。至夏末,抱樂器以奔殷。而紂淫於聲色,乃拘師延於陰宮之內,欲極刑戮。師延既被囚縶,奏清商流徵調角之音。司獄者以聞於紂。紂曰:「此淳古遠樂,非余可聽悅也。」猶不釋。師延更奏迷魂淫魄之曲,以歡修夜之娛,乃得免炮烙。聞周武王興師,乃越濮流而逝。或雲死於水府。
【總評】古者典禮典樂,俱世其官,專其職。抱器奔殷,必延之先世。傳者附會之,遂以為百歲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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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曠者,或雲出晉靈之世,以主樂官,妙辯音律。平公時,以陰陽之學顯於當世,乃薰目為瞽,以絕塞眾慮,專心於星算音律。考鍾呂以定四時,無毫釐之異。平公使師曠奏清征,師曠曰:「清征不如清角也。」公曰:「清角可得聞乎?」師曠曰:「君德薄,不足聽之。聽之將恐敗。」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願遂聽之。」師曠不得已而鼓。一奏之,有雲從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風至,大雨隨之,掣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眉批】何不再奏,可致大雨。平公恐懼,伏於廊室。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身遂病。
馬融(出《商芸小說》)
馬融性好音樂,善鼓琴吹笛。每氣出,蜻蜊相和。
萬寶常(出《列仙傳》)
萬寶常,不知何許人也。生而聰穎,妙達八音。常於野中遇十許人,車服鮮麗,麾幢森列,如有所待。寶常趨避之。此人使人召至前曰:「上帝以子天授音律之性,使鈞天之官,示子玄微之要。」命坐而教以歷代之樂,理亂之音,靡不周述。寶常畢記之。良久,群仙凌空而去。寶常還家,已五日矣。嘗與人同食之際,言及聲律,時無樂器,寶常以食器雜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宮商畢備,諧作絲竹。歷周泊隋,落拓不仕。開皇初,沛國公鄭譯定樂成,奏之。文帝召寶常,問其可否。常曰:「此亡國之音,哀怨浮散,非正雅之聲。」極言其不可。詔令寶常創造樂器。其聲雅澹,不合於俗,卒寢而不行。寶常聽太常之樂,泣謂人曰:「淫厲而哀,天下不久相殺盡。」時海內全盛,人聞其言,大為不爾。及大業之末,卒驗其事。
王令言(出《盧氏雜說》)
隋煬帝幸江都時,樂工王令言子自內歸。令言問其子:「今日所進曲子何?」曰「《安公子》。」令言命其子奏之,曰:「汝不須隨駕去。此曲無宮聲,上必不回。」果如其言。
唐太宗(出《譚賓錄》,又《國史纂異》)
唐太宗勵精文教,乃命太常卿祖孝孫正宮商,起居郎呂才習音韻,協律郎張文收考律呂。平其散濫,為之折衷,作降神樂,為九功舞,天下靡然向風矣。初孝孫以梁陳舊樂雜用吳楚之音,周齊舊樂多涉胡戎之伎,於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而作大唐雅樂。以十二律各順其月,旋相為宮,合三十曲,八十四調。祭圜丘以黃鐘為宮,方澤以大呂為宮,宗廟以太簇為宮,五郊迎享,則隨月用律為宮。初,隋但用黃鐘一宮,唯扣七鍾,餘五虛懸而不扣。及孝孫造旋宮之法,扣鍾皆遍,無復虛懸矣。時張文收善音律,以蕭吉樂譜未甚詳悉,取歷代沿革,截竹為十二律吹之,備盡旋宮之義。太宗又召文收於太常,令與孝孫參定雅樂。大樂古鐘十二,俗號啞鍾,莫能通者。文收吹律調之,聲乃暢徹。知音樂者,咸伏其妙。
太宗之平劉武周,河東士庶歌舞於道,軍人相與作《秦王破陣樂》之曲。後編樂府云:《破陣樂》,被甲持戟,以象戰事。《慶善樂》,長袖曳屣,以象文德。鄭公見奏《破陣樂》,則俯而不視;《慶善樂》,則玩之不厭。
李嗣真(出《獨異志》)
裴知古(出《譚賓錄》,又《國史異纂》)
裴知古奏樂,謂元行沖曰:「金石諧和,當有吉慶之事,其在唐室子孫乎?」是月,中宗即位。
知古直太常,路逢乘馬者,聞其聲,竊言曰:「此人即當墮馬。」好事者隨而觀之,行未半坊,馬驚殆死。又嘗觀人迎婦,聞婦珮玉聲,曰:「此婦不利姑。」是日,姑有疾,竟亡。
寧王(出《開天傳信記》)
西涼州俗好音樂,制新曲曰《涼州》。開元中,列上獻之。上召諸王於便殿同觀,皆拜舞稱善,獨寧王不拜。上問之,寧王進曰:「夫音也,始於宮,散於商,成於角征羽,莫不根蒂而襲於宮商也。斯曲也,宮離而少,征商亂而加暴。臣聞宮君也,商臣也,宮不勝,則君勢卑;商有餘,則臣事僭。卑則逼下,僭則犯上。發於忽微,形於音聲,播之於詠歌,見之於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禍,悖逼之患。」上聞之默然。及安史亂作,乃見寧王審音之妙也。
宋沇(出《羯鼓錄》)
宋開府孫沇有音律之學,貞元中進《樂書》三卷,德宗覽而嘉焉。又知是璟之孫,遂召,賜對坐,與論音樂,喜。數日,又召至宣徽,張樂使觀焉,曰:「有舛誤乖濫,悉可言之。」沇曰:「容臣與樂官商榷講論,具狀條奏。」數日,樂工多言沇不解聲律,不審節拍,兼又瞶疾,不可議樂。上疑之,又宣召見。對曰:「臣年老多疾,耳實失聰。若迨於音律,不至無業。」上又使作樂,曲罷,問其得失。承稟舒遲,眾工多笑之。沇忿怒作色,奏曰:「曲雖妙,其間有不可者。」上驚問之,即指一琵琶云:「此人大逆戕忍,不日間即抵法,不宜在至尊前。」又指一笙云:「此人神魂已游墟墓,不可更令供奉。」上大駭焉。既而琵琶者為同儕告訐,稱其六七年前,其父自縊,不得端由。按鞠,遂伏罪。笙者乃憂恐不食,旬日而卒。上轉加欽重,面賜章服,累召對。每令察樂,樂工悉惴恐脅息,不敢正視。沇懼罹禍,辭病而退。
沇為太常丞,嘗一日早,於光宅佛寺待漏。聞塔上風鐸聲,傾聽久之。朝回,復止寺舍,問寺主僧曰:「上人塔鈴,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沇曰:「其間有一是古制。某請一登塔,歷扣以辨之。」僧言:「往往無風自搖,洋洋有聞,非此耶?」沇曰:「是耳。必因祠祭,考本懸鐘而應之也。」固求摘取觀之,曰:「此姑洗之編鐘耳。」請旦獨掇於僧庭。歸太常,令樂工與僧同臨之,約其時,彼扣本懸,此果應,遂購而獲焉。又曾送客出通化門,逢度支運乘駐馬。俄頃,忽草草揖客別。乃隨乘行,認一鈴,言亦編鐘也。他人但覺熔鑄獨工,不與眾者埒,莫知其餘。及配懸,音形皆合其度。
奉聖樂 順聖樂(出《盧氏雜說》及《國史補》)
沈阿翹(出《杜陽雜編》)
文宗時,有宮人沈阿翹,為上舞《河滿子》,聲詞風態,率皆宛暢。曲罷,上賜金臂環,即問其從來。阿翹曰:「妾本吳元濟之妓。元濟敗,因以聲得為宮娥。」遂自進白玉方響雲,本吳元濟所有也。光明潔冷,可照十數步。言其槌即犀也。凡物有聲,乃響其中焉。架則雲檀香也,而文彩若雲霞之狀。芬馥著人,則彌月不散。制度精妙,故非中國所有。上因令阿翹奏《涼州曲》,音韻清越,聽者無不愴然。上謂之曰:「天上樂。」仍選內人與阿翹為弟子。
懿宗(出《盧氏雜說》)
懿宗一日召樂工,上方奏樂,為道調弄。上遂拍之。故樂工依其節,奏曲子,名《道調子》。十宅諸王,多解音聲,倡優雜戲皆有之,以備上幸其院,迎駕作樂。禁中呼為「音聲郎君」。
元庭堅(出《紀聞》)
唐翰林學士元庭堅者,罷遂州參軍,於州界居山讀書。忽有人身而鳥首,來造庭堅。衣冠甚偉,眾鳥隨之數千。言曰:「吾眾鳥之王也。聞君好音,故來見。」因留數夕,教庭堅音律清濁,文字音義,兼教以百鳥語。如是來往歲余。庭堅由是曉音律,善文字,陰陽術數,無不通達。在翰林撰《韻英》十卷。未施行,而西京陷胡,庭堅亦卒焉。
歌
秦青 韓娥(出《博物志》)
薛談學謳於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去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談謝求返,終身不敢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樑,三日不絕。過逆旅,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涕泣相對,三日不食。遽追而謝之,娥復曼聲長歌,一里老幼,喜歡抃舞,弗能自禁。乃厚賂而遣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善哭,效娥之遺聲也。」
戚夫人(出《西京雜記》)
漢戚夫人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侍婢數百人皆為之。後宮齊唱,常入雲霄。
李龜年(出《明皇雜錄》,又《松窗錄》)
開元中,樂工李龜年、彭年、鶴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學盛名。彭年善舞,鶴年、龜年能歌,特承顧遇,於東都通遠里大起第宅,【眉批】其宅後為裴晉公移於定鼎門南,別墅號綠野堂。僭侈之制,逾於公侯。其後龜年流落江南,每遇良辰勝賞,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掩泣罷酒。杜甫嘗贈詩云:「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值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崔九,殿中監崔滌也。
莫才人(出《酉陽雜俎》)
李袞 韓會(俱《國史補》)
江外李袞善歌,名動京師。崔昭入朝,密載而至。乃邀賓客,請第一部樂,及京邑名倡,以為盛會。昭言有表弟,請登末座。令袞弊衣而出。滿座嗤笑之。少頃,命酒,昭曰:「請表弟歌。」座中又笑。及喉囀一聲,樂人皆大驚,曰:「是李八郎也。」羅拜之。
韓會善歌,名輩號為四夔,會為夔頭。
米嘉榮(出《盧氏雜說》)
歌曲之妙,其來久矣。元和中,國樂有米嘉榮、何戡。近有陳不嫌,不嫌子意奴。一二十年來,絕不聞善唱,盛以拍彈行於世。劉尚書禹錫與米嘉榮詩云:「三朝供奉米嘉榮,能變新聲作舊聲。於今後輩輕前輩,好染髭鬚事後生。」又自貶所歸京,聞何戡歌曰:「二十年來別帝京,重聞天樂不勝情。舊人唯有何戡在,更請殷勤唱《渭城》。」
樂器
咸陽宮銅人(出《西京雜記》)
秦咸陽宮中,有銅人十二枚,坐高皆三五尺,列在一筵上,琴築竽笙,各有所執。皆組綬華采,儼若生人。筵下有銅管,上口高數尺。其一管空,內有繩,大如指。使一人吹空管,一人紐繩,則琴瑟竽築皆作,與真樂不異。
白玉琯(出《風俗通》)
舜之時,西王母來獻白玉琯。漢章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冷道舜祠下得笙。古以玉為琯,後乃易之以竹。夫以玉作音,故神人和,鳳凰儀也。
漢中王瑀(出《傳記》)【眉批】以下笛。
漢中王瑀為太卿,早起朝,聞永興里人吹笛,問:「是太常樂人否?」曰:「然。」後因閱樂而喚之,問曰:「何得某日臥吹笛耶?」
吹笛叟(出《集異記》)【眉批】異人附見。
獨孤生(出《國史補》及《逸史》)
許雲封(出《甘澤謠》)
輕玉磬(出《洞冥記》)【眉批】以下磬。
漢武帝起招仙閣於甘泉宮西,其上懸浮金輕玉之磬。浮金者,自浮水上。輕玉者,其質貞明而輕也。
綠玉磬(出《開天傳信記》)
李師誨(出《尚書故實》)
李師誨者,畫番馬李漸之孫也。曾於衲僧處,得落星石一片。僧雲於蜀路早行,見星墜於前,遂掘之,得一片石,如斷磐。其石端有雕刻狻猊之首,亦如磬有孔。穿絛處尚光滑。豈天上奏樂,器毀而墜歟?
劉道強(出《西京雜記》)
齊人劉道強,善彈琴,能作「單鳧寡鶴」之弄。聽者皆悲,不能自攝。
趙後(出《西京雜記》)
趙後有寶琴曰鳳凰,皆以金玉隱起為龍鳳螭鸞、古賢烈女之象。亦善為「歸鳳送遠」之操焉。
李勉(出《尚書故實》及《國史補》)
唐汧公李勉,好雅琴。嘗取桐梓之精者,雜綴為之,名百衲琴。用蝸殼為徽。其尤絕異者,一名響泉,一名韻磬,弦一上,可十年不斷。
樊氏 路氏 雷氏
京中又以樊氏、路氏琴為第一。蜀中雷氏斫琴,常自品第,上者以玉徽,次者以寶徽,又次者以金螺蚌徽。
張弘靖(出《國史補》及《盧氏雜說》)
張相弘靖夜會名家,觀鄭宥調二琴至切。各置一榻,動宮則宮應,動角則角應。稍不切,乃不應。宥師董庭蘭,尤善汛聲祝聲,謂大小胡笳也。蕭古亦善琴,雲胡笳第四頭,犯無射商,遂用其音為《蕭氏九弄》。
蔡邕(出《漢書》)
蔡邕在陳留,其鄰人有以酒食召邕。客有彈琴者,邕至門潛聽之,曰:「嘻!以樂召我,而有殺心,何也?」遂返。將命者告主人。主人遽追而問故,邕具以告。琴者曰:「我向鼓弦,見螳螂方向鳴蟬,蟬將去,螳螂為之一前一卻。吾心唯恐螳螂之失蟬也。」邕嘆曰:「此足當之矣!」
雉朝飛(出楊雄《琴清英》)
《雉朝飛》操者,衛女傅母所作也。衛侯女嫁於齊太子,中道聞太子死,問傅母曰:「何如?」傅母曰:「且往當喪。」喪畢不肯歸,終之以死。傅母悔之,取女所自操琴於冢上鼓之。忽有二雉俱出墓中,傅母撫雉曰:「女果為雉耶?」言未卒,俱飛而起,忽然不見。傅母悲痛,援琴作操,故曰《雉朝飛》。
廣陵散(出《靈鬼志》,又《幽明錄》《盧氏雜說》《耳目記》)
嵇康嘗行去路數十里,有亭名月華,投此亭,由來殺人,中散心神蕭散,了無懼意。至一更操琴,先作諸弄,雅聲逸奏,空中稱善。中散撫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不幸,非理就終,形體殘毀,不宜接見君子。愛君琴韻清和,故來聽耳。君勿怪惡,可更作數曲。」中散復為撫琴。擊節曰:「夜已久,何不來也?形骸之間,復何足計!」乃手挈其頭曰:「聞君奏琴,不覺心開神悟,恍若暫生。」【眉批】寄意之境,雖死不忘,數語可想鬼趣。遂與共論音聲之趣,辭甚清辯。謂中散曰:「君試以琴見與。」乃彈《廣陵散》,便從受之。先所受引,殊不及。與中散誓,不得教人。天明,語中散:「雖一遇今夕,遠同千載,於此長絕,能不悵然。」
會稽賀思令,善彈琴。嘗夜在月中坐,臨風撫奏。忽有一人,形器甚偉,著械有慘色,至其中庭稱善。便與共語,自雲是嵇中散。謂賀云:「卿下手極快,但於古法未合。」因授以《廣陵散》。賀因得之,於今不絕。
韓皋生知音律。嘗觀彈琴,至止息,嘆曰:「妙哉!嵇生之為是也。其當晉魏之際,其音主商。商為秋聲,秋也者,天將搖落肅殺,其歲之晏乎?又晉承金運之聲也,此所以知魏之季,而晉將代之也。慢其商弦,以宮同音,是臣奪君之義也,此所以知司馬氏之將篡也。司馬懿受魏明帝顧托,後返有篡奪之心,自誅曹爽,逆節彌露。王陵都督揚州,謀立楚王彪。毋丘儉、文欽、諸葛誕前後相繼為揚州都督,咸有匡復魏室之謀,皆為懿父子所殺。叔夜以揚州故廣陵之地,彼四人者,皆魏室文武大臣,咸散敗於廣陵,故名其曲為《廣陵散》,言魏氏散亡,自廣陵始也。止息者,晉雖暴興,終止息於此也。其哀憤戚慘,沉痛迫切之音,盡在於是。永嘉之亂,是其應乎?叔夜撰此,將貽後代之知音者,且避晉禍,所以托之鬼神也。」皋之於音,可謂至矣!
唐乾符之際,黃巢盜據兩京,長安士大夫多避地北游者。前翰林待詔王敬傲,長安人,能棋善琴,風骨清峻。初謁並帥鄭從讜,不見禮,後又之鄴。時羅紹威新立,方務戰爭。敬傲在鄴中數歲。時李山甫文筆雄健,名著一方,適於道觀中與敬傲相遇。又有李處士,亦善撫琴。山甫謂二客曰:「《幽蘭綠水》,可得聞乎?」敬傲即應命而奏之,聲清韻古。曲終,潛然返袂云:「憶在咸通,王庭秋夜,供奉至尊之際,不意流離於此也。」李處士亦為《白鶴》之操。山甫援毫抒思,以詩贈曰:「《幽蘭綠水》耿清音,嘆息先生枉用心。世上幾時曾好古,人前何必苦沾襟。」余句未成,山甫亦自黯然,悲其未遇也。王生因別彈一曲,品調非常,坐客彌加悚敬。山甫遂命酒停弦,各引滿數杯,俄而玉山俱倒。洎酒醒,山甫方從容問曰:「向來所操者何曲?未之前聞也。」王生曰:「某家習正音,奕世傳受,待詔金門之下,凡四世矣。其常所操弄,人眾共知,唯嵇中散所受伶倫之曲,人皆謂絕於洛陽東市,而不知有傳者。余得自先人,名之曰《廣陵散》也。」山甫異之。由是自待詔為王中散。【眉批】王中散道術附見。王生後又游常山,是時節帥王鎔幼齡秉鉞,方延多士,以廣令名,故待詔之琴棋,亦見禮於賓榻。或命揮弦動軫,必大加錫遺焉。在常山十數年,聞昭宗返正,辭歸帝里,後不知所終。敬傲又能衣袖中剪紙為蜂蝶,舉袂令飛,滿於四座,或入人襟袖。以手攬之,即復於故所。常時咸疑有神仙之術。張員外道古與相善,每欽其道藝,曾著《王逸人傳》。
寶瑟(出《傳記》)
盧中丞邁有寶瑟四,各直數十萬,有寒玉、石磬、響泉、和至之號。
冥音錄
羅黑黑(出《朝野僉載》)【眉批】以下琵琶。
太宗時,西國進一胡,善彈琵琶。作一曲,琵琶弦撥倍粗。上每不欲番人勝中國,乃置酒高會,使羅黑黑隔帷聽之,一遍而得,謂胡人曰:「此曲吾宮人能之。」取大琵琶,遂於帷下令黑黑彈之,不遺一字。胡人謂是宮女也,驚嘆辭去。西國聞之,降者數十國。
【總評】劉越石以口為軍,趙南仲以眼為軍,羅黑黑,朝雲以琵琶與篪為軍。
裴洛兒(出《國史異纂》)
楊妃(出《譚賓錄》)
開元中,中官白秀貞自蜀使回,得琵琶以獻。其槽邏皆桫檀為之,溫潤如玉,光耀可鑑,有金縷紅文,影成雙鳳。楊妃每抱是琵琶,奏於梨園,音韻淒清,飄如雲外。而諸王貴主,自虢國已下,競為貴妃琵琶弟子。每受曲畢,皆廣有進獻。
段師(出《酉陽雜俎》)
古琵琶弦,用鵾雞筋。開元中,段師能彈琵琶,用皮弦。賀懷智破撥彈之,不能成聲。
漢中王瑀(出《傳記》)
漢中王瑀見康崑崙彈琵琶,雲琵聲多,琶聲少,亦未可彈五十四弦大弦也。自下而上謂之琵,自上而下謂之琶。
【總評】康國工也,而瑀譏之若此,可見道藝俱無盡。
皇甫直(出《酉陽雜俎》)
蜀將皇甫直別音律,擊陶器,能知時月。好彈琵琶。元和中,嘗造一調,乘涼臨水池彈之,本黃鐘而聲入蕤賓。因更弦,再三奏之,聲猶蕤賓也。直甚惑,不悅,自意不祥。隔日,又奏於池上,聲如故。試彈於他處,則黃鐘也。直因切調蕤賓,夜復鳴於池上,覺近岸波動,有物激水如魚跳,及下弦則沒矣。直遂車水竭池,窮泥索之,數日,泥下尺余,得鐵一片,乃方響蕤賓鐵也。
【總評】片鐵何知,猶憐同調,況人心匪鐵乎?
王沂(出《朝野僉載》)
王沂生平不解弦管,忽旦睡,至夜乃寤,索琵琶弦之,成數曲,一名《雀啅蛇》,一名《胡王調》,一名《胡瓜苑》。人不識聞,聽者莫不流淚。其妹請學之,乃教數聲,須臾總忘,不復成曲。
關別駕 石司馬(出《北夢瑣言》)
阮咸(出《國史異纂》,又《盧氏雜說》)【眉批】阮咸。
元行沖賓客為太常少卿時,有人於古墓中得銅物,似琵琶而身正圓,莫有識者。元視之曰:「此阮咸所造樂也。」乃令匠人改以木,為聲清雅,今呼為阮咸者是也。
《晉書》稱阮咸善彈琵琶。後有發咸墓者,得琵琶,以瓦為之。時人不識,以為於咸墓中所得,因名阮咸。近有能者不少,以琴合調,多同。
玄宗 寧王父子(出《羯鼓錄》及《雜俎》)【眉批】以下鼓。
唐玄宗天縱知音,凡管弦,必造其妙。尤愛羯鼓,常云:「八音之領袖,諸樂不可為比。」嘗遇二月初詰旦,巾櫛方畢,時宿雨始晴,景色明麗,小殿內亭,柳杏將吐,睹而嘆曰:「對此景物,豈可不與他判斷之乎?」左右相目,將命備酒,獨高力士遣取羯鼓。上臨軒縱擊一曲,曲名《春光好》,上自製也。神思自得。及顧柳杏,皆已發拆,指而笑謂嬪嬙內官曰:「此一事,不喚我作天公可乎?」皆呼萬歲。又制《秋風高》,每至秋空回徹,纖翳不起,即奏之,必遠風徐來,庭葉徐下。
玄宗嘗伺察諸王,寧王夏中揮汗鞔鼓,所讀書,乃龜茲樂譜也。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當極此樂。」
黃繙綽(出《羯鼓錄》)
黃繙綽亦知音。上曾使人召之,不時至。上怒,絡繹遣使尋捕之。綽既至,及殿側,聞上理鼓,固止謁者,不令報。俄頃,上又問侍官:「奴來未?」綽又止之。曲罷,復改曲,才三數十聲,綽即走入。上問:「何處來?」曰:「有親故遠適,送至城外。」上頷之。鼓畢,上謂曰:「賴稍遲,我向來怒意,至必禍焉。適方思之,長入供奉五十餘日,暫一日出外,不可不許他東西過往。」綽拜謝畢,內官有相偶語笑者,上詰之。具言綽尋至,聽鼓而候其時入。上問綽,綽語上方怒,解怒之際,皆無少差誤。【眉批】審音至此,近於神矣。上奇之,復厲聲謂之曰:「我心脾骨下事,安有侍官奴聽小鼓能料之耶?今且謂我如何?」綽遂走下階,面北鞠躬,大聲曰:「奉敕監金雞。」上大笑而止。
李龜年(出《傳記》)
李龜年善羯鼓,玄宗問:「卿打多少枚?」對曰:「臣打五十杖訖。」上曰:「汝殊未,我打卻三豎櫃也。」
宋璟(出《羯鼓錄》)
宋開府璟,雖耿介不群,亦深好聲樂,尤善羯鼓。始承恩顧,與玄宗論鼓事,曰:「磉用青州石末,魯山花瓮,掌下須有朋肯聲。此是漢震第一鼓也。」又曰:「頭如青山峰,手如白雨點,」【眉批】程伊川君臣不相得,為少宋開府一段學問。按此即羯鼓之能事,開府之家悉傳之。東都留守鄭叔明祖母,即開府之女。今尊賢里鄭氏第有小樓,即宋夫人向習鼓之所也。
杜鴻漸(出《羯鼓錄》)
代宗朝,宰相杜鴻漸亦能羯鼓。永泰中,帥蜀,行至利州西界望嘉驛,路入漢川矣。自西南來,始會嘉陵江,頗有山水景致。其夜月色又佳,乃與從事楊炎、杜悰輩登驛樓,望江月行酒。遂命家僮取鼓,奏數曲,四山猨鳥,皆驚飛噭走。從事悉異之,曰:「昔夔之摶拊,百獸舞庭,此豈遠耶?」鴻漸因言:「此有別墅,近花岩閣,每遇風景清明,即時或登閣奏此。初見群羊牧於川下,忽數頭躑躅不已,某不謂以鼓然也。及止鼓,亦止;復鼓之,亦復然。遂以疾徐高下而節之,無不應之而變。旋有二犬,自其家走而吠之,及群羊側,遂漸止聲仰首,若有聽聽。少選,又復宛頸搖尾。亦從而變態,是知率舞固無難矣。近士林中無習之者,唯仆謝韓皋善,亦不甚露,為鄂州節度使時,聞於黃鶴樓一兩習而已。」
李琬(出《羯鼓錄》)
廣德中,李琬調集至長安,居務本里。嘗夜聞羯鼓,曲頗工妙。於月下步尋。至一小宅,門戶極卑隘。叩門請謁,謂鼓工曰:「君所擊者,豈非《耶婆色雞》乎?【夾批】一本作耶婆娑雞。雖至精能而無尾,何也?」工大異之曰:「君固知音者。此事無有知。某太常工人也,祖父傳此藝,尤能此曲。近者張儒入長安,某家流散,父沒河西,此曲遂絕。今但按舊譜數本尋之,竟無結尾之聲,因夜夜求之也。」琬曰:「曲下意盡乎?」工曰:「盡。」琬曰:「意盡即曲盡,又何索焉?」工曰:「奈聲不盡何?」琬曰:「可言矣。夫曲有如此者,須以他曲解之,方可盡其聲也。夫《耶婆娑雞》當用《屈柘急遍》解。」工如所教,果相諧協,聲意皆盡。【夾批】如《柘枝》用渾解,《甘州》用急了解之類也。
銅鼓(並出《嶺表錄異》)
蠻夷之樂,有銅鼓焉。形如腰鼓,而一頭有面。鼓面圓二尺許,面與身連,全用銅鑄。其身遍有蟲魚花草之狀。通體均勻,厚二分以來。爐鑄奇巧,擊之響亮,不下鳴鼉。貞元中,驃國進樂,有玉螺銅鼓,【眉批】玉螺,螺之白者,非琢玉所為也。即知南蠻酋首之家,皆有此鼓也。
僖宗朝,鄭續鎮番禺日,有林藹者,為高州太守。有牧兒,因放牛,聞田中有蛤【眉批】蛤即蛤蟆。鳴。牧童遂捕之。蛤跳入一穴,掘之深大,即蠻酋冢也,蛤乃無蹤。穴中得一銅鼓,其色翠綠,土蝕數處損缺。其上隱起,多鑄蛙龜之狀,疑鳴蛤即鼓精也。遂狀其緣由,納於廣帥,懸於武庫,今尚存焉。
徐月華(出《伽藍記》)【眉批】箜篌。
後魏高陽王雍,貴極人臣,豪侈無匹。妓女五百,羅綺從風。及雍薨後,諸妓女悉令入道,或有出家者。美人徐月華,善箜篌,能為明妃出塞之歌,聞者莫不動容。永安中,與衛將軍原士康為側室。士康宅亦近清陽外,徐鼓箜篌而歌,哀聲入雲,行路聽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云:「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一名艷姿,並蛾眉皓齒,潔貌傾城。修容能為《綠水歌》,艷姿善為《逐鳳舞》,並愛傾後室,寵冠諸姬。」士康聞此,常令徐歌《綠水》《文鳳》之曲焉。
田僧起(出《酉陽雜俎》)【眉批】笳。
魏有田僧起,能吹笳為《壯士歌》《項羽吟》。將軍崔延伯出師,每臨敵,令僧起為壯士聲,遂單馬入陣。
朝雲(出《北史》)【眉批】箎。
後魏河間王琛,有婢朝雲,善吹篪,能為《團扇歌》《隴上聲》。琛為秦州刺史,諸羌外叛,屢討之不降。琛令朝雲假為貧嫗,吹箎而乞。諸羌聞之,悉皆流涕,迭相謂曰:「何為棄墳井,在山谷為寇耶?」相率歸降。秦民語曰:「快馬健兒,不如老嫗吹箎。」
李蔚(出《桂苑叢譚》)
咸通中,丞相李蔚自大梁移鎮淮海,政績日聞。一旦,聞浙右小校薛陽陶,監押度支運米入城。公喜其姓名。有同曩日朱崖李相左右者,遂令試詢之,果是舊人矣。公甚喜,如獲古物,乃命衙庭小將代押運糧,留止別館。一日,公召陽陶游,詢及往日蘆管之事,薛因出管於亭中奏之,【夾批】其管絕微,每於一觱篥中,常容三管也。聲如天際自然而來,情思寬閒。公大加賞,於是錫賚甚豐。初,公於戲馬亭西構池亭畢,未有嘉名,因是目曰賞心。其亭自秦畢亂逆,乃為芻豢之地。嗟乎!公孫弘之東閣,劉屈氂後為馬廄,亦何異哉!
驅山鐸(出《玉堂閒話》)【眉批】鐸。
宜春界鐘山,有硤數十里,其水即宜春江也,迴環澄沏,深不可測。曾有漁人垂釣,得一金鎖,引之數百尺,而獲一鍾,又如鐸形。漁人舉之,有聲如霹靂,天晝晦,山川振動,鐘山一面崩摧五百餘丈。漁人皆沉舟落水。【眉批】漁人既沉矣,此事又誰見之?其山摧處如削,至今存焉。或有識者云:「此即秦始皇驅山之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