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異僧部

  異僧

  康僧會（出《高僧傳》）

  康僧會，其先康居國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於交趾。會年十五歲，親亡。出家，厲行甚峻。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先有優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來游漢境，博覽經籍，遍學異書，通六國語。其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時人為之語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漢末遇亂，避地於吳。孫權聞其才慧，召為博士，使輔導東宮。謙以經多梵文，未盡翻譯，己妙善方言，方欲集眾本，譯為漢文。從黃武元年至建興中，所出維摩、大般若、泥洹。法句、瑞應、本起等四十九經，曲得聖儀，辭旨文雅。又依無量壽中本起，制菩薩連句梵唄三契，並注了本先死經等，皆行於世。時吳地初染大法，風化未全，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遊。以吳赤烏十年初達建業，營立茅茨，設像行道。有司奏曰：「有異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恆，事應察檢。」權曰：「昔漢明夢神，號稱為佛。彼之所事，豈其遺風耶？」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會曰：「如來遷跡，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昔阿育王起塔，及八萬四千。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權以為誇誕，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塔；苟其虛妄，國有常刑。」會請期七日。乃謂其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乃共潔齋靜室，以銅瓶加幾，燒香禮請。七日期畢，寂然無應。求申二七，亦復如此。權曰：「此欺誑，將加罪。」會更請三七日，權又特聽。會誓死為期。三七日暮，猶無所見，法侶莫不震懼。既入五更，忽聞瓶中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舍利。明旦，權自手執瓶，瀉於銅盤。舍利所沖，盤即破碎。權肅然驚起曰：「希有之瑞也。」會進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乃火不能焚，杵不能碎。」權命置舍利於鐵砧磓上，使力者擊之。砧磓俱陷，舍利無損。權大嗟伏，即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因名其地為陁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至孫皓即位，欲廢寺，諸臣僉諫，皓遣張昱詣寺詰會。昱雅有才辯，難問縱橫；會應機騁辭，文理鋒出。自旦之夕，昱不能屈。既還，嘆會材明，非臣所測。皓大集朝賢，以車馬迎會。會既坐，皓問佛教報應，會對曰：「夫明主以孝慈訓世，則赤鳥翔而老人見。仁德育物，則醴泉涌而嘉苗出。善既有瑞，惡亦如之。故為惡於隱，鬼得而誅之；為惡於顯，人得而誅之。易稱餘慶，詩詠求福，雖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皓曰：「若然，則周孔已明，何用佛教？」會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跡。至於釋教，則備極幽微。故行惡則有地獄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舉茲以明勸沮，不亦大哉！」皓無以折其言。皓雖聞正法，而昏暴不悛。後使宿衛兵入後宮治園，於地得一金像，高數尺，皓使著不淨處，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俄爾之間，舉身大腫，陰處尤痛，叫呼徹天。太史占言，犯大神所為。即命彩女迎像置殿上，香湯洗數十遍，燒香懺悔，皓叩頭陳罪。有頃，痛間。遣使至寺，請會說法。會敷析罪福之由，辭甚精要。皓益增善意，即就會受五戒，旬日疾瘳。乃於會所住，更加修飾。會於建初寺譯出眾經，所謂阿難念彌境面王察微王梵王經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等經，並妙得經體，文義允正。又傳泥洹唄聲，徹摩哀亮，一代模式。又注安般守意法竟道樹等三經，並制經序，並行於世。吳天紀四年九月，會遘疾而終。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至晉成帝咸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空何充復更修造。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傲蔑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聞此塔屢放光明，虛誕不經耳。」言竟，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剎。誘肅然毛豎，由此信敬，於寺東更立小塔。

  支遁（出《高僧傳》）

  支遁，字道林，本姓關氏，陳留人，或雲河東林慮人。幼有神理，聰明秀徹。隱居餘杭山，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肄，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謝安聞而喜之曰：「乃比古人相馬，略其玄黃而取其駿也。」時謝安、殷浩等，並一代名流，皆著塵外之狎。遁嘗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談莊子逍遙。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退而注《逍遙篇》，群儒莫不嘆伏。【眉批】大通儒理。後還吳，住支硎山，人或遺遁馬，遁受而養之。有飢之者，遁曰：「愛其神駿，聊復畜耳。」後有餉鶴者，遁曰：「爾沖天之物，寧為耳目玩乎？」遂放之。遁幼時嘗與師共論物類，謂雞卵生用，未足為殺，師不能屈。師尋亡，忽見形，投於卵，殼破雛行，頃之俱滅。遁乃感悟，由是蔬食終身。遁先經餘姚塢山中住，至於晚年，猶還塢中。或問其意，答云：「謝安石昔數來見，輒移旬日，今觸情舉目，莫不興想。【眉批】生死交情，孰謂佛子無情哉！後病甚，移還塢中，終於所住。

  佛圖澄（出《高僧傳》）

  釋道安（出《高僧傳》）

  釋道安，姓魏氏，常山扶柳人也。早失覆蔭，為外兄孔氏所養。年七歲，讀書再覽能誦。十一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甚陋，不為師所重。後之市，啟師求經，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言。安齎經就覽，暮歸，以經還師，更求余者。師曰：「昨經未讀，今復求耶？」答曰：「即以暗誦。」師雖異之，而未言也。復與《成具光明經》一卷，不減一萬言，齎之如初，暮復還師。師執覆之，不差一字。師大驚嗟，敬而異之。後遊學至鄴，遇佛圖澄，因事為師。及石氏將亂，與弟子惠遠等四百餘人渡河南遊。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前行得人家，見門裡有一馬樁，樁之間懸一馬兜，可容一斛。安使呼林百升，百升謂是神人，厚相賞接。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為林，兜容百升也。」【眉批】似觀梅數。既達襄陽，復宣佛法。苻堅素聞安名，每欲致之。師取襄陽，得安公。既至，住長安五重寺。時四方略定，唯建業一隅未克。堅每與侍臣談語，未嘗不欲平一江左。群臣並切諫，不聽。會堅出東苑，命安外輦同載。僕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道安毀形，寧可參廁。」堅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輿輦之榮，未稱其德。」即敕僕射扶安登輦。俄而顧謂安曰：「朕將整六師而巡狩，與公陟會稽以觀滄海，不亦樂乎？」【眉批】石趙之事澄，苻秦之事安，吾儒無此遭遇。安對曰：「陛下應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宜棲神無為，與堯舜比隆。今欲以百萬之師，求厥田下之土；且東南一隅，地卑氣厲，禹游而止，舜狩而殂，秦王適而不歸。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喜也。」堅不從，後軍潰於八公山。堅單騎遁，如所諫焉。安注諸經【夾批】注般若道行密跡諸經祈疑甄解二十餘卷。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說不違理者，當見瑞相。」乃夢見道人，頭白眉長，語安云：「君所注經，殊合道理，我當相助弘道。」後遠公來云：「和尚所夢，賓頭盧也。」後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異僧，形甚庸陋，來寺寄宿。寺房既窄，處之講堂。時維那值殿，夜見此僧從窗出入，遽以白安。安驚起禮訊，問其來意。答云：「特相為來。」安曰：「自惟罪深，詎可度脫？」答云：「甚可度耳。」安請問來生所生之處，彼乃以手虛撥天之西北，即見雲開，備睹兜率妙勝之境。安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眾曰：「吾當去矣。」是日齋畢，無疾而卒。

  鳩摩羅什（出《高僧傳》）

  

  鳩摩羅什，此雲童壽，天竺人也。善經律論，化行西域。及東遊龜茲，龜茲王為造金獅子座以處之。【眉批】既不用其言，置之金獅座何為？苻堅用兵龜茲，謂驍將呂光曰：「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閉陰陽，為後學宗，朕甚思之。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光軍未至，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有勁敵從東方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純不從而戰。光遂破龜茲，殺純，立純弟震為主。光既獲什，未測其智量，見年齒尚少，乃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什距而不受，辭甚苦至。光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什被逼既至，遂虧其節。【眉批】虧節無妨乎？吾疑之。光還中路，休軍於山下。什曰：「不可在此，必見狼狽。宜徙軍隴上。」光不納。至夜，果有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尺，光始異之。什又勸光速歸，中路必有福土可居。光從之。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光三軍縞素，大臨城南。於是竊號關外，年稱太安。中書監張資，文翰溫雅，光甚器之。資病，光博營救療。有外國道人羅叉，雲能差資病。光喜，給賜甚重。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徒煩費耳。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須臾，灰聚浮出，復繩本形。既叉治無效，少日資亡。未幾光卒，子紹襲位。數日，光庶子纂殺紹自立，稱元咸寧。咸寧二年，豬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到殿前蟠臥，比旦失之。纂以為美瑞，號大殿為龍翔殿。俄而有黑龍升於當陽九宮門，纂改為龍興門。什奏曰：「此日潛龍出遊，豕妖來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納。與什博戲殺棋曰：「斫胡奴頭。」什曰：「不能斫胡奴頭，胡奴將砟人頭。」光弟保，有子名超，小字胡奴，後果殺纂，立其兄隆為主。時人方悟什之言也。姚萇僭有關中，亦挹其高名，虛心要請。呂以什智既多解，恐為姚謀，不許東入。及萇卒，子興襲位。有樹連理，生於廟庭逍遙園，蔥變為茞，以為美端，謂智人應入。遣隴西公碩德西伐呂隆，隆軍破請降。興迎什入關，待以國師之禮。自大法東被，始於漢明，涉歷魏晉，經論漸多；而支竺所出，多滯文格義。興少崇三寶，銳志講集。什既至止，仍請入西明閣及逍遙園譯出眾經。什既率多諳誦，無不究盡，轉能漢言，音譯流便。什持梵本，興執舊經，以相讎校。其新文異舊者，義皆圓通。眾心愜伏，莫不欣贊。什為人神情鑒徹，傲岸出群。應機領會，鮮有其匹。興常謂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若一旦後世，何可使法種無嗣？」遂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自爾已來，不住僧坊，別立廨舍，供給豐盈。【眉批】別傳什自請於秦王曰：「有二小兒登肩，慾障須婦人。」興進宮女一，交而生二子。諸憎欲效之，什聚針盈缽，舉匕不異常食，曰：「若能效我，乃可畜室。」什未終之日，覺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與眾僧告別。因於眾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及卒，即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唯舌不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