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 ——被貶戍的狀元楊慎

  前面講到內閣首輔楊廷和，主持朝政三十八天。楊廷和有一位狀元兒子，就是寫下千古名篇《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楊慎。

  楊慎（1488—1559），四川成都人，正德朝內閣首輔楊廷和的兒子。楊慎從小聰明，十一歲能寫詩，十二歲仿寫古文，讓年長者驚異。大學士李東陽很讚賞他，收作門下學生。正德六年（1511年），楊慎得了殿試第一，就是中了狀元，才二十四歲。楊慎崇拜有學問的人。有一次他路過鎮江，專門到丹徒拜見告老還鄉的原內閣首輔楊一清，閱覽他家的藏書。楊慎提出的問題，楊一清都對答如流，有些原文還能背誦。楊慎既驚訝，又敬佩，於是更加勤奮，博覽群書。楊慎常對人說：「天資聰明靠不住，德業進步，要從學問中取得。」

  楊慎雖然學習考試一帆風順，但是步入仕途以後，處處坎坷，步步艱難。他繼承父親楊廷和那種忠耿執著的家風，不做佞臣，而做忠臣，卻趕上皇帝荒唐固執。

  正德十二年（1517年）八月，正德皇帝微服出遊，剛出居庸關，楊慎就得到信息，立即上奏，懇切提出意見，勸阻皇帝，因而得罪了皇帝。

  正德皇帝病死，嘉靖皇帝即位，楊慎擔任給新皇帝上課的經筵講官，但很快就又得罪了嘉靖皇帝。

  嘉靖三年（1524年），楊慎的父親楊廷和剛辭官回鄉，有人推薦楊慎做翰林學士，皇帝採納。當時嘉靖皇帝重用大學士桂萼等人，他們專門溜須拍馬，根本不講原則。於是，楊慎聯同三十六人上了一封奏疏，說：「我們和大學士桂萼等人根本就是不一樣的人，不能和他們同朝做官，請皇上恩賜，罷斥我們。」嘉靖帝看到奏疏後，勃然大怒，對楊慎加以嚴厲的斥責，罰俸兩個月。

  一個月後，楊慎等人為「大禮議」上疏建言，並偕同朝廷大臣跪在皇宮左順門外力諫，撼門大哭，聲徹殿庭。有人奏告皇帝，為首的是楊慎。嘉靖帝氣急敗壞，命在朝廷上廷杖楊慎等七人。之後，楊慎被謫戍雲南永昌衛（今雲南保山境）。因為楊廷和在三十八天裡藉助皇帝遺命，斥逐錦衣衛冒濫官員，這些人企圖在路上謀害楊慎，實行報復。楊慎險遭殺害，沿途防範，抱病跋涉萬里，到達戍所就臥床不起。嘉靖皇帝每次問起楊慎狀況，閣臣都說他又老又病，極力保護楊慎。楊慎聽說皇帝對他還不依不饒，情緒更加低落，放縱飲酒。時間久了，楊慎恢復了讀書的習慣。在長期遣戍的日子裡，他以書為伴，讀書不停，寫書不停。在明朝文人中，磨難之苦，讀書之多，著作之富，文采之麗，骨頭之硬，士節之正，推楊慎為第一。

  嘉靖八年（1529年），楊慎老父楊廷和病故，楊慎獲准回家治理喪事，他辦理完喪事後又回到戍所。楊慎七十歲那年曾私自回成都，巡撫派官兵把他抓捕而回。兩年後，楊慎患病而死，七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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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慎和解縉、徐渭被譽為明代三大才子。解縉前面已講過，徐渭是一名書畫家，開創中國潑墨大寫意畫派。而楊慎一生，影響最大的作品是《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我國古典名著《三國演義》，以楊慎《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開篇；歷史電視劇《三國演義》又以楊慎的這首詞作為主題歌歌詞，這首詞因而流傳很廣，幾乎婦孺皆知。楊慎在詞中悲愴地唱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zhǔ）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 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詞的上片，開首兩句，令人想到杜甫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和蘇軾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是非成 敗轉頭空」是對上兩句歷史現象的總結，從中可以看出楊慎閱盡人間滄桑，胸懷曠達，情意超脫。「青山依舊在」是在講地，講空，講不變；「幾度夕陽紅」是在講天，講時，講變化。在時與空、虛與實、人與事、喜與悲的變幻中，楊慎感悟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這一切如日升月落，草木榮枯。

  詞的下片，展現了一個白髮漁翁的形象，獨釣江雪，任憑驚濤駭浪，不管是非成敗，清酒一壺，友朋夜逢，縱論古今，談笑而已。大半輩子寂寞悲苦的楊慎，仰觀日月運行，俯視江河穿流，沐浴春秋風月，笑看草木榮枯。歷史的興替，人物的悲歡，都只不過是酒中的談資，助興的話柄。

  楊慎的這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慷慨激昂，悲壯恢宏，亦虛亦實，渾然大氣，是《臨江仙》中的翹楚之作，時過近五百年，依然震撼人心。為什麼呢？因為楊慎有驚世的才華，非凡的閱歷，悲喜的家庭，跌宕的人生。楊慎這個人，相門之子，大明俊彥，二十四歲高中狀元，前程錦繡。但是，因觸犯「龍顏」，遭廷杖，被遣戍，蒙羞辱，離家鄉，死戍所，達三十五年。天賦的才華，地畫的監牢，奇特的人生，坎坷的經歷，使楊慎的心靈擁有更加深刻的人生感悟，使楊慎的詞章展現更加淡定的純淨意境，既有大英雄功成名就之後對前景的坦然和豪情，又有大名士落魄孤獨之後對名利的淡泊與輕蔑。楊慎一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成為千古絕唱，前人所無，後人難再。

  楊家一門四代出了「一宰相一狀元六進士」：「一宰相」是楊廷和；「一狀元」是他的兒子楊慎；「六進士」是楊廷和、其父楊春、其弟楊廷儀、其子楊慎和楊惇、其孫楊有仁。在楊廷和的家族中，當代最為人知的、影響最大的就是楊慎。

  堅持理想，與命運搏鬥，雖可以被摧毀，但不能被征服，這是人們敬仰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