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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32 作者: 簡·奧斯汀

  「希望不久之後,我能有幸把我兒子介紹給你。」韋斯頓先生說。

  埃爾頓太太十分樂於將這樣的希望看成是對她的恭維,非常優雅地笑了笑。

  「想必你一定聽說過弗蘭克·邱吉爾。」他接著說,「你也肯定知道,他不隨我的姓,但的確是我兒子沒錯。」

  「啊,是的,我很高興能和他結交。我相信埃爾頓先生會不失時機地去拜訪他。要是能在牧師住宅里見到他,我們都會很高興的。」

  「你太客氣了。相信弗蘭克會非常高興的。他最遲下個禮拜就到倫敦了。我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這麼說的。今天早上我在路上收到了信,一看到我兒子的筆跡,我就把信拆開了,雖然信不是寫給我的,而是寫給韋斯頓太太的。我跟你說,弗蘭克通常都是寫信給她,幾乎沒怎麼給我寫過。」

  「這麼說,你打開了給她的信!噢,韋斯頓先生,那我可要提出抗議了。」埃爾頓太太做作地笑了起來,「真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先例啊!我懇求你不要讓你的鄰居有樣學樣。說實話,如果我也遇到這種事,我們這些結了婚的女人可就要拿出點兒手段了。啊,韋斯頓先生,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做!」

  「是啊,我們男人都是些荒唐的傢伙。你可得小心了,埃爾頓太太。那封信很短,寫得很匆忙,只是為了通知我們一聲。他說,他們很快就到倫敦了,他們這次出門是為了邱吉爾太太,她整個冬天身體都不舒爽,認為是恩斯庫姆太冷的緣故。就這樣,他們必須立刻到南邊來。」

  

  「確實!我想他們是從約克郡來的吧。恩斯庫姆在約克郡?」

  「是的,離倫敦大約一百九十英里,相當遠啊。」

  「是的,要我說,的確是很遠。比從梅普爾格羅夫到倫敦還遠六十五英里,但是,韋斯頓先生,對富有的人來說,遠一點兒又算什麼呢?你若是聽說我姐夫薩克林先生四處旅行,一定會大吃一驚。你也許不相信我的話,但有一次,他和布拉格先生趕著四匹馬,一個禮拜去了兩次倫敦。」

  「恩斯庫姆離倫敦這麼遠,有一點很不好。據我們所知,邱吉爾太太已經有一個禮拜沒能從沙發上起來了。」韋斯頓先生說,「弗蘭克在最後一封來信里說,她抱怨身體太弱,必須由弗蘭克和他舅舅一起攙扶,才能到暖房去。你知道的,這說明她的身體太弱了。可是她現在急著去倫敦,還只打算在路上睡兩夜,弗蘭克在信上就是這麼說的。當然,纖弱的女人都有非常特別的體質,埃爾頓太太。對這一點,你得承認。」

  「不,我是不會承認的。我總是支持女性的,我確實是。告訴你吧,在這一點上,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強大的對手。我總是站在女性這一邊。我向你保證,如果你了解塞琳娜住客棧的感受,就不會對邱吉爾太太竭力避免住客棧感到奇怪了。塞琳娜說那種經歷對她而言太可怕了。我相信我受她影響,也有點兒挑剔。她每次出門總是自己帶床單,這是一個很好的預防措施。邱吉爾太太也這樣做嗎?」

  「毫無疑問,別的貴婦人怎麼做,邱吉爾太太也怎麼做。邱吉爾太太不會遜於這個國家的任何一位貴婦,因為……」

  埃爾頓太太急切地插嘴說:

  「啊,韋斯頓先生,別誤會我的意思。告訴你吧,塞琳娜可不是什麼貴婦人。你別想岔了。」

  「不是嗎?那就不可以用她的標準來判斷邱吉爾太太了,她絕對是一位十分講究的貴婦人。」

  埃爾頓太太開始覺得不該這麼著急否定。她絕不願意讓人家認為她姐姐不是貴婦人,可她缺乏勇氣,不敢假稱姐姐是個貴婦。就在她琢磨怎樣才能適當地把話收回來,韋斯頓先生則接著說了起來。

  「你也許能想到,我並不是很喜歡邱吉爾太太。但就當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吧。她很喜歡弗蘭克,因此我不會說她的壞話。再說了,她現在身體不好。但事實上,據她自己說,她的身子向來都是這樣。我不會對任何人都這樣說的,埃爾頓太太。不過,要我說,邱吉爾太太壓根兒就沒病。」

  「韋斯頓先生,她真病了的話,為什麼不去巴斯?就算不去巴斯,去克利夫頓也可以呀。」

  「她覺得恩斯庫姆太冷了,她受不了。依我看,她其實是在恩斯庫姆待膩了。她這次在那裡住的時間比以往都長,就想換個環境。那個地方太僻靜了。好是好,就是太過偏僻。」

  「是呀,我敢說就跟梅普爾格羅夫差不多。沒有哪個地方比梅普爾格羅夫更遠離大路了。四周是望不到邊的大農場!住在那兒,似乎與世隔絕了,太偏僻了。邱吉爾太太可能不像塞琳娜那樣健康,也沒有那樣好的精神,可以享受閉塞的生活。或者,也許她自己沒有足夠的排解方法,適應不了鄉村生活。我總是說,一個女人擁有的排解方法再多也不嫌多。我這麼會自我排解,不去社交也無所謂,對此我非常感激。」

  「弗蘭克二月在這兒住了兩個禮拜。」

  「我記得我聽說過這事。他再來時,會發現海伯里的社交界多了一個新成員。我是說,如果我可以冒昧地稱自己是新成員的話。不過,他也許從來沒有聽說過我。」

  她這麼說顯然是要別人恭維她,人們自然不可能漏掉,韋斯頓先生立刻很有風度地大聲道:

  「親愛的太太!除了你自己,不會有人覺得這種事有可能發生。沒聽說過你!我相信在韋斯頓太太最近的信里,除了埃爾頓太太以外,幾乎不會提到別人。」

  他已經盡了責任,可以回到他兒子的話題上了。「弗蘭克走的那會兒,我們還不能確定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如此一來,聽到今天的消息,就更叫人高興了。」他繼續說,「真的太出乎意料了。我總是堅信他很快就會回來。我確信一定會出現有利的局面,可就是沒人相信我。他和韋斯頓太太都非常沮喪。『我怎麼來呢?舅父母怎麼可能再放我出來?』等等。我總覺得我們能心想事成。你看,事實的確如此。埃爾頓太太,我常說,哪怕這個月發生了不好的事,下個月情況也會好轉。」

  「非常正確,韋斯頓先生,你說得太對了。我以前就對一位先生這麼說過,他當時在向一位姑娘求婚,卻不太順利,進展不像他盼望得那麼快。他很絕望,說照此速度,他肯定就算到了五月,婚姻之神許門的藏紅色長袍也落不到他們身上!唉!我頗費了一番力氣,才讓他打消了那些憂傷的想法,讓他樂觀起來!馬車……我們對馬車很失望……我記得有一天早上,他來找我,那樣子絕望極了。」

  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話頭便給打斷了,韋斯頓先生立即抓住機會,說起了他的話題。

  「你剛才說到五月。邱吉爾太太或許是聽從別人的建議,或許是自作主張,反正要在五月去一個比恩斯庫姆暖和的地方,簡而言之,就是到倫敦去。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愉快地期待弗蘭克在整個春天裡經常過來這裡了,一年裡,人們只喜歡在春天走親串友,春季的白天最長,天氣又溫和宜人,總能吸引人們到戶外去,還不會讓人覺得太熱而不願走動。他以前來,我們就盡力把時間都利用起來,可天氣太潮濕了,總是陰天下雨的。你知道,二月的天氣就是這樣。我們連一半的計劃都沒做到。這次正是好時候,一定可以玩得痛快。我們不確定能不能見著他,總是期望他今天、明天或任何時候能來,比起他真的到了家裡,我不知道這麼盼著是不是更叫人高興。我認為是的。依我看,這樣的心情最能讓人打起精神,讓人快樂。我希望你會喜歡我的兒子。不過,你可不能指望見到的是個天才。人們大都認為他是個優秀的青年,但別以為他是個天才。韋斯頓太太很喜歡他,你可以想像,我真是歡喜極了。她認為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韋斯頓先生,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喜歡他,這絕沒什麼可懷疑的。我聽過許多對弗蘭克·邱吉爾先生的讚揚。說句公道話,我這個人看人一向很準,絕對不會被他人影響。告訴你吧,我看到你兒子是怎麼樣,就怎麼樣評判他。我來不了阿諛奉承那一套。」

  韋斯頓先生沉思起來。

  「但願我對可憐的邱吉爾太太沒有太過苛刻。」過了一會兒,他說,「她要是果真病了,我很難過冤枉了她。但是,她這個人性格古怪,我談論起她來,總是難以按照我所希望那樣抱著寬容的態度。埃爾頓太太,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和這家人的關係,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受到了怎樣的對待。我們私下說,這件事的全部責任都應該在她身上。就是她一直在煽風點火。如果不是因為她,弗蘭克的母親絕不會受到輕賤。邱吉爾先生是很驕傲。不過,比起他太太來,他的驕傲根本微不足道。他的傲慢帶著幾分溫順和懶散,他本人倒也不失為一位紳士,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傷害,只會使他自己有點兒無助,有些招人討厭罷了。但她是十足的傲慢,自大且無禮。她沒有高貴的出身。邱吉爾先生娶她為妻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很普通的人,勉強算得上是一位紳士的女兒。但自從她當上了邱吉爾太太,就趾高氣揚,把邱吉爾家的人都握在了手心裡。但是,和你說吧,就她自己而言,她不過是個自命不凡的人而已。」

  「想想看吧!多叫人生氣!我很討厭有人自命不凡。在梅普爾格羅夫那會兒,我就對這種人深惡痛絕。那一帶有一戶人家老愛裝腔作勢,搞得我姐姐和姐夫惱火至極!你說到邱吉爾太太的事,我馬上就想起了他們。那家人姓塔普曼,是最近才搬去的,有許多下等階層的親戚,不過他們整天擺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希望和那些有名望的家族攀上關係。他們頂多在韋斯特霍爾宅第住了一年半。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發財的。他們一家子來自伯明罕,你知道的,韋斯頓先生,在那種地方是沒什麼出路的。人們對伯明罕不抱太大希望。我總是說,伯明罕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淒悽慘慘的。關於塔普曼一家人,除了這以外,就沒什麼準確消息了,不過我保證,有許多事情都很可疑。可是,從他們的態度來看,他們顯然認為自己可以和我姐夫薩克林先生平起平坐,而薩克林先生正好是他們的近鄰。這太糟糕了。薩克林先生在梅普爾格羅夫都住了十一年了,他父親也是住在那裡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我幾乎可以肯定,老薩克林先生在去世前已經買下了那棟房子。」

  他們被打斷了。茶點端了上來,韋斯頓先生把想說的都說了,便立即趁此機會走開了。

  喝完茶,韋斯頓夫婦和埃爾頓先生坐下來與伍德豪斯先生打牌。剩下的五個人各行其是,愛瑪不確定他們是否能相處融洽。奈特利先生似乎不大願意聊天。埃爾頓太太希望別人聽她侃侃而談,而別人又不願意聽她說起來沒完沒了,她心緒不佳,寧願不開口。

  事實證明,約翰·奈特利先生比他哥哥更健談。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離開,於是馬上開口道:

  「愛瑪,對孩子們的事,我想我不必再囑咐什麼了。你已經收到了你姐姐的信,毫無疑問,她樣樣都寫得很詳細。我要說的比她簡潔得多,所抱的態度可能也不一樣。我要囑託的只有兩點,一是不要溺愛他們,二是不要隨便給他們吃藥。」

  「但願我能使你們兩個都滿意。」愛瑪說,「我將盡我所能讓他們快快樂樂的,這對伊莎貝拉就足夠了。而要過得快樂,就必然不可以驕縱他們,胡亂給他們吃藥。」

  「如果你覺得他們麻煩,就送他們回去。」

  「這倒是很有可能。你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我擔心他們太吵,你父親受不了。他們還可能成為你的累贅,畢竟最近你的應酬會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當然了。你應該意識到,這半年來你的生活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變化!不,沒那麼回事。」

  「毫無疑問,你現在的社交活動多了很多。這次可是我的親眼所見。我只不過來一天,你就在舉辦晚宴!以前什麼時候發生過這樣的事,或者之類的事?你的鄰居越來越多,你也越來越頻繁地與他們交往。前不久,你每次給伊莎貝拉寫信,都講到你參加了什麼社交活動,像是去科爾先生家吃飯,又像是克朗旅店的舞會。光是與蘭德爾斯的交往,就對你的行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是的。」他哥哥馬上說,「都是因為蘭德爾斯。」

  「沒錯。想必今後蘭德爾斯的影響也不會比以前小,愛瑪,我覺得亨利和約翰有時可能讓你不方便。如果有這種情況,我求你把他們送回家。」

  「不。」奈特利先生大聲道,「也不一定非要送他們回去。可以把他們送到唐維爾去。我一定有空。」

  「說真的,你這話說得實在有意思!」愛瑪叫道,「我真想知道,我舉辦了多少次派對,而你是沒有出席的?為什麼會有人認為我沒有空閒時間照顧孩子們?我參加的那些令人驚異的派對,都是些什麼派對呢?去科爾家用餐,談到辦舞會,結果沒有辦成。我明白你的意思……」愛瑪說著向約翰·奈特利先生點點頭,「你能在這裡一下子遇到這麼多朋友,心裡一高興,就覺得經常有派對。可是你……」她轉向奈特利先生說,「你知道的,我哪怕是離開哈特菲爾德兩個鐘頭的情況都很少,你怎麼能預言我以後經常玩樂,我真想像不出來。至於我親愛的外甥們,我得說,要是愛瑪姨媽沒時間陪他們,我想他們跟奈特利大伯在一起也不會好過多少。愛瑪姨媽出門一個鐘頭,奈特利大伯就得出門五個小時,而他在家的時候,不是顧著讀書,就是要算帳。」

  奈特利先生似乎在竭力忍住不笑。這時,埃爾頓太太開始跟他說話,他毫無困難地成功忍住了笑。

  第二卷 完

  [1] 英制的重量和容量單位,相當於27.216千克。——譯者注

  [2] 義大利語,意為親愛的丈夫。——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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