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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0:30 作者: 簡·奧斯汀

  一天早晨,愛瑪和哈麗特在一起散步,愛瑪認為那天關於埃爾頓先生的談話已經夠了。不管是為了安慰哈麗特,還是她自己贖罪,她都覺得不需要再談起這個人了。因此,在回來的路上,她便很努力地擺脫這個話題。然而,就在她認為自己成功了的時候,這個話題又出現了。她說了一會兒窮人在冬天要吃很多苦,只聽哈麗特哀怨地說:「埃爾頓先生對窮人可好了!」愛瑪聽了,就知道還得另想辦法。

  此時,她們正好來到了貝茨母女家附近。愛瑪決定去拜訪她們,盼著人多起來,哈麗特就能忘記埃爾頓先生。去探望貝茨母女,總是有很多充分的理由。而且,她們也喜歡有人去看她們。愛瑪很清楚,有極少數人老愛給她挑刺,覺得她有所疏忽,不常去貝茨母女家裡走動,沒有為她們那貧乏的生活做出應有的貢獻。

  奈特利先生多次暗示過她的缺點,愛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消一個看法:這對母女不光討厭還很無趣,和她們在一起純屬浪費時間,還非常可能碰到常去貝茨母女家串門的海伯里的二三流的人,因此,愛瑪很少與她們走動。但是,她此時突然下定了決心,絕不允許就這麼從她們家門前走過,她向哈麗特提出了這個想法,還說據她估計,這個時候簡·費爾法克斯是不會來信的,她們二人用不著擔心。

  這幢房子是一個生意人的。貝茨母女住在客廳所在的那層,只有一個中等大小的房間,在那裡,兩位客人受到了最誠摯甚至是最令人動容的歡迎。安靜整潔的老婦貝茨太太拿著她的編織材料坐在房間最溫暖的角落,她甚至想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伍德豪斯小姐,貝茨小姐比較活躍,也更健談,她對客人們體貼周到,關懷備至,幾乎讓客人們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一會兒感謝愛瑪和哈麗特前來探望,一會兒擔心她們兩個的鞋子不夠暖和,又忙著打聽伍德豪斯先生是否安康,興高采烈地向她們訴說她母親的身體情況,其間還不忘從櫥櫃裡取出甜糕。「科爾太太剛才來過,她起先只打算待十分鐘,卻和我們坐了一個鐘頭,她吃了一塊甜糕,她人真好,還夸甜糕好吃。伍德豪斯小姐,史密斯小姐,你們也來嘗嘗看。」

  一提到科爾一家,緊接著就會提到埃爾頓先生。他們來往密切,自從埃爾頓先生離開後,科爾先生還收到了他的來信。愛瑪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們將再次說起那封信,算算他離開了多久,見過多少人,還將讚賞他無論走到哪裡都受人歡迎,司儀舞會肯定擠滿了人。貝茨小姐就這麼一直講著,盡其所能地表示關心和讚揚,她常常搶先開口,以免哈麗特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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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瑪進屋時就準備好面對這種局面了。不過,她本想誇讚埃爾頓先生一番,就不再談起任何煩人的話題,只是隨便聊聊海伯里各位太太和小姐的事,說說她們的牌局。可出乎愛瑪意料的是,接替埃爾頓先生成為下一個話題的,竟然是簡·費爾法克斯。其實是貝茨小姐匆匆結束了埃爾頓先生這個話題的,然後,她突然提起科爾一家,又說起她外甥女寫了信來。

  「是的……埃爾頓先生,我自然明白……說起跳舞的事……科爾太太告訴我,在巴斯的舞廳里跳舞真的很……科爾太太真好,和我們坐了一會兒,還說到了簡。她一走進來就問起了簡,簡真是討人喜歡啊。每當簡來這裡住,科爾太太都對她好極了。我得說,簡是個好姑娘,受得起別人對她的關心。所以,科爾太太一來就說起了簡,她說,『我知道你們最近不可能收到簡的來信,還沒到她寫信的時候呢。』我立即說,『但是,我們今天一早還真收到了她的信。』科爾太太顯得很驚訝,我還沒見過哪個人像她這麼震驚來著,『真的嗎?』她說,『太不可思議了。快說說她都寫了什麼。』」

  愛瑪馬上表現得十分禮貌,饒有興味地微笑著說:

  「你們最近收到了費爾法克斯小姐的信?真是一件大好事。想必她很好吧?」

  「謝謝。你真是太好了!」這位姨媽相信了愛瑪的話,一邊高興地回答著,一邊急切地尋找那封信,「啊,在這兒呢,我就說沒有放在太遠的地方。但是,你看,我無意中把我的針線盒放在了信上面,就把信遮住了,但是我剛才還把信拿在手裡,所以肯定信紙一定在桌上。我把信讀給科爾太太聽了。她走後,我又給我母親讀了一遍,簡一來信她就非常開心,總是聽不夠。所以我知道信不可能在遠處,原來就在這兒,在我的針線盒下面。你人真好,願意聽聽她都寫了什麼。可是,為了對簡公平,我首先得為她寫了這麼短一封信向你道歉。你看,這封信只有兩頁,還不到兩頁,她一般都會寫滿整張紙,再豎著寫半頁紙。我母親經常都搞不懂我怎麼能認出她寫的字。打開信的時候,她常常說,『好吧,海蒂,現在我想該讓你來辨認這些寫成棋格行的字了。』是不是,母親?我便告訴她,我相信,如果沒有人替她讀,她也一定可以認出每個字,我相信她一定會仔細推敲,直到把每個字都分辨出來。說實在的,我母親的視力是不像以前那麼好了,但她戴著眼鏡仍然能看得很清楚,簡直不可思議,真是謝天謝地!我母親很有福氣呢!我母親的眼睛真的很好。簡在這兒的時候常說,『外婆,你現在都能看得這麼清楚,我相信你以前的視力肯定好極了。你還做了這麼多精細的活!但願我的眼睛也能一直這麼好。』」

  貝茨小姐說得太快,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愛瑪禮貌地稱讚了幾句費爾法克斯小姐的優美書法。

  「你人真好。」貝茨小姐十分感激地回答,「說到字寫得好不好看,你最會評判了,你自己的字就寫得極好。我相信,就數伍德豪斯小姐的讚揚聽了最叫人開心。我母親聽不見。你知道,她有點兒聾。」她對貝茨太太說,「母親,你聽沒聽到伍德豪斯小姐誇讚簡的字寫得好?」

  愛瑪聽見自己那愚蠢的恭維話被重複了兩遍,那位好心的老太太才聽明白。與此同時,她琢磨著如何既能不聽簡·費爾法克斯的信,又不會顯得失禮,她剛決定找個小藉口岔開話題,貝茨小姐就又轉向她,對她說了起來:

  「我母親只是有一點兒聾,你看,根本沒什麼。我只要提高嗓門,重複上兩三遍,她就必定能聽見,她習慣了聽我的聲音。不過呢,她聽簡說話總是比聽我說話清楚,真是太奇怪了。簡的確是口齒伶俐!不過,她不會覺得外婆比兩年前更聾。在我母親這個年紀,能這樣就不錯了。你知道的,她已經整整兩年沒來過這裡了。這還是我們頭一次這麼久沒見她,我跟科爾太太說過了,我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招待她才好。」

  「費爾法克斯小姐要來了嗎?」

  「是的,就在下個禮拜。」

  「真的!那可太好了。」

  「謝謝。你太善良了。是的,她下個禮拜就來了。大家都很驚訝,也都說這是件大好事。我相信,她在海伯里見到朋友們會很高興,他們見了她也會很開心。是的,不是禮拜五就是禮拜六。她也說不準是哪一天,因為坎貝爾上校不確定在哪一天用馬車。他們真是太好了,會把她送到這裡來!但他們總是那樣好的,你知道的。沒錯,就是下個禮拜五或禮拜六。她在信里就是這麼寫的。正是為了這件事,她才在不常寫信的時候寫了封信來,一般來說,要到下禮拜二或禮拜三才能收到她的信。」

  「是的,我原來也是這麼以為的。我還擔心今天聽不到費爾法克斯小姐的消息呢。」

  「你真是個好心人!不,要不是因為情況特殊,我們也不會知道她這麼快就要到這兒來。我母親可高興了!她至少要同我們住三個月。三個月呢,她在信上是這麼說的,很肯定,我待會兒讀給你聽。你看,事情是這樣的,坎貝爾夫婦要去愛爾蘭。狄克遜太太說服她父母去看她。他們本來打算夏天才去,可她急著現在就與父母見面。她在去年十月結婚之前,從未與他們分開一個禮拜之久。如此一來,住在不同的王國,就很不習慣。她給她的母親寫了一封很急切的信,也可能是寫給了她的父親,我也說不清她寫給了誰,不過等一會兒從簡的信中就能看出來了。狄克遜太太是以她自己和狄克遜先生的名義寫的信,催請父母快點兒過來,他們會到都柏林去接,然後帶父母去鄉間宅第巴里克雷格——想必是個很美的地方。簡多次聽說那地方美不勝收——我是說,簡是聽狄克遜先生說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對她說起過那裡——不過,你知道的,狄克遜先生求婚的時候,一定會談到自己家裡——而簡常和他們一起外出散步……坎貝爾上校夫婦要求嚴格,不允許他們的女兒常與狄克遜先生單獨散步,對此,我們也不好責怪他們,狄克遜先生給坎貝爾小姐講他愛爾蘭家鄉的事,簡肯定都聽到啦。簡好像在信中寫過,狄克遜先生給她們看過一些他家鄉的畫,都是他自己畫的。我相信他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非常可愛的青年。簡聽了他的描述,便對愛爾蘭產生了嚮往。」

  這時,靈光一閃,一個疑問出現在了愛瑪的腦海里:簡·費爾法克斯,迷人的狄克遜先生,簡不去愛爾蘭。愛瑪打算再套些話,便說道:

  「在這種時候費爾法克斯小姐可以到這兒來,你們一定覺得很幸運吧。她和狄克遜太太那麼要好,本應該陪同坎貝爾上校夫婦一起去的。」

  「是的,是的,你說得太對了。這正是我們一直害怕發生的事。我們不願意她去離我們那麼遠的地方住幾個月,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她也無法及時趕來。但你看,事情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了。他們——我是說狄克遜夫婦——非常希望她陪伴坎貝爾上校夫婦一起上路,還一再提出了這個要求。簡在信上說,他們夫婦兩個一起邀請她前往,言辭懇切,過一會兒你從她的信中就能聽到這一段了。狄克遜先生十分在意這件事。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年輕人。他在韋茅斯救過簡一命,那時候他們在海上舉行派對,風帆之間有個東西突然轉了起來,她一下子就被撞了出去,要不是他鎮定自若,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簡就掉進海里去了——我一想起當時的情形,就渾身發抖!——自從聽說那天的事,我就很喜歡狄克遜先生了!」

  「可是,儘管朋友們都迫切希望費爾法克斯小姐去愛爾蘭,她自己也很想去那裡看看,但她還是寧願陪著你和貝茨太太吧?」

  「是的,是她自己決定這麼做的,完全是她自己選擇的。坎貝爾上校和太太認為她做得很對,他們也本想建議她這麼做的。的確,他們特別希望她能呼吸一下家鄉的空氣,最近她身體不像平常那麼好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擔心。我認為他們的判斷是明智的。但狄克遜太太一定非常失望。據我所知,狄克遜太太的容貌並不出眾……根本不能和費爾法克斯小姐相比。」

  「不。你這樣說實在是太好了,的確是比不上的。她們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坎貝爾小姐相貌平平,不過性格文雅,很討人喜歡。」

  「是的,那當然。」

  「簡得了重感冒,可憐見的!她在十一月七日就病了——等我讀給你們聽就知道了——一直都沒有痊癒。她這感冒纏纏綿綿,也太長時間了,是吧?她以前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生怕嚇到我們。她就是這麼體貼的一個姑娘!處處為別人考慮!不過,她還沒好利索,她的好朋友坎貝爾夫婦心地善良,便認為她最好還是回家休養,呼吸一下適合她的空氣。他們相信,在海伯里待上三四個月,她的病就會完全好了。她現在身體不好,到這兒來當然比到愛爾蘭去要好得多。沒有人能像我們一樣,把她照顧得妥妥帖帖。」

  「在我看來,這是最理想的安排了。」

  「所以,她下禮拜五或禮拜六就來了,坎貝爾夫婦下禮拜一就出發前往霍利黑德,從簡的信上你就能知道了。太突然了!親愛的伍德豪斯小姐,你或許可以猜到,我有多麼激動!她要是沒有生病就好了——但恐怕再見面時,她肯定瘦了,看起來病懨懨的。我身上發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我一定得和你說說。你知道的,我向來都是自己先看一遍簡的信,再大聲讀給我母親聽,就怕信中有什麼事讓她擔心。是簡要我這麼做,我也是次次照做。今天,一開始我也很謹慎,可是我一看到她身體不舒服,就嚇壞了,脫口而出:『天哪!可憐的簡病了!』我母親當時正全神貫注地聽著,她清楚地聽到了這句話,又是驚恐又是傷心。然而,當我讀下去的時候,我發現情況並不像我一開始想像得那麼糟糕。我就不那麼擔心了,我母親也放心了。只是我無法想像我怎麼能這麼不小心!簡要是不能很快好起來,我們就去找佩里先生。至於診費的事,就不必考慮了。佩里先生那麼慷慨大方,又那麼喜歡簡,我敢說他一定不肯收診費,可是你要知道,我們可不能容許他這麼做。他要養活妻子和孩子,不能把時間都浪費掉。關於簡的信,我說了一些,現在我們來具體看一看吧。我相信她自己講起自己的事,比我講的要好得多。」

  「恐怕我們得走了。」愛瑪瞥了哈麗特一眼,然後起身說,「我父親等著我們呢。剛進門的時候,我本來只打算待五分鐘。我只是來看看而已,我不願不問候一下貝茨太太就從門口走過去,結果待了這麼久,而且過得十分開心!不過,現在我們得向你和貝茨太太道別了。」

  貝茨母女極力挽留,但沒有成功。愛瑪回到了街上,她被迫聽了許多事,實際上已經聽到了簡·費爾法克斯那封信的全部內容,但用不著聽貝茨小姐讀信,她還是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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