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2024-10-10 15:37:48 作者: 刀豆

  六月十四日, 拓拔泓正式下詔退位,由太子接替皇位登基。拓拔泓晉位為太上皇。

  這是拓拔泓深思熟慮的結果。

  正如太后所言。

  他政治上遇到一些挫折, 需要退居幕後,避免直攖其鋒。另一方面, 也為了更好地將精力放到戰事上。讓位給元子推, 那大概只是嘴上說說, 調戲太后和群臣罷了,實際上他能信任的, 還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很艱難。

  他知道, 一旦退位, 失去了皇帝這個天然合理, 發號施令的身份,他會處處陷於被動。皇帝再無權也是皇帝,自上而下, 名分上具有優勢。太上皇, 也是皇帝,聽著似乎還比皇帝高,但相比起皇帝,名分總不那么正宗。退位放權的皇帝,名義再好聽,也算不得一國之主。

  然而他也只能如此了。

  這在某種意義上,是他的韜光養晦之策。

  

  他太年輕, 太鋒芒畢露了,遭到了群下的忌憚。他需要採取一種委婉的態度, 間接控制朝政,太子登基是個好選擇。

  他帶著拓跋宏臨朝,當著眾臣,表達了託付太子之意。馮憑在殿後聽著,朝堂上議論紛紛,大臣們交頭接耳,然而誰也沒有站出來明確反對。一直到退了朝,大家才各自紛紛聚成團,私底下討論此事。李因是忍耐不住了,同中書令和繆,御史劉仁昌等,商議要去單獨求見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刑部尚書盧瞻又膽小,唯恐這一出頭,太后知道了記恨他,勸阻眾人說:「皇上既然決心已下,咱們還是尊重皇上的意思吧。太子乃皇上親生,皇上傳位給他,也無可厚非。反正太子早晚也要登基的。」

  他勸阻李因:「李大人,太子不也是你的侄子嗎?他當皇帝對你也沒什麼害處,你為何要反對他呢?」

  李因憂心忡忡道:「太子才五歲,如何能執掌大事,他現在這般登基,無非是給太后操控罷了。他雖是我的侄子,可是一直被太后撫養,而今也被太后拿在手中,他不會聽我這個舅舅的話的。」

  盧瞻心想:「那我更不能去了,這不是擺明了,要給太后留下印象麼。等太子一登基,那就是直接撞刀口上啊。」

  他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因見他拒絕,憤怒了,將他大罵了一通:「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個見風使舵,兩頭討好的東西,以後你我別在一個屋檐下! 「

  盧瞻忍著罵沒出聲,下定決心是不能去了。

  盧瞻能退,但李因不能退,他同眾人來到太華殿外。拓跋泓此時已經回了寢殿,聽到宦官通傳,他知道李因等人是來勸阻的。這些人,要麼是他的親信,要麼,多多少少跟太后有些過節,一旦他退位,太后重新掌政,他們八成也要跟著倒霉的了,所以來的非常積極。然而拓跋泓眼下自身都難保,哪還保得了他們。

  拓跋泓閉宮不見。

  李因道:「皇上若不見,臣等今日就不回去,在這裡跪著,等皇上願意見為止。」

  宦官又進去傳話。

  拓跋泓心裡很煩,被鬧的更煩了:「讓他們跪著吧。」

  那夏日的太陽火辣辣的,李因等幾十人在殿外跪了一上午,拓跋泓不肯見他們,他們也不走,堅持求見,非要見到皇上。宦官將這件事悄悄稟告太后,馮憑聽了,淡淡道:「他們愛跪就跪著吧,正好了,你拿一張紙去,把他們名字都記下來。誰這麼恨我,倒是給我留一筆。」

  那小宦官叫李修,聞言,立刻拿了紙筆去了。來到太華殿外的空地上,見大大小小的官員,齊齊跪了三排。前面的李因等,自然是大名鼎鼎,專門和太后作對的,他可知道,直接記下了。後面是一群存在感不太強的小嘍囉,但也全都知名知姓。

  李修走到一名小官員跟前,假裝不認識,故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朝中擔任何職啊?」

  那小官員抬頭看他,臉色都白了,反應很遲鈍地報了名字和官位,又沒耐住多嘴問了一句:「這位中官……你是哪個宮的,我怎麼沒見過你?這是做什麼呀?」

  後面一群小官員,也同時驚恐地看著他。

  李修說:「我奉太后的旨意,太后讓我拿紙筆來,將你們的名字記下來,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一群官員,同時變了臉色,同時大嚷道:「別!別啊! 「

  剛報了名字那官員,驚的拍袍子站起來,要搶他手中所執的紙筆:「別記,別記,快把它刪了。」

  李修閃身一躲:「這位大人,你別亂動。」

  那官員急的不行了,求爹爹告奶奶:「快給我刪掉吧!刪掉我這就回去了。」

  李因聽到李修那話,頓時也勃然大怒了,又見二人爭辯,起身奪了那紙筆。他撕了紙,折了筆,往地上一擲,大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

  就要打李修。

  手剛揚起來,李修預感到了,機靈地轉身就跑,邊跑邊嘴裡叫道:「李大人好囂張!你在皇上寢殿門口打人吶! 「

  李因一巴掌沒掄上他,李修已經一口氣跑到大殿前,累的氣喘吁吁的。又有一名小太監從邊上跑過去,給他遞上紙筆,李修直起身,抬眼望了一下眾人,拿著紙筆接著記,邊記邊念。

  李因氣的直要吐血,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

  殿外值崗的眾人都忍不住看笑,楊信那頭也過來了,遠遠望著這情景,也覺得想笑,倒不上前阻止。爭執間,後面跪著的一些官員見勢頭不妙,悄悄站起來,拋下李因,腳底抹油溜了。李修低頭記了一氣,抬頭再數人時,見下方原來二十多人,走的只剩下了七八個。

  剩下的人,個個臉上露著一種喪家之犬似的神情。

  他將走掉的人名字一一做上標記,回太后宮中復明去了。

  馮憑拿著那份名單,看了看,道:「識趣的刪掉吧。」

  李因等人,最終還是見到了拓跋泓。

  他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地懇求:「太子才如此年幼,怎麼能擔當大任,皇上無病無災,從未有聽說過君主年富力強卻禪讓給太子的,這不是效了東漢獻帝故事了?臣等堅決反對,皇上正當盛年,怎麼能退位?我等忠心追隨皇上,不忍見此。」

  七八個人一起哭,滿殿都是悲泣聲,拓跋泓聽的,心裡也有點淒涼。他無可奈何說:「朕知道你們的忠心,只是朕心意已決,你們都回去吧。太子需要你們輔佐,你們應當盡心,侍奉他如而今侍奉朕。」

  李因等人如何說,拓跋泓決心已定。

  但凡能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會選擇退位的。

  退位的詔書在十四日下達,朝廷雖有議論,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一結果。

  新君年幼,罷令已久的皇太后重啟垂簾聽政。

  拓跋泓禪位這日,也就是拓跋宏登基之日。欽天監擇定了一良辰吉日,舉行禪位和登基大典,詔令下達之後,宮中各部便開始紛紛忙碌起來,為大典做準備,禮部擬制詔、印冊。內府的,製作新君的衣服。大典要穿的儀服,廟祭的禮服,還有上朝的朝服。從頭到腳的袞衣,冕服,旒珠,大帶,劍佩纁綬,全都要新制。除了基本的儀服,還要日常的常服也要做一些。另外,太后的儀服也要新做。登基是大事,要忙的頗不少。時間趕的很緊,馮憑招來內府的人商議此事,說:「登基大典、祭廟祭天,還有朝服,這幾樣馬虎不得,常服若是來不及,便先放一放吧。至於我的,原來的儀服還是新的,若是來不及,就用原來的罷了,皇上的得仔細一些。」

  內府領命去辦了。

  大典前三日,禮部的人前去宗廟請冊,代為告祭祖先。宏兒近日則停止了讀書,禮部的官員進宮來,向他講解大典之日登基的種種流程,還有禮儀規範,並給他排練演示,要他牢記在心。馮憑擔心他年小,不放心他,陪他一同學習,親自教授他。

  宏兒不懂自己為何要登基,但太后跟他這樣說,他就按照這樣做。

  他要登基,要當皇帝了。

  父皇也是這麼跟他說的,當就當吧。

  拓跋泓在太華殿中,也在關心這件事。關於登基的事,或者請示他,或者請示太后,商量著來,倒也沒什麼不快。馮憑重搬回崇政殿居住,離永安殿較近,上朝議事比較方便,拓跋泓則仍居太華殿,兩殿相臨近。宏兒,鑑於他年紀還小,仍同馮憑一道住。

  吉日來到,拓跋泓勉強排開心中的不快,同太后一同出面,參加大典。拓跋泓親自將玉璽和符冊交到拓跋宏手上,而拓跋宏按照禮部大臣交給他的套路話,用著小孩帶著奶音的小嗓子,謙虛誠懇地說:「兒年幼德薄,不能當此重任,還請父皇繼續稱位。」

  將玉璽推了回去。

  拓跋泓再次給他授印,他再次拒絕,如此三遍,最後跪地接了印璽,說:「兒臣謹遵父皇之命。」

  灑酒祭奠。

  馮憑在一旁露出微笑。

  禮畢,遂率群臣,往郊外祭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