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024-10-10 15:34:02 作者: 刀豆

  馮憑因聽徐濟之提起李益, 有日好奇問他:「你和李益是怎麼認識的?他當初怎麼會幫助你呢?」

  徐濟之說:「臣其實不認得他, 是臣的一個朋友,和他相識,托他幫忙照應的。李大人為人真誠, 我來了平城之後的一應衣食住行,全都是他在幫忙經營打理。後來他說有個病人,想請我幫忙診治, 我便答應了, 原來他說的就是娘娘。」

  馮憑從旁人嘴裡聽到他,也有種異樣的心情。

  她笑說:「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徐濟之說:「他說, 有個病人, 對他很重要。一定要治好。我問他是男的是女的, 他說是女的,我還以為是他的母親呢。」

  馮憑被這一句逗笑了:「那他怎麼說呢?」

  徐濟之說:「他說是貴人, 我便明白了。」

  馮憑說:「他同你說起過我嗎?」

  徐濟之默了默, 低頭笑:「他說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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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憑說:「他怎麼說?」

  徐濟之說:「他跟我講過娘娘的身世。說他跟娘娘相熟, 是因為當初入宮教過娘娘學習書法。」

  馮憑說:「除了這些呢?」

  徐濟之說:「他問我,娘娘可否再有身孕。」

  馮憑紅了臉笑:「你覺得李益這個人怎麼樣?」

  徐濟之說:「臣倒覺得, 李大人的性情跟娘娘有幾分相似。」

  馮憑說:「我嗎?」

  徐濟之笑說:「臣有一次犯病, 當時李大人在場,他的反應動作,倒跟娘娘是一模一樣。臣覺得他跟娘娘很是般配。」

  「般配?」馮憑笑,意味深長:「你說的是般配嗎?」

  徐濟之跟她膽子也大了,忍著笑意, 說:「當時臣犯了病,李大人將臣抱去的床上,解衣擦身,端湯餵藥的照料。娘娘猜臣當時心裡在想什麼?」

  馮憑笑,她被徐濟之這個話題調動起了全身的喜悅:「你當時在想什麼?」

  徐濟之說:「臣當時心想,李大人真是溫柔體貼。對我一個大老爺們尚且是這般,對自己女人,不知道得到什麼程度了,八成把人骨頭都要酥掉了。當時很想調侃一下他,不過關係不太熟,只是心裡忍著笑,沒好意思說出來。」

  馮憑笑了半天:「所以你就忍到現在嗎?你說啊,他不會生氣的,他只會臉紅。」

  她手撐著下巴直樂,眼睛都笑開花了:「那可不一定,興許他是看上你了呢?你看你這般清俊秀美的模樣,病懨懨的,連我看了都要心疼,更別說是他了。」

  她已經是忘了形象,開始滔滔不絕了,笑的歡樂不已:「他跟你說話的時候,聲音是不是特別溫柔,有點潤潤的,你注意他的聲音了嗎?那種特別引人心動的音色。好像是風吹過林木激起的濤聲,很明朗,又很乾淨。」她差點要跟他描述他在床上時候的呼吸聲了,然而又下意識地咽了下去。她笑說:「他聲音真的很好聽的。」

  徐濟之笑說:「這個臣倒是沒有注意了。」

  馮憑收斂了笑,說:「李益,你知道他這個人好在哪嗎?」

  徐濟之笑:「臣不知道。」

  馮憑說:「他這個人,讓人很有安全感。」

  徐濟之說:「何解呢?」

  馮憑緩緩笑著說:「他的安全感,不是那樣,不是說他高大,他有力量,或者是他手中握著了不起的權力。他是一個有堅守,有定心的人,而且他從不怕寂寞。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飢不從猛虎食。士人以此句豎為操守,但李益,他是能真正做到的人。不沉迷浮華,不縱慾,潔身自好,從不糊塗。自己如此,然而對身邊的人,卻能溫柔善待,保留善念憐憫和同情之心,絕不以自己的要求去苛刻他人。我能確定,哪怕我和他從此不再相見,他也不會因此沉淪放縱,或者投入他人的懷抱,他會回到最初的位置去等候。哪怕我有朝一日和他撕破臉反目成仇,他也絕不會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捅我的刀子,我需要他的時候,他依然會出現,儘自己的全力為我幫助。哪怕有一天我變成聾子,瞎子,我也相信他的手,相信他的腳,相信他的眼睛。我可以完全信任他的靈魂,像信任我自己一樣。這不是愛不愛,或者是愛多愛少的問題,這是人的秉性。他就是有這樣的秉性。敢問這樣的人,世間能有幾個呢?」

  徐濟之笑了笑,說:「既然如此,娘娘為何又不見他呢?」

  馮憑笑:「他再好,也不是我的。我跟他有緣無分,就不給彼此增添煩惱了。」

  她眼睛看著對方,手伸出去,一根小手指頭勾住了對方的,聲音低低調笑道:「不過我看咱們兩個挺有緣的。」

  桌上的菜沒有動幾分,不過酒杯已經空了,酒壺也已見了底。徐濟之沒怎么喝,全被她喝了。她兩頰酡紅,滿臉醉色,眼中的星光搖搖欲墜:「你覺得呢?」

  徐濟之笑:「有嗎?」

  馮憑嗤嗤笑說:「我有個病,你也有個病。我一個人,你也一個人,咱們正好湊一對鴛鴦,日日雙宿雙棲。」

  徐濟之笑:「娘娘這是在尋臣的開心吧?」

  馮憑說:「我說真的。」

  徐濟之笑說:「娘娘好了瘡疤忘了疼了?」

  馮憑笑,手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看他。

  徐濟之看她喝醉了,遂起身,去喚人來。不一會兒,楊信進來了,詢問她身體是否有不適。馮憑臉感到發熱,雙臂交疊,頭低下去,趴在案上,一言不發。

  徐濟之說:「娘娘喝醉了,臣先告退了。」

  馮憑沒出聲,楊信示意他去。徐濟之便行了禮,腳步輕輕告退了。

  他走了,馮憑才抬起頭,她目光有些迷茫說:「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楊信說:「已經是子時了,娘娘該休息了。」

  她伸出手,楊信扶了她,回內殿床上去。她雙手擱在腿上,於床上靜坐良久。她感到有些疲憊,背有些微微地佝僂,力氣泄光了。她像一灘稀泥,很想就此軟下去。

  楊信看她還沒有要睡的意思。

  她思索了許久,腦子裡空空的,回味著自己酒醉前的那些話,忽然感到思念難以抑制了。她一時忘了拓拔泓,忘了身邊的一切,只是感覺特別想他。

  「中書台那邊,今夜有人值事嗎?」

  楊信說:「臣看看去。」

  馮憑說:「去,看看,李大人今夜在值事嗎?我要召見他。」

  楊信說:「臣這就去。」

  楊信去了。

  馮憑坐在床上,聽著漏壺滴滴答答的聲音,時間仿佛靜下來了。

  她心想說:也不知道他今夜在不在值。她其實希望他不在,若不在,她就可倒頭睡去,今夜就解脫了,明天早上醒來又是新的一天。可現在,她強烈地控制不住地想見他,天知道這漫漫長夜又多難熬。

  這個點兒,他會不會正在家中,陪他的妻子安睡呢?

  約摸過了兩刻鐘,外面響起了熟悉的腳步。她聽出來,除了楊信之外還有另一人的腳步,是他的。她已經有半年多將近一年,沒有在這深夜裡聽到他的腳步了,然而她還是一瞬間就清晰地辨認出來。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隨傳隨到,這又讓她心裡有了點安慰。

  楊信打了帘子,李益進來了。

  她已經嗅到了他的氣息。她聽到他走上來,下拜行禮。她閉上眼,已經厭煩了他這個動作,也厭煩了跟他無意義的說話。

  李益跪在地上,看她滿臉的抑鬱和不快樂,問道:「娘娘怎麼了?」

  馮憑眼睛也不睜,只是帶著極大的怨意,一字一句地說:「我想死。」

  李益頓住。

  馮憑說:「我不想活了。」

  李益說:「怎麼了?」

  馮憑說:「我看到你就不想活了。」

  李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馮憑感覺他來了,兩手伸出去,像瞎子摸象那樣,抓住了他的衣襟。她用了用力,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身體靠過去,偎依在他懷裡。

  她兩隻手握住了他手。她的手冰涼涼的,纖細而柔軟,他的手卻是骨骼堅硬的,皮膚乾燥,掌中帶著力量。

  四手緊握,李益顫顫地也閉上了眼睛。

  他說:「為什麼把眼睛閉著。」

  馮憑說:「我累了,不想睜眼了,我想睡覺,我不想看你。我看到你就要生氣。」

  李益沒說話。

  馮憑又說:「我不想活了。」

  李益茫然說:「幹嘛又不想活了呢?」

  馮憑說:「心情不好,沒樂趣,每天都不想活了。」

  她摟著他腰,手順著胸膛往上,摸到他的臉,還是熟悉的那張臉,還是那熟悉的眉眼,稜角和輪廓。還是那微微有些粗糙扎手的的下巴。她撫摸他光滑的脖頸,那骨骼和喉結,手將他的衣領揭開一些,探進去,裡面是他滾燙的肌膚。她臉抵到他脖子上去,手摸他:「我想死。」

  她接著,手又去解他帶鉤,將他腰帶扯了,手從他袍子裡伸進去,一把抓住他小腹下的要害:「我想死,我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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