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0-10 15:31:10 作者: 刀豆

  她轉頭,看到藥涼了,伸出手,端那案上的藥。

  該喝藥了。

  拓拔泓看到她手伸過來。

  藥碗就在面前,拓拔泓心想,他應該站起來,幫她把藥捧過去。她看起來行動不太方便,其實他可以給她餵。

  

  既顯皇上孝心,又能增添感情,拉近兩人的關係。

  心裡這樣想,他卻一直沒動,不是不願意,只是感覺這樣怪怪的,有點不正常。

  感情沒到那份上。

  當著朝臣,兩人還能裝一裝親如母子,私底下無人的時候,相處其實有點尷尬。

  拓拔泓的感情很複雜。

  有時候,他覺得太后喜歡他。因為他是他父皇的兒子,別人都說他和他父皇長得像。拓拔泓有時幻想,她愛屋及烏,興許會對自己有不一般的感情。有時候他又會懷疑她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因為他是情敵的兒子,是她和那人愛情中的一粒老鼠屎。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藥端走,低頭吹了吹,喝上了。拓拔泓心裡就一陣懊惱。

  總是這樣。

  心裡想的,和實際做的對不上。

  剛才真應該把藥捧給她的。明明就在自己身邊上,還讓她伸那麼長的手來拿,簡直是沒眼色。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真皇帝,他也確實沒伺候人的習慣。

  她低頭喝藥,拓拔泓悄悄瞅著,那神情跟喝糖水似的,眉頭都不皺。

  拓拔泓很少喝藥,偶爾喝一下,也要喝一口歇一會,實在太難喝了。見她一碗藥很快喝的見了底,拓拔泓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拓拔泓小聲道:「苦嗎?」

  太后將空碗放回案上,碗底只剩了一點帶著未過濾淨的殘渣。

  「還好。」

  拓拔泓這回福至心靈了,看到案上托盤裡還放著一塊帕子,連忙拿起遞給她。

  太后接過帕子拭了嘴。

  她轉頭,猶捏著帕:「皇上要用了飯了嗎?現在傳膳吧?時候不早了,上了一早的朝,皇上肯定餓了。」

  拓拔泓說:「那藥是苦的,要不要漱一下口?」

  看來他不餓,一點沒記起吃飯。

  太后點了點頭,拓拔泓連忙提了茶壺,翻了茶杯,沖了一杯熱茶。手心覆在杯麵試了試溫度,不太燙,才遞到她手裡。

  她咽水的同時,拓拔泓又將榻下的唾瓶移過來。

  這個動作就很細緻了,拓拔泓突然找到了感覺。她探身低頭時,拓拔泓自然而然地替她接過茶杯。

  他難得有這樣的好心伺候人,又兼得主動示好,太后心有些不適應,但也從容接納了。

  漱完口,茶杯放回去,這邊沒什麼事了,太后說:「讓人進來收拾了,這邊傳膳吧。吃了飯,皇上還要去做功課呢。」

  拓拔泓其實還想在單獨和她相處一會,總感覺太短暫了,還沒說到幾句話。

  但太后已經喚了來人,那楊信很快就進來了。太后低聲吩咐傳膳,楊信笑應,說:「就等太后說話了。」宮女魚貫而入,將藥碗、茶杯、帕子等等都撤了下去,小案撤下,唾瓶也換了新。

  太后看拓拔泓還穿著朝服,衣裳還沒換呢,說:「用膳了,皇上先去換衣服吧。」

  拓拔泓知道這一天的密處到此結束了,只得起身,到屏風後去更衣,準備吃飯。

  他經常在太后這邊更衣,所以殿中備著穿換的衣物。

  很快就換好了。

  出來的時候,早膳已經擺好了。

  排場不算太大。

  太后並不好奢靡,一頓飯也僅僅是兩三個菜,拓拔泓稍微奢靡一些,十幾個碟,葷素錯落地排了一桌,各種杯盤碗盞羅列陳次,看著倒也熱熱鬧鬧。

  有拓拔泓最愛吃的鮑魚粥。

  這玩意很稀罕。平城距海遙遠,海鮮之類的東西,不說普通人,連貴族王侯府上也難見得到,更別說這季節,也不是時令。還真只宮裡才能吃到。

  北方人喜食牛羊肉,飲酪漿,但拓拔泓卻喜歡魚蝦海鮮之類的。他嫌牛羊肉有腥膻的氣味,聞都不聞一下,卻不嫌那魚蝦腥。

  他還喜歡吃包子。桌上還有一疊熱騰騰冒著氣、雪白蓬鬆的大包子。

  鮮素包子、豆沙包子、蟹黃包子都是他的最愛,每天都要吃幾個。

  拓拔泓開始用膳。

  太后的一日三餐都很簡單。

  早膳是一碗白粥,一枚雞子,一樣小菜,這是正餐。飯後食一盞酥酪或燕窩。總之吃的不多。

  拓拔泓知道她很喜歡吃炭烤的食物,以前宮裡經常有烤全羊,烤乳豬或乳鴿,都是常菜。後來先帝得了病,碰不得葷腥,這玩意就在宮裡絕跡了。皇帝不吃,皇后、后妃、宮人們,自然也都不敢大嚼。

  沒了烤肉,太后像是吃什麼都沒味兒了。

  她其實很厭惡甜食,什麼山珍海味魚翅燕窩也都不愛。在吃上,就那一點小愛好。

  拓拔泓吃了一碗鮑魚粥,吃了三枚大包子,七八條炸的那種小黃魚,炸的香香脆脆,外酥里嫩。各色小點心。其他每樣菜也都動了一半。

  吃的過程中,太后就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半個時辰很快結束,拓拔泓要走了。

  楊信步隨他出了太后寢殿。

  拓拔泓感覺很失望。每天都在過單調重複的日子,見到太后,也無非就是那樣,不會有任何新鮮。每次去的時候都是滿懷希望,出來的時候都是索然無味。

  毫無進展,一無所得。

  只能下次了。

  晚上睡覺前,他還要去太后那裡請一次安呢。

  明明知道下次去,也不過是說幾句客套寒暄話,完了再次陷入低落,可就是情不自禁要期待。

  拓拔泓問楊信道:「太后昨夜召見了李益?」

  他本不想問的,可要走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楊信笑道:「是召見了,李大人今兒早朝前才出的宮。」

  拓拔泓道:「太后召他做什麼?」

  楊信道:「昨夜乙渾大人進宮同太后議事,太后召那李益作陪呢。」

  這下拓拔泓大吃一驚了,敢情這李益還是個配角?

  這乙渾一個外臣,大半夜的,進宮找太后議什麼事?

  乙渾這人有前科的,當年先帝在時,他就時常出入常太后宮中,和常太后私通。那常太后是先帝的保母,對先帝有撫育教養之恩,先帝登基之後封她做了太后,讓她執掌六宮。拓拔泓出生喪母,幼年時便是常太后在撫育。

  乙渾和常太后的苟且,宮中無人不知。先帝爺也是個奇人,這等穢亂宮闈的事不但不處置,還憐憫太后深宮寂寞,對這兩人的事睜隻眼閉隻眼。後來還重用乙渾,讓他做到了錄尚書事的高位。

  拓拔泓有時候真不理解,他老子整天都在想什麼。

  說句大不敬的話,拓拔泓真的打心眼裡覺得,他老子這人,腦子裡發大水了。

  比三歲小孩還不靠譜。

  乙渾深夜入宮見太后,這麼重要的事,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太后方才也提都沒提。

  拓拔泓一時心裡,相當不是滋味了。

  「太后昨夜沒有休息嗎?」

  難怪方才見她臉色有些疲憊。

  楊信道:「昨夜沒睡,天亮前才睡了一會。」

  拓拔泓哦了一聲,嚴肅地抿著嘴,就沒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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