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變肘徒生

  宗門大比前夕，一紙通告降臨玄心宗。

  下一刻，玄心宗所有長老全部聚首『宗殿』，鶴髮侏儒掌門親自主持會議，隨後將來自兩界山的通告內容傳達給所有人。

  兩界山通令：

  玄心宗上屆換防人員陣亡名單……

  十人名字全部列於其上。

  存者……零。

  

  大殿寂然無聲。

  十位真傳弟子，玄心宗精英，全部隕落。

  儘管所有人已經猜到結果，但還是被殘酷的陣亡名單震撼得久久不語。

  這是玄心宗耗時多年培養出來的精銳真傳弟子……

  他們本該在宗門受眾人敬仰，如今卻，年紀輕輕的，永遠留在了兩界山。

  不少身為人師的長老紛紛虎目含淚，青筋暴露。

  「各位長老節哀。」

  厚重威嚴的聲線自掌門那矮小的身體裡傳出，鎮壓全場。

  聲音止息，視線齊齊聚焦，落到掌門布滿褶皺的臉上。

  「還有一個更壞的消息。」

  掌教面色低沉，無比凝重地嘆道：

  「這一屆的換防通知，徵調人員數量從原來的十人，提升至三十人……」

  「什麼！！」

  「三十個！」

  「不行！絕對不行！！」

  此消息一出，大殿內的長老紛紛炸鍋，群情激奮道：

  「玄心宗一年才出六名真傳弟子，三年一屆換防十人我們還能接受，一次抽調三十人，相當於斷了我們五年的傳承，掌門，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就是！一次三十人，這不是相當於絕我們後路嗎？」

  「……」陳極列於人群之中，臉上陰沉不定，卻沒有出聲，只默默盯著掌門的手……

  那隻手緊握扶手，已經有一段時間，顯然掌門內心也是很不平靜，但是……

  掌門臉上並沒有什麼抗拒之色。

  陳極一顆心漸漸下沉。

  不妙。

  掌門師兄如此坦然面對眾長老的抗議卻不曾附和表態，反而從容強忍，不像是掌門的一貫作風。

  果然！

  眾長老憤怒發泄抗議一陣後，掌門再度開腔：

  「我們都是過來人，兩界山的兇險，大家都清楚……兩界山換防，九死一生，送進兩界山的真傳弟子很少活著回來，但是相應的，大家應該知道兩界山對人族意味著什麼……」

  「……」

  眾長老被掌門一番話勾起塵封往事，似乎觸碰到了內心的某根弦，不約而同，紛紛收口。

  大殿重歸寂然，只剩下掌門沉重心痛的聲音在眾人耳邊迴蕩：

  「我知道大家，很難接受一次性輸出三十名真傳弟子，這些孩子，是我宗門的砥柱棟樑，是宗門的未來！」

  「但是這次不光我們玄心宗提升了被徵調人員名額，幾乎所有參與兩界山換防的宗門全部收到了類似通知。」

  「……」

  陳極心神劇震。

  身邊一干長老也都齊齊露出震駭之色，似乎是猜到了什麼。

  「八十年前。」

  掌門的聲音還在繼續迴蕩，緩緩揭開眾人心中一幕塵封多年的記憶：「妖族猛攻兩界山，持續三年，期間兩界山不斷從那些中型宗門抽調感悟期高階、凝神期長老投入戰事，數百凝神期戰死，數萬感悟期真傳弟子死無全屍，那次，玄心宗一口氣徵調二十名真傳弟子，你們可還記得？」

  「……」

  陳極終於忍不住，沉聲問道：

  「掌門師兄，兩界山是否出現變故？」

  一群長老也終於醒悟過來，隨即警惕起來。

  兩界山是人族防線，絕不能破。

  掌門緩緩點頭，揚起一張信箋。

  「這是兩界山同時發來了這幾年的戰損軍報。」然後一字一句念道：

  「六年前，我玄心宗，折損感悟期真傳弟子八人，剩下二人，一傷一殘，同年，兩界山總共陣亡三萬餘人，其中包括十五名凝神期強者！」

  「……」

  眾長老紛紛蹙眉低語。

  很明顯，這封戰報上的折損人數明顯超過他們當年。

  掌門繼續念道：

  「三年前，也就是上一屆，我玄心宗送出十人，十人盡墨……兩界山在這三年裡總共陣亡四萬七千餘人，其中包括……凝神期強者一百三十人！」

  轟！

  大殿裡，諸位長老紛紛色變，面現惶恐、焦慮、不安。

  「凝神期強者戰損太恐怖了。」

  「要知道凝神期強者可是兩界山的真正柱石，多損失一個對兩界山的下一屆守備力量都是嚴峻的衝擊。」

  「戰損超過上一屆總數一半還多，凝神期損失人員眾多更是……堪稱災難級！」

  「所以……」

  掌門嘆了口氣，加重語氣道：「八十年前的險惡在兩界山重演，大家想想八十年前那幾年的慘烈就會明白，為什麼這一屆要徵調更多數量的戰士補充戰場。」

  眾長老紛紛緘默不言。

  「可是，掌門，我們上次初步擬定的人員名單只有十個，倉促之間，恐怕無法準備太多法器丹藥給另外二十名真傳弟子。」

  「陳副掌教說得不錯！宗門雖有上百真傳弟子，但是擁有整套法器的真傳弟子為數不多，而且兩界山消耗巨大，時間上根本來不及準備，恐怕這一批人會盡數隕落……」

  戒律堂堂主首次發言。

  大殿再次被不安的凝重氣氛充斥。

  「這一點，兩界山方面已經想到……」掌門寬慰道：「兩界山陣亡人數巨大，戰士缺口不小，但是戰場上回收的法器數量也不少，兩界山已經表態，此次換防人員，進入兩界山後可挑選一件法器，並且，普通真傳弟子也可憑軍功兌換法器，所以這一方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戒律堂堂主聞言總算鬆了口氣。

  真傳弟子中，不少人都是戒律堂門下，人數遠在金玉堂之上，所以這剩下的二十個名額，有很大一部分會落到戒律堂的頭上。

  「既然如此，大家考慮考慮，再擬定二十個人員上來……」

  「明日一早，就會有專門負責徵調換防人員的兩界山首座來我宗領人，宗門大比一結束，這批人就會離開宗門。」

  掌門開口提醒。

  話音一落，大殿內，氣氛更加凝重。

  死亡名單擴充兩倍……

  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進這名單。

  但是。

  僅有的一百三十多名真傳弟子，總要挑出一部分人的。

  最終，名單艱難出爐。

  所有人都仿佛虛脫了一樣，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宗殿。

  ……

  宗殿之上，雲霄深處，二人腳踩飛劍，並肩而立，俯視著慢慢陷入黑暗的玄心宗。

  左側一人，背著寬大的劍鞘，腮邊鬍子拉茬，身上卻散發出磅礴的真元氣流，氣勢非凡；

  右側老者看著年長，卻微微的後退小半個身位，賠笑而立，隱隱有以中年劍修為尊的意思。

  望著下方漸漸散去的玄心宗長老團，中年劍修收回視線，看不出喜怒。

  老者笑道：

  「秦尊不遠萬里駕臨玄心宗，風塵僕僕，想必也是辛苦，何不下去坐坐，讓莫某一盡地主之誼。」

  中年劍修終於開腔：

  「兩界山形勢嚴峻，秦某也不想做這惡人，但是事關人族生死，不得不親自前往……望莫兄見諒，順帶，秦某要恭喜莫兄，終於突破凝神，成就天人之尊。」

  「什麼天人不天人的。」

  老者赫然就是玄心宗近期才突破凝神的太上長老莫離，聞言自嘲一笑，道：「秦尊者在凝神期的時間比莫某久遠，其實所謂的天人，不過是仙界一螻蟻，莫某此生成就僅止於此，倒是希望能夠代那些孩子去兩界山守上一遭，此生無憾。」

  「抱歉。」

  秦尊者聞言面露複雜之色，凝望莫離良久後道：「玄心宗三十名真傳弟子之外，其實還有一紙調令，目標正是莫尊者你啊。」

  「……」

  莫離微微一怔，旋即明了過來。

  兩界山戰死上百凝神期強者，自然也是要重點補足的，這張名單又稱之為尊者名單，難怪秦尊者親自前來後不入宗門，反而特地外放氣息吸引他到宗外雲層之上。

  「既然兩界山有安排，莫某無有不從，一身朽骨，撒在兩界山又何妨。」

  「莫尊者對人族大義，秦某佩服。」

  秦尊者由衷感慨。

  「呵呵，現在秦尊者可肯隨莫某入宗門一坐？」

  「既然莫尊者再三相約，恭敬不如從命！」

  「今晚我們秉燭夜談，聊一聊兩界山這幾年的戰事，明日一早，宗門大比，還請秦尊者前往觀禮。」

  「好！」

  秦尊者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邀請玄心宗太上長老莫離進兩界山，如今得到對方答覆，心情大好，自然也得給這份薄面。

  但是這一天晚上，玄心宗太多人徹夜不眠，不能寐。

  唯獨陸航之的院子歡聲笑語，全然不知此中變故，不知宗門已迎來劇變。

  ……

  翌日

  數百內門弟子聚集雲空棋盤，才得知今日宗門大比竟罕見地是由太上長老『莫離』本人親自主持，頓時議論紛紛，不過更多的是振奮。

  唯獨少數人和一些知道了內幕消息的弟子心情複雜沉重。

  陸航之正自覺得師尊陳極面色複雜怪異的時候，突然旁邊有人走來。

  「陸航之！」

  喊話之人認識，是半年前角逐前三失敗的胡王。

  「半年前，外門宗門大比我們擦肩而過，今年，我不會再輸給你了。」

  胡王咬牙切齒，還記著宗門大比被王宇撿了漏子的事……

  不過！

  跟我有什麼關係？

  陸航之一臉疑惑的問：

  「偷襲你的不是王宇嗎？」

  「哼！」胡王一提王宇就生氣：

  「王宇我已經跟他下過挑戰書，那個壞小子，我肯定會在大比里親手解決他！」

  「看來你要解決的人不少。」

  陸航之看了一眼胡王的修為，五品初期，還算不錯，於是點頭笑道：

  「那你要加油了。」

  然後轉身就走。

  胡王和附近的人全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