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議遼
2024-10-10 05:38:26
作者: 榮耀劍客
「罪臣熊廷弼,拜見陛下!」
東暖閣內響起低沉的聲音,不時有鐐銬碰撞聲發出,朱由校坐在寶座上,倚著軟墊,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熊廷弼身材高大,整個人顯得有些消瘦,穿著一身乾爽囚服,不過略顯雜亂的頭髮,不修邊幅的模樣,朱由校便知熊廷弼在天牢處境並不好。
想想也是。
得罪了東林黨人,得罪了魏忠賢,處境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免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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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向前探探身,手指輕敲御案,語氣平靜的說道,隨後看向魏忠賢道:「將鐐銬都去掉吧。」
「皇爺…」
魏忠賢有些擔憂,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麼,不過在看到天子的眼神,魏忠賢哪敢多說別的啊,當即便安排人取下熊廷弼的鐐銬。
嘩~
隨著一陣碰撞聲響起,沉甸甸的鐐銬被取下,內心忐忑且激動的熊廷弼,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天子為何要召見他?
難道要下旨赦免他?
廣寧一戰遭遇慘敗,建虜繼竊據遼左、遼南諸衛後,又將遼西多數地域奪占,熊廷弼便獲罪下獄,這數載的牢獄生涯,對熊廷弼而言不堪回首。
「知道朕為何要見你嗎?」
看著神情複雜的熊廷弼,坐在寶座上的朱由校,語氣平靜道。
「罪臣愚鈍。」
熊廷弼略顯猶豫,抬手作揖道:「還請陛下明示。」
看來幾年的牢獄生涯,讓熊蠻子的脾性有所改變。
朱由校心生感慨,嘴上卻說道:「就在昨日,朕即幸西苑卻落了水……」
「有人要謀刺陛下?!」
朱由校的話還沒講完,熊廷弼卻瞪眼喝道。
「大膽!!」
見熊廷弼御前失儀,魏忠賢忙出言斥道:「熊廷弼……」
「退下,」
朱由校沖魏忠賢擺擺手道,那雙深邃的眼睛盯看著熊廷弼,語氣低沉道:「是否為蓄意謀刺,朕自會派人去查,不過昨日落水卻讓朕明白一個道理。」
熊廷弼沉默了。
他怎樣都沒有想到,天子居然會遭此禍,在層層森嚴的守衛下,要說意外,這怎樣都說不通。
「別人越是想叫朕做的事情,朕就越是要好好思量,背後究竟帶著怎樣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而在聽到天子這樣講,不知為何,熊廷弼的內心激動起來,他獲罪進獄是被構陷的,縱使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對於遼事,你可有什麼想對朕說的?」
看著情緒激動的熊廷弼,朱由校端起手邊茶盞,淺淺呷了一口,隨後道:「去,搬來錦凳,再上盞茶。」
「喏。」
劉若愚聞言忙低首應道。
天子要重新起用熊廷弼?
而此舉落在魏忠賢眼裡,卻令其生出別樣想法。
「啟稟陛下,罪臣久待牢獄,對於遼局了解不多。」
熊廷弼克制著情緒,面朝天子作揖拜道:「臣恐難以回答陛下,若是陛下非要讓罪臣來答,罪臣懇請陛下能將一些遼地軍報奏疏讓罪臣一觀。」
「去拿。」
朱由校看向魏忠賢,伸手道:「將近幾年的遼地軍報奏疏,悉數從司禮監搬來,讓他好好看看。」
「奴婢遵旨。」
魏忠賢忙作揖應道。
重新起用熊廷弼一事,朱由校考慮再三,覺得此事非常可行。
縱觀整個大明,沒有誰能比熊廷弼更了解遼事,哪怕是孫承宗,跟熊廷弼相比也差點意思。
當然這絕不代表著大明,沒有可以運籌帷幄的帥才了,被朱由校欽定的兵部尚書袁可立暫且不提,就像盧象升、孫傳庭、陳奇瑜這些人傑,能力都是極強的,不過他們與熊廷弼相比啊,當下差在資歷上,哪怕是要重用他們,也不能拔苗助長!
隨著朱由校一聲令下,乾清宮就變得忙碌起來。
約莫盞茶功夫。
就見不少宦官在魏忠賢的帶領下,捧著大批的軍報奏疏前來,朱由校沒有多說其他,就讓熊廷弼先看這些軍報奏疏。
東暖閣內安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怎麼能這樣鎮遼平叛啊!!」
不知過了多久,情緒激動的熊廷弼皺眉喝道,瞧見此幕,朱由校就知熊廷弼對當前的遼事,心中有了大概了解。
「你們都先退下吧。」
想到這裡,朱由校看向魏忠賢他們,「乾清宮百步內,不准閒雜人等靠近,沒有朕的旨意不准進來。」
聽到此等旨意,魏忠賢、劉若愚他們有些猶豫,但見天子態度很是堅決,他們也不敢再多說別的,紛紛低首退出殿去。
「講講你的想法。」
待所有人退下後,朱由校起身朝熊廷弼走去。
「陛下!孫承宗所做對遼之策,會害了大明啊!」
熊廷弼劍眉倒張,看向天子說道:「他的那套策略是好,想要通過步步為營,繼而以收復建虜所竊失地,可唯獨卻忽略了一點,國庫根本就耗不起啊,再一個,罪臣看了這麼多的軍報奏疏,發現有大批遼將得到重用,這是要出大問題的啊!!」
真是夠一針見血的。
朱由校嘴角微揚,看向熊廷弼的眼神變了。
倘若對遼局遼事沒有一定的了解,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僅靠看一些軍報奏疏,便指明當前遼局的困境與危險,那斷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孫卿的對遼之策,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朱由校收斂心神,看向熊廷弼說道。
「不,也不能這樣講。」
熊廷弼卻擺擺手道:「繼遼左、遼南、遼西諸衛先後淪陷,朝廷想要穩定住遼局,扼制建虜之勢,避免山海關遭遇圍堵,圍繞寧前一線構建防線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建虜一旦兵至山海關,便可設法繞開遼西走廊,取道內喀爾喀、喀喇沁等草原諸部,對我薊密永三協展開奇襲攻勢。」
在講到這裡時,熊廷弼蹲下身來,將那封遼地輿圖鋪開,指著眼前的輿圖繼續道。
「而想要鎮壓建虜叛亂,不能只局限於守,要設法尋求戰機,因為守,終究會存在著漏洞。」
聽熊廷弼講這些時,朱由校也順勢蹲下,順著熊廷弼所指各處看去。
「最好的策略,就是西線固守以吸引建虜主力,而在東線沿海積極破襲,臣適才看到幾封軍報奏疏,言東江鎮得登萊巡撫支持,多次對遼南展開破襲,這明顯是極好的,建虜縱使竊據遼西遼南等地,可他們嗜殺成性,縱使遼民畏懼建虜,但心底亦憎恨建虜。」
「如果可以多線配合,除了東江鎮破襲外,再增添登萊、天津等地海上破襲,圍繞整個遼東展開攻略,那不是不可能削弱建虜勢力的,建虜即便再強,可終究人數遠不如我大明,只要能……」
看著滔滔不絕的熊廷弼,朱由校露出了讚許的神情,跟那幫只會打嘴炮的文官相比,這才是大明需要的人才啊!
在此之前,朝中就有過放棄寧前的言論,但是真放棄了寧前,那整個山海關就暴露在建虜兵鋒下,甚至還將薊密永三協暴露出來,如果建虜頻頻進犯之下,有一次突破邊陲防線,那對大明將會是一場浩劫!
可要是不放棄寧前防線,則朝廷每年要砸進海量的錢糧,若是在承平年景下,砸也就砸了,關鍵是大明內部也不安穩啊。
這就是大明最大的難處,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一處出現任何疏漏,都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局面。
想到這裡的朱由校,言語間略顯感慨道:「要是朝中的那幫大臣都能像你一樣清醒,那遼事又何以是這般境遇,社稷又何至於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