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動明王

  懷揣著復仇的心緒，包含複雜的情懷，不期在佛門生活的近百年之中，始終難以與掌教當面對質。

  從深恩似海到信仰崩塌，不期對於師兄不動的情感也在逐漸轉變。

  當百年輪迴的宿命重啟，當獻祭佛嬰的悲劇再度上演，不期再也不能自我欺騙，再也不能坐視佛門的罪孽。

  法器降魔杵已經懸在師兄不動的腦後，只要不期能夠狠下心來，就可結束佛門這延續千年的因果。

  如果能使用信仰之力，代替獻祭佛嬰的方式用以加固封禁之地，不期願意與師兄共同面對一切磨難。

  但是，無論不期謀劃了多久，無論他被誰蠱惑，無論他多麼怨恨佛門，都在不動師兄的一句話後，心境掀起軒然大波。

  「我的哥哥，他沒死？」不期不敢相信，再度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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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動掌教緩緩站起身來，那降魔杵也隨之升高，似乎本就不願傷害他。

  「不期師弟，你還記得，每一次的悟道蓮，都是誰坐上去的嗎？」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不期一時茫然。但很快，不動師兄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每一次的悟道蓮人選，都會有一名資質並不上乘，佛法並不超越師兄弟的人。這個人，也大概率能夠坐上悟道蓮，即便不能飛升，也會成為佛門頂尖的修士。」

  不期道：「我與眾多師兄弟，都是靠著自己修行得來的如今境界……不對，有一個人，不是自我修行，他是，經過悟道蓮的洗滌之後，才與我們並肩，他是……不離師兄！！！」

  不動帶著溫和的笑容看向不期，「不離，其實就是你的哥哥，那個被佛門抱走的嬰孩。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哪怕你們容貌已經大不相同，卻還是有極為親密的血緣關係。」

  「不，不，這怎麼可能呢？這怎有可能？」

  「佛門會抱走一百名孩童，用以加固封禁之地。但是，內心的悲憫，讓每一任佛門掌教都會留下一名孩子，帶在身邊撫養，教習。」

  「所以，我的哥哥，真的是不離師兄嗎？」

  不動肯定的點點頭，「是的。當年最後一名孩童，本該是你，但是你的父母最終選擇了你的哥哥。而他們，也因為牽掛孩子，踏上了萬里黃沙，最終迷途歸天。你的父母，其實並非是佛門所害。」

  不期近乎絕望地道：「所以，我這麼多年，對於佛門的恨，都是錯的嗎？都是子虛烏有的嗎？」

  「哎，佛門不得已殺生，卻又於心不忍，會選擇留下一名孩子。這就是因果循環啊。」

  不動也沒有想到，當年的一個善舉，竟然能在此刻起到關鍵作用，能夠勸說師弟，回頭是岸。

  「可是，為何師兄你不告訴我……」

  「師兄，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哥哥，也對不起你的父母，親自揭開這層面紗，只會讓我們心生嫌隙。而我，也實在不知道，你心中對我，對佛門早有怨氣在身。」

  在不動的想法中，佛門之人本就是要戒情的，擁有親情的不期與不離，必然影響最終的修為成就。

  同修之誼，並不比親兄弟差。

  況且，不動心中有愧，如何敢向不離不期說明呢？

  是以，不動從未挑明此事。當宿命輪迴之後，他或許會考慮告知兩人真相。而今日，卻是不得不和盤托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

  不期仰天長嘯，不知是悲傷，還是喜樂，不知是怨懟，還是釋懷。

  雖然直到如今，不期還是不明白背後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可是，他這一生，都是一個錯誤。

  本該他去獻祭，卻是哥哥代替。以為父母選擇了自己活下去，他們卻是追隨哥哥而去。本該效忠佛門，卻懷揣復仇心思……不期啊不期，終究是辜負了每一個對他有期望之人。

  放聲大笑中，夾雜著不期一生的悲苦。

  「原來如此啊！！！」

  不動心如刀絞，一切都是因封禁之地而起，那麼今日，也由封禁之地結束吧。

  「不期師弟，命運無形之中，留給了人希望。帶著佛門的渡世願景，帶著與哥哥團聚的喜悅，好好活下去。」

  不期終於有了些平復，「多謝師兄大恩。」

  「恩算不上，如果不是佛門要獻祭嬰孩，也不會有你的家庭悲劇。哎！」

  「無論如何，上天已經待我不薄。」

  不動道：』如果師弟已經釋懷，那我們現在可以進行佛嬰獻祭了嗎？「

  不期抹去淚水，「師兄依然是我信服的師兄，那麼師兄的話便是最正確的。即便對我欺瞞，也是又苦衷在。佛嬰的事情，我與師兄一同承擔。」

  「師弟，這是屬於佛門掌教的天命，你能做的，就是守護佛門，直到下一次的宿命輪迴。」

  一切的心結解開，一生的魔考結束，不期對於師兄的感情更進一步，又如何能坐視他獻祭自身呢？

  但是，就在不期猶豫之時，法堂大門被轟然打破，強勁的風百年來第一次吹進不動的居所。

  而來人，是不動與不期最不願看到的對手，不離！

  「不離師兄，不，是哥哥！！！」

  不期歡欣雀躍，忍不住要與哥哥相認，重聚。忽略了不離渾身縈繞的魔氣。

  但是，佛門掌教不動卻是伸出手攔住了他，「別過去，他，不是不離。」

  「什麼？」

  不動將不期擋在身後，「閣下究竟是誰？先是蠱惑了我的不期師弟，又占據了我不離師弟的身體。究竟意欲何為？」

  不動的話語，讓不期也是清醒過來。更不能容忍邪魔外道占據哥哥肉身。

  「你是誰？快些從我哥哥身體中滾出來。」

  面對不動與不期，那不離卻是十分淡然，面容與以往並無不同，只是佛門氣息十分紊亂，好似被狂風吹拂的草木飄搖。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恐怖之處，不離的眼睛，竟然有一隻是閉合的，始終沒有睜開。

  如此怪異的狀態，表明他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不離。

  「真是令我失望啊不期。」

  不離睜開的眼睛死死盯住不期，似乎極為失望。

  「閣下，是誰？」不動再次發問，已經失去了耐性。

  「啊，好吧，總要解決你們的。只可惜，在這個世界，我的力量還是不夠啊。」不離似乎在活動手腳，也像是在適應這幅軀體。

  「看來閣下是要與我佛門為敵了？」

  「哦不，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得到佛門的信仰之力，或者說，拿走你們的血肉精魂。畢竟這幅肉身的衰敗速度，還是太快了點啊。」

  不離的話，讓不動與不期心中一寒，信仰之力關乎佛門之基，不得其法，萬萬不可動用。而他們的神魂血肉，卻是用來彌補自身消耗？難道眼前之人，是魔族修士嗎？

  「無論你是誰，從我哥哥肉身中滾出來啊。」

  不期終於和哥哥重聚，再難克制情緒，轉瞬出手，殺招已現。

  「大羅佛手！」

  兩人之間，憑空而現一道凌厲的掌印，五指並列，正是佛門絕學大羅佛手，凝聚佛門精純元力而成。

  如果以為只是一擊磅礴招式，便要殞命當場。

  因為簡單一掌之後，是後續不斷跟進的四道掌勁。

  神境高手中，除卻劍修能夠以力破之，同境修士幾乎難以破除，只能躲閃。

  但是，不離卻是輕描淡寫得抬起手，「氣勢是足夠了，但很可惜，術法在施展的過程中，流瀉了太過元力，導致，威力不足。」

  說罷，同樣一道掌印飛出，竟是有面容浮現其上。如果李庭君與劍僧不了在此，便可認出那就是千手魔童的分身。

  而這掌印，雖然威力被壓縮至神境巔峰，無法超越承澤大陸的規則限制。

  但是，那面容好似就是掌印之靈，竟是沒有浪費絲毫元力，使得招式無比凝實。

  只是剛一接觸，不期的大羅佛手便轟然崩碎，連同不期也驚駭倒退，不敢觸及餘威。

  不動見狀，瞬間擋在師弟不期身前，雙手內縛，兩拇指置於掌內。如磐石之座，硬抗不離之招。

  百年修行，不動法印，竟也只是堪堪擋下術法餘波，其兇險程度可見一斑。

  「嗯？能擋下此招，說明你已經有了飛升的能力。哪怕是雷劫也奈何不得你了。卻甘願在此獻祭，嘖嘖嘖，何止是愚蠢，簡直就是愚蠢。」

  不離，或者說千手魔童，一直在效仿人族的嘴上功夫，卻又總是學得四不像。

  這侵入不離身體的，正是千手魔童的一隻眼睛。

  早在封禁之地鬆動之時，他便已進入承澤大陸。然而，並非本體的進入，讓他的實力在被壓制的前提下，再度削弱。

  即便能夠占據他人肉身，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衰敗。同時，承澤大陸之間，也沒有可供他使用的力量。

  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饑渴的人，四周都是水，卻也等同於毒藥，加快滅亡。

  直到今日，千手魔童無限逼近封禁之地，才讓這分身有了強大的實力。

  「閣下一意孤行，便莫怪老衲出手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