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生無情

  北域劍修梁文成以師徒之禮相待，李庭君也不吝指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劍聖，初戰成名，便已光結善緣，恩澤天下劍修。

  「在下風劍谷劍修楊亦辰，未來劍尊有令，莫敢不從！」

  

  「在下五靈門劍修李承昊，恭聆劍尊教誨。」

  「……」

  「中州劍修穆子碩，拜別劍尊！如劍尊有機會，不妨去我中州皇朝一訪，或有所得。」

  各門各派的劍修長老也好，各方各州的劍修散人也罷，此刻再無爭奪縱橫劍派弟子的心思，李庭君回饋給他們的劍道領悟，足以讓他們證道劍神，進不進縱橫劍派，區別已經不大了。

  李庭君一一垂手送別，雖然他有著少年志得意滿的傲氣，卻也深知未來修行之路，須得有人幫襯才是，交好這些劍道天驕，絕對有利無害。

  「中州皇朝劍道，我亦有耳聞，此後有機會，必然親自登門拜訪。」李庭君道。

  「好，穆子碩，恭候劍尊大駕。」

  說罷，穆子碩御劍而行，轉瞬離開縱橫劍派。

  一時間，四名劍修各自離去，僅剩下劍尊李庭君、大爭劍道連城朔、寶相劍道玄彬三人。

  李庭君平復自己的心緒，總算沒有辱沒師傅的交託，還有最後一次考驗，力壓兩名絕代天驕即可。

  「一者不怒自威，隱隱有金剛不敗之像，一者不悲不喜，縈繞著淡淡得無為之氣。這兩人，皆非尋常劍修。」

  即便是李庭君，也不知師傅會如何設計最後一關，對於連城朔與玄彬更是知之甚少。

  就在李庭君遲疑之際，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沖天殺意，縱深九天，橫貫十方，暴虐凶厲的氣息宛若凝成實質，化作屍山血海，蒙蔽了他的神識，淹沒了他的神智。

  大爭劍道連城朔與寶相劍道玄彬同時入定，三人心神各自進入神異劍境之中。

  一旁觀戰的蒼玄道人呼吸急促，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禿驢，你看出來了吧，這縱橫劍派的最後一關考驗。」

  不戒和尚一反常態，表情極為嚴肅凝重，「劍境。只有巔峰武神境高手才能創造開闢的領域，內中自己的戰意將會無限提升，能夠直接引用天地之力，甚至藉此影響對手心神，不用出招，也可掌控敵人。」

  「更可怕的是，這些劍修的劍境，可以將劍意凝成實質，真正的，一念殺人，都不用拔劍。」

  君子劍林沐風既是劍修，自然知曉這劍境的可怕。「尋常劍神能夠領悟劍意，便是天賦異稟，百里挑一。能夠掌控劍境的，更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據我所知，我儒門僅有一位詞賦劍神能夠做到，還要仰賴於筆墨紙硯才可施展。另外就是縱橫兩位劍神。」

  不戒和尚道：「我佛門也有一名劍修可以施展劍境，但是，有損心智，畢竟劍修主殺伐，我佛門更傾向於和善。」

  蒼玄道人差點笑出聲來，「別鬧，你不戒和尚手上的血腥可比我濃烈。」

  「論血腥，我不戒無可否認。但是劍佛實力，老道你敢硬碰嗎？」

  蒼玄道人尷尬得摸摸鼻子，「劍佛之力，我可不敢質疑。不過，我很是好奇，縱橫劍派竟然願意用劍境來考察僅存的三名弟子。是他們的天賦太過可怕，值得如此，還是縱橫劍派有別的打算呢？」

  小小的林丹雲在一旁問道，「爹，你們說的劍境是什麼？為何兩位老爺爺都這麼鄭重啊。」

  「噗！哈哈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兩位前輩勿怪！」

  林沐風看著不戒與蒼玄發白的臉，笑得肆意張狂。這句老爺爺，著實戳中了他們的痛楚。

  「這小娃娃，還挺有禮貌的哈。」

  蒼玄幾乎是咬著牙說的，畢竟天生劍意的林丹雲，可是十分重要的。

  林沐風止住笑意，緩緩解釋道：「無論是武神境，可是劍神境，在他們證道的過程中，都會沾滿無數血腥。雖然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影響，但是滿目殺戮都會銘刻在心神之內。在達到武神或者劍神巔峰的時候，這種戰意殺意就會化生而出，充斥自身方圓天地。」

  「我明白了，殺意戰意劍意越是強烈，所能帶來的戰力提升就越大，對嗎？」林丹雲道。

  「真聰明，不過，劍神與武神又有不同。劍意天然帶著殺性，強大的劍神不需要出手，即便是同境武神，在進入劍境之後也會被劍意所殺。就好比，武神高手始終在消耗自身元力，但劍神，純粹是在靠意念為戰。」

  林丹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意念不絕，則劍意不止，劍意不止，則殺招不息。進入劍境，便代表著近乎無解的局勢。

  如此強大的神通術法，整個承澤大陸掌控的人不超過一掌之數。但今日縱橫劍派捨得以劍境考察三名劍修，只能說是，豪橫。

  李庭君入目一片猩紅，似乎整個世界都被淒艷的血覆蓋，天穹雲霞，山嶽河澤，甚至是草木螻蟻，都被血色籠罩。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猶如劍氣肆虐，輕易便洞穿李庭君的衣衫，劃破他的衣衫，讓他的血液也與周邊環境融合在一起。

  「無生劍境啊，老夫已經很久沒有再現世間了。」

  李庭君驚疑不定，無生劍，縱橫劍派先祖之一，曾一劍鎮壓北域魔患，驚塵絕世。若非手中殺戮過重，被承澤大陸圍殺致死，必然也是飛升劍仙之一。

  「無生前輩！」

  無論生前有何罪孽，既然是已經逝去之人，李庭君唯有敬重。

  「嗯？你是此次的試煉者嗎？倒是有一些根骨天賦，只可惜境界修為太低。」那聲音中帶著蒼老與憔悴，或者說不悅。

  李庭君道：「劍修一途，貴修劍意，不重境界修為。我所處之境，無人可敵，方為劍修。無生前輩執迷於修為高低，未免過於狹隘了。」

  「哈，難得這些後輩願意讓我做試煉，果真遇到了有趣的劍道天驕啊。劍修雖然不重境界高低，但是想要飛升上界，卻是不可或缺。怎麼，你沒有成仙入道之志嗎？」

  「晚輩自然逃不過飛仙長生的俗念。不過，對於劍道的修行，卻更符合本心。」

  「有意思，倘或因為壽元限制，你無法繼續劍道修為，又該何為？」

  李庭君負手於後，「我輩劍修，不敬天禮地，不屈膝降尊，既有破天開地之志，亦有再創乾坤之機。天若阻我，一劍斬之，地若阻我，一劍震之。」

  「……」

  無生劍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沉默，很久沒有在出聲。

  當年，無生劍為阻魔患擾民，親身鎮壓數萬修士，若論無辜，自然是有的，但是若問是否後悔，無生劍至今不悔。

  即便是面對承澤大陸的圍殺，縱橫劍派也有能力保全無生劍。

  只不過，無生劍自我選擇了了結，他不是敗在了眾人的圍殺之中，他是敗在了人族道德的約束之中。

  「手中劍，破天震地，你的氣度著實非凡。但是，若因此血腥滿身，又該何為？」

  李庭君似乎早有所料，「如果我吞噬萬物，乃是創生萬靈，如果我兼收萬劍，乃是反哺劍修，如果滿身血污，乃是打破天地桎梏，那，便讓我承擔著塵世的罵名又如何？「

  「轟！」

  整個無生劍境因為李庭君的一句話變得動盪不安，像是無法在維繫支撐，即將倒塌了一樣。

  天穹在撕裂，宛如人的體魄被利劍劃開，雲霞像是肉塊掉落，鋪滿血色大地。江河翻湧，也似血液奔流。

  「劍修劍修，如果沒有寧負天下罪業以成大事的心志，又如何能稱得上是劍修？我錯了，哈哈哈……錯得離譜啊！」

  蒼涼、悲痛、壓抑！

  一個劍下無生的劍修，竟然會因為世俗的道德約束，而選擇自我了斷。那麼所謂的劍道堅持是什麼？劍修本心在何方？

  怪不得，怪不得當初縱橫劍派選擇袖手旁觀。如果無生劍當初有這種劍道覺悟，堅定自己除魔衛道的心志，縱橫劍派絕對不會放棄他。

  「前輩，你這是？」

  「你走吧，你已經破除了我的無生劍境。」

  李庭君十分詫異，「這，晚輩好像沒做什麼吧。」

  「偏偏是你這個初入劍聖的小子，偏偏是什麼都沒做，偏偏是沉積數百年後，我才終於領悟當初的愚蠢。」

  「額，我聽聞無生前輩斬殺數萬修士，可是真的？」

  「是！」

  「其中有無辜之人對嗎？」

  「是！」

  「那，無生前輩，好死！「

  李庭君的話，再度引起天變，原本就已經空間不穩，這下更是天塌地陷。

  「後生，好膽！」

  無生劍剛剛還算理智，聽聞李庭君的話，登時勃然大怒，如果他還有肉身體魄的話。

  李庭君淡然道：「劍下無生，是劍道。但劍下留情，是人道。劍修追根究底，還是立足於人。前輩除魔衛道，晚生敬佩。但屠戮無辜之舉，晚生不敢苟同。」

  縱橫峰上，橫劍神明馥美眸顫顫，無生劍道要有餘情，那麼師兄的無情劍道，是否可以留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