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起霧（二）

  陳山奇抱著頭蹲在了地上，他將頭埋進了自己的雙膝，自己本以為將所有的力學結構掌握了，可是當下便遇上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更關鍵的是，他不敢再承認自己能夠解決了，也沒有勇氣再進行嘗試，因為下面的人對自己十分重要，他沒有辦法作出一個讓自己相信的決定。

  「林古為！你還是人嗎？有知識不用在正途上，居然把一個人的性命當兒戲！你會受到懲罰的！」鄧師傅朝林古為大聲的喊去。

  林古為左右擺了擺頭，用手指著鄧師傅說道，「你說我把一個人的性命當兒戲，那陳海和林鑫呢？」

  就在十幾年前，九湖商業集中區項目已經準備進入主體的施工階段，九湖商業區的項目負責人，同時也是山海老建工的總工李滿堂正在項目部的會議室和大家召集開會。

  再過半年，這個幹了一輩子的現場施工技術員就要退休了，可這個全市最大的施工項目落到了他的手裡負責，在多方壓力下，鄧師傅申請了延遲退休一年，準備為這個項目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現在九湖商業集中區已經準備要開始進入主體施工了，設計方面已經確定了主要的施工方案，現場還缺一個技術負責人，我已經向公司申請，由陳海暫時負責技術方面的工作，陳海，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陳海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同一桌的林鑫突然站了起來，說自己不舒服要先回去休息下，但是林古為卻依然留在現場，用一雙十分嫉羨的眼神看著陳山奇。

  當陳山奇的目光不小心飄過他身上的時候，林古為馬上收起了自己的表情，臉上立馬掛著微笑，接著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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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覺鼓掌的時候自己的掌心是麻木的，好像沒有攜帶任何的感情，因為他曾經是這個項目學歷最高、專業水平最好的年輕人，連面前的方案都是他聯繫設計方面制定了很久才敲定的，可以說這個方案主要設計人應該是他，可最後不僅技術負責人不是自己，連上面的簽字也都是陳山奇。

  不過他知道，現在自己不能表示有任何的不滿，等明年自己的師傅退休了，陳山奇很可能就會更進一步，自己不能在這個關口掉鏈子，不管有多大的委屈，自己都要用力嚼碎了吞進肚子裡面。

  陳山奇的表情卻不顯得十分滿意，這一切好像依然達不到他的預期，「其實這個方案不太行，這次的九湖商業集中區項目是市裡的重點項目，最後可是要用來申報省里的建築業最高獎——精匠獎，但是施工方案過於傳統了，實在難以出奇。」

  林古為的心裡又被狠狠刺了一刀，他已經無數次被陳海刺痛了，心裡被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瘡口，說方案不行最終丟人的不是陳山奇自己，陳山奇明明知道方案是他做的，現在又跳出來說設計得不好，這是用力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李滿堂也抓著腦袋感到苦惱，「這個項目從上到下都十分重視，我覺得還是要先把他建完，步子還是要走穩一些，現在有些技術還不成熟，連國內都沒有多少例子，我們這樣做就有些激進了。」

  「國內雖然沒有多少例子，但我們的目標可以放到國外啊，我們可以學習外面的先進經驗，然後引用到現在的項目去，我相信用預製構件來完成剩下的工程量，可以很好符合甲方對工期的要求，並且還能在裝配式的市場進入國內先進行列。」

  「你憑什麼覺得我們就可以很好引進這些技術了！」

  「我訂閱了國際的期刊，每期我都有研究！現在裝配式在國外已經很流行了，技術也相當成熟！」

  李滿堂立即拍了下桌子，「你以為現場搞施工是看基本書就可以的嗎？現在成熟的技術是中國歷代工匠幾千年總結和沉澱的，國內有國內的實際，不能輕易冒進，在沒有實例支撐的情況下，萬一房子塌了，你們誰能夠負責！」

  林古為見兩人已經產生了隔閡，心裡不自覺地有些高興，他想用力站出來支持李滿堂的說法，可是他站起來腦子裡卻自然轉入了另外一個迴路，「師傅，我覺得山奇說得還是有道理的，說不好聽一點，您很快也要離開現場了，在離開前不如大家沖一把，如果新技術投入用了，那么九湖項目就會取得巨大成功，成為全國的典範啊。」

  李滿堂的手在桌上抖了一下，似乎林古為的話讓他有些觸動，年齡對他來講確實是一次最後的挑戰，他又何嘗不想在最後的項目上做出一些成績呢？可是他幹了一輩子的建築，沒有一次項目是出了問題的，如果這次嘗試出了問題，那麼他所有的成績都白幹了，也會遭到一切懷疑和唾棄，現場很多工人都是自己同個地方的老鄉，這讓他哪有臉回到家鄉去。

  陳山奇對林古為的支持倒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因為他們一直都是好哥們，幾年前同時進入了建工集團，一起拜了李滿堂為師傅，又一起在現場鑽研著施工技術，可以說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在這三個人都表示意見以後，現場的其他人自然是不敢有什麼想法了，畢竟在管理上李滿堂是第一，在項目技術的把控上，陳山奇和林古為都已經慢慢變成了權威，甚至坐在列席位置的幾個實習生在臉上已經捏了很多汗，這種神仙打架的局面讓他們感到自己學到的知識是多麼貧瘠。

  李滿堂長舒了口氣，他的聲音變柔和了許多，「不早了，大家早點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第二天，李滿堂在大會上立即宣布了要執行已經論證審核的施工方案，這讓陳山奇感到有些失望，作為技術負責人的他有些難以繼續開展自己的本職工作，對於裝配式的嘗試失敗了，他只能看著大樓一天天建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