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浪（二十三）

  他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腦袋，又將前幾天在現場的一些人一個個看了個遍，但還是無法找到有效的線索，他不斷地問自己還有誰呢？還有誰呢？現場誰沒有到現場呢？

  在發問了以後，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現場沒有來的，就還是李韜！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李韜居然好幾天都看不到他，作為現場的項目經理，他難道不該被控制起來嗎？

  「一定是李韜！」

  想到這裡，他馬上起身準備去找這個人，但他還沒完全站起來，吳悠寶又帶著幾個人走進了辦公室。

  

  「你別去找了，經過我們的調查，李韜沒有問題。」

  說完他拿出了幾張詢問筆錄和現場的質量檢測報告，「我們第一時間就把李韜控制起來了，當天晚上他的確還在外面喝酒，可是現場出事故的是樓板，根據現場確定的報告，這塊樓板也是用的預製構件。」

  陳山奇看了看吳悠寶給的資料，臉上充滿了疑惑，「你們現在都開始混淆真相了，現場的方案根本就沒有用預製板的！」

  說完吳悠寶又將一套施工方案放在了陳山奇面前，「現場原來的方案確實沒有關於用預製板的，可就在一周前，你父親悠臨時改了方案，並讓公司另外一名設計師吩咐現場做了下去，板的規模不大，可也是大跨度的結構，最關鍵的是鋼筋的質量不行，數量也不夠，單一的體量也很讓人驚訝。」

  陳山奇將方案翻看了幾遍，他無法接受這個方案是自己父親暗地裡修改的事實，可圖紙的每一頁都簽上了陳海的名字，而且陳山奇完全能認得出來，這就是父親的字跡，可是整棟樓已經採用了裝配式剪力牆，完全沒有再用預製板的必要了啊，他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我爸是不會到這個階段繼續改方案的，·一定是李韜，現場的剪力牆肯定有問題。」

  吳悠寶見陳山奇已經聽不進自己說的東西，便又接著說了句，「山奇，我知道叔叔的離開你很難過，我也一樣很難過，他前面也一直陪伴我長大，並且給我了很多啟發。可如今在我的工作崗位上，我要按照事實說話，所有的證據都表面，是他臨時修改了施工方案，現場裝配式的程度並不高，只能通過在施工過程中增加預製板，這樣才能夠更好符合省里的技術標準。」

  「那李韜呢？他負責的現場施工環節和預製板都有問題，他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嗎？」

  吳悠寶又向陳山奇走近了兩步，「經過我們去預製廠和科技樓剪力牆的檢測，的確存在沒有完全按照圖紙製造和施工的問題，但鋼筋分布和混凝土配比都在安全範圍內，並不是造成事故的直接隱患。」

  他又將現場的檢測報告補充了一些交到陳山奇手裡，「你看看吧，我想你也不會提出任何疑議。」

  陳山奇接過了吳悠寶拿的報告，眼睛卻一直盯著吳悠寶看了很久，然後笑著說了句，「這報告我不看了，能給我看的報告肯定不會有問題，你們怎麼調查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接受這個調查結果，我相信我的父親，以他的人格保證，絕對不會做出影響現場安全的事情。」

  吳悠寶將材料收了回來，然後說了句「我已經把結果按規定和你帶到了，山奇，我想說的是人要向前看，人不能活在過去。我知道你們家裡現在也比較困難，如果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繫我，當地的建築企業我還是認識一些的，可以先嘗試其他的工作。」

  陳山奇笑了笑，「我知道吳股長認識的人多，但我想還是自己去謀一份生計吧，我想體驗下職場上打拼的人們究竟是怎樣的。」

  「那行，有需要你隨時聯繫我。還有，這兩位是法院的同志，有些事情他們要和你說下。」

  旁邊一個穿制服的中年人站了出來，將一張執行文書拿給了陳山奇，「你好陳先生，你父親陳海在生前向各方借貸了一大筆資金用於公司的經營周轉，現在公司已無力償還了，經過債主訴訟，需要查封公司的所有資產用於抵扣，如果有個人的東西辛苦你們儘快搬離，整棟樓我們將會馬上查封。」

  陳山奇內心所有的浪都平靜了下來，他的身體裡面從來沒有這麼空虛過，看起來自己還能夠筆直地站起來，事實上他的肉體已經癱軟得不成樣子了。

  他茫然地收拾了桌子上的東西，「其他沒有什麼了，我現在就走，不影響你們工作了。」

  看著公司的大門被貼上了封條，陳山奇轉身也離開了，在和吳悠寶分道走的路上，他回頭對吳悠寶說了句：「我也失去了父親，現在我們兩清了。」

  吳悠寶在行走時停了下來，「從來沒有虧欠，只有自己過不去的坎，以後要各自向前看。」

  「那你還會支持裝配式嗎？」

  吳悠寶的步子再一次停了下來，「以後或許會，沉痛的例子已經太多了。」

  陳山奇的臉上出現了笑容，無奈地笑了笑以後，他邊走邊說著：「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父親沒有做錯！」

  今天的一切都是陰沉沉的，惡劣的天氣在街上也看不見幾個行人，陳山奇明明和吳悠寶住在兩隔壁，卻在回家的路上分成了兩條路去走。陳山奇的腦海中出現了兩個人小時候在海邊一起搭積木的畫面，那時候兩個人還是沒有任何爭端的小孩子，旁邊海面上的水也一直很平靜，而如今卻颳起了一陣巨浪，把沙灘上的積木一個不留地都給沖走了。

  這一場浪沖走的不僅是兒時的積木，還有少年的夢想，甚至是父輩打拼了一生的事業，他時不時回頭看看被查封的匠班集團大樓，好像在大樓裡面看到了父親陳海默默拼搏的一生。

  這時他的拳頭漸漸緊握，是的，父親在面對工程事故的時候戰勝了自己，他沒有選擇破罐子破摔，而是通過行動挽救了幾個工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