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義肢

  回到芙蓉居里的人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

  顧淮之靠著沙發上的軟枕，看向窗外的朝陽，心裡想的卻是如果許南星聽到那個消息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哭。

  一想到她落淚的樣子，顧淮之的心底莫名地有些焦躁。

  柜子上的手機嗡嗡地響起來，他伸手拿過來，屏幕上跳躍著盧驍的名字，摁下接聽鍵，盧驍急迫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真要跟沈如珍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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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晚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顧淮之又靠回軟枕上，平靜的道，「怎麼，難不成你暗戀她，不然怎麼一大早的便又來問我，平時這個時間你可是還在睡覺的。」

  「我暗戀她？」盧驍氣急敗壞道，「全世界的女人只剩她一個，我都不可能喜歡她。上學的時候看她就不像個心腸好的女孩。」

  顧淮之輕笑了一聲，卻並未反駁。

  盧驍見他如此，急道，「你想好了？」

  「不然呢？」

  陽光透窗而過，地毯的邊緣有個什麼東西被陽光照得一閃一閃的，晃人眼。他走過去撿起來，是一枚細小的髮夾。

  細小的髮夾躺在手心裡，顯得單薄又脆弱。顧淮之想起她發燒那晚，耳後便別著這枚髮夾，兩人在拉扯間髮夾刮到了他的手，他便順手一扯扔到了地上。

  盧驍還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的說著，

  「沈如珍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老爺子本來是想將沈如霜許給你們家的，奈何那是個痴情種，當年為了蔣興耀絕食，死活要嫁他，逼得沈老爺子才妥協了。不然，怎麼可能輪到沈如珍？咱們這些家誰不知道她是沈老爺子養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

  顧淮之從髮夾上移開視線，踱步到窗前，

  「不管她是誰生的孩子，她都是沈家的女兒，我跟她訂婚自然有我的道理。」

  「顧淮之，你真是瘋魔了！」盧驍狠聲道，「就為了沈家的核心技術，你至於搭上自己的後半生嗎？你那個小演員怎麼辦？」

  聽到盧驍提到許南星，顧淮之的手在身側緊握了一下，掌心裡的髮夾硌得手心裡一陣鈍痛，心口也是一陣細密的刺痛。

  「盧驍，我有我的打算。」

  「我看你真的是瘋了，有你後悔的那天！」盧驍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顧淮之放下電話，看向窗外的庭院，院裡的芙蓉樹上葉子都落了，只餘光禿禿的枝丫，樹下滿是落葉，看著蕭索寂寥。可那樹下卻站了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穿著跟這畫面極不相符的毛絨大衣，頭上兜著的帽子上還有兩隻立起來的圓耳朵。

  顧淮之心想盧驍說得真對，自己真的是瘋魔了，不然怎麼會在那樹下看到一個此刻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直到那道身影動了動，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顧淮之靜靜地望著窗外那個越走越近的身影，倏然笑了。

  柳青走後，許南星在公司呆了一陣兒，她以為看劇本能忘了那些糟心的事兒，可是並沒有，心裡仍是亂糟糟的。

  劉楠笙說的那些話總是在腦袋裡不停地來回閃過，她心底有個聲音也一直反覆的在說著什麼，再也坐不住一分一秒，她收拾好自己離開了公司，直奔芙蓉居。

  她想著如果芙蓉居沒人，她就去銳顧醫藥，銳顧醫藥沒有她便去南山墅，從沒有一刻這般想見他。

  打車到了芙蓉居的時候，大門緊閉。她之前來的那幾次都是從海辰大酒店的長廊那邊過來的，從未從這裡走過，所以並不知道大門電子鎖的密碼。

  許南星立在門口思索了幾秒，輸入了顧淮之的生日，提示密碼錯誤。她又輸入了顧雨菲的生日，還是密碼錯誤。最後，她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門鎖咔嗒一聲開了。

  心底湧起了驚濤駭浪，她推門而入，院子裡遍地落葉，側面的芙蓉樹已經落的只剩枝丫，她走過去，站在那裡。

  這個角度是能直接看到芙蓉居二樓的最佳視野，她抬頭望去，看到了二樓窗口長身玉立的身影。

  她朝房子走去，視線卻一直看著那裡，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看到他笑了。

  許南星抬手想敲門，門卻未敲先開，門裡站著那個她最想見的人。

  「你……」她看著他清雋的面容，還有著未消的疲倦，嘴裡的話卻滯在那裡，不知該如何說起。

  「進來再說吧。」顧淮之拖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房子裡。

  許南星坐在沙發上，一眼不錯的看著眼前的顧淮之，仿佛一眨眼他就會不見了似的。

  顧淮之看著許南星這個樣子，勾了勾唇角，

  「你好像真的很不聽話。」

  「什麼？」許南星迷茫地看著顧淮之，「我怎麼了？……」

  顧淮之的手移到她的臉頰，將她耳邊的碎發別在耳後，手掌貼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摩挲，眼裡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幾分柔情。

  「這是第幾次你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了？」

  許南星垂下眼帘，默了幾秒，低聲開口道，「我只是想見你。」

  顧淮之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說話的嗓音仍是有些啞，

  「劉楠笙告訴你了？」

  許南星點了點頭。

  「是因為這個才忽然跑來這裡？」

  許南星點頭又搖頭。是，卻也不全是。

  顧淮之難得見她如此柔順的樣子，焦躁的心情也漸漸好轉。掌心下的臉終於從冰冷變為溫暖，他起身去了廚房。

  許南星的視線追著他，直到看到他返回才又隨著他的步伐移了回來。

  顧淮之將手裡的熱水遞過去，「喝點水吧。」

  伸手接過，許南星卻沒喝，雙手緊緊握著杯子，良久，她出聲問道，

  「你一定要跟她訂婚嗎？」

  「怎麼了？」顧淮之挑了挑眉，笑道，「你不是一早便知道我和沈如珍的關係了嗎？」

  許南星沉默了一陣兒，倏然看向顧淮之，

  「顧淮之！她……不會對你好的，她那樣的人……」說到末尾，聲音已經有了異樣，眼圈也漸漸泛紅。

  顧淮之看著她失態的樣子，便知她心中所想。

  想勸慰她幾句，卻又壓了下去，跟沈如珍的正面交鋒已經開始，他不希望許南星再受到當年那樣的傷害。如今，離她越遠反而對她越好，至少能讓她在這場屬於上流社會的廝殺里全身而退。

  許南星握著杯子的手越來越近，緊到手指跟杯壁接觸的地方已經被擠壓得沒了血色，顧淮之伸出手拿過她手裡的杯子放到茶几上，

  「不想喝就先放下，正好我有話對你說。」

  看著顧淮之忽然又冷下下來的神色，許南星的心砰怦地亂跳，腦後麻酥酥的一陣陣的發緊。

  顧淮之拿了一支煙，將煙放在鼻下輕聞了兩下，才緩緩開口，

  「劉楠笙說你的戲暫時停了，我正好也要休息一陣子，可以帶你去銳顧在海州的實驗室看AI建模。如果你覺得沒問題了，可以安排你家人過去做腔內取模，後續我會讓志年聯繫你。」

  「然後呢？」許南星心底的不安漸漸放大。

  顧淮之看了她一眼，斂下眉目，「我已經提前下了訂單，你想要的義肢第一批交付，大概需要等三到六個月，這要看你家裡人肢體的適配程度。」

  許南星感覺手有些抖。三到六個月，那是不是自己跟他只剩這些時間了？

  她壓下胸腔里翻湧的情緒，說道，「我可能暫時沒有那麼多的錢付義肢的費用。」

  顧淮之把玩著手裡的煙，長指上下翻飛，細長的菸捲便在他的指尖跳躍起舞，許南星等著他開口，他卻似未聽到般，直到那支煙從他指尖掉落，他才緩緩地開口，

  「錢我可以幫你付。」

  「你有什麼要求？」許南星定定地看著他，「說吧！」

  「按照之前的約定，我想見你的時候你要隨叫隨到，我不想見你，你不能再出現在我面前。」顧淮之眸中深沉，朝向許南星一字一頓道，「許南星，這一次希望你遵守約定，如果違約，義肢的事便作罷。」

  許南星咋聽下來，是認為他有了陳明曦，所以不想再見自己了。

  心裡怎麼想的，便問出了口，「顧淮之，你是因為有別的女人了嗎？所以便著急打發了我？」

  顧淮之勾了勾唇，沒肯定卻也並未否認。

  「那是不是義肢交付後，我們的關係便結束了？」

  「是！」顧淮之這次很肯定。

  許南星低下頭，覺得胸口如此的憋悶，心臟也如針扎一般痛，她捂住胸口，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淚掉下來，卻還是控制不住。

  滾滾的淚珠滴落到身上，隱在衣服里，不一會便暈濕了一大片。

  顧淮之看著許南星身上那灘越來越大的印記，眉心漸漸蹙起，臉色也有些不虞。

  「你哭什麼？不是應該高興嗎？」仍是那般低緩的嗓音，可聽在此刻的許南星耳里卻覺得很彆扭。

  她使勁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地道，

  「是啊，我是喜極而泣。」

  顧淮之呲笑了一聲，「這才是許南星的性子說出的話。」說罷，站起身，「你要回家去收拾行李嗎？我們明天就去海州。」

  許南星的心裡絲毫沒有即將達成目標的喜悅，反而覺得心裡缺了點什麼。

  她抹了一把淚，「我回家安頓好我姐再回來。」說完套上外套便跑了出去。

  顧淮之站在那裡靜靜地站了幾秒，心口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拎過沙發上的外套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