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2024-10-09 22:02:31
作者: 喬斯坦·賈德
「我也沒有。因此我很想知道笛卡爾在這方面的理論。」
「讓我們跟他思想的脈絡走。」
艾伯特指著他們兩人中間的茶几上所放的那本書,繼續說道:
「在他的《方法論》中,笛卡爾提出哲學家必須使用特定的方法來解決哲學問題。在這方面科學界已經發展出一套自己的方法來……」
「這你已經說過了。」
「笛卡爾認為除非我們能夠清楚分明地知道某件事情是真實的,否則我們就不能夠認為它是真的。為了做到這點,可能必須將一個複雜的問題儘可能細分為許多不同的因素。然後我們再從其中最簡單的概念出發。也就是說每一種思想都必須加以『斟酌與衡量』,就像伽利略主張每一件事物都必須加以測量,而每一件無法測量的事物都必須設法使它可以測量一樣。笛卡爾主張哲學應該從最簡單的到最複雜的。唯有如此才可能建立一個新觀點。最後,我們還必須時時將各種因素加以列舉與控制,以確定沒有遺漏任何因素。如此才能獲致一個結論。」
「聽起來幾乎像是數學考試一樣。」
「是的。笛卡爾希望用『數學方法』來進行哲學性的思考。他用一般人證明數學定理的方式來證明哲學上的真理。換句話說,他希望運用我們在計算數字時所有的同一種工具——理性——來解決哲學問題,因為唯有理性才能使我們得到確實的知識,而感官則並非如此確實可靠。我們曾經提過他與柏拉圖相似的地方。柏拉圖也說過數學與數字的比例要比感官的體驗更加確實可靠。」
「可是我們能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哲學問題嗎?」
「我們還是回到笛卡爾的思維好了。他的目標是希望能在生命的本質這個問題上獲得某種確定的答案。他的第一步是主張在一開始時我們應該對每一件事都加以懷疑,因為他不希望他的思想是建立在一個不確實的基礎上。」
「嗯,因為如果地基垮了的話,整棟房子也會倒塌。」
「說得好。笛卡爾並不認為懷疑一切事物是合理的,但他以為從原則上來說懷疑一切事物是可能的。舉個例子,我們在讀了柏拉圖或亞里士多德的著作後,並不一定會增強我們研究哲學的欲望。這些理論固然可能增進我們對歷史的認識,但並不一定能夠使我們更加了解這個世界。笛卡爾認為,在他開始建構自己的哲學體系之前,必須先掙脫前人理論的影響。」
「在興建一棟屬於自己的新房子以前,他想清除房屋地基上的所有舊瓦礫……」
「說得好。他希望用全新的材料來建造這棟房屋,以便確定他所建構的新思想體系能夠站得住腳。不過,笛卡爾所懷疑的還不止於前人的理論。他甚至認為我們不能信任自己的感官,因為感官可能會誤導我們。」
「怎麼說呢?」
「當我們做夢時,我們以為自己置身真實世界中。那麼,我們清醒時的感覺與我們做夢時的感覺之間有何區別呢?笛卡爾寫道:『當我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時,我發現人清醒時的狀態與做夢時的狀態並不一定有所分別。』他並且說:『你怎能確定你的生命不是一場夢呢?』」
「傑普認為他躺在男爵床上的那段時間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而當他躺在男爵的床上時,他以為自己過去那段務農的貧窮生活只不過是個夢而已。所以,笛卡爾最終懷疑每一件事物。在他之前的許多哲學家走到這裡就走不下去了。」
「所以他們並沒有走多遠。」
「可是笛卡爾卻設法從這個零點開始出發。他懷疑每一件事,而這正是他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此時他悟出一個道理:有一件事情必定是真實的,那就是他懷疑。當他懷疑時,他必然是在思考,而由於他在思考,那麼他必定是個會思考的存在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Cogito,ergo sum。」
「什麼意思?」
「我思故我在。」
「我一點都不奇怪他會悟出這點。」
「不錯。但請你注意他突然間視自己為會思考的存在者的那種直觀的確定性。也許你還記得柏拉圖說過:我們以理性所領會的知識要比我們以感官所領會的更加真實。對笛卡爾來說正是如此。他不僅察覺到自己是一個會思考的『我』,也發現這個會思考的『我』要比我們的感官所觀察到的物質世界更加真實。同時,他的哲學探索並未到此為止。他仍舊繼續追尋答案。」
「我希望你也能繼續下去。」
「後來,笛卡爾開始問,自己是否能以同樣直觀的確定性來察知其他事物。他的結論是:在他的心靈中,他很清楚地知道何謂完美的實體,這種概念他一向就有。但是他認為這種概念顯然不可能來自他本身,因為對於完美實體的概念不可能來自一個本身並不完美的人,所以它必定來自那個完美實體本身,也就是上帝。因此,對笛卡爾而言,上帝的存在是一件很明顯的事實,就像一個會思考的存在者必定存在一樣。」
「他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一些。他一開始時似乎比較謹慎。」
「你說得對。許多人認為這是笛卡爾的弱點。不過你剛才說『結論』,事實上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證明。笛卡爾的意思只是說我們都是具有對於完美實體的概念,由此可見這個完美實體的本身必定存在。因為一個完美的實體如果不存在,就不算完美了。此外,如果世上沒有所謂的完美實體,我們也不會具有完美實體的概念。因為我們本身是不完美的,所以完美的概念不可能來自於我們。笛卡爾認為,上帝這個概念是與生俱來的,乃是我們出生時就烙印在我們身上的,『就像工匠在他的作品上打上記號一般。』」
「沒錯,可是我有『鱷象』這個概念並不代表真的有『鱷象』存在呀!」
「笛卡爾會說,『鱷象』這個概念中並不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實。但『完美實體』這個概念中卻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實。笛卡爾認為,這就像『圓』這個概念的要素之一就是,圓上所有的點必須到圓心等長一樣。如果不符合這點,圓就不成其為圓。同樣的,如果缺少『存在』這個最重要的特質,一個『完美的實體』也就不成其為『完美的實體』了。」
「這種想法很奇怪。」
「這就是典型的『理性主義者』的思考模式。笛卡爾和蘇格拉底與柏拉圖一樣,相信理性與存在之間有所關聯。依理性看來愈是明顯的事情,它的存在也就愈加可以肯定。」
「到目前為止,他只講到人是會思考的動物,以及宇宙間有一個完美的實體這兩件事。」
「是的。他從這兩點出發,繼續探討。在談到我們對外在現實世界(如太陽和月亮)的概念時,笛卡爾認為,這些概念可能都只是幻象。但是外在現實世界也有若干我們可以用理性察知的特點,這些特點就是它們的數學特質,也就是諸如寬、高等可以測量的特性。這些『量』方面的特性對於我們的理性來說,就像人會思考這個事實一般顯而易見。至於『質』方面的特性,如顏色、氣味和味道等,則與我們的感官經驗有關,因此並不足以描述外在的真實世界。」
「這麼說大自然畢竟不是一場夢。」
「沒錯。在這一點上,笛卡爾再度引用我們對完美實體的概念。當我們的理智很清楚地認知一件事物(例如外在真實世界的數學特性)時,那麼這件事物必定是如同我們所認知的那樣。因為一個完美的上帝是不會欺騙我們的。笛卡爾宣稱『上帝可以保證』我們用理智所認知到的一切事物必然會與現實世界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