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10-09 21:24:36
作者: 陳彥
鄭陽嬌回到房裡,又號啕大哭起來。虎妞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主人。她哭著一把將虎妞抱在了懷裡。這個家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了。除了狗始終對她忠心耿耿外,丈夫丈夫花心難改,兒子兒子冥頑不化,看起來啥都不缺,可實際上,好像哪一樣都過得不如人。她已經有些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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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她認識了西門鎖,那時西門鎖有妻子,還有一個女兒。西門鎖的爹既是這個村的村委會主任,還兼著村辦企業的董事長、總經理,在這一片算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家裡一天到晚都擺著麻將攤子,一家人什麼也不干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鄭陽嬌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也懶得找工作,反正村里發的賣地錢,已經夠吃夠喝了。無形中,也就卷到了這種成天以打麻將為生的屬於城中村的獨特生活方式里。那些年手特別紅,加之自己年輕漂亮,臭男人們總愛跟自己打,少不了有獻殷勤、放通牌的,反正一個月下來,總要贏個萬兒八千的,一年一年,就這樣晃蕩過去了。她不是文廟村的人,但卻在朋友的一次引薦後,特別愛到文廟村來打牌,她覺得這個村子的人比她們村子的人大氣一些,尤其是西門鎖,夠爺們兒,她要是輸了,他還會悄悄塞給她一沓票子,每每讓她乘興而歸。也不知咋的,就慢慢上了西門鎖的船,先是在牌桌上眉來眼去,後來就陷入了他的感情生活,再後來,西門鎖就跟他前妻離婚了。他們結婚也是迫不得已,那時她已懷上金鎖五個月了,西門鎖逼著讓她做掉,她堅決不干,無奈之中,西門鎖才走了離婚這步棋。結婚十六年,可以說是提心弔膽地過了十六年。她幾乎天天都防著那些來打牌的女人,防著與西門鎖有任何蛛絲馬跡的可疑異性,可防著防著,前幾年還是出過幾回事。好在她沒捉姦在床,也就眼不見為淨了。但這次,是實實在在看見在自己的床上翻雲覆雨,一想到那一幕,她就感到頭爆裂般的疼痛。從來沒有得過心臟病,今天心臟也絞痛個不停,她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離婚吧,太便宜狗日西門鎖了,他可能正求之不得呢。十六年前結婚那陣,這一片地皮上的家財可能也就值四五百萬,現在有人估計,只要城中村改造,國家至少得給西門家補償二十多套房,值幾千萬塊錢。他老子也在前幾年喝酒喝死了,這一切都是他一人的了。鄭陽嬌想,她要是提出離婚,上午離,下午狗日的就能娶一打嫩的回來,這是絕對不能做的蠢事。可要立馬緩解,也太窩囊了,受了這樣的羞辱,他不主動賠情,以後就更是暗無天日了。她有些後悔不該砍那一刀,本來極其有理的事,結果弄得輸了八分。她知道西門鎖的脾氣,這一刀是萬萬不好原諒的。也不知傷到什麼程度,西門鎖一直關機,聯繫不上。越聯繫不上,她越是感到有些惶恐,沒底。號啕大哭一陣兒,似乎什麼也沒釋放出來,相反,又把焦躁不安的情緒帶動起來了。
金鎖終於回來了,昨晚在網吧泡了一夜,所以大清早家裡發生的一切他並不知道。進門見砸了一河灘,就知道是爸媽又上演武打片了。他有些習以為常地叨咕了一句:「下一回該請香港的洪金寶來設計動作了。」
鄭陽嬌見兒子金鎖回來,眼淚止不住大壩潰堤般地洶湧而下。問他為啥不開機,他說他手機沒電了,其實是怕父母打擾,昨晚早早就關機了。鄭陽嬌毫不隱諱地把他老子昨夜犯下的滔天罪行給兒子講了一遍。金鎖蒙在了那裡。
鄭陽嬌說:「兒子耶,你昨晚要是在家守著,你那個荒唐老子也不至於干出這樣的勾當啊!」
鄭陽嬌還後悔,昨晚怎麼連狗都領回娘家了,讓西門鎖完全逃脫了監控。虎妞這條貴婦狗可是非常精明的,平常除了它自己,還有他兩口和兒子金鎖,是任誰也上不了這張床的。她已做過無數次試驗,只要不是家裡這三個人,誰挨一下床邊,都是要被它狂吠亂咬到離開才能罷休的。要是它昨晚在,還能允許這對狗男女如此翻江倒海、胡作非為一夜?
金鎖雖然很愛爸爸,但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愛憎分明的。這個家裡,絕不能出現另一個女人,這是原則問題。他從小就知道,他和母親是這個家裡的不速之客,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有不速之客來攪亂這個家庭。
鄭陽嬌也是心亂無計了,把兒子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著不放,說:「兒子耶,你這回可要跟媽媽站到一邊呀,不然我們就會被趕到門外了。」
金鎖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勇氣,突然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似的說:「放心吧,有我呢。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必須對甲秀姐他們一家人好。」
鄭陽嬌愣了一下。
金鎖說:「甲秀姐講課講得好,沒有她我就不上學了。」
鄭陽嬌說:「好,好,媽一定對那一家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