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 恐懼和迷失

  無限土地建成之後，事情的發展和蘇浩所想的相差不大。

  這片土地正好作為他們三人的核心根據地，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會不斷的向外擴展。

  理論上來說，沒有所謂的邊界可言。

  而無限土地上分散的各種知識，經過這麼多年的交流，也的的確確發展出了和蘇浩當前應用方向不同的東西。

  也就是說，幾乎每隔幾年，蘇浩都能從無限土地上收穫一些新的應用，大大拓展了他的思維結構。

  

  一個人一顆大腦再如何強大，思維的廣度都比不過億萬萬普通生靈的大腦，畢竟老話說得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鳥大了，什麼林子都去。

  蘇浩長久以來，都保持著一顆謙虛上進的心，現在也不例外。

  他不會認為自己在這片無限土地上無所不知。

  大自然演化的奇蹟，超出想像。

  「以無限土地為宇宙中心，向外探索，這才是我探索宇宙的正確道路。在無限土地建成之後的這段時間，我的收穫速度，遠超以往，這才是我想要的。

  宇宙中深藏的奇蹟和寶藏到底有多美瑰麗，我都能將其一一發現。」

  若是當初只依靠他們三人，怕是到現在也沒有多少收穫，反而會在舊有知識體系上停滯不前。

  而這恰恰是蘇浩最不願意看到的。

  若是自己的思維意識沒有了追求，沒有了活力，那麼漫長的生命還有何意義？

  所謂的永生，所謂的力量，所謂的學識，都無法掩蓋靈魂深處的空洞。

  蘇浩絕對不允許自己成為那樣的行屍走肉。

  「我是蘇浩，一個在無限宇宙中追求無限知識的普通人。我相信宇宙中會有無盡的奇蹟，而我會找到它們。」

  蘇浩默念這一句話，然後在彈球空間最顯眼的日誌板最上方，將這一句話寫上。

  他希望自己永遠銘記這句話，並且不使它變質。

  蘇浩難得的自我檢視：「一直以來，我的追求變了麼？」

  然後果斷的搖頭道：「我的初心一直沒變，也不會變。我就想永恆的、自由的、安全的在宇宙中探索，見證宇宙的奇蹟，尋找宇宙的未知。」

  這個過程是孤寂的，但人生來本就孤寂，這是智慧生靈的特性，降生一刻已經註定。

  蘇浩突然想到了亞山和風成。

  「亞山和風成，會跟隨我一直走到沒有盡頭的未來麼？」

  蘇浩是希望他們兩人能一直跟隨他的，因為遙遠的未來，突然哪一天想要回頭往後看的時候，至少有人能夠和他分享一下過去。

  不過亞山和風成會不會永遠跟隨他，他說了不算，得亞山和風成自己決定。

  萬一哪一天他們兩人失去了道心，對無限的生命充滿絕望，打算自我了斷，蘇浩也會尊重他們的選擇的。

  只是希望那一天不要到來。

  想了想，蘇浩退出彈球空間，回到了本體之上。

  然後給亞山和風成兩人發消息：「亞山，風成，我回歸本體，我們一起出去轉轉。」

  如今已經將『平衡運線』研究得比較深入的蘇浩，已經不擔心本體外出遭受到莫名的攻擊了。

  他突然想要用本體和亞山風成兩人深入的聊一聊。

  既然遇見了遙遠未來的風險，那麼有可能的話，就需要將這些風險提前扼殺。

  只要做好了心理準備，就不會輕易對未來失望，沒有太大的失望，就能保持相對的平衡心，難有絕望。

  蘇浩帶著亞山和風成兩人在太空中漫無目的的閒逛，最後逛到了這個世界的初始地十字星。

  他們三人走著，來到了雲間山脈的海邊，找了一個平整的地方坐下來，眺望著遠海。

  蘇浩突然笑道：「亞山，風成，你們還記不記得上一世你們準備老死的時候的樣子。」

  亞山和風成一愣，不明白為何蘇浩要提起這件事情，他們回憶一番，不由露出一個笑容，點頭道：「當然記得。」

  亞山還道：「風成你小子第一次老去，我都能從你的表情上感受到那種絕望和悲傷，你自己還說自己的心也老了，甚至對年輕的姑娘都提不起興致了。哈哈，現在想想，還挺逗的。

  話說回來，我好像很久沒見到風成去找姑娘玩耍了。」

  風成略顯尷尬道：「有時候會有些興趣，但是真正上的時候，又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後來就沒再找什麼姑娘了。大體來說，還是去發現奇妙的星球更加有趣。」

  感受到肉體慢慢老去，確實能讓人心生恐懼，就連強大到如此程度的亞山和風成兩人也無法免俗。

  蘇浩道：「你們當初死去，有沒有想過今後再也無法醒來了？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知識、力量、欲望和努力，所有的一切，都將化作於無？在這片宇宙中，什麼也沒有留下。宇宙還是那個宇宙，而我們卻沒有了。」

  亞山和風成微微怔住。

  蘇浩的話，徹底將他們帶回了從前。

  亞山第一次死亡，是作為『寺林會』老大豁出去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力使用出【命子】獨有的技能『衰敗』，大幅消減蘇浩本體化作的【神】，以保護自己的子民，最終生命力耗盡而死。

  那時候，他一定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

  亞山第二次死亡，是自然衰老而死，那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思考，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第三次死亡，義無反顧的跟隨蘇浩沖向了小行星自爆，而這一次，也是風成第一次死亡，風成那時候估計沒想那麼多。

  接下來第四次死亡，他們兩個還在鬥地主，這應該是最沒感覺的，瞬間就無了。

  然後是活了八千年後，獲得了漫長的壽命和強大的力量，依然逃脫不掉衰亡的結局。

  也是這一次，亞山和風成，才真正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因為這時候，他們已經擁有了常人無法擁有的力量和知識，也為了生存付出了許多的努力。

  八千年，幾乎一刻不停的努力。

  然而最後還是逃脫不掉死亡的陰影。

  付出越多，越恐懼這些努力的成果化成烏有，然後開始懷疑：「我做的這一切，到最後又有什麼意義呢？」

  死去之後，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或許連『沒有』的概念都無……

  也正是這種恐懼，讓他們對蘇浩更加的珍惜。

  亞山點頭道：「其實有想過的，但是我本該早已死去，現在卻能見識到許多無法想像的奇蹟，已經心滿意足了，面對死亡，面對『無』，只是還有些無法克服的恐懼，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太多遺憾。

  硬要說遺憾的話……」

  亞山說到這裡，沉默了一下。

  風成好奇的問：「亞山老大，你還有什麼遺憾？」

  亞山道：「我所見到的這一切，我的夫人，我的孩子沒辦法陪伴在我身邊，跟我見證我的快樂。」

  說完後，他忍不住笑笑：「幸好的是，有維老大能見證這一切，當然，風成你也算。」

  風成點點頭道：「我也是，當初跟著維老大自爆的時候，我就沒想那麼多了。只是沒想到我還能再次醒來，醒來後我時常回想，我們保護的那些人，有沒有順利的存活下來，可惜已經見不到了。除此之外，我覺得也沒什麼遺憾。

  嗯……因為我珍視的人一直留在我身邊，就是維老大和亞山老大，其他人於我而言，沒什麼不同吧！」

  蘇浩哈哈一笑道：「你們的遺憾不多，但我的遺憾可多了，曾經很多事情想做，但是都做不了，也做不到，現在有能力，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風成問：「是不知道我們去過的星球在哪兒了嗎？」

  蘇浩道：「沒錯，我不知道當初去過的星球在哪裡，實際上，連我們現在所在的宇宙區域，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又或者，我們未來找到曾經去過的星球，但歷盡滄桑，或許已經認不出來了。

  過去的一切，只是存放在我們記憶中的一些信息。」

  蘇浩又到：「未來我們還會遇到無數的人，無數的事，這些信息都會不斷的在我們的記憶中堆積，越來越多，直到徹底覆蓋掉過去的一切。

  我甚至不確定遙遠的未來，我們是否會忘掉我們的出身，忘掉我們的過去，忘掉我們曾經對死亡恐懼過。

  不用懷疑，以我們現在的技術，我們可以活那麼久。

  直到星球毀滅，恆星坍縮，我們也許都還活著，一億年，萬億年，億億年。

  經歷如此漫長的時間後，我們還會記得當初弱小時候的喜怒哀樂嗎？」

  亞山和風成聽罷，腦中不受控制的幻想億億年後自己的模樣。

  然而這顆發達的靈魂腦，並沒有成功推演出來那時候的樣子……

  如此漫長的時間，已經超出了這顆大腦想像的極限，此時，他們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至於那時候，他們是否還記得自己的出身的問題，他們也不確定。

  大概率是，不記得了！

  或許能用『迷失』兩個字來形容那時候的他們。

  曾經他們還在竭盡全力追求永生，沒有資格思考這個問題。

  如今已經獲得永生的他們，不得不面對這個深奧的問題。

  亞山忍不住轉頭看向蘇浩，他無所不能的維老大：「維老大，我覺得漫長的時間過後，我一定會迷失的，我該怎麼辦？」

  他不認為自己如同維老大一般，擁有著一顆堅韌到無法摧毀的『永恆之心』。

  遙遠的未來，他一定會逐漸走向迷失，最後自我毀滅。

  亞山不想丟掉這一切，也不想跟丟自己的維老大。

  風成也愣愣的看著蘇浩，等待蘇浩的回答。

  蘇浩只是笑了笑，然後輕鬆道：「刪掉無用的信息，保留你們覺得珍貴的信息，只要不讓未來龐雜的信息覆蓋掉那麼被我們珍視的東西就可以了。

  這段時間我突然發現，我們的靈魂腦並非完美，反而存在著極大的缺陷，那就是無法像正常人類大腦一樣，自動遺忘掉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所以，我們需要設置一個自動刪除程序，來幫我們定時清理靈魂腦中多餘的信息。

  此外，還要問一問自己：我的永恆理想，是什麼。」

  亞山和風成對視一眼，竟然齊聲道：「我的永恆理想，是追隨維老大左右，探索無盡宇宙。」

  蘇浩點頭道：「那麼，永遠記住這句話，只要你們沒有忘記，那就永恆不會迷失。」

  「相信我，你們的維老大我，不會在永恆中迷失的。」

  ……

  一般來說，當一個人說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句話』或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的時候，離忘記已經不遠了。

  比如企鵝空間十年前發表的那條說說，比如朋友圈發的那條帶著眼淚的吶喊。

  回頭看的時候，或許已經忘掉了……

  對此，蘇浩是深有體會的。

  比如現在，若是他沒有翻看彈球空間的遠古記錄，他已經忘掉作為蘇浩的那一世，他經歷了什麼，有什麼刻苦銘心的痛，又被哪個姑娘傷到痛徹心扉……

  說實話，就連欠他錢的哪個人的名字，都已經不記得了。

  曾經過往，仿佛如一陣煙霧飄散，不再剩下什麼。

  但他不記得，並不妨礙他愛那些對他微笑的人，也不妨礙他憎恨那些傷害過他的人。

  總結起來就是：我愛曾經善意待我的一切人和事，心懷感激；我恨曾經惡意傷害我的一切人和事，不曾原諒。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蘇浩要真切的記下不想忘掉的東西。

  蘇浩道：「我還有一個辦法，能讓你們永遠也不會忘掉過去。」

  亞山和風成驚奇的問：「什麼辦法？」

  蘇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想到了，但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