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和大道

  西出崑崙，異國之地，一路之上瘴氣橫生，瀰漫在叢林各個角落，猶如烏雲一般，終年不見天日。

  秦風讓文奇和劉若等百餘人，留在了崑崙，反而是帶著剩餘那近萬人，離開瑤池往西天極樂淨土而去。

  佛界如今並沒有和人界相連，秦風卻可以肯定，在人間一定有一條通往佛界的道路，如若不然秦蓁也不會悄無聲息的失蹤。

  秦風用屁股想，都可以猜測出那名女子，是進入佛界之中，找羅漢菩薩算帳去了。

  你就救了我那麼多次，現在輪到我救了，我可愛的阿姐，你一定沒想到吧。

  想起那名女子，秦風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揚，但很快便被身後，那群仍在小聲吐槽著的修士們，給打擾到了好心情。

  對於這群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秦風懶得多說半句，只能用武力脅迫他們一起前來。

  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所謂的天命之子，在這個世界中，是多麼的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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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風漫無目的在最前面走了很久，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只見出來了一名，身著墨綠道袍，風度翩翩的男子，一頭烏黑的髮髻梳得整整齊齊，清秀的臉龐上則是，一雙冷漠的眼眸。

  「請問掌教真人，我們此去何處，又是為何？」雖說是凡塵俗世入道不久之人，可也開始學著嚼文嚼字了。

  秦風冷冷的看了一眼男子，冷笑道：「我是代掌教。」

  男子一愣，雙眸之中生出幾分怒氣，不過很快便被他隱藏起來，重新恭敬施禮問道：「秦代掌教！」

  秦風冷漠的點了點頭：「此去為何，當然是救，秦蓁掌教真人。要問去往何處，當然是去尋靈山大雷音寺。」

  男子一愣，隨即不可置信道：「秦蓁掌教，難道和佛門結怨？」

  秦風笑道：「不是結怨，是去報仇。」

  男子恍然道：「我等求仙問道之人，怎可被仇恨蒙蔽雙眼，如此豈不是有違人和，如此豈不是有損大道？」

  秦風差點沒被氣笑了：「你懂什麼是人和，什麼又是大道麼？」

  男子挺起胸膛正色道：「弟子不才雖入道盟不久，可也讀過先賢典籍。所謂人和是為，人心歸一。所謂大道，乃是我輩修士畢生所求之路，超脫生死，明悟天道，自此之後逍遙天地間，再也不被七情六慾所困。」

  「弟子陳一拙見，求代掌教師叔祖賜教一二。」陳一言罷，又是對著秦風拱手行禮，一應禮數一絲不苟，可言語中的挑釁意味卻是十足，此話一出不少人同時看向秦風。

  想看一下，這突然出現的代掌教真人，究竟有何高見。

  秦風卻是不急不忙，只是點頭應道：「此話與書中所說，可謂是一字不差，句句在理。」

  此話一出竟是將陳一，罵作是只知死記硬背的書呆子，這讓陳一如何能夠保持淡定，強壓下心中怒氣，拱手高聲問道：「弟子陳一，願聞代掌教真人高見。」

  秦風轉身看向身後的，毫無溫度可言的人群，一手指向他們，一手指向自己，冷笑道：「如今對你們而言，我就是大道，而你們所缺少的便是人和。」

  「你們是不是以為踏入仙途後，便是超然物外之人。你們是不是以為可以呼風喚雨，便可以凌駕於萬萬人之上。你們是不是以為大道之中，便要斷七情斬六欲。你們是不是覺得為求長生路，就只能自私自利？」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這全是錯的。大道無情人卻有情，除非為了長生為了大道，你們可以變得不是人。」

  「而這樣，我們修得真仙，那還是我們最初想要的麼？」

  這一問，讓萬人盡數捫心自問。而秦風卻更像是在問自己。

  最初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是活著，好好地活著。然後去看一看，那座山，那條河，那個身處其中的世界，當然這一切，要和那個情投意合的人，一起去看，去做，去彼此依偎，一生相伴。

  只是只要是活著，便會改變。改變的不止是風景，也不是春夏秋冬，更是那個最初的自己。

  風光依舊是那一抹風光，而人卻再也不是，那個最初之時的少年。

  秦風仰頭望天，隨後默然轉身，輕聲道：「你們問我要去哪裡，我告訴你們，我要帶你們去找回最初的那顆心。」

  陳一的眼中，閃過無盡的迷茫，只覺得那顆道心，被秦風狠狠的擊碎後，又開始緩慢的癒合。這一次那枚道心不再冰冷無情，反而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秦風在前依舊跋山涉水，而身後的人這一次，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一路跟隨。

  享受著晨曦衝破，黑暗帶來的一絲光亮。

  感受著烈日之下，沁人心脾的清風。

  感慨著登頂高山之時，俯瞰萬物之時的豪情壯志。

  趟過清涼的溪水，走過崎嶇的山路。所有人都默契的，如最前方的那個少年一般，收起了一身道法神通，如最初的凡人一般，感受著世間的所有一切。

  體會著草木的溫度，感受著日月的光亮。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慢很慢，沒有急躁反而讓人，心中生出了一絲不舍。

  光陰很慢，卻也很快。有時候甚至來不及反應，便已是朝陽變落日。

  而在秦風的帶領下，所有的人都變得不急不躁，陳一等人學著秦風的模樣，在天地萬物之間，追尋著那抹，看不見摸不著的大道。

  陳一感受到了，體內靈力的突飛猛進，只跟隨秦風短短一月的旅途，甚至比先前在崑崙幾十年的清修，更加讓他的受益匪淺。

  陳一崇拜地看向，那個盤膝坐於青石之上，明月之下的少年，清風繞身而塵埃不染。

  那個少年，似乎不像是，陳一心中所幻想過的仙人，此時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被萬千紅塵纏身的人間客。

  他有喜怒哀樂，有所執，有所念，有所期，有所愛。

  而這一刻，陳一突然想通了，秦風究竟為什麼會帶著他們，展開這一段看似毫無意義的旅途。

  他幫著他們在大道之上前行，幫著他們觸摸到，真正的大道。

  而他同樣是在，尋找那些被自己遺忘的東西。

  將他們在心中一點一點地撿起，將他們重新刻在，空洞的心中。

  大道無情，人卻有情。太上忘情，終究是痴人說夢。

  陳一回想起，自那場直播之後，踏入仙途之後，從最初的興奮掙脫而出後，自己都做過什麼呢？

  自己似乎拋棄了所有了的一切。親朋，父母，愛人，兒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從心中徹徹底底地遺忘了。

  他每日都在清修打坐，在亘古不變的瑤池之中，將自己變成一個活死人。強迫自己去冷漠，去無情，去求長生，去悟神通。

  他將自己變成了，小說之中的那個主角。那個冰冷無情，在大道之中一往無前，捨棄所有，去登頂人間的那個冰冷無情的機器。

  陳一回想起了，離家之時的妻子，頭髮花白的父母，還有那個嗷嗷待哺的女兒，他的心突然好痛，眼中的淚不知不覺地流下，滴落在地面之上，滴答作響。

  陳一，顫抖著舉起的手掌，可卻看不清上面的紋路。他看向北方，那是曾經家的方向，他一絲不苟，鄭重地向秦風，拱手施禮，沙啞道：「秦掌教，我能不能...」

  秦風睜開了眼，微微一笑：「能，怎麼不能呢？去吧！」

  陳一抬袖擦乾了，臉上的淚痕，踏劍破雲，如一道流星，消失在明月之中，隱沒於蒼穹之下。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那個被自己遺忘多年的地方，想要再看一眼，那些忘掉的人兒。

  那個地方是家，那些人是親人。

  他們明明一直都在，血肉相連。可為什麼已經模糊不清，還曾被自己徹徹底底地忘記？

  不知不覺間，腳下的仙劍，變得越來越快，如刀一般的風，吹在他的臉上，卻讓此刻的他無比的清醒。

  陳一第一次真正的覺得，求仙問道作用，那便是能夠讓他，在僅剩不多的時間中，去了結心中的悔恨。

  陳一緊握著雙拳，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自己。一定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轉瞬之間，陳一御劍來到了，曾經生活過的那座城市，而他突然發現，那個記憶中的家，卻不在了。

  剎那間，陳一的心中升起了無盡的惶恐，他所害怕的，終究還是發生了。

  陳一瘋狂地催動起神念，不顧損耗在城市各處，一一探查而過。

  血液順著七竅流出，那辛辛苦苦修來的靈力，也快要消失一空時，他終於找到了那個人。

  他瘋了一般地沖向那個位置，去尋找那個奄奄一息的人。

  ...

  「媽，你哪裡不舒服麼？」一名三十餘歲的女子，緊握著一雙蒼老的手，擔憂地問道。

  只有六十歲，卻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女子，艱難回道：「媽沒事，就是突然夢到你爸了。」

  聞言女子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憤怒，嘶吼道：「不要跟我提他！」

  一名滿臉鮮血的男子，剛剛走入病房，便聽到了女子近乎咆哮般的聲音。

  無盡的悔恨湧上陳一的心頭，他來了卻不知要如何面對，這一對母子，他怔怔地站在門口，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婦人似有所感側頭看去，一瞬間那雙渾濁的眼眸之中，突然迸發出一絲驚訝，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了陳一，喜極而泣道：「是你，你回來了！」

  陳一一步邁出，便來到了婦人的身前，一把握住了，那隻滿是皺紋的手，淚流滿面道：「對不起。」

  婦人抬起另一隻手，擦乾了陳一臉上的淚水，和還未凝固的血液，擔憂地問道：「你受傷了？」

  陳一搖了搖頭：「我沒事。」

  婦人擦乾淨了陳一臉上的血淚，卻並未放下手，而是一遍一遍地撫摸著，陳一仍是年輕的臉龐，良久後方才眼中帶著淚花，嘴角泛起一絲溫暖的笑容，道：「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沒變，和離開時一樣，怪不得當年一定要走，原來當神仙，真的這麼好啊。」

  陳一喉嚨微動，卻不知如何回答，他這位時日無多的妻子。

  婦人手終究還是從陳一的臉上離開了，她努力地提起了一口氣，虛弱道：「有空去拜祭一下爸媽，二老臨走前，還一直掛念你，擔心你過得不好。我本應該陪你去的，可是...可是我真的累了，好想睡一覺。」

  陳一驚恐地放下，那被自己握著的手，開始變得僵硬冰冷，他嘶吼一聲：「不。」

  隨即體內所有的靈力，向閉上眼睛的婦人體內注入。而這玄妙無比的天地靈氣，似乎失去了他的魔力。

  陳一看到了自陰界而來的勾魂使，陳一雙目血紅，哽咽道：「你敢帶她的魂魄走，我就殺了你。」

  勾魂使者，似是沒有聽到陳一的威脅，仍是牽引出婦人的魂魄。

  陳一雙手掐訣，剎那間風雷之聲滾滾而來，勾魂使者無奈長嘆一聲：「這位仙師，生老病死，六道輪迴，本就是天理循環，何必執著於此，又何必放不下。」

  陳一失魂落魄的放下了，掐著法訣的手，他發現曾經引以為傲的仙法，竟傷不到勾魂使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走了婦人的魂魄。

  而那名女子，趴在婦人的身體之上，哭得撕心裂肺。

  陳一想要摸一下，那張記憶中模糊不清的臉，卻被女子憤怒地推開了。

  「你給我滾！」

  陳一望著那雙充滿憤怒的雙眸，癱坐在地：「對不起，對不起爸錯了，真的錯了！」

  女子慘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走吧，我不認識你。」

  女子艱難地抱起婦人的屍體，緩緩向外走去，陳一一聲不發地跟在女子身後，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運轉仙法，想讓女子走得不是那麼的累。

  女子突然停下了腳步，雙肩微微顫抖道：「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爺爺奶奶，還有媽媽，都很想很想你！」

  陳一一把將女子，和婦人的屍體，攬在懷中：「對不起，爸回來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