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怕死麼

  「大哥哥，你是誰？又要帶小美去哪裡？」

  「小道乃是神意門弟子，張皓。至於要帶你去哪裡，先前不是說了麼，自然是送你回家。」

  聞言小美眼中淚水，便止不住的流下，哽咽道：「大哥哥，不，張仙師不送小美回去好不好，那不是我的家。」

  張皓猶豫一下，雖然心中對這隻並未作惡的小鬼，生出了幾絲憐憫，可仍舊是回道：「你已身死化為鬼怪，不管前世如何，現在九幽鬼域便是你的家。」

  小美悽厲中帶著幾分恐懼，不斷地搖頭：「那裡不是小美的家，不是！」

  

  「我的家陽光明媚，我的家冬暖夏涼，我的家中有爹娘，我的家沒有那些整日欺負小美的鬼東西，小美不要回去。」

  張皓一愣，沉默良久，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我帶你回去見師尊，看他如何定奪。」

  重拾希望的小鬼，停下了哭泣。不再掙扎，怯生生的跟在張皓身後，前往幽都豐山腳下。

  老宅之中，梨花樹下，秦蓁正在彎著腰，拔著四周已經枯黃的雜草，看著萎靡不振的梨花樹。

  秦蓁心中升起一陣擔憂，也不知道明年來不來得及摘果子，今年就沒有摘，來年再不結果子，小風怕是就嘗不到最喜歡喝的梨花膏了。

  女子的輕嘆聲，傳入坐在小院中心處，正在喝茶的姬樂聖耳中，老者問道：「怎麼，秦師妹有心事？」

  「一些凡間瑣事罷了，不足掛齒。」

  姬樂聖站起身，走至秦蓁身邊，笑道：「瞧秦師妹的模樣，這凡間瑣事可要比大道，更加讓你費心啊。」

  秦蓁腦袋一歪，疑惑道：「心事便是心事，和跟什麼比有關係麼？」

  姬樂聖正色道：「自然是有關係的。」

  「晚輩願聞其詳。」

  「大事便是大事，小事便是小事豈可混為一談？」

  秦蓁疑惑：「何為大，何為小？」

  「家國，黎民，正邪，善惡，忠義，大道便是大事。」

  秦蓁皺眉：「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從小到大，對於我與小風來說最大的事，就是如何能吃飽肚子，如何能活過明天。」

  「什麼家國黎民，正邪善惡，這些我從來便沒有想過。」

  姬樂聖一愣，問道：「既然如此，秦師妹又為何，要隨我仙盟之人下山來此？」

  秦蓁堅定道：「我和小風有幸，成為那求仙問道之人，剛剛過了幾天衣食無憂的日子，如今天地浩劫將至，我若不來如何讓小風，繼續過那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生日子？」

  姬樂聖開懷大笑：「這便是大義。」

  秦蓁側身看向西方，嘆道：「如果晚輩說，有更好的辦法，我會毫不猶豫地帶著小風離開，前輩還說我有大義麼？」

  「其實啊，我什麼也不要，只要小風能快快樂樂的活著，我什麼都可以做，哪怕被人稱作魔頭，哪怕被人罵作貪生怕死之輩，哪怕我成為天地浩劫，我也在所不惜。」

  「其實我哪懂什麼求仙問道，你們人人都誇我天資卓越，可你們誰又知道，我拼命的修煉，只是為了小風能夠好好活著。」

  「前輩你心胸大，可以心系蒼生，可我不行，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的心就這麼大，只可以容得下一個小風。」

  「我說這些話，前輩是不是感覺到很失望？」

  「失望我不是那個，你心中所想的救世之人？」

  聞言，姬樂聖目光如炬地看著，那臉覆青銅面具的女子。

  「秦師妹，我若是說沒有失望，你肯定是不信的，我卻還是要和你說句實話。」

  「其實我也沒有你所看到了那麼，大義凜然。我也只是不想愧對列祖列宗而已。」

  「你是為了秦風，而我卻是為了祖宗。」

  「可是不管最開始是為了什麼，如今我們卻都成了為了天下蒼生。」

  秦蓁的下了頭，盯著梨花樹上的一道劃痕，問道：「前輩，你說我們能活著回去麼？」

  姬樂聖仰頭望天，負手而立：「盡人事，聽天命，誰知道呢？」

  「那前輩你怕麼？」

  「怕！怕得腿都軟了，怕得只想跑回瑤池仙境，當個縮頭烏龜。」

  「哈哈，前輩你說這些話，就不怕門下弟子聽到了，取笑你麼？」

  「所以我只敢躲在這裡，和秦師妹悄悄的說啊，如果傳出去了，有損老夫的威名，我可要拿秦師妹試問。」

  二人相視一笑，門外傳來了張皓的聲音。

  「神意門弟子張皓，外出之時捕獲小鬼一隻。」

  姬樂聖疑惑道：「若有難處，不妨進來說？」

  張皓：「謝師伯。」言罷便將被仙法束縛住的小鬼，帶到了姬樂聖和秦蓁的面前。

  姬樂聖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怯生生的小鬼，問道：「自是鬼物無假，有何不解之處。」

  張皓低頭道：「不瞞師伯，此鬼來到人間之後並未作惡。」

  「既然如此，送她回去便是。此鬼雖然法力低微，可如今陰陽兩界已不似從前，小心一些回到九幽鬼域，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可這小鬼不想回去。」

  「可是心中有未了心愿？」姬樂聖轉頭看向鬼物。

  小美看著那一雙深邃的眼眸，用力的握著拳頭，鼓足勇氣回道：「小美不要回去，這裡是我的家，我要留在這裡？」

  姬樂聖：「你既然已成鬼物，便是已經早已知曉，陰陽兩隔的道理，你來到人間之後，縱然沒有故意害人，可你應該也有發現，但凡與你親近之人，一身陽氣大都在不知不覺中，被你所吞噬。」

  「雖無害人之心，卻有傷人之實，老夫與門下弟子，不問你罪反而送你回陰界，已然是大發善心，你若是不知進退，信不信老夫一掌拍死你？」

  小美望著突然升起殺氣的姬樂聖，不由向後退了半步，可不知又從何處升起的勇氣，堅定道：「你便是一掌拍死我，小美也不回那個鬼地方。」

  「哼，不知好歹，老夫便隨了你的心意。」姬樂聖一掌剛剛抬起，便被秦蓁拉住。

  「哦？秦師妹有異議？」

  秦蓁：「將她留在我身邊就是了，前輩何必激我。」

  「老朽可沒有用激將法。」

  「這裡就我一個閒人，這種耗時間的事，便由我來做了。」

  「既然秦師妹說了，老朽也不好反駁，多些瑣事做，總比沒事做的好。」

  「張皓，你隨我進屋來，詳細講講如今俗世之中，是何種境況了。」

  「是，師伯。」張皓看了一眼小美，解開了束縛著她的法術，便不再遲疑向屋內走去。

  空曠的院中，秋風不知何時而起，秦蓁蹲下身子，撫摸著小美的腦袋：「你是叫小美是吧，我叫秦蓁，很高興認識你。」

  感受到眼前之人並無惡意，小美膽子便又大了起來，笑回道：「秦姐姐，你帶著這面具幹什麼？不怕嚇到人麼？」

  「姐姐，摘下面具的樣子更嚇人，小美信不信？」

  小美搖頭：「不信！姐姐騙人，姐姐你的心腸如此好，長得定然也是不醜的。」

  秦蓁哈哈一笑：「姐姐可沒騙人，我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醜八怪。」

  小美眨眼：「那姐姐你摘下面具，讓我看看？」

  「那你來抓我好不好？抓住我了我就摘下面具，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小美拍手笑道：「好，我最喜歡玩遊戲了。」

  小院之中，一人一鬼，你追我逃，樂此不疲。

  ...

  半醒半醉日復日，瑤池仙境之中，不知醉生夢死多少日夜的秦風和文奇，早已沒有了昔日的仙家風姿。

  如今變成了兩個，衣衫邋遢，面目憔悴的醉漢，怨女。

  秦風右手揉搓著，下巴上的胡茬，左手撓著油膩交叉的頭髮，抽空還要摳一下鼻屎，和往滿是臭味的嘴中，灌一些酒水。

  縱然閒人一個，可也忙的不亦樂乎。

  文奇則是趴在地上，一手隨意的撥動著琴弦，一手也是拿著酒罈。此時她彈奏而出的琴音，哪有往日的靈動，簡直就是不堪入耳的噪音。

  秦風怒道：「能不能別談了，吵死個人了。」

  聞言，文奇不忿道：「不讓我彈琴，你讓我作甚？整日陪著你醉生夢死，我可不想變成個酒鬼啊。」

  被一個酒鬼，罵做是酒鬼，秦風也是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文奇一掌拍在伏羲琴上，另一隻手拿著酒罈，向自己口中倒去，怒道：「怎麼又沒酒了，真是不經喝，快去拿酒來，拿酒來！」

  聽著酒罈摔到地面，巨大的破碎聲，秦風怒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憑啥聽你使喚？」

  文奇起身醉眼朦朧地向秦風走去，撒嬌道：「秦師兄，給我拿酒去麼，師妹給你跳支舞如何？」

  「跳脫衣舞，我可以考慮考慮！」

  文奇點頭，十指便向青色道袍，腰間的絲帶解去：「跳就跳，反正就你一個男人，不給你看給誰看？」

  秦風一陣頭大，急忙伸手阻止了，奇文接下來的動作，無奈道：「我去，我去還不行麼？」

  文奇，看著狼狽離去的秦風，大喊道：「秦師兄你膽子真小，送上門的女人都怕，膽小鬼，膽小鬼！」

  秦風回以中指：「本尊會害怕？我可是獨斷萬古，鎮壓諸界的天下第一道尊！」

  文奇做了個鬼臉，回道：「不要臉，吹牛皮，真有這本事，還能留下來和我當，出不去的看門狗？」

  「你才是看門狗，本尊現在可是瑤池仙境的仙盟之主，你敢對掌門不敬，我要對你動用門規！」

  「啊呸，還仙盟之主，你有弟子麼？有人給你香火麼？」

  秦風大怒：「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過來就過來，我怕你啊？」

  白玉京前，秦風和文奇扭打在一起，雖然纏鬥雙方卻是默契的，沒有動用法力仙術，只是如同兩個凡人一般，只動用拳腳。

  兩個大醉之人，縱然是秦風比奇文力氣要大一些，可又能占到多少便宜，不多時兩個人便精疲力盡，鼻青眼腫地躺在地上。

  「秦師兄，你一點都不君子！」

  「文師妹，你一點都不淑女！」

  「君子作於誰看？」

  「淑女裝作誰瞧？」

  兩人相視一眼，文奇淚如雨下：「秦師兄，我心裡好難受。」

  秦風扭過頭，不再看向文奇，仰頭看著天空：「要哭去一邊哭的，別指望我能安慰你！」

  「誰要你安慰，我又沒與你說，誰讓你聽得？」

  秦風冷哼一聲：「女子果然都是不講道理的。」

  文奇抬袖擦乾眼淚：「你們男子就講道理？我說要下山，你們非把我留在這裡。還說我是什麼希望，可哪個救世主是整天藏著苟活於世的？」

  秦風指了指自己：「有啊，沒見到我這個救世主，就藏在這裡苟活麼？」

  文奇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大笑了起來。

  「師兄，你一向都如此不要臉的麼？」

  「我這人從來不靠臉吃飯，靠的是氣質和智慧。」

  「你說智慧，我可以理解，可是氣質在哪裡？」

  秦風站起身，一手負後，一手指天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奇文踉蹌著站起：「那師兄你，帶我下山如何？」

  「帶你下山可以，但是我卻要問你幾個問題。」

  文奇走至伏羲琴前，拂去琴聲上的塵土，回道：「師兄儘管問便是。」

  「為何非要下山？」

  「不為什麼，就是要去。」

  「那你怕不怕死？」

  「怕！」

  「活著不好麼？」

  「好！」

  「為什麼？」

  文奇歪了歪頭，將伏羲琴被宰了身後，這次卻是沉思了許久，方才回道：「為什麼？我若與師兄說，是為了蒼生，為了師父，為了國家，為了大道，師兄你信麼？」

  秦風點頭：「信，為什麼不信？」

  文奇：「可我不信啊。」

  「我只是仙霞派修為最低的一個普通弟子，便是這伏羲琴認我為主，我也是那個無論是在仙霞派，還是在仙盟之中，都是那個人人要保護的小師妹。」

  「不讓我下山，不讓我降妖伏魔，不讓我以身犯險。」

  「可是我不想讓別人保護，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我也可以保護那些，保護我的師兄師姐。」

  「我不想這人皇先祖的伏羲琴，在我手中只能整日蒙塵。」

  「師兄，我知道你這次沒有吹牛，你一定會有辦法帶我下山的對不對？」

  「那麼師兄，你怕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