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九月九日

2024-10-09 14:57:01 作者: 賀明朝

  不知從何日起,瑤池仙境逐漸又恢復了,昔日的熱鬧景色。

  無數下山護衛正道的仙家弟子,陸陸續續都從神州各處,返回崑崙重入瑤池。

  只是大多數都是略顯失落,再無下山之前的興致勃勃,原因無他只因身邊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仙逝者。

  斬妖除魔帶來的興奮,只是一閃而逝。而那些相識多年卻再也不能歸來之人,帶來的傷痛卻是並不會,隨時間的流逝而撫平。

  有些東西只會在,漫長的光陰之中,紮根發芽,或是做一件事,或是讀一本書,或是一句話,都會讓那本以為消失的記憶,重新湧上心頭。

  喜也好悲也罷,終須自己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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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莫名讓人感覺到壓抑的情緒,不斷地在四季如春的瑤池仙境中蔓延,弟子是如此,那些修為高深的長老亦是如此。

  只有用一根紅繩牽著旺財,終日在瑤池遊山玩水的秦風是個例外。

  私下有不少弟子,說他是沒心沒肺,鐵石心腸,終究會不得好死。

  這些流言蜚語,自然也會傳到秦風的耳中,只是這對於一個經歷過太多太多,活了萬年已久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之事。

  能讓秦風煩躁的,莫過於自己的修為,又一次卡在了金丹境巔峰,再難前進。那種無力感,讓他感覺到抓狂,狂躁。

  如果只是修為暫時不能提升也就罷了,可最近秦風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之中便會浮現出,秦雨的身影。

  修道之人的似有所感,從來便不是空穴來風,那是在接觸天道之後,妙不可言的感應。

  伏羲悟道曲,依舊在每日清晨和傍晚都會奏響,回山的弟子都會準時准刻,前往白玉京前。秦風也是每到此時,便會停下閒逛的步伐,靠在旺財的背上聽曲。

  這是他一天時間裡,心情最平靜之時,只有這時他才能忘記所有的一切,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而聽完伏羲悟道曲後,秦風便原地不動,躺在地上仰頭望天,旺財也會識趣的,將自己的角色,轉變為枕頭。

  秦風只是仰頭望著天,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害怕什麼,只是更讓旺財驚訝的是,少年那一雙的明眸之中,竟然還有隱隱一絲期待。

  旺財當然不知道,為何自己主人的眼中,會出現這麼多截然不同的情緒,她能做的便是,多拍馬屁少說話,免得又莫名其妙的,遭受秦風的一頓毒打。

  明月星辰被瑤池仙境,終年不散的雲霧,遮掩得暗淡不少。每到子夜之時,秦風便會從口袋中,摸索出一根皺巴巴的香菸將其點燃,方才站起身,拍拍褲子上沾染的泥土,懶散地向住處走去。

  而那座庭院每天都會亮著燈,直到少年掐滅菸頭之時,才會重新隱入黑暗。

  而當秦風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之後,桌子上總會有給他留的飯。

  或是一碗清湯麵,或是一碗蛋炒飯,每日都有不同,只是入口的溫度,也總是那麼適中,不燙也不涼。

  一切都是剛剛好,可也是讓秦風感覺到,是那麼的奇怪。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吃飽喝足的秦風,摸著有些吃撐的肚子,回到房間倒頭便睡。

  清晨總會遵循著它的規律,準備到來。

  秦風亦是如此,推門而出,桌子上已然,擺放著吃食,秦蓁亦是早已不見蹤影。只是這一次,桌子上多了一盒還未拆封的香菸,就那麼靜靜地放在桌子上。

  秦風愣了一會,嘴角泛起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將煙揣到褲兜之後,又與往日那般,沒心沒肺地吃起了早餐。

  她這是放棄我了麼?一念至此,秦風卻是莫名的,升起了幾分惆悵。

  「旺財你說是不是?」

  對於秦風這個突然的問題,奮力的想從骨頭上,啃下一點肉絲的旺財,明顯的大腦短路了一下,可還沒有得它想好怎麼回答,那個問出問題的人,便又自問自答了。

  「也是吧,誰能和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計較太多呢?」

  旺財剛剛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只是還未來得及高興,便又被踢了一腳。

  「快些吃,吃完出去遛遛。」

  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腳的旺財,急忙將骨頭含在口中,四隻小短腿快步向門外跑去。

  剛剛出門,許半夏那鬼哭狼嚎般的喊叫聲,便傳遍了整個瑤池仙境。

  「死了,都死了,誰來救救我?」

  秦風仰頭向上看去,喃喃自語道:「又有人回來了麼?」

  旺財叼著骨頭,含糊不清道:「去看看?」

  「嗯。」言罷秦風便拾階而上,只留下錯愕的旺財。

  咋?今日這廝轉性子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旺財我今天必須要,多加小心謹慎才好。

  白玉京前,剛剛歸山的姬樂聖,掃視四周,默然無語。

  如果他沒記錯,下山之時這瑤池仙境,總計共有二百零三人,如今卻只剩一百八十三人。

  姬樂聖收拾心情,率領眾人進入白玉京內,看著大殿兩側的一幅幅畫卷,沉默許久,方才焚香而拜。

  其後眾人亦是如此。

  「列祖列宗在上,今人間浩劫剛至,我仙盟眾人,幸不辱使命,已將入我人間妖魔,盡數出除盡。」

  身後眾人,齊聲高喊:「善。」

  姬樂聖略微一頓,續道:「只是近日,便是九幽鬼域降臨人間之時,晚輩姬長發將率眾人,再次下山,殺鬼衛道,也不知還有無可能,能回來給列祖列宗上炷香,還望諸位莫要怪罪,我等不肖弟子。」

  大殿之內,針落可聞。

  姬樂聖突然轉身,面向人間僅剩的修行者,高聲道:「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身後眾人,再次齊聲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秦風此時方才,抱著旺財邁入大殿之內。

  姬樂聖,抽劍而出:「八月十五後,眾人隨我下山衛道!」

  「諾。」

  「文奇,秦風可在?」

  秦風抱著旺財上前一步,奇文懷抱古琴,怯生生地低著頭。

  「秦風小友,老朽替仙盟眾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可應否?」

  秦風點頭,應道:「前輩無需多說,我盡力便是。」

  姬樂聖:「先行再次謝過秦小友,有何需要儘管差遣便是。」

  仙盟眾人包括姬長發在內,齊齊對著秦風一拜,秦風坦然受之,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妥。

  「文奇,你繼續留守瑤池,不得擅自外出。」

  面對斬釘截鐵的話,文奇心中縱有千般委屈,可心性怯懦的她,終是沒有出聲反駁,只是小聲帶著祈求地喊了一聲:」師伯。」

  姬樂聖似乎沒有聽到文奇的話,而是揮手道:「都各自散去吧。」

  大殿之內,頃刻間便只剩秦風,文奇,姬樂聖三人。

  姬樂聖率先開口道:「秦風小友,等你登壇作法後,便也留在瑤池,不必下山而去了。」

  秦風抱著旺財,嬉笑回道:「怎麼?前輩是不放心我?」

  姬樂聖捋須一笑:「非也非也,小友聽我細細道來。」

  「如今天地靈氣重返世間,是我等修行之人大劫,卻也亦是大幸,不用多久世間修行之人,便會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冒出。」

  「可我仙盟之人,又怎能置身於大劫之外,從而獨善其身。只是那些入道的後輩,又如何能無人領路,若是因此誤入歧途,又該如何是好?所以只能委屈小友,等我仙盟之人盡數死絕之後,暫代仙盟掌門之位。「

  秦風收起笑臉,正色回道:「前輩,就不怕我這心性,教出來的全是一些邪門歪道?」

  姬樂聖:「怕,當然怕?」

  「那又為何選我?而不是秦蓁?」

  「因為只有你合適。雖然老朽很不想承認,可是縱觀仙盟弟子,可能只有你才能讓芸芸眾生,在這天地大劫中,保存下一線生機。」

  「我從不做,沒有好處之事。」秦風斷然回絕。

  姬樂聖卻並不動怒,反而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小友想要什麼,儘管提便是,只要老朽可以做得到!」

  「暫時還未想好,等我想好了在告訴老前輩,在此之前你可不能死,要不然可就成了無信之人。」

  姬樂聖一愣,隨即開懷大笑,欣慰至極。

  秦風抱著旺財向樓外走去,背身揮手道:「小輩就先走了,前輩莫送。」

  文奇,目送秦風離開後,不由回頭悄悄了看了一眼,眼角笑出淚的姬樂聖。

  「怎麼文奇,對先前老朽的安排,心中有不滿?」

  「文奇不敢,只是我也想與諸位師伯師叔,師兄師姐下山,為芸芸蒼生出一份力!」這一句話說出,仿佛是抽空了文奇所有的力氣,再也不敢看姬樂聖一眼。

  姬樂聖長嘆一聲,低頭看著文奇懷中的伏羲古琴,回道:「奇文,不是老朽嫌棄你法力低微,而是這芸芸蒼生的生機,盡在你一人之手,你讓老朽如何能讓你犯險?」

  文奇低著頭:「師伯,就莫要盡說些安慰我的話了,我若真如師伯說的,有那般本事,又何必終日待在瑤池仙境苟活。」

  姬樂聖並未回答,而是負手緩緩走至,伏羲悟道圖前。

  「奇文,你可知伏羲先祖。」

  文奇恭敬道:「先祖大名如雷貫耳。人文先始,三皇之一。」

  「既然知曉,文奇你已得伏羲古琴認主,便要如先祖一般,為我人族在這亂世之中,謀得一線生機。」

  「可是...」

  「可是,你真想讓我人族,亡種滅族不成?」

  文奇眼圈微紅,慌忙跪倒在地:「弟子不敢。」

  「莫怪我無情,只是我們實在賭不起了。」

  ...

  人少之時總會寂寞,人多之時卻也不會,帶來太多歡聲笑語。

  八月十五月圓夜,中秋合家團聚時。

  仙果,瓊漿琳琅滿目,白玉京前,仙家弟子皆是席地而坐,共賞明月,同飲清酒。

  歡也好,悲也罷,一切盡在不言中。

  觥籌交錯,舉杯高歌,仙家弟子,此時和那些凡塵俗世之人,似乎並無不同,只是但求一醉,已解千愁,忘卻俗世,只為重獲再難求得的逍遙自在。

  秦風今日也是格外的大方,破例讓旺財化為人形,享受這難得卻又短暫的歡聚時光。

  秦蓁望了一眼,略有幾分醉意的秦風,醉醺醺地從褲兜處,摸索出一包嶄新還未拆封的香菸,先是微微搖頭,突然又多一絲釋然。

  秦風剛要抽出一根煙點燃,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白皙的手,先是一驚,隨後只覺虛幻。

  秦蓁取出一根煙遞向秦風:「小風你大了,按說阿姐不應再約束你,只是望你日後能少抽一些。」

  「雖然如今你我,如今皆是傳說中的,仙家之人,可這菸酒之物,終究不是些什麼好東西。」

  「日後阿姐不在了,希望小風你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秦風默然無語,猶豫一下還是點燃香菸,只是一個不小心,便嗆得連連咳嗽。

  秦蓁苦笑一聲,隨即如小時那般,輕輕地拍打起他的後背。

  「剛剛說你長大了,便又如小時那般冒冒失失,真是讓人不省心。」

  秦風伸出兩指掐滅菸頭,扭頭看向秦蓁:「阿弟,在阿姐面前,可不就是小孩麼?」

  「長大了便是長大了,跟在誰面前沒有關係的。」

  秦風舉杯道:「阿姐,這些日子,多多受你照顧,今日阿弟敬你一杯。」

  秦蓁舉杯相碰:「來!」

  一杯飲盡,秦風卻只覺心中莫名其妙,而生的鬱氣並未消散多少,低頭向手腕之處的紅繩望去,抬手解下。

  「阿姐結丹之時,我傳你心法,算作賀禮,可結嬰之時的禮物,阿弟卻不知送何物為好,不如將此獸送與阿姐,聊表心意。」

  秦蓁伸出右手:「那阿姐,就卻之不恭了。」

  秦風將紅繩繫於秦蓁手腕之處,隨後提著酒壺,搖搖晃晃起身,醉眼朦朧間,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

  已近子夜時,當是登壇作法之刻。

  「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少年高歌,讓眾人不由紛紛側目。

  秦風閉目掐訣,身形扶搖而上,於十二層白玉京並肩而立。

  「乾坤八卦,起。」

  風起雲舒,秦風一口鮮血噴出,話中帶著不可思議道:「九月初九重陽日,幽都老宅!」

  秦風言罷,便仰頭向地面跌落而去,此時血月當空,映照著少年慘白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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