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身為劍

2024-10-09 14:56:48 作者: 賀明朝

  世事短如春夢,片時歡笑,終究會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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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劍的靈魂與劍中的魔魂,撕咬糾纏下,漸漸的難分彼此。一時間也不清楚誰是魔,是誰人。

  人瘋狂之時,真的比魔差麼?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人知曉,也許只有此時的常劍能夠回答。

  骨劍的魔念怕了,從未曾想到有人會如此瘋狂,想要與自己融為一體。

  少年的不甘,少年的夢想,少年的執念,在此時此刻,明月之下,顯得無比的強大。

  漸漸的魔念想要逃離少年的身軀,想要去尋找一個不是那麼堅定的人,重新進行蠱惑。

  可是此時不想讓他離開的,變為了少年。

  當獵人和獵物身份反轉之時,獵人恐懼地發現,原來獵物的是那樣的強大。

  常劍強忍著噁心,將魔念一點點的吞入腹中,滿是血氣環繞之間,他重新從地上站起,手持那把任他驅使的骨劍,登天而去。

  劍芒所過之處,那些被砍倒的青竹,被損壞的劍廬,重新恢復如初。

  只有那在蜀山千萬年的高塔,化為了一片廢墟。

  斷垣殘壁間,恍如一座高墳,埋葬著少年,年少時的記憶。

  高懸著的秋月,向地上落去。晨曦普照大地,少年御劍而去。

  ...

  常劍周身所有的魔氣,盡數沒入身體。那慘白的肌膚,一寸寸的皸裂,露出了那早已沾染了無盡魔氣的血肉。

  血肉開始消散,向天空之上飄去,隱入雲層,化為了飽含無盡生機的雨水,降落於世間。

  隨著雨水的滴落,乾枯的大地,枯黃的樹木,重新煥發生機,無數被魔氣纏繞,不得入輪迴的冤魂,化作了點點星火,去到了九泉之中,入那輪迴之路。

  血雨,來得很快,走得亦是很快。

  隨之常劍一同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把晶瑩剔透的骨劍。

  劉若怔怔出神,秦風從旺財的背上翻身而下,走至骨劍前面。莫名其妙道:「何必如此?」

  秦蓁想要撿起那把劍,可剛剛伸出手,一股莫大的威壓便滾滾而來,仰頭望去,便看見凝而不散的血雲,不知何時變成了,紫金色的天威。

  「快逃,是化神雷劫。」秦風一手一個將秦蓁和劉若,丟到了化為原形的旺財背上,隨後又走到抱著大樹,瑟瑟發抖的許半夏身前,將他一掌拍暈,扛在了肩膀上。

  「風緊扯呼咯。」

  ...

  劫雲之外,四人一獸狼狽逃出後,秦蓁終於忍不住問道:「小風,這是怎麼了?」

  秦風面色複雜的望著,早已看不清楚的骨劍所在之地,冷笑道:「以身化劍,常劍入道了。」

  劉若插嘴:「這是化神雷劫?」

  秦風回以看白痴的眼神:「不然呢?」

  秦蓁欣喜:「那常劍?」

  秦風搖了搖頭:「回不來了,如今他就是那把劍。」

  剛剛升起的喜悅,頃刻間便被秦風打回原形,秦蓁失落的問道:「為何會是如此?」

  秦風咧嘴一笑,掃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劉若,昏迷不醒的許半夏,和遠處正在力抗天劫的骨劍,回道:「因為這都是命啊。」

  「命麼?」曾經無數次想要認命的秦蓁,低下了頭,認命很難麼?其實一點都不難。

  真正難得是,不認命。

  因為不認命,所以秦蓁和他的小風,一直活的很難。

  秦蓁突然不自覺的用力,抓住了秦風的手,好像生怕他突然離開。

  秦風感受著手心傳遞而來的汗水,心中一顫,卻立刻便又恢復了平靜。繼續冷漠地看著,那六九雷劫沉默不語。

  秦風不知道,為何有人真的可以做到這一步,朝聞道夕死矣,多麼振奮人心的話啊。

  秦風不懂,所以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在骨劍之中,被天雷折磨的慘叫著的靈魂。

  夢想真的這麼重要麼?

  重要麼?不重要麼?

  苟且狼狽地活著,和無怨無悔轟轟烈烈的死去,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秦風想要知道那個答案。

  當常劍險而又險的,渡過了六九天劫,當所有人都帶著興奮,想要高喊著沖向那把骨劍之處時,只有秦風沉默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表情。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魔是何物?是這個世界用修為和境界無法衡量的事物。

  他們可以很強,也可以很弱。

  弱時可能只是一個念頭,一個可以輕鬆掐滅的雜念。

  強時是會比天道也強上幾分的惡魔。

  生吞了一隻血魔的常劍,又怎麼會只是,進入到區區的化神。

  還沒有完,骨劍凌厲的氣勢,仍在不斷的向上攀登。

  幾個呼吸間,便跨越了煉虛,合體,大乘,直到大乘巔峰,才遇到了一個關隘。

  跨過去便是悟道天尊,可以掌握一絲天道的大能。跨不過去,就是身死道消,大夢一場。

  秦風,突然很想問一下骨劍之內的常劍,他的道究竟是什麼?能夠讓他如此堅持。

  劉浩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讓人心生恐懼,忍不住想要膜拜的劫雲,強忍著跪倒在地的衝動,痴痴地問道:「這是什麼?」

  秦風大笑著回道:「是天啊!」

  大地之上無數的生靈,帶著靈魂深處,本能而生出的恐懼,同時看向這南疆大山之處,有人雙手合十求神拜佛,有人捫心自問懺悔罪過。

  無數散布在世間各處,斬妖除魔維護著人間平靜的修行者,此時同時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像那厚重的劫雲看去,心生膜拜。

  骨劍在下,天道在上。

  暴漲的修為,並未帶給常劍的靈魂,絲毫的安全感,反而此時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是無法描述的威嚴。

  被劫雲強行染成的夜,黑沉沉的仿佛無邊無際,濃墨重重的塗抹在蒼穹之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只有雷光縱橫交錯間,那潔白無瑕的骨劍,依舊綻放著光芒。

  常劍的靈魂,漂浮在骨劍劍身之外,他想要看清那虛渺的天道,想要找到師父師姐師兄們,所說的劍心。

  與天對視良久後,常劍失望地移開了目光。

  那裡沒有劍心,也沒有劍意,更沒有蜀山的度人經,也沒有點點星光,和那輪秋月。

  只有暴虐的雷霆,和一抹冷酷無情的法則。

  那是自己想要的麼?常劍很確定那不是。

  低頭望去,心口之處的劍心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五顏六色的星光。

  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常劍捂著胸口,有些難過,有些釋然,更有些追憶。

  可他知道,這才是他想要的。

  這是師姐的劍意,是師兄的劍心,是師父的期待。

  是蜀山萬萬年長存不滅,盡歸一人之身的榮耀。

  那一點點星光,在天道之下,似乎是可以輕而易舉,被撲滅的燭火。

  是蜉蝣比之蒼天,不自量力的驕傲。

  那玄而又玄的青氣落下之時,常劍卻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上天所賜予的一線生機。

  轉而選擇了心口之處的星光。

  五彩斑斕的劍氣,被常劍隨手揮出,硬撼這攜帶著無比威勢的天雷。

  光芒交錯之間,常劍大笑幾盡瘋癲。

  劍意和劍氣在雷霆之下,顯得那麼的弱小而無助,可是偏偏卻將勢不可當的雷霆,阻擋得不得上前。

  秦風茫然失措,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為何那區區的殘魂之力,能與天道爭輝?

  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過了秦風的理解,比之先前在陰曹地府發現神力和仙力,能夠融會貫通時,更加讓他震驚。

  區區螢火怎麼能與皓月爭輝?

  可是那點點星火,此時真的在與天雷比高。

  秦風的腦海之中,莫名的想起了四個字。

  人定勝天。

  心中隱隱間似乎有什麼要破土而出,可終究是被鐵石心腸所阻,又一次長眠與地下。

  那不是他的力量,是蜀山的力量。秦風這樣安慰著自己。

  常劍閉目不語,腦海之中不斷地閃過,晨練之時師兄師姐們,練劍時的姿勢,然後分毫不差的,將劍招一一用出。

  「此劍學自常胤師兄。」

  「此劍學自常青師姐."

  「此劍學自常浩師兄。」

  ...

  常劍一句一句的念出,手中劍招變化萬千,心中劍心更是波光流轉,眼中劍意時而如柔水,時而如高山,時而如皓月,時而如朝陽。

  劍光交錯之間,將少年護在了身後,暴躁的天雷,無論如何也不能攻破,那劍光所鑄的光圈,次次皆是無功而返。

  天雷在咆哮,少年郎卻在自顧自的練劍。

  這是秦風第一次看到,天道的無能狂吠。也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二次由衷地欽佩起一個人。

  后土,常劍為何這個世間的人,總是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

  秦風茫然地掃過,面色肅穆的秦蓁和劉若,他們的臉上的神色,是一抹同情,是一抹期待,是一抹由衷的激昂。

  便是那個一醒來便抱著大樹,不肯鬆手的許半夏,此時也痴痴地走了過來,那一顆破碎的道心,正在緩緩的重新凝聚。

  他們此時似乎化為了一體,共同在力戰天劫,似乎在一同悟道。

  秦風也想帶入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之中,可不論他如何嘗試,終究是難以產生共鳴。

  恍然間,天雷只剩一道,在陰雲之中,積蓄著恐怖的力量。

  常劍在此時也是停下了動作,那心口之中的點點星光,已經全部融為一體,再也難分彼此。

  常劍站於骨劍之上,神情肅穆中帶著幾分小心,取出了那枚竹簡。

  天道剛剛露出了最後的崢嶸,可常劍卻是失去了耐心,搶先一步以劍指指天,暢快大笑道:「此劍名為,開天。學自蜀山,御風真人!」

  劍開天門,撥雲見日。

  秦風此時心中的震驚之意,再也忍不住,從而浮現在面容之上。驚呼出聲:「這不可能!」

  秦蓁牽著他的手一同抬起,向常劍揮了揮。

  「什麼不可能?」

  秦風啞然失語,是啊,什麼不可能?明明就在眼前發生的事,為何會不可能?

  是什麼讓我認為不可能?秦風捫心自問,卻久久沒有答案。

  許半夏和劉若,瘋了一般的沖向,那骨劍飄落而下的地方,秦蓁拉著秦風緊隨其後。

  只有旺財震驚的瞪著一雙狗眼,四隻腿不斷地發著抖。

  乖乖哦,這人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老娘好想回到,陰靈冤魂遍布的黃泉之中,與鬼作伴啊。

  一式開天,將雷劫轟碎的常劍,雖然終於邁入傳說中的大道之巔,悟道境。

  可此時將全部蜀山弟子所留下的,劍心劍意全部融會貫通後,那隻剩靈魂的常劍,再也難以維持,那凝實的魂體。只能用盡全部力氣,強忍著,堅持著,等待著,那些腳步如飛一般,向自己尋來的身影。

  劉若率先而至,似有千言萬語,可又不知要說些什麼,停在常劍身前不遠處,帶著擔憂地笑了笑:「常劍,你還好吧?」

  常劍笑而不語,指了指自己的慢慢變得稀薄的身體。

  許半夏緊隨其後,卻是躲在了劉浩的身後,不時偷偷地瞧去。

  常劍沙啞道:「鬼鬼祟祟的作甚?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地許半夏。」

  許半夏張口欲言,可終是在劉若背後,重新低下了頭。

  常劍搖了搖頭,看向秦蓁兄妹二人,拱手道:「秦兄弟,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秦風施禮回道:「恭賀常劍真君,得道!」

  常劍盯著秦風的胸口,看了許久,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之意。

  秦風面色肅穆,等待著眼前這位悟道真君,戳穿他的身份,可等了良久也未曾聽到,想像中的話語。

  秦蓁帶著一絲擔憂:「常劍,你沒事吧?」

  常劍此時身體已經變得透明,只留下了一個輪廓,似乎下一刻便要消失不見。

  「我沒事的,秦師姐。不過是有些累了,要長眠於劍中罷了。」

  「還會醒來麼?」

  「大約要好久。」

  「需要我做什麼嗎?」

  常劍思考了一下,笑了笑:「希望秦師姐,能手持這把劍,斬妖除魔,降龍伏虎。」

  秦蓁毫不猶豫:「好!」

  常劍殘存的力量,再也維持不住魂體,便要重新沒入劍身之中,少年側目向西方看去,似乎那輪秋月,和青竹就在眼前。

  「要是能回去看一眼,該有多好。」虛弱的聲音,一閃而過,骨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秦風撿起劍,遞向了失魂落魄的秦蓁。

  「阿姐,我們帶他回家,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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