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4-10-09 11:17:57 作者: (意)多納托·卡瑞西

  那間夜店名叫SX。

  沒有招牌,只有大門旁掛了一塊印有兩個金色字母的黑色薄板,如果想進去,就必須使用對講機。馬庫斯按下按鈕,開始等待,他之所以來到這裡,並非出於他的直覺判斷,只是簡單的觀察心得:要是兇手選擇聖亞博那大教堂的告解室作為喊話溝通的渠道,那麼他一定相當熟悉違法的地下活動,要是馬庫斯沒猜錯的話,那找這個地方准沒錯。

  過了兩分鐘,有名女子應答,言簡意賅:「幹嗎?」她的背景聲中有高分貝的電子樂,砰砰的聲響清晰可聞。

  「我找科斯莫·巴爾蒂提。」

  「有沒有預約?」

  「沒有。」

  那女人的聲音消失不見,仿佛被喧囂聲淹沒。過了幾秒鐘,咔嗒一聲,門開了。

  馬庫斯進去,看到一條水泥牆通道,唯一的光源是一根不停閃爍的長條日光燈管,看起來隨時會爆炸。

  通道盡頭有一道紅色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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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庫斯走過去,音樂的強烈貝斯聲透牆而出,繼續往前,音量變得越來越大。他還沒到門口,門就已經開了,恐怖的音樂瞬間釋放而出,宛若從地獄奔逃的魔鬼衝出來向他問好。

  有名女子現身,應該是先前透過對講機與他講話的那一位。她身穿連站也站不穩的超級高跟鞋,迷你皮裙,銀色低胸V領上衣,左胸有小蛾刺青。一頭金白色的頭髮,濃妝艷抹。她大嚼口香糖,斜倚在門邊,等他走過來,然後,一言不發地打量他,隨即轉身,顯然是示意他跟在後頭。

  馬庫斯進入夜店,SX象徵的是性,只是少了中間的字母「E」。這地方的整個氣氛就是虐戀俱樂部,絕對錯不了。

  巨大的空間,搭配低矮的天花板,牆面一片黑。中間有個圓形平台,豎立了三根表演膝上艷舞的長竿,四周放置紅色小沙發與同色系桌子。燈光昏暗,電視屏幕閃動的全是虐罰身體的情色畫面。

  舞台上有名女子,上身赤裸,姿態意興闌珊,拿著電鋸,配合著重金屬音樂的節拍在表演舞蹈。歌者不斷重複唱同一句歌詞:「天堂大門為溫柔殺手而開。」

  馬庫斯跟在金髮妹後面,算了一下,這裡至少有六個人,全部是男性。他們沒穿那種有骷髏圖案或鉚釘的衣服,也沒有殺氣騰騰的模樣,與一般人的預期大相逕庭。他們只是年紀各不相同的普通人,穿著打扮很正常,看起來有點兒無趣。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第七名客人正在自慰。

  金髮妹對他大吼:「喂,把那東西給我放下來!」

  那男人根本不理她,她生氣搖頭,但也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們穿越大廳之後,進入一個狹小走廊,兩側有私人包廂,還有男廁,廁所旁還有一道門,上面寫了幾個大字:「禁止進入」。

  那女子停下腳步,望著馬庫斯。「這裡沒有人會喊科斯莫的真名,所以他才打算見你。」

  她敲門,示意他進去。馬庫斯看著她離開之後,才打開了房門。

  這裡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露骨色情片的海報、吧檯、放有音響與各種擺設品的柜子。屋內只有一盞桌燈,營造出宛若泡泡的光暈,籠罩著一張異常整潔的黑色辦公桌。

  科斯莫·巴爾蒂提就坐在辦公桌後面。

  馬庫斯關上門,音樂被阻絕在外,他刻意站在光暈外好一會兒,仔細端詳科斯莫。

  他的鼻尖上架著老花眼鏡,與他的平頭、捲起牛仔襯衫袖子的模樣很不搭調。馬庫斯馬上就看到他前臂的骷髏與大腿的刺青,以及脖子上的納粹圖騰。

  那男人開口:「喂,你誰啊?」

  馬庫斯向前一步,走入光源之中,讓對方看清楚他的臉龐。

  科斯莫愣了一會兒,專心搜尋記憶里的那張臉。他終於說出口:「是你。」

  那個被關在桑拿房的囚徒,還認得他。

  馬庫斯記得當初克萊門特給他的那一場試煉,只丟給他一把鑰匙,派他前往某間民宅,住在裡面的那對父母因為喪女而哀毀逾恆。

  邪惡是王道,良善是例外。

  「我本來以為我放了你之後,你就會洗心革面。」

  對方微笑回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現實狀況,不過,像我這樣的人,很難找到穩定工作。」

  馬庫斯指了指他周邊的一切:「那為什麼要搞這種東西?」

  「就是討口飯吃而已,是不是?我的女孩們都很清白,不染毒,而且不與客戶上床。這裡,大家就是純欣賞而已。」然後,他語氣轉趨嚴肅,「現在我有了愛我的女人,還有個兩歲的女兒。」他想要證明自己並沒有辜負馬庫斯當初的好意。

  馬庫斯說道:「做得好,科斯莫,真是可喜可賀。」

  「你是來向我討人情的嗎?」

  「沒有,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明白你那天跑去那裡做什麼。」

  「那不重要。」

  科斯莫·巴爾蒂提搔抓頸後:「我得怎麼配合你?」

  馬庫斯又朝辦公桌前進一步:「我在找人。」

  「我認識他嗎?或者,你在逼我去認識他?」

  「我不知道,我看可能性不大,但你應該可以幫得上忙。」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是我?或是克萊門特?馬庫斯也自問了無數次,而答案總是一模一樣——宿命,或者,對於那些相信上帝的人來說,這是天意。「因為我要找的那個男人有特殊性癖好,我覺得他曾經到過類似這樣的地方,體驗自己的性幻想。」

  馬庫斯知道出現暴力行為之前一定有醞釀期,兇手當時還不知道自己會殺人。他會體驗極端性快感,餵養心中的惡魔,藉由這樣的步驟,逐步趨近藏匿在最深處的自我。

  科斯莫似乎興趣濃厚:「繼續說。」

  「他喜歡刀與槍,性功能可能有問題,只能靠使用武器得到快感。他喜歡看別人做愛,專找情侶,但他應該也會去換妻俱樂部。他喜歡拍照,我想他多年來邂逅的對象都有留影為念。」

  科斯莫像勤奮的小學生一樣忙著寫筆記,然後,他的目光離開了紙面,抬起頭來。「還有嗎?」

  「有,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比不上別人,這激發了他的怒火。為了要證明自己比他們優越,他會逼他們接受試煉。」

  「怎麼說?」

  馬庫斯又想到了那個年輕人,他被兇手愚弄,誤以為自己拿刀殺死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可以逃過死劫。

  錯誤的愛給了錯誤的人。

  這是兇手在聖亞博那大教堂留言內容中的某一句話:「他會與他們玩某種遊戲,某種註定得不到獎勵的遊戲,目的是要羞辱他們。」

  科斯莫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是不是與奧斯提亞的兇案有關?」

  馬庫斯沒回應。

  科斯莫笑了一下:「老弟,這裡的暴力只是在演戲,你剛才看到的那些人會來我的夜店,是因為他們誤以為自己這種行為就等於違背了社會規範,不過,在真實世界中,他們只是連蒼蠅都傷不了的無名小卒。你剛才提到的犯案情節重大,絕對不是這些失敗者會做的事。」

  「那我應該去什麼樣的地方找人?」

  科斯莫別過頭去,沉思許久,他正在評估形勢,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否能夠信任馬庫斯。「我早就和那種人毫無瓜葛了,但我聽到了一些風聲……只要羅馬出現暴力犯罪,就會有一群人聚會慶祝。他們說,一有無辜的生命犧牲,就能釋放負面能量,他們宣稱聚會是要紀念這些事件,但其實只是嗑藥與享受性愛的藉口罷了。」

  「參加這種聚會的是哪些人?」

  「如果你問我的話,就是那些有嚴重心理問題的人,但也包括有錢人。你絕對想不到有多少人相信這種狗屁不通的事。大家都是匿名與會,只有滿足特定條件的人才能參加——對於這些人來說,隱私相當重要。今天晚上,將會有慶祝奧斯提亞兇案的派對。」

  「能不能想辦法把我弄進去?」

  「他們會選擇不同的會面地點,想要知道今晚的派對地點並不容易。」顯然科斯莫猶豫不決,他並不想蹚渾水,也許他考慮的是等他返家的那名女子以及女兒。他心不甘情不願,還是說出了這句話:「我得和自己的某些舊識聯絡一下。」

  「沒問題。」

  「我等一下會打幾通電話,」科斯莫終於首肯,「要是你沒有得到邀請,絕對不可能進去的。不過,你一定要十分小心,因為這些人很危險。」

  「我會儘量小心。」

  「萬一我幫不上忙呢?」

  「你的良心呢?打算要背負多少人命?」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會盡全力。」

  馬庫斯走到桌邊,拿起科斯莫剛才使用的紙筆,開始寫東西:「等你弄到讓我參加派對的方法,馬上撥打這個語音留言電話。」

  他把那張紙還回去,科斯莫卻注意到電話號碼之外的那幾個字:「什麼是『鹽之童』?」

  「要是你打電話的時候可以提到這幾個字,我會十分感恩。」

  科斯莫點點頭,若有所思。馬庫斯完成任務,可以走人了。不過,就在他準備要離開的時候,科斯莫開口了。

  「那天你為什麼放了我?」

  馬庫斯頭也沒回:「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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