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那天晚上，我十點多才離開先生家。因為再過兩三天就要回老家，所以我在離席之前說了幾句道別的話。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又不能來看望你們了。」

  「九月份會回來吧？」

  我已經畢業了，所以九月份也不一定非要回來不可。當然，我也沒想過要在東京度過盛夏八月。對我而言，並沒有所謂的「求職黃金期」。

  「嗯，大概要到九月份。」

  「那就祝你一切順利啦。這個夏天我們說不定也要出去度假，天氣太熱了。到時去了再給你寄張明信片吧。」

  「打算去哪裡呢？如果去的話。」

  

  先生微笑著，聽著我和夫人的交談。

  「唉，去不去都還沒決定呢。」

  我正要起身時，先生突然拉住我問道：「對了，你父親的病怎麼樣了？」其實，我對父親的病情幾乎一無所知。我想，既然家裡什麼都沒說，大概就不要緊吧。

  「這種病可不能掉以輕心呀。要是變成尿毒症，那就沒救了。」

  我沒聽過「尿毒症」這個詞，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上次寒假在家裡和醫生見面時，並沒有聽他說過這個術語。

  「請好好照顧你父親吧。」夫人也說道，「一旦毒性蔓延到腦部就完啦。我跟你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毫無經驗的我雖然感到有些可怕，但還是微笑著。

  「反正是不治之症，擔心也沒有用呀。」

  「既然你這麼想得開，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夫人語氣低沉地說完，隨即低下頭，大概是想起了以前因患同樣病症而去世的母親吧。我也不由得為自己父親的命運感到同情。

  這時，先生突然對夫人說：「阿靜，你會比我先死嗎？」

  「為什麼這麼問？」

  「也沒為什麼，只是隨便問問。又或許，我比你先走也說不定。世上大多是丈夫比妻子先走，這好像成了理所當然似的。」

  「也不一定吧。不過，丈夫一般都要比妻子年長一些嘛。」

  「所以才會先死呀。這麼說來，我也肯定要比你先去另一個世界的。」

  「你是例外吧。」

  「是嗎？」

  「你身體這麼好，幾乎從來沒生過病。所以，肯定是我先走呀。」

  「你先？」

  「嗯，肯定是我先。」

  先生看了看我。我笑了。

  「可是，如果我先走的話，你怎麼辦呢？」

  「怎麼辦……」

  夫人一時語塞，大概是被想像中失去丈夫的悲哀刺痛了內心吧。不過，當她抬起頭時，情緒已經恢復了正常。

  「怎麼辦？沒有辦法唄，你說是吧？俗話說『黃泉路上無老少』嘛。」

  夫人故意看著我，開玩笑似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