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草根的戰略時代
2024-10-09 10:40:36
作者: 王志綱工作室(智綱智庫)
(節選王志綱在中山大學懷士堂的演講)
【編者】中國企業數量眾多,但企業的生命周期短,重複著「一年發家,二年發財,三年倒閉」之路。據統計,中國企業平均壽命較短,中國中小企業的平均壽命僅2.5年,與歐美企業平均壽命40年相比相距甚遠。在市場經濟發展的浪潮中,作為最有活力、最為敏感、最能創新的主體,廣大民營企業經常會面臨生死抉擇。如何運用戰略幫助企業起死回生?如何從偶然中尋找必然?如何幫助企業家們實現「驚險一躍」?
作為戰略諮詢專家,近三十年來,王志綱先生深入觀察了中國許多區域及企業發展的興衰成敗,助推了無數企業家起於草莽,由小變大,由弱變強,由偏於一隅繼而走向全國。受中山大學嶺南學院EMBA教育中心邀請,於2013年10月19日在中山大學懷士堂做了《生死抉擇——王志綱縱論戰略之道》的主題演講。
王志綱:
各位下午好。今天我站在台上,回想起來很有趣,30年前開始登台時,坐在台下的人年齡多數比我大,今天往下一看,感慨萬千,台下幾乎所有人年齡都比我小,所以真是時間催人老,讓我想起中國的古話:千金難買回頭望;老馬識途。
大家都是企業家,有很多人已經很有成就。我常講,有兩種人是不可以培養的,老闆與爹媽。企業家,不是職業經理人,老闆不能培養。因為性格決定命運,當老闆的人多數具備一些天生的特質;他們都是從戰場中殺出來的,我不相信老闆靠培養。再者,如何當爹和當媽,不可以培養,雖然有很多育子的書,但爹媽當得好壞,還得靠自己摸索。
通過教育,很多東西是可以領悟的,但是更多深層次的東西,需要身體力行才能感悟,甚至從中產生頓悟。特別是老闆,如何感悟和頓悟?作為我個人來說,也不是天生從事戰略諮詢的人,剛才院長已經講過了,我一開始是新華社記者,幹了10年,我的夢想是在記者的行業中當個無冕之王,在國家的發展上能有所推動。幹了10年,特別是伴隨鄧小平南巡,我寫了一系列有關改革開放前沿的東西,影響不小,也算是達到了記者生涯的巔峰。最後正想展翅高飛的時候,碰到意識形態的管控逐漸加強,一些深入的研究和報導變得不可行。我之前是打算把記者生涯做為事業,如果只是謀生的一個職業,就不如換個活法。但前提是我既不想當官又不想經商,怎麼樣辦?異想天開,我給自己造了一個飯碗,就是選擇了第三種生存,既不靠官又不靠商,但是又要體面地賺錢,最後就摸索出了戰略諮詢這樣一條道路。
今天在這裡,如果給大家講理論,意義不大。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有很多心得。這30年中國的發展可謂金戈鐵馬,而我又始終處於商戰的最前沿,身經百戰還不止,見慣了商場上「血流成河,屍骨成堆」,「一會兒起樓了,一會樓垮了」,也許在座的見識也不少,但大多數人看到的僅是表面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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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講:「演戲的人是瘋子,看戲的人是傻子」。而大多數人是看戲,台上哭你也跟著哭,台上笑你也跟著笑,很多傳奇信以為真,其實未必。演戲的人是瘋子,自己很陶醉,但也許知其然,並不知所以然,在偶然中成功,又在必然中被消滅。今天很多的企業家也是這樣的演員,在台上光鮮靚麗,台下是怎麼回事辛苦自知。這個時代,人們大多是戴著面具生活,老闆尤其如此。
我想站在第三者的位置,既不是演員,也不是觀眾,可能是編劇,舞台監督,幕後參與和觀察者,談談中國這激盪30年,一些老闆成功與失敗的背景和規律。大家都有切身感受,希望一點就通,然後舉一反三,就有收穫了。
我從北京過來,今天一早6點鐘起來,住的地方正好在珠江邊,站在窗前,腦袋裡浮想聯翩,想到一件事情。二十年前,當時我告別新華社,離開新華社就面臨一個問題,就是第一桶金的問題。一個人活在世上總得有體面的生活。像我這樣的人,被慣壞了的,原來是見官大一級的,儘管口袋裡面很羞澀,但是畢竟面子上是很不錯的,所以要解決第一桶金的問題,當時給自己策劃了一件事情,拍了一個電視片叫《老闆,你好嘢》,我相信在座超過50歲的人可能不少人看過,30歲的就不一定了。
《老闆,你好嘢》是部什麼片子?在廣東電視台黃金時間播出後,平時只看香港電視的廣東人,這次卻對廣東台異乎尋常的鐘情,追著節目看,之後一統計,創廣東台開台以來的最高收視紀錄。我選了十個老闆,上半場每一個老闆8分鐘,拍他的故事,中間3分鐘是老闆之歌,譜曲是李海鷹,演唱是毛寧。
那時候宣傳老闆在北方是不行的,怎麼能為老闆唱讚歌?只有在鄧小平南巡不久的廣東有這種可能。下半場,8分鐘我當評論員,竇文濤做主持人。當時竇文濤還是個電台記者,現在《新周刊》的總編封新城推薦他說,主持夜間談話節目的這傢伙伶牙俐齒,於是他第一次上鏡主持電視節目。一個好的主持人,不是話筒架子,是一個能夠調動、引導甚至升華對方談話興趣和談話價值的真正高手。竇文濤扮演了這樣的角色,片子排的很順利,基本上都是一次過,一個晚上我用3小時點評5集。
片子裡10個老闆,我今天上午回顧了一下,如今安在哉?只有兩個活下來的,8個都不在了。我總結了一下:與其說他們是企業家,不如說他、他們僅是個個體戶,那個年代哪有企業家?
前不久我到花都的時候,有一個號稱花都首富的,聽說我來了,一定要請我吃飯,見面了問我是不是認識他,我說實在認不出來了,他說他就是《老闆,你好嘢》中的那個。我想了半天想起來了,我說你不是倒汽車的嗎?他說,當年花都就是倒汽車的大本營,貼牌把日本車賣到中國。挖到第一桶金,他轉為做房地產,做得很大了,我說你算是一個還活著的。
其他幾個,像健力寶的李經緯,憋屈死了;科隆老闆,不知何處;有一個江湖上的浙江蛇王,在番禺建了個飛龍大世界,曾經轟動一時異常火爆,後來欠債不還,人銷聲匿跡,項目經過幾個資本運營者也沒盤活,還是死在那;在節目中還有一個人從經商轉而從政,叫陳雲賢,當時是廣發證券的總裁,現在見到還念叨這事說:「王老師,我要感謝你,博士老闆和他的軍團這期節目,為我人生發展打了基礎」。
這些故事都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時候只有個體戶,老闆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試著干,談不上企業家。二十年過去了,經歷了當年那個階段的人和事之後,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廣東星河灣的老闆黃文仔上個月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出席他60歲生日宴會,自從為他策劃項目後,他說:王老師我要和你做永遠的朋友。其實也就是每年過生日見一次,他特別誠懇地邀請,推都推不掉。進了星河灣酒店宴會廳,打眼一看,從來不在一起相聚的廣東地產界大佬們幾乎都聚齊了。先是楊國強走過來,我們自從碧桂園策劃之後再沒有見過,他望著我說,哦頭髮都白了。回頭看是合生創展的朱孟依,自從珠江進京的8大項目策劃合作分手之後,也是再沒露面,其他人還有恆大的許家印,香江的劉志強,富力的李思廉等都來了,幾乎有十幾個。我開個玩笑說,拿個手榴彈在這裡一扔,就炸掉一萬億。
當時我很感慨地對黃文仔說,不是你熱情張羅,大家不可能坐在一起,這就是「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冺恩仇」,其實到這個時候,每個人對人生、對財富的看法,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可能大家好奇,這麼多大佬聚在一起,關心的是什麼問題?
第一個是孩子,朱孟依連續問我:「王老師,你兒子怎樣,幹什麼?」我笑著說:「老朱,你又不認識他,關心他幹什麼?」。一會兒劉志強兩口子,拉著兒子跑到我面前說,他剛從哈佛回來,在學校是學生會主席,很不錯的。又對兒子說要多像這位王老師學習。這個時候這些首富們想到的是,幹了一輩子,如果下一代不成器,等於是白干。中國第一代老闆有些已經退位,有些正面臨退位,需要後繼有人。這又回到開始的話題——老闆不是培養出來,那麼企業如何傳承,財富如何傳承,的確是中國老闆們面臨的一大課題。
老闆們開始關注的第二個話題,就是人活在世上,幸福究竟是什麼。他們問我,看你曬得這樣黑,一年打多少場高爾夫球?我說不多,你們猜!他們猜50場、100場,然後就不敢猜了,我說280場,全都傻眼了。我說這叫運籌學。我說其實打280場,根本不影響每天幹的事情,我每天還干8小時。
講完這些回頭看,其實我們今天已經站在了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上,過去中國創造財富不像國外那樣,有幾百年,幾代人的持續時間。中國由於各種原因,財富積累的過程多次被打斷。改革開放前都是吃大鍋飯,不存在私人財產。改革開放這30年,創造財富的過程是相對完整的,但正面臨著一代梟雄即將告別歷史舞台這個現實。新的一批人正在成長起來,如何承上啟下,讓企業永續,財富不散,我們再談企業的戰略之道,就非常有現實意義了。
為什麼題目叫「生死抉擇」?因為戰略,也就是目標和方向,真是能夠決定生死。在中國,很多企業家由於一念之差,走上了不歸路。前不久在北京大學,很多人問我,為什麼大家是一塊出發的,有些人可以直掛雲帆濟滄海,有些人卻中途夭折了。我說人生,包括企業、優秀的人、有科學頭腦的人、重視戰略的人、找准方向的人,相當於在高速公路上開車,越走越順。戰略決策把握好了,少走彎路。有些人速度也不慢,但路選錯了,總是在斷頭公路上跑,所以永遠到不了目的地,這就是戰略。
從我個人說,之所以能做點事,最大的成本節約,就是沒有走彎路。基本上30年一直是在一個很清晰的軌道上。即便轉換,也是前一步為後一步打基礎,這樣才走得穩,走得遠。在這個過程中,曾經也有不少利益誘惑,捷徑的吸引,對我都沒起作用。
既然我們講的是戰略之道,透過這些跨過二十年的三個財富代表,有什麼規律在裡面?二十年走下來,在參與了成百上千的案例,與中國的企業共同成長,走過這些歷程,我的心得概括起來,叫王志綱定律,「一二三四五」定律。就是一個老闆做抉擇的時候是有規律的,碰到一個十字路口,何去何從?大道理是什麼?小道理怎麼服從大道理?
第一,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一定要找魂,一枝獨秀。
「一」就是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核心力和方向。這個「一」與管理學上的短板理論正好相反。短板論是說一桶水的盛水量,取決於最短板,所以要想辦法補短。我們很多人就上了當,花了許多精力在自己不擅長的方面。從戰略上,「一枝獨秀」是長板理論,每個人你的長板是什麼?黃文仔的長板是精品意識,做到極致,可以成功;王健林的長板是跨界與整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任何企業,都要找到自己的核心能力,充分張揚。
「二」,就是兩場統籌。在今天中國做企業,不光是要懂市場,還要懂官場。現在我們肯定要關注下一個月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因為這個涉及到我們企業未來的命運,是「國進民退」還是「民進國退」?是走向「小政府大社會」還是依然「大政府小社會」?是投資拉動還是依市場經濟規則發展,所謂的提質增效,數量控制,質量提高,是不是真的?這些都是下一步要關注的問題。所以政治要關注,市場要了解,兩場統籌。只有企業發展方向符合國家需求,不想讓政府幫助,政府都要主動幫你。因為符合他的鼓勵政策,你發展也符合他的政績需求。「兩場統籌」就是既要站在市場的角度也要站在市長的角度,最後的結果,市長得政績,你得效益,最後比翼齊飛。我們中國幾乎所有成功的企業家,無一不是具有政治智慧的。
「三」就是做任何事情一定要考慮到「三老」滿意。一老是老頭子滿意,從中央到地方,符合他的發展方向,才能借力借勢;二是老百姓一定要滿意,絕對不能損害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如果不滿意,不管你多成功,最後還是要垮掉;三是老闆滿意,任何一個項目,不僅是自己的企業要成功,上下產業鏈的關聯者也都有錢賺,有錢賺大家才能與你形成合力,人家才會跟著你走,你才能夠雪球越滾越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的客戶——龍湖的老闆,也是女首富,吳亞軍,我很感慨,她做生意非常簡單,本來可以賺100的,她只賺80。她認為只有讓利合作者才會盡力去做,消費者才能跟著企業走,成為忠實的客戶。
「四」就是四度協調、四度統籌。我們做任何事情,第一是要有高度,一定要搶占制高點。比如說我們有一個戰略合作者是做垃圾處理的,上次我去他的企業調查,發現這本是一個天大的事,有助於解決中國垃圾圍城的現實問題。但現在當地官員還沒有這個意識,由於日子還混得過去,沒有人關注這種企業,幫助和扶持他們,使得這家企業創業艱難。但是我相信只要堅持不懈走下去,當垃圾成為一個城市致命的問題,而只有你能解決這個問題,官和商都會找你合作。今年以來北京霧霾迷城,已經到了上上下下不能忍受的程度,北京終於決定拿50億,在北京、天津、河北同時治理,而且降低河北發展速度。在污染這件事上,與之衝突的一票否決。只用GDP衡量發展標準已經行不通了,必然是精細化發展。
你有高度,就有商機。最近我們在為中國最大的清潔能源產業園做戰略,就是勝利油田,原來都是國家壟斷的,現在甩給民營經濟,我們就整合了100家民營基金做這個事情,而且形成全產業鏈。原來排放的廢物全部消化完畢,基本上沒有排泄物。原來往水裡,往天上排的這些化學成分,其實具有極大的回收利用價值。
還有我們幫助重新整治白洋淀,做中國最大的航空產業基地,通用航空,包括水上飛機,私人航空,下一步中國的玩法會有大的變化。所以,一定要占據高度。無論企業大小,有些並不大的企業,在行業裡面是領先的,就有高度,就可能有未來。
第二是廣度。有了高度以後,需要更廣闊的覆蓋半徑,覆蓋半徑大,意味著有廣闊的市場。
第三就是深度。就是做什麼事情要專注,開了模具一定要往下延展,打通全產業鏈,這個時候空間會越來越大。
第四就是關聯度。說做生意,「在商言商」,不是等於是站在這個行業就只關心行業內的事,跨界和整合將在未來創新型發展中發揮重要作用。但這增加了複雜性,需要戰略來統籌。
有了高度、廣度、深度,關聯度,四度統籌,戰略的制定才能更加具有超前性。
「五」更重要,我們叫「五出」,出成果、出機制、出人才、出網絡、出品牌。做任何事情,特別是戰略性項目,一定要立足於五個原則:
第一:出成果,項目要成功,要賺錢,但這只是前提條件,如果以為有了錢就有一切,那你永遠就是個個體戶,是長不大的;
第二,出機制,一定要有一個機制保證,像龍湖,做項目成功的同時,在後台網絡、公司結構、資本運作上都建立完善的機制,保證企業穩健發展;
第三,出人才,尤其在進入一個新領域時,在完成項目或者開模具的同時也培養一批人。有了人才,你的模式才能有效複製;
第四,出網絡,現在是全球抓藥,整合資源。資源、人脈、市場、網絡的建立,可以大大節省你的時間和成本,從而能夠做大事;
第五,出品牌,當這些事情都沉澱在最終結果和口碑,和形象傳播的時候,一個新時代就到來了。
因為時間有限,下面還有現場答疑,希望你們聽了以後能夠有所收穫和感悟,有問題可以寫在條子上,下半場交流,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