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國軒轅

  這天，唐敖站在舵樓上透氣，遠遠望去，只見對面霞光萬道，隱隱現出一座城池。

  多九公看了看羅盤，說：「唐先生，前面已經到軒轅國了。這是西海第一大邦，我們上岸遊玩幾天吧。」

  林之洋這時腳傷已養好，也打算上岸賣貨。三人於是就上了岸。沒走一會兒，林之洋就自己去賣貨了，叫也叫不住。唐敖只好和多九公遊覽，遠望那城郭如峻岭一般，巍峨挺拔，景象非凡。

  唐敖問：「城郭離這裡還有多遠啊？」

  多九公說：「前面有座玉橋，過了玉橋，穿過梧桐林，走上三四里也就到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過一座玉做的橋，果然迎面無數梧桐，一望無際，林子裡還有許多鳳凰來往飛騰。

  唐敖感嘆道：「古人說『軒轅之邱，鸞鳥自歌，鳳鳥自舞』，看來真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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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那邊一對鳳凰來來往往，一上一下，盤旋飛舞，就如錦繡一般，越看越可愛。唐敖不覺贊好：「以前在麟鳳山，雖然也見到鳳凰了，但沒見過它飛舞，還是這裡的鳳凰活潑、好看！」

  多九公說：「這裡的鳳凰多得跟雞一樣，軒轅國的人都看煩了。」

  兩人走出梧桐林，在田野上碰到了軒轅國民。這裡的國民都是人面蛇身，一條蛇尾巴盤在頭上，有點兒嚇人，但都舉止文雅。等到了城裡，街道十分寬闊，但街上人來人往，仍舊摩肩接踵。街兩邊到處都有人賣鳳凰卵，真跟別的地方賣雞蛋似的。

  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喝道：「街上的人都向兩旁閃開！」只見一個人舉著一柄黃傘，上寫「君子國」三個大字，傘下坐著一位國王：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正；身穿紅袍，頭戴金冠，腰上佩劍。他騎著一匹五彩斑斕的老虎，還跟著許多隨從。隨後又是一把黃傘，寫著「女兒國」，傘下也坐著一位國王：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紅；頭戴雉尾冠，身穿五彩袍。女兒國國王騎著一匹白犀牛，也有許多隨從。

  唐敖問：「這君子國、女兒國兩位國王怎麼都到這裡來了？難道這兩個國家都是軒轅國的屬國，來朝賀嗎？」

  多九公說：「不是的，這幾個國王向來都是各霸一方，各自為政。可能他們和這裡的國王認識，有什麼事來這裡吧。」

  唐敖搖頭道：「我記得來到海外後，第一個到的國家就是君子國，接著是大人國、淑士國等，一直到那個女兒國，一共三十多個國家，走了差不多九個月，才到了這裡。那君子國國王來這兒一趟，往返豈不是要半年嗎？如此遙遠，恐怕不會只來拜訪。」

  多九公笑道：「我們要賣貨嘛，唐先生又要遊玩，所以走的不是直路。他們直來直往，自然快了太多。我去打聽打聽，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不一會兒多九公回來，說：「我們趕巧了！這兒的國王是黃帝的後人，品德高尚，其他國家有求於他，無論遠近都有求必應。遇到兩國爭鬥，他也在中間調和，因此少了許多刀兵之災，救活了很多人。今年這位國王整一千歲了，遠近各國都來慶賀。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今天在千秋殿預祝生辰，殿外有幾十家戲班子在那兒演戲，無論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看，這就是與民同樂的意思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唐敖聽了就走：「好哇，去看看這個國王，怎麼能活一千歲這麼久。」

  多九公說：「我記得古人說過，軒轅之人不壽者八百歲。不長命的都活八百歲，這活一千歲的，大概在這裡還不算高壽呢。」

  唐敖道：「這麼說來，軒轅國的人不算大羅神仙，也算是地仙了。以前軒轅黃帝騎龍上天的時候，很多手下的大臣捨不得他走，抓住龍鬚想跟著他上天，到半空中又掉下來，坐在地上大哭，不知道是跌疼了呢，還是因為不能跟著上天。」他說到這兒，評價道，「這些大臣啊，既然也有上天的心思，何必這麼哭呢？如果凡軀裹著一顆凡心，就算能上天又有什麼好處？如果拿定主意脫離塵世，放棄凡俗的欲望，那去哪裡不都一樣？在地上就可以做更好的人，何必升天呢？神仙不過就是更好的人而已。」

  多九公問道：「難道今天唐先生心如死灰了？」

  唐敖大聲說：「何止今天！」

  多九公笑道：「唐先生書讀多了，又想得多，又要說傻話了。」

  兩人說著話，迎面遇見一座沖霄牌樓，霞光四射，金碧輝煌，上有四個金字：「禮維義范」。穿過牌樓，又是一座金門，走過金門，才望見千秋殿。

  這千秋殿十來丈高，極其寬大，四面環抱著亭台樓閣，到處音樂不斷，哪裡都有戲班子演戲。唐敖無心看戲，一心想看國王，就和多九公朝千秋殿走去。

  只見千秋殿外站著一對青鸞：身高六尺，尾長一丈，樣子像鳳凰，渾身青翠，鳴聲悠揚婉轉，就如五音齊奏。

  唐敖讚嘆道：「怪不得古人把鸞鳴叫作『鸞歌』，唱得真比歌曲還美妙。」

  再到殿裡一看，原來正在演戲，裡面看戲的人多得鞋子都要被擠掉了。兩人硬擠進去，只見主位坐著軒轅國國王：頭戴金冠，身穿黃袍，一條蛇尾高高盤在金冠上。殿上還坐著許多國王，模樣都是奇形怪狀的。

  唐敖輕聲問：「請教九公，那邊有位長發披散的國王，兩腿伸在殿上都有兩丈長，他們的國家叫什麼？」

  多九公輕聲回答：「那是長股國的國王，他們國家又叫有喬國。我們國家的高蹺，就是模仿他們的腿腳造出來的。長股國國王旁邊的這位，一個大頭三個身軀，是三身國的國王。三身國國王對面那個兩隻翅膀、人面鳥嘴的，是歡兜國國王。歡兜國國王上首那位，頭大如斗、身長三尺的，是周饒國的國王，就是能做飛車的周饒。再對面那位兩隻腳十字交叉的，是交脛國國王。交脛國國王旁邊坐著的，面孔中央長著三隻眼睛、身上只有一條長手臂的，是奇肱國國王。奇肱國國王下首坐著那位三個頭一個身子的，是三首國國王。」

  話說林之洋聽說這邊演戲，也來到殿上，三人恰好碰到。林之洋聽到多九公議論國王，就接茬道：「那邊那位三身一頭，這邊這位三頭一身，他們互相搭配一下，不就可以變成三個人哪。」

  唐敖又問：「九公，你看那邊智佳國國王對軒轅國國王說話，他叫軒轅國國王『太老太公』，這是什麼稱呼？」

  多九公道：「智佳國的人壽命短，不過四五十歲就算一世了。現在軒轅國國王已經一千歲了，真要論起來，應該跟智佳國國王二十代祖宗差不多年紀吧。這輩分都沒法叫了，就叫『太老太公』意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