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2024-10-09 10:14:22
作者: (英)特里·普拉切特
盧澤看著那些旋轉的光線和其中的陰影,其實在光芒中陰影幾乎是看不見的。
「——不過,現在可以了。」他說。
轉軸加速到平時工作的速度,然後在光線中越轉越快。它往大廳里釋放出沒有盡頭的穩定光線。
近旁的一個圓柱底座上冒出了火花。底座開始燃燒,同時石頭軸承發出了響徹整個大廳的尖叫聲,仿佛是石頭絕望了。
盧澤搖搖頭:「蘇珊,你拿桶去井裡打水!尤妮蒂小姐,你拿著油桶跟著她!」
「你做什麼呢?」蘇珊拿起兩個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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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負責著急緊張,相信我,這件事很困難!」
很快柱子底部冒出蒸汽,然後傳來牛油燒焦的味道。她們不停地從井裡打來水澆到附近的軸承上,根本沒時間干別的事,事實上連打水的時間都非常緊張。
那些轉軸前後旋轉。現在已經不需要跳線了。在爆炸中倖存下來的水晶棍子也沒用了,都掛在掛鉤上,當時間呈弧線狀從一個延時器跳到另一個延時器時,水晶棍子反射著光芒,空中一會兒呈現藍色一會兒呈現紅色。盧澤知道,眼下的狀況足以把任何一個受過訓練的延時器操作員嚇破膽。這情景如同瀑布在狂奔,不過其中一些還是受控制的,逐漸形成一些巨大的花紋。
軸承尖叫,牛油冒泡,一些柱子的底部冒著煙。但沒有大問題,都在掌握中,盧澤心想。
他看了看那些暫存器。板子乒桌球乓地不斷扇動,沿著大廳的牆邊釋放出紅色或藍色的線條,有些只剩一個光板子。暫存器的木質軸承輕微炭化,牆邊一片白色煙霧。
過去和未來在空中交匯。盧澤能夠感覺到。
在平台上面,洛布桑被籠罩在光芒中。那些線筒不再動了。現在事情進展到了另一個層面,不再需要這些粗糙的機器了。
馴獸師,盧澤心想。一開始是需要椅子和鞭子的,如果真的很有才能,總有一天可以赤手空拳走進籠子裡,用眼神和聲音就能馴服獅子。但是必須是他真的很有才能才行,不過有沒有才能你很快就會知道,因為他會再次從籠子裡出來——
他忽然停下腳步,不在雷鳴般的光芒中行走了,因為聲音發生了變化。
一個最大號的轉軸慢下來。盧澤看著它漸漸停下,沒有重新開始旋轉。
盧澤在大廳里跑了一圈,找到蘇珊和尤妮蒂。在此期間又有三個轉軸停了下來。
「他動手了!他動手了!過來!」他喊道。隨著地面一陣劇烈顛簸,又一個轉軸停下來。
他們三個朝大廳盡頭跑去,那些較小的延時器還在轉動,但是那一排排的延時器都已經明顯減速準備停止了。一個又一個的延時器發出巨響停下來,這多米諾骨牌般的情景比他們跑得還快,最終他們在最小的石灰石延時器旁停下腳步,恰好看到最後幾個轉軸咯咯響了幾下停下來。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油脂發出嗞嗞的聲音,還有石頭冷卻時發出的咔嚓聲。
「都結束了嗎?」尤妮蒂用裙子擦擦臉上的汗,結果臉上留下一條亮片的痕跡。
盧澤和蘇珊看著大廳那頭的光芒,然後又看看另一邊。
「我……看……還……沒有。」蘇珊說。
盧澤點頭:「我認為這只是——」他只說了個開頭。
綠色的光柱從每一個柱子上升起來,像鋼鐵一樣穩穩地停在空中。它們在柱子之間一亮一暗地閃爍著,大廳里一時充滿了雷聲。忽明忽暗的光線在大廳里形成整齊的圖案。
速度越來越快。雷聲變成了悠長且充滿壓倒性力量的聲響。光柱又亮起來,而且變得更大了,空中滿是明亮的光——
隨後又消失殆盡。聲音消失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寂靜也顯得鏗鏘有力。
那三個人慢慢站起來。
「剛才那是什麼?」尤妮蒂問。
「我覺得是他修改了一些東西。」盧澤說。
延時器都不轉了,空氣很熱,大廳里充滿了煙和水蒸氣。
接著,像是回應人類與時間永恆的較量一樣,那些延時器重新啟動了。
一開始非常輕,像是微風吹過一樣。延時器慢慢轉起來,從最小的到最大的,全都再次開始了它們笨重又柔和的原地旋轉。
「非常好,」盧澤說,「基本上和之前一樣好。」
「基本上?」蘇珊把臉上的牛油抹掉。
「嗯,他部分是人類嘛。」清潔工說。他們轉向那個平台,台上已經沒人了。蘇珊一點也不奇怪。他現在已經很弱了,當然是這樣。當然,做這樣的事情,任何人都會精疲力盡。他當然需要休息,當然是這樣。
「他走了。」蘇珊平靜地說。
「誰知道呢?」盧澤說,「經文裡不是寫了嗎?『你永遠不知道結局如何』。」
延時器令人安心的嗡嗡聲充滿整個大廳。盧澤感覺到時間再次在空氣中流動起來。那氣味令人振奮,仿佛海風。我應該經常到這裡來,他心想。
「他破壞了歷史,然後又修復了歷史,」蘇珊說,「破壞和恢復。不可能啊!」
「在四維空間裡是不可能的,」尤妮蒂說,「但在十八維空間裡就非常清晰。」
「現在,我建議你們兩位女士還是離開吧,」盧澤說,「馬上就有人下來了,每個人都會大驚小怪。你們還是離開比較好。」
「你做什麼呢?」蘇珊說。
「撒謊,」盧澤開心地說,「很多時候撒謊的效果好得驚人。」
——嗒
蘇珊和尤妮蒂從石壁上的門裡出去。一條路穿過杜鵑花叢通往山谷外。太陽正在地平線上,空氣溫暖,不過不遠處就是雪原。
在山谷的邊緣處,溪水落下懸崖形成長長的瀑布,落地時仿佛一陣雨。蘇珊爬上一塊岩石,坐下等著。
「從這兒走到安卡-摩波要走很久。」尤妮蒂說。
「我們搭個便車。」蘇珊說。第一顆星星已經出來了。
「星星真漂亮。」尤妮蒂說。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我是學來的,人類認為星星漂亮。」
「我的意思是,有時候你看著宇宙,心裡會想:『我又是怎麼回事呢?』然後你就會聽見宇宙回答:『是啊,你是怎麼回事啊?』」
尤妮蒂想了一下說:「嗯,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蘇珊嘆了口氣。「就是這個意思,」她再次嘆氣,「當你拯救世界的時候,你不能只想著某一個人。你必須是個冷酷無情精於計算的壞蛋才行。」
「你好像是在引用誰說過的話,」尤妮蒂說,「誰說過的?」
「一個大傻瓜說的。」蘇珊說。她儘量想了些別的事情又補充道:「我們還沒完全消滅它們,還有一些審計員在世界上。」
「沒關係,」尤妮蒂冷靜地說,「看看那太陽。」
「什麼?」
「太陽落山了。」
「然後呢?」
「說明世界上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了。這個身體也快沒用了,蘇珊。很快我的——我以前的同伴就會發瘋,然後四散逃竄,它們會覺得累。它們需要睡覺。」
「我明白,但是——」
「我瘋了。我知道。第一次發生的時候,我覺得非常恐怖,根本無法表達。你能想像嗎?作為一個存在數百萬年的智慧存在,居然在一個猿猴的身體裡,還騎在老鼠背上,老鼠還長出了一條蜥蜴?你能想像黑暗中有多少東西不受控制地跑出來嗎?」
「你在說什麼啊?」
「它們會在做夢的時候死去。」
蘇珊想了一下。數百萬年來一直進行著精準的邏輯思考——接著人性的晦暗之處突然把一切恐怖都倒在你身上。她甚至覺得審計員們有點可憐了,只有一點而已。
「但你沒問題。」她說。
「是啊。我覺得我肯定——有點不一樣。不一樣是很可怕的,蘇珊。你有沒有想過和那孩子保持浪漫關係?」
這個問題突然憑空冒出來,蘇珊沒有任何防備。尤妮蒂神色如常,只有一些緊張的關切而已。
「沒想過。」蘇珊回答。不幸的是,尤妮蒂還沒有掌握到人類對話中的言外之意。蘇珊這個語氣的意思其實是:「快別說了,不然小心大老鼠整日整夜來咬你。」
「我坦白,這種奇怪的感覺和他……本人是個鐘錶匠有關。有時候,他笑的時候,顯得很普通。我想幫他,因為他看起來很孤獨,很悲傷。」
「這種事情不必坦白,」蘇珊嚴肅地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浪漫這個詞的?」
「我看了一些關於詩歌的書。」尤妮蒂很尷尬地回答。
「是嗎?我一點都不信那些書。」蘇珊回答。巨大的、飢餓的大老鼠。
「我覺得這是最奇怪的一點。為什麼書頁上的詞語會如此有力?當人類當然是無比困難的事情,有些技能一輩子都無法掌握。」尤妮蒂說。
蘇珊覺得無比愧疚。這真的不是尤妮蒂的錯。人們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學習,他們學各種不成文的事情。而尤妮蒂從未成長過。
「你現在準備幹什麼?」她問。
「我確實有個非常人類的想法。」尤妮蒂說。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事情……」
片刻之後,蘇珊才意識到,這句話其實就像「你好嗎」一樣,聽話的人應該知道這不是個問題。但是尤妮蒂不知道。
「謝謝,你真的可以幫上忙。」
「嗯,好吧,如果——」
「我想要死去。」
夕陽中一陣馬蹄聲傳來,幾位騙士趕來了。
嘀嗒
小火焰在碎石間燃燒,照亮了夜空。大部分房屋都被徹底摧毀了,不過蘇托認為準確地說應該是「切碎了」。
他坐在街邊,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要飯碗正擺在面前。對歷史派僧侶而言,想掩人耳目當然還有更加複雜更加有趣的辦法,不過蘇托還是選擇了當叫花子,因為盧澤曾經給他演示過,對於來要錢的人,其他人從來都不肯多看一眼。
他看著搜救人員將屍體從房子裡搬出來。起初他們認為有一個人在爆炸中重傷而亡。結果那屍體突然坐起來,解釋說自己是一個伊戈,而且就伊戈而言,他現在是毫髮未傷的狀態。另一個人大家也認出來了,是鐘錶匠工會的霍普金斯博士,他奇蹟般地毫髮未傷。
但蘇托不相信奇蹟。而且那個房子的廢墟里全是橘子,這點也很令他懷疑,霍普金斯博士喋喋不休地說要把陽光從橘子中提取出來之類的,蘇托心裡那個光滑溜亮的小算盤說,剛才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決定報告一下,看看假沙恩的人是怎麼說的。
蘇托撿起自己的碗穿過密密匝匝的小巷回到自己的住所,他現在根本不在乎有沒有隱蔽處。盧澤那會兒在城裡對眾多隱匿行蹤的居民開展了教育活動。現在安卡-摩波的市民都懂第一條規則。
至少到剛才為止都是懂的。有三個人突然從黑暗中衝出來,其中一個揮舞著一把大砍刀,若蘇托不蹲下的話,肯定會被砍到脖子。
不過這種事情他早就習慣了。總有人學得慢啊,只要切分一下時間,就能打發掉這種人了。
他站起身準備輕鬆地走開,結果一大把黑髮落在他肩上,然後順著他的袍子滑落在地上。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但蘇托看了看地上的頭髮,他的表情把那三個人嚇得連連後退。
透過憤怒發紅的眼睛,他看到那三個人都穿著髒乎乎的灰色袍子,比一般的小巷居民還要瘋的樣子,看起來像是發瘋的會計。
其中一個想去搶他的要飯碗。
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有些規矩條件,一些未曾言明的條款,比如「除非是我真的想」,或者「除非沒人看著」,或者「除非第一個是果仁糖」。數百年來,蘇托都堅信一切生命皆神聖無比,同時也堅信暴力無用,可是他還有一個個人條款,「不能動頭髮。任何人都不能動我的頭髮,懂嗎?」
只不過即使如此,每個人都有第二次機會。
他把碗砸到牆上,隱藏在碗裡的利刃深深地扎進木板里,來襲擊他的人全跑了。
接著碗開始嘀嗒作響。
蘇托趕緊跑到巷子盡頭,飛速從拐彎處滑過,同時大喊「蹲下」!
不幸的是,對審計員們來說,他喊得稍微晚了那麼一點點——
嘀嗒
盧澤正在他的五重驚詫花園裡,忽然空氣冒出火花,然後形成碎片旋轉著在他面前組成一個人形。
他原本正在照顧唱歌竹節蟲,那些蟲沒食物了,此時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頭。
洛布桑站在小路上。這孩子穿著一件滿是星星的黑袍,衣衫在他身邊呼呼作響地飛舞,儘管這個早晨沒有一絲風,他卻像是站在風暴之中。盧澤猜想,他恐怕確實是站在風暴中的。
「又回來了啊,天才兒童?」清潔工說。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從未離開過,」洛布桑回答,「你的事情還順利嗎?」
「你不知道?」
「我可以知道。但是一部分的我還是喜歡遵循傳統。」
「嗯,住持特別懷疑,而且到處都有怪異的傳言。我什麼都沒說。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只是個清潔工而已。」
盧澤說完又繼續照顧生病的竹節蟲去了。他還沒默數到四,洛布桑就問:「我想請教一下,第五個驚喜就是你,對不對?」
盧澤仰起頭。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那個聲音他聽得太久了,已經完全見慣不怪了,不過此時這個聲音調子有所變化。
「延時器開始釋放時間了,」他說,「它們知道你來了。」
「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清潔工,請告訴我吧。」
「你想知道我的小驚喜?」
「是的,別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了。」洛布桑說。
「但你是時間。我在未來告訴你的事情你都會知道,對不對?」
「但我部分是人類。我希望保持人類的部分,所以必須要以正確的方式做事情,拜託了。」
盧澤嘆了口氣,看了看下面櫻花盛開的大路。
「當學生可以打敗老師的時候,老師就必須知無不言,你還記得吧?」他問。
「記得。」
「很好。鐵道場此時應該沒有人。」
洛布桑很驚訝:「呃,鐵道場……不是牆上有很多鋒利的長矛那個嗎?」
「對,天花板上也有。好像待在一隻內外翻面的豪豬體內一樣。」
洛布桑很害怕:「那不是練習用的!規則說了——」
「就是那間道場,」盧澤說,「我說我們就用那間。」
「哦。」
「很好。不頂嘴,」盧澤說,「這邊走,孩子。」
他們從路上走過時,花瓣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他們進入寺院,路線一如往常。
他們路過了曼陀羅大廳,沙子像小狗歡迎主人一樣跳起來,在洛布桑腳下形成直立的旋渦。盧澤聽見他身後傳來眾人的叫喊。
最新消息仿佛墨滴進清水中一樣在山谷里傳播,數百個僧人、學徒和清潔工仿佛彗星的尾巴一樣競相追著那兩個人進入內院。
而在他們上方,櫻花的花瓣始終像雪一樣紛紛落下。
盧澤來到鐵道場那圓形的金屬大門面前。門扣足有十五尺高,任何不夠資格的人都不得開門。
清潔工朝昔日的學徒點點頭說:「你來吧。我不能開門。」
洛布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處的門扣。他把手貼在鐵門上。
鐵鏽從他指尖迅速蔓延。古老的金屬上立刻布滿紅色的痕跡。門開始吱嘎作響,然後開始一點點崩塌。盧澤試著用手指點了一下,一大塊金屬仿佛疏鬆的餅乾一樣落在石板路上砸碎了。
「真厲害——」他剛開口,一個會吱吱叫的玩具橡膠大象突然砸在他頭上。
「餅乾干!」
人群分開,侍僧頭領抱著住持跑上來。
「這是幹什麼?要餅乾干餅乾干!這個唔咂唔咂搞笑的人是誰,清潔工?延時器在大廳里轉瘋了!」
盧澤鞠了個躬。
「尊敬的住持,如你所料,他是時間。」盧澤彎著腰回答。他歪著頭看了看洛布桑。
「鞠躬!」盧澤悄聲說。
洛布桑很迷惑。「我現在也要鞠躬?」他問。
「鞠躬,你這個小學徒,不然我就要好好教你規矩!該尊敬的時候就應該尊敬!我不讓你走你就始終是我的徒弟!」
洛布桑很驚訝,但還是鞠躬了。
「你為什麼到我們這個沒有時間的山谷里來呢?」住持問。
「回答住持!」盧澤嚴厲地說。
「我……我想知道五重驚詫的事情。」洛布桑回答。
「——尊敬的——」盧澤提醒道。
「——尊敬的住持。」洛布桑說。
「你專程跑來,只為知道我們這個狡猾的清潔工想了些什麼?」住持問。
「是的,嗯,尊敬的住持。」
「時間能做的事情有那麼多,你卻想弄明白這個老頭搞了什麼詭計?餅乾干!」
「是的,尊敬的住持。」別的僧人都看著洛布桑。
他的袍子依然不斷翻滾,仿佛是被感知不到的狂風撕扯著,袍子上的星星照見陽光時就閃閃發亮。
住持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我們都應該搞清楚,」他說,「據我所知,還從未有人見過呢。我們中沒有任何人能讓他開口。但是……這是鐵道場。有規矩!兩個人進去,只能有一個人出來!這不是練習道場!要大象!你明白了嗎?」
「我不想——」洛布桑剛想說話,盧澤就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捅他的肋骨。
「你要說,『明白,尊敬的住持』。」他訓斥道。
「但是我一點都不想——」
結果他後腦勺上又被拍了一下。
「現在不准後退,」盧澤說,「沒有退路了,天才兒童!」他對住持點點頭。「我的學徒明白,尊敬的住持。」
「你的學徒嗎,清潔工?」
「是的,尊敬的住持,」盧澤說,「我的學徒。我說他不是才不是。」
「真的?餅乾干!那他可以進去,盧澤,你也可以進去。」
洛布桑表示抗議:「但我只想——」
「進去!」盧澤吼道,「你要讓我丟臉嗎?別人會以為我沒把你教好!」
鐵道場內部確實是有一座布滿長矛的黑壓壓的拱頂。那些長矛尖得像針,成千上萬條這樣的長矛組成了噩夢般的牆壁。
「誰會修建這樣的東西?」洛布桑看著那些寒光閃閃的兇器,連天花板都沒有留下空隙。
「這個地方能教人學會謹慎和遵守紀律的重要性,」盧澤把關節掰得咔咔作響,「衝動和速度對攻擊者和被攻擊者都同樣危險,也許你也能學會。有一個條件:我們在這裡都是人類。同意嗎?」
「當然,清潔工。我們都是人類。」
「那還有一點:不能耍詐?」
「不耍詐,」洛布桑表示同意,「但是——」
「我們是要打,還是要一直說話?」
「但是,如果只有一個人能出去,就表示我要殺死你——」洛布桑說。
「當然也可能是我殺你,」盧澤說,「這就是規則,沒錯。我們繼續吧?」
「我不想這樣做!」
「對待生活,就要像對待早餐麥片一樣,最好是先讀盒子上的使用說明,」盧澤說,「這裡可是鐵道場,天才兒童。」
他後退一步鞠了個躬。
洛布桑聳聳肩,也鞠了個躬。
盧澤後退幾步,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然後做出一連串簡單動作進行熱身。
洛布桑聽到他的關節響,不禁皺起眉頭。
周圍傳來一連串噼噼啪啪的聲音,他還以為是盧澤那把老骨頭骨折了。但其實是弧形牆壁上的小暗門打開了。他還聽見眾人爭搶好位置的聲音,看來是有很多人。
他伸出手,讓自己微微懸浮在空中。
「我記得說好了不耍詐?」盧澤說。
「是的,清潔工,」洛布桑平穩地浮在空中,「但是接著我想到:永遠不要忘記第一條規則。」
「啊哈!幹得好。你確實學到了一些東西!」
洛布桑飄著靠近他。「從我上次見你之後,你就不能相信任何我見到的東西,」他說,「語言無法描述。我見過嵌套在世界之中的世界,就像尤伯瓦爾德製作的那些玩具娃娃。我聽到過年歲發出的音樂。我知道的東西遠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但我卻不知道第五重驚詫。這是個詭計,是個難解的……測試。」
「萬事萬物都是測試。」盧澤說。
「那就告訴我第五重驚詫是什麼,我保證不傷害你。」
「你保證不傷害我?」
「我保證不傷害你。」洛布桑再次莊嚴地說。
「好,只要你問我就可以。」盧澤露出大大的微笑。
「什麼?我之前問了,但你拒絕了!」
「你只需要在合適的時間提問,天才兒童。」
「現在是合適的時機?」
「經文裡寫過『擇日不如撞日』,」盧澤說,「看好了,第五重驚詫。」
他手伸進袍子裡。
洛布桑更飄近了些。
清潔工拿出一個廉價節日面具。面具上有一副假眼鏡,還粘著一個粉色的大鼻子,鼻子下面是一條黑色小鬍子。
他把面具戴上,晃了兩下耳朵。「噗。」他說。
「什麼?」洛布桑非常不解。
「噗,」盧澤又說了一遍,「我從沒說過是個特別意外的驚喜,對吧?」
他又晃了一下耳朵,然後又動了一下眉毛。
「不錯吧?」他笑著說。
洛布桑笑起來。盧澤笑得更誇張了。洛布桑也笑得更大聲了,他降落到墊子上。
突然一陣毆打憑空襲來,打中他的肚子、脖子後面、後背局部地方,還從下方橫掃他的腿。他俯身倒下,盧澤以游魚跨坐式一把把他按在地上。唯一掙脫的方法就是讓肩膀脫臼。
圍觀人群齊聲嘆息。
「德加-甫!」
「什麼?」洛布桑趴在墊子上問,「你說沒有任何一個僧人知道德加-甫!」
「因為我從來沒有教過他們!」盧澤說,「保證不傷害我,對吧?多謝你了!投降?」
「你從來沒說過你知道!」盧澤的膝蓋撞上暗中施力的點,洛布桑的胳膊立刻變得軟弱無力。
「我也許老了,但我不傻!」盧澤大喊,「你以為我看不到那點小伎倆嗎?」
「這不公平——」
盧澤附身湊到洛布桑耳邊。
「那個盒子上沒有寫『公平』,孩子。不過你可以贏,你知道的。你可以把我變成灰塵,就像剛才那樣。我怎麼阻止得了時間呢?」
「我做不到!」
「你不想做到吧,我們都知道的。投降?」
洛布桑覺得他的身體機能都快停止了。他肩膀仿佛著了火。我可以脫離人形,他心想。對,我可以的,我可以在一念之間把他變成灰燼。那就輸了。他死去,我走出去,我就輸了。
「別擔心,孩子,」盧澤平靜地說,「你只是忘了第十九條。投降?」
「第十九條規則?」洛布桑想從墊子上爬起來,結果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再次趴下,「第十九條規則是什麼?好了,好了,投降,投降!」
「『記住永遠別忘記第一條規則』,」盧澤說著鬆開他,「並且要時常自問:這東西最先是怎麼出現的?」
盧澤站起來繼續說:「不過你表現得很好,各方面都考慮到了,所以作為你的師父,我要毫不猶豫地推薦你升級為黃袍。另外,」他壓低了聲音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目睹我打敗了時間,這種事情寫在簡歷上絕對非常好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絕對能刺激到第一條規則。我拉你起來吧。」
他彎腰伸出手。
洛布桑想要拉住他,但是猶豫了。盧澤笑了笑輕輕把他拉起來。
「但我們中只有一個可以離開啊,清潔工。」洛布桑揉揉自己的肩膀。
「是嗎?」盧澤回答,「但是參與遊戲就必定會改變規則。我覺得不必管它。」
外頭的一大群僧人把道場門推開了,仿佛有人被橡皮氂牛打了。「餅乾干!」
「……住持肯定已經準備好賜予你袍子了,」盧澤說,「要是他把口水滴在上面了你也千萬別說什麼,拜託。」
他們離開了道場朝大露台走去,假沙恩的每一個人都跟在他們身後。
事後回憶起來的時候,盧澤說那是一次很不同尋常的儀式。住持看起來完全不嚇人,因為嬰兒們基本上都是不嚇人的,也常常吐在別人身上。再說了,洛布桑是時間之深淵的主人,住持卻是山谷的主人,所以這個尊敬關係是雙向的。
不過在遞交袍子的時候卻是發生了一點困難。
洛布桑拒絕了。侍僧首領就問為什麼,同時人群中傳開一陣流水般的竊竊私語。
「我不配得到這件袍子,先生。」
「盧澤說你已經完成了學徒課程,大——洛布桑·路德。」
洛布桑鞠了個躬:「那我就接受掃帚和清潔工的袍子吧,先生。」
這下子竊竊私語的流水變成了海嘯,沖刷著圍觀人群。人們齊刷刷地轉頭。大家驚訝得直喘氣,偶爾傳來一聲緊張的笑聲。清潔工也列隊在旁邊,他們可以暫時放下工作來觀禮,這些人都緊張地沉默著。
侍僧首領緊張地舔舔乾裂的嘴唇。
「但是……但是……你是時間的化身……」
洛布桑堅定地回答:「先生,在這個山谷里,我就是一個清潔工。」
侍僧首領四下看了看,但是周圍誰都幫不了他。廟裡其他高級成員都不願亂入這團尷尬的粉色雲團中。住持吐了幾個泡泡,露出嬰兒們常見的那種內心瞭然的笑臉。
「我們有沒有……呃……我們授予過清潔工稱號嗎……我們有沒有……」侍僧頭領念叨著。
盧澤上前來到他身後:「侍僧頭領閣下,請允許我來幫忙。」他的態度非常恭敬甚至有些奉承,跟平時截然不同。
「盧澤?啊……呃……好吧……呃……」
「我這就去拿一件九成新的袍子,先生,如果你肯幫我簽個字讓我去庫房領新掃帚的話,我可以把舊掃帚傳給這孩子。」盧澤全心全意表達出要幫忙的意思。
這位已然在慌亂不知所措中溺水的侍僧首領趕緊抓住盧澤遞過來的救生繩。
「哦,盧澤,那就麻煩你了。你真的太好了……」
盧澤以熱心幫忙的速度瞬間消失,隨即再次出現,那些自以為了解他的人都嚇了一跳。
他拿著掃帚和袍子回來了,那袍子在河裡的石頭上洗得發白。他莊嚴地將這兩樣東西遞給侍僧頭領。
「呃,嗯,謝謝你,嗯,這是個特別的儀式,為了,嗯,為了,呃,為了……呃……」他結巴得說不出來了。
「儀式很簡單,先生,」盧澤已然充滿熱情,「措辭也不講究,先生,一般我們說:『這是你的袍子,收好了,都是廟裡的東西。』然後給掃帚的時候我們說:『這是你的掃帚,小心著用,它是你的朋友,弄丟了要罰款,掃帚不是從樹上直接長出來的。』就這些,先生。」
「呃,嗯,哦,」侍僧頭領低聲說,「那住持——」
「哦,不,住持不用給清潔工頒發東西。」洛布桑趕緊說。
「盧澤,誰負責那個,呃,那個……」
「通常是資格更老的清潔工,侍僧閣下。」
「哦?那麼機緣巧合,會不會正好就是你?」
盧澤點頭鞠躬:「是的,先生。」
對於還在驚慌失措的潮水中掙扎的侍僧頭領來說,這個回答無異於看見了陸地。他開心地笑起來。
「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想,那你索性好人做到底,呃,就,嗯,就是——」
「我很樂意,先生,」盧澤轉身,「現在開始,先生?」
「啊,請吧!」
「好的。洛布桑·路德,上前來。」
「是的,清潔工。」
盧澤拿起舊袍子和舊掃帚。「掃帚!袍子!別弄丟了,我們的錢不是風颳來的!」他高聲說。
「感謝您的賜予,」洛布桑回答,「我很光榮。」
洛布桑鞠了個躬。盧澤也鞠了個躬。他們的頭靠得很近,都在同一個高度。盧澤悄聲說:「真是出人意料。」
「謝謝。」
「裝得不錯,這件事絕對會被寫進經文裡,不過有點太誇張了。別再這麼做了。」
「好。」
他們直起身。侍僧頭領問:「呃,接下來幹什麼?」他知道自己是個廢物。這件事之後,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沒事了,真的,」盧澤說,「清潔工都去打掃。你負責那邊,孩子,我負責這邊。」
「但他可是時間!」侍僧頭領說,「文的兒子!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
「很多事情我都不會說。」洛布桑笑著說。住持一彎腰,口水流到侍僧頭領耳朵里。
他放棄了。「好吧,也輪不到我們來問你。」他說著退下了。
「確實,」洛布桑說,「你們不該問。我建議各位都去忙吧,這座大殿掃起來很麻煩呢。」
高階僧侶們互相胡亂比畫了一陣,然後眾人十分不情願地慢慢散去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盧澤小聲說:「他們會躲在各種地方偷看我們。」
「嗯,是啊。」洛布桑說。
「你還好嗎?」
「非常好。我媽媽很高興,她會跟我爸爸一起退休。」
「什麼?是回到鄉間別墅養老之類的嗎?」
「不算,但也差不多。」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兩把掃帚掃地的聲音。
然後洛布桑說:「盧澤,我知道,在學徒期結束後,徒弟給師父送禮物或者紀念品是常有的事。」
「是啊,」盧澤直起身說,「但我什麼都不需要。我有我的坐墊、我的碗和我的道。」
「每個人都有些想要的東西。」洛布桑說。
「哈!你可說錯了,天才兒童。我已經八百歲了。我所有的願望都早就滿足了。」
「哎呀,那可不好。我希望能找到一些好東西呢。」洛布桑站直了身體把掃帚扛在肩上,「不管怎麼說,我要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肯定很多,」盧澤說,「肯定很多,樹下面就還有好多要打掃的。說起打掃,天才兒童,你把那個女巫的掃帚還給她了嗎?」
洛布桑點頭:「這麼說吧……我把東西都放回去了。不過是全新的。」
「哈!」盧澤掃了幾片花瓣說,「就是這樣。可不就是這樣嗎?時光大盜要還清債務真是輕而易舉啊!」
洛布桑自然是聽出了其中責怪的意思。他看著腳下說:「但也不是全都還了。」
「是嗎?」盧澤依然十分專注地看著掃帚尾巴。
「當你拯救世界的時候,你不能只想著某個人,因為一個人只是世界的一部分。」洛布桑又說。
「是嗎?你是這麼想的嗎?」盧澤回答,「你肯定是跟某個很奇怪的人交談過了。」
「不過現在我有時間了,」洛布桑真誠地說,「我希望她能理解。」
「女士們的理解能力十分驚人,你只需要以適當的方式表達就行了,」盧澤說,「祝你好運,孩子。總的來說,你幹得不錯。經文裡不是寫了嗎?『擇日不如撞日』。」
洛布桑朝他笑了笑,就消失了。
盧澤繼續掃地。過了一會兒,他想起剛才的事情不禁笑起來。徒弟給師父送禮物是吧?如果說盧澤想要某個東西,而時間可以給他……
他停下來抬起頭,大聲笑了。
在他頭頂上,櫻桃漸漸長大成熟了。
嘀嗒
在某個此前並不存在的地方,某個只為目前一個目的而存在的地方,放著一個巨大光亮的桶子。
「一萬加侖美味軟糖奶油,裡面加了紫羅蘭精華和黑巧克力,」混沌說,「上面還有一層黃油奶霜夾心的榛子果仁糖,外加部分軟焦糖,觸感極為舒適。」
所以……你是說這個桶可以存在於真實無限的每個地方中的某一個地方,因此它可以存在於此?死神問道。
「沒錯。」混沌說。
但是它卻不在它本該存在的地方。
「是的。它現在應該存在在這裡。這是簡單的數學題。」混沌說。
啊?嗯,數學,死神很輕蔑地說,一般我只做到減法就夠了。
「總而言之,巧克力不是什麼稀有商品,」混沌說,「有些星球上長滿了這種東西。」
真的嗎?
「真的。」
這種事情還是最好不要傳開。死神說。
尤妮蒂正在黑暗中等待著,他走了過去。
你不需要這樣做。他說。
「不然還能怎麼樣?」尤妮蒂說,「我背叛了我的同類,而且徹底瘋了。我不屬於任何地方,留在這裡也是徒增煩惱。」
她看著那巧克力深淵。巧克力表面上的糖霜閃著光。
她從黑暗中走出來。令她驚訝的是,這麼做居然感覺有些尷尬,但她還是驕傲地昂首挺胸。
「勺子。」她自大地伸出右手命令道。混沌拿出一把銀勺,誇張地擦了擦,遞給她。
「再見,」尤妮蒂說,「替我真誠地問候你的外孫女。」
她後退幾步,助跑了一段距離,然後來了個完美的跳水。
巧克力無聲無息地吞沒了她。旁邊的兩個人等著桶里那富含油脂且遲緩的漣漪漸漸消散。
「這可真是一位品位不俗的女士,」混沌說,「多麼可惜。」
是啊,我也有同感。
「嗯,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很有趣,真的。我現在必須走了。」混沌說。
你還在繼續做牛奶生意?
「是啊,大家都指望我呢。」
死神似乎感到欽佩。你回來了,真的很……有意思。他說。
「是啊。很有意思。」混沌說,「你要來嗎?」
我還是在這裡等一會兒。
「為什麼?」
以防萬一。
「哦。」
是啊。
幾分鐘後,死神從袍子裡掏出一個又小又輕的生命沙漏,仿佛是給玩具娃娃玩的一樣。他把沙漏倒轉過來。
「但是……我已經死了。」尤妮蒂的影子說。
是啊,死神說,現在是下一步了……
嘀嗒
愛瑪·羅伯森坐在教室里,皺著眉頭咬自己的鉛筆。隨後,她緩緩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開始動筆。
我們去了蘭科,那裡住著女巫,她們很和藹,她們種植cǎo yào。我們遇到了一位女巫,她很hé ǎi,她給我們唱了一首gē,是關於一個刺尾說不來話的gē。詹森想踢她的貓,但是貓把他追到樹上去了。我知道很多關於女巫的事情,現在她們都不長疣子了,也不會吃小孩,就跟你奶奶不會吃你一樣,只不過奶奶不回用很難明白的詞。
蘇珊坐在高高的講台上鬆了口氣。沒什麼比大家都埋頭寫字的教室更美好了。一個好老師會充分利用手邊現成的材料,比如把全班帶到奧格太太家就是很好的教育,雙向的教育。
一個運轉良好的班級有自己的氣味:一點鉛筆屑的味道,海報顏料味,還有死了的竹節蟲——當然是用膠水固定住的,還有比利的味道。
她和外公的會面不太愉快。她氣憤地說外公沒跟她講清楚,而死神說他當然不能說。如果你把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人類,未來就不會發生了。這也有道理。當然有道理。邏輯完美。但問題在於蘇珊只是在大部分時候講邏輯。現在事情又回到了冷淡緊張的日常狀態,小家庭里摩擦不斷的日常。
她心想,也許這就是普通家庭的狀態。有外人來搗亂的時候,他們想也不想就團結起來,沒有外人的時候就誰都不理誰——多謝奧格太太,她現在可算是記住這句話了。
最近她一直沒見到鼠之死神。不過他肯定沒死,只是最近沒時間吧。
她不禁認真考慮了一下自己課桌里的東西。蘇珊嚴禁在課堂上吃東西,因此這樣看來,如果這算是一條紀律的話,就應該適用於所有人,包括蘇珊自己。否則這就是暴政而非紀律。但是也許紀律的作用就是讓你在違紀之前思考一二。
在書和文件之間還塞著一盒希格斯&米金店裡最便宜的混裝巧克力。
小心地打開課桌蓋子把手悄悄伸進去還是很簡單的,當然同時還要保持嚴肅的老師臉。手指頭在空包裝紙的小窩裡找到了一塊巧克力,但摸起來似乎是她不喜歡的果仁糖。她還是堅定地拿了起來。生活艱難,有時候就只有果仁糖。
接著她輕快地拿起鑰匙來到文具櫃旁,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在檢查還有沒有多餘的鉛筆。畢竟,鉛筆這個事真的說不準,隨時都得去看看。
門在她身後發出輕微的嘀嗒一聲,一點微弱的光線從橫樑上照下來。她把巧克力放進嘴裡閉上眼睛。
紙板箱似乎發出了微弱的聲音,蘇珊睜開眼睛。
裝星星那個盒子的蓋子輕輕打開。星星掉出來,在櫥櫃的陰影中不斷旋轉,那些黑暗中的星星就像一個閃亮旋轉的微型星系。
蘇珊看了一會兒:「好,你引起我注意了,不管你是誰。」
至少她是想要這麼說。但是由於果仁糖非常黏,說出來就成了:「嚯,你引遲喔註記了,波……嗯你是啥。」該死!
星星圍著她的頭轉,接著櫥櫃裡頭變成了星空一般的深黑。「老鼠。哼,是你嗎——」蘇珊問。
「是我。」洛布桑說。
嘀嗒
就算是牛軋糖,也能帶來愉快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