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足球隊11
2024-10-09 10:05:44
作者: (英)特里·普拉切特
獸人。
納特在球門外前後徘徊,想找個接了球後能有所作為的隊友。
「你撐不了多久的,獸人。」安迪總能擋在他前面,「你遲早得傳球,獸人。現在沒人幫你了吧,獸人?聽說你有爪子,露出來看看啊,獸人。露了就立馬罰下你。」
「我認為你有心理問題,需要幫助。」
「啊?」
納特起腳,球從安迪頭上掠過落入人叢。一陣混戰,咔嚓一聲,緊接著就是一聲大喊和裁判的哨聲。觀眾也開始吶喊,從艾金森夫人所在的地方開始,快速向整個體育場擴散:「獸人!獸人!獸人!獸人!獸人!獸人!獸人!」
瑞克雷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這幫渾蛋把我放倒啦,亨利。」他的喊聲幾乎被觀眾們淹沒,「膝蓋!我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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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的?」裁判問。
「我怎麼知道?一團亂,跟老式足球一樣!能不能讓他們閉嘴?他們喊那玩意兒我們不愛聽。」
亨利校長舉起大喇叭:「霍蓋特先生?」
聯合隊隊長擠到裁判身邊,看起來很是溫順。
「能管管你們的球迷嗎?」
霍蓋特聳聳肩:「對不住啊,這怎麼管?」
亨利環顧河馬街。這怎麼管?一群暴民。擠大堆。沒有領頭的,沒有臉讓你抽,沒有手讓你打,甚至連個寄罰單的地址都沒有。每個人都在喊,因為別人都在喊。
「那至少能管管你的球隊吧?」
沒想到霍蓋特先生垂下了頭:「有點管不住,裁判。實在對不住,就是這個狀況。」
「再出一次這種事故我就要取消比賽了。馬斯特朗,我建議你下場休息。誰是替補隊長?」
「我!」瑞克雷答,「不過鑑於目前的情況,我委任諾伯斯先生為副隊長。」
「不會是那個諾比郤諾伯斯吧?」裁判驚了。
「不,不是親戚。」諾伯斯監役立即撇清關係。
「替補選得不錯。」崔沃在場外評論,「老諾打心眼兒里也是個狠角色。」
「足球不該比狠啊。」格蘭達奮力讓自己的聲音蓋過觀眾的咆哮,「可裁判也不能取消比賽。現在取消,這地方就要爆炸啦!」
「你是認真的?」
「聽著,我覺得你說得對,你得趕快走。」
「我走?沒門兒。」
「那你至少干點有用的,先把朱麗葉弄走,帶到威默斯和警衛那邊去。他們肯定在體育場門外等著呢。抓緊時間,趁現在還能擠出去。等他們繼續比賽就來不及了。」
崔沃走了,格蘭達漫無目的地繞場行走,來到勞恩醫生照顧病人的地方。
「醫生,你帶的那個小包呢?」
「問這幹什麼?」
「我想你得換個大包。馬卡羅納教授怎麼樣了?」
教授仰面躺著,滿臉幸福的表情望著天笑。「治他容易。」醫生說,「只是他一時半會兒不能踢球啦。我就給他餵了點快樂藥,不,餵了很多快樂藥。」
「圖書管理員呢?」
「他啊,我找了幾個人把他倒過來,頭下腳上,吐了一大堆。現在還有點站不穩,但我覺得沒大礙。剛才吐得跟個鸚鵡似的[40]。」
「弄成這樣真不是他們的本意。」格蘭達覺得自己應該為眼下的混亂找個理由。
「從來就不是。」
附近人群發出的嘈雜聲音有些變化,格蘭達和醫生齊齊轉身想看個究竟。光彩奪目的朱麗葉從包廂里走了下來,寂靜緊隨她的腳步,像一條熱戀中的狗。與她同行的是佩佩以及莎恩夫人的偉岸身軀。就算河馬街炸開了鍋,莎恩夫人也可以被當作洪流中的堤壩。崔沃就跟在他們身後,像個拖油瓶。
「這是怎麼了?」佩佩問。
「我不走。」朱麗葉宣布,「我要跟崔沃在一塊兒,他不走我就不走。佩佩說贏球全靠他。」
「你都說啥了?」格蘭達問。
「他能贏。」佩佩使了個眼色,「他可是球星的料子啊。小姐,想看他大顯神威嗎?」
「你搞啥鬼呢?」崔沃生氣了。
「我啊,會變戲法。說我是神仙教母也可以啊。」佩佩的手勢掃過整個體育場,「看見這些人了嗎?他們的祖先就狂熱地尖叫著看人和人相互殺戮,看野獸把好好的人撕成碎片,看角鬥士互相械鬥,永遠熱衷於血腥的垃圾娛樂。」
「每個星期日還湊熱鬧買贓物。」格蘭達補充說。
「一直如此。」佩佩繼續,「所有這些人是同一個巨大的怪物,永遠不死,總在吼叫、咆哮,一代代傳遞著愛和恨,無法馴服也無法阻止。為了你,我年輕的女士,還有這位萊克利先生,我這就給這野獸再丟根骨頭。馬上回來。」
佩佩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同時哨聲響起。格蘭達看到諾伯斯監役正在開球,不過瑞克雷犯了個錯誤,以為和他同樣高大的人一定也有同樣的智商。眼下賽場上又回到了老式足球那副混亂的模樣,聯合隊抱團衝過球場,老東西們在前面給安迪和他的近衛軍開路。足球擊中納特的胸口,把他頂得飛進球門。哨聲和喊聲再度出現:「小子,不許碰那玩意兒!髒死了!」然後是小聲地辯解:「真是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這樣。」接下來是……死一樣的寂靜。
一個聲音打破沉寂。「萊克利,萊克利,萊克利。」喊聲從看台上開始,就在佩佩消失的那片區域附近。
名為「群氓」的巨獸已經忘了「獸人」,但顯然還記得「萊克利」這名字。一個經常被它品咂的名字,一個誕生於它卻又被它吞噬的名字,一個與足球等價的名字,一個它心中最根本的名字。在四分五裂的球場上,這名字具有無上的魔力。「萊克利!萊克利!萊克利!」每個成年人都見過萊克利的樣貌。萊克利是傳奇,他的名字即使時隔多年也能喚起人們的忠誠。他的事跡是爺爺講給孫子的掌故,他們向自己的兒孫描述球王是如何倒在血泊之中的,旁觀者是如何用手絹蘸取他的鮮血留作紀念的。
「萊克利。」莎恩夫人的中音加入合唱。
「萊克利。」格蘭達先是小聲念,接著放聲喊,「萊克利!」她看到一個小人從看台最高層跑過,所經之處呼聲如雷。
崔沃淚流滿面。格蘭達毫不留情地追擊,看著他的雙眼繼續呼喚:「萊克利!萊克利!」
「但是我老娘……」崔沃哭了。
朱麗葉探過頭,送給崔沃一吻。那一瞬間,後者的淚珠似乎都染上了銀光。「萊克利!」
隨著觀眾的喊聲,崔沃的雙手反覆握拳又放開,最終他微微聳了聳肩,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他那坑坑窪窪的鐵罐子交給格蘭達,自己轉身面向賽場。「對不住了,老娘。」說著,他脫下外套,「這可是足球,可我連件球衣都沒有。」
「我們早都想到了。」格蘭達從包里掏出一件球衣,「做球衣時就留了你的份兒。」
「四號,我爹的號碼。」
「是啊,我們知道。你聽,觀眾都在歡呼呢。」
崔沃還在找藉口:「我從來沒練過新足球,你知道我就會踢鐵罐。」
「這可是足球啊,足球而已。」納特安慰他,「你轉眼就能學會。」
裁判走了過來,扯著嗓子才蓋過觀眾的呼聲:「女士們,先生們,煽情的戲碼演夠了。現在我們要繼續比賽,請球員以外的人士退出場外。」
崔沃和納特在球門前分道揚鑣。「別擔心,崔沃先生。」納特微笑著,「我護門,你進攻,不可能輸的。剛才那樣的失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說完他壓低聲音,抓住崔沃的肩膀,「你看見我這裡開始扎堆,就拼命往他們那半場跑,我想辦法把球傳給你。」崔沃點點頭,在歡呼聲中走上球場。
《安卡時報》主編的實時報導如下:
比賽進行到此時,聯合隊似乎自認為已經找到了可靠的戰術,傾盡所有力量碾壓學術隊,場面顯然已經超出裁判的控制。
英勇的獸人護門人也在攻勢中被上了一課、兩課、三課,一次次用漂亮的撲救力挽狂瀾。本報認為他有一次故意把球踢向對方球員的頭並把對方震暈,然後他又接住彈回的足球,開大腳踢向對方半場。傳奇球王之子崔沃郤萊克利順利接球,全力沖向聯合隊球門。護門的查理郤巴頓先生弄了一套桌椅、一頓遲來的午餐,以及兩個粗壯的保鏢,顯然不準備放任何人通過。
年輕的崔沃發起一次雷霆萬鈞的射門,整個球場都屏住了呼吸。可惜準頭偏了幾英寸,打中門框,彈向防守方隊員。崔沃神靈附體,趁兩名防守隊員互相妨礙的機會靈巧斷球,再次將球射向它命中注定的安息之地。
第二次射門再次射偏,反彈到聯合隊的卡斯迪腳下,筆者認為連場外的聯合隊球迷也發出一聲嘆息。卡斯迪當機立斷,把球踢向學術隊的半場,不給崔沃留下更多進攻機會。
無敵的納特先生再次擋住幾次射門。與此同時,學術隊其他成員已潰不成軍,用事實證明魔杖用得好對腳法毫無幫助。
黑魔巫師希克屍博士被迅速驅出球場。觀眾一直在怒吼「那個穿黑衣服的王八蛋是誰啊」,引得裁判注意到希克屍博士正試圖用吸血蜘蛛神後的噬魂匕首刺殺F. 腩子,也就是臭名昭著的腩子兄弟之一。不過希克屍博士所用的匕首看似既沒有魔法,也不是金屬製成,而是一件惡作劇道具,在柏符先生的搞怪道具專賣店有售,地址是第十蛋街。希克屍博士看似還在咒罵並喊著大學條例什麼的,然後被隊友拖出場外。學術隊的陣容更加匱乏,現在大概想弄張魔毯趕緊飛走吧。
希克屍博士扒著草皮不肯離開,多少為學術隊爭取了一點時間。格蘭達衝上球場,找到萎靡不堪的崔沃。
「你怎麼了?球就在你眼前呢,在你腳下,十拿九穩的事兒。」
「球不聽我的。」
「你應該能讓它聽你的啊,這可是足球啊。」
「是啊,我這不臨場現學呢嘛。」
「行啊,起碼你沒偏多少。上半場還沒完呢,咱們還有戲。」
主編繼續描述比賽重新開始後的情況:
巫師們似乎找回了一點底氣。諾伯斯隊長組織了一次頗有條理的進攻,試圖中斷查理郤巴頓的午飯。令人失望的是大衛郤萊克利之子似乎與射門得分的藝術仍舊只有點頭之交,要想把球送進球門,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打個包裹送給郵局讓其寄過去。
出乎觀眾預料,學術隊的撞球水平似乎遠超足球。崔沃郤萊克利又來了一次大力但毫無準頭的射門,球再度擊中門框並反彈,擊中靈思風教授的頭部。靈思風教授正與隊友背道而馳,趁所有人沒注意(包括護門人查理),跑到了球門背面。
這段小插曲贏得一陣歡呼,筆者認為完全是出於喜劇效果。可嘆的是,目前河馬街上已經有幾處爆發了戰鬥,雙方球迷顯然受到賽場上丟人表現的刺激,開始鬥毆……
雙方回歸原位,裁判再次召集兩名隊長訓話。「先生們,我不太清楚你們在幹什麼,但現在這樣子肯定不是足球,我非常期待事後追究的環節。要是再這樣下去還會有更多人受傷,而且看觀眾的情形,恨不得要踏平球場生吃活人。雖然現在上半場還沒完,但我必須宣布下次有人進球比賽就直接結束。」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霍蓋特,「我真心希望某些球員能摸摸自己的良心。請容我發明個新詞,現在比賽進入『突然死亡模式』[41]。給你們幾分鐘,分別向隊員傳信吧。」
「對不起啊,先生。」霍蓋特看看四周沒人旁聽,「要按我的意思,有些球員我都不想要,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回去跟他們好好說說。」
「以我之見,你得用錘子敲著腦袋才能讓他們聽話,霍蓋特先生,他們是人類的恥辱。諾伯斯先生,你明白了嗎?」
「我們也打算繼續比賽,死也不認輸。」
「我也不想真看到有人死在場上。你要求繼續比賽,是指望萊克利先生現學足球吧?恐怕不行啊,給他放整整一個月的假也不夠用。」
「先生,請問……」霍蓋特又問。
「霍蓋特先生,我已經說完了。我是裁判,球場上最接近眾神的人。」
「球場上最接近眾神的人。」亨利校長的話帶著一點回音,聲音比他本人的更柔和、明快。他看看身邊:「啊?你們說啥了?」最接近眾神的人,回音依舊裊裊,還夾雜著咕隆之聲,可球還在亨利手裡啊。他盯著足球,是錯覺?還是空氣里瀰漫著異樣的氣氛?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像是冬日的銀白。
崔沃在一邊等得尷尬,原地跑了一圈。等他抬起頭,發現安迪郤杉克正在看著自己。
「你親爹都要氣活了吧?」安迪挑釁道。
「我知道你打算幹啥,安迪。」崔沃簡直懶得搭理他,「你那套我見多了。把人逼到角落裡各種挑釁,等人家受不了先跟你動手,是不是?我才不上當。」
「你就會逆來順受是吧?」
「不聽,不聽。」
「我覺得你就是。」
崔沃再次嘆道:「我一直盯著你。你和你那幫小弟特別會趁裁判瞧不見的時候給人下絆子,瞧不見就不能罰。」
安迪壓低了聲音:「我能收拾你。保證讓你走不出球場,得讓人抬出去。」
哨聲再次響起,緊接著是氣勢驚人的吼聲:「沒帶球衣的都給我穿內褲踢!」
「『突然死亡』模式。」裁判宣布。雙方短兵相接,安迪帶球衝出人群,保鏢們在兩側護駕。
龐德郤斯蒂本正站在他們前進的方向。他飛快地計算了一系列因素,例如速度、風向,以及自己被踩進草坪里的概率。他徒勞無功地想要避開衝鋒,卻被撞了個仰面朝天。《安卡時報》主編描述道:「聯合隊向勝利發動衝鋒。在這絕望、氣餒、混亂的一刻,擋在他們路上的只有一名防守隊員,就是納特……」
納特身後傳來一聲怒吼,他不敢回頭。有什麼東西落在球門上,震得門框顫抖。納特的視野里出現一根碩大的拇指,表示球門已不再需要他守護。圖書管理員嘴邊沾著一圈綠痂,但更醒目的是他眼中的怒火。
《安卡時報》主編奮筆疾書:
學術隊著名的叢林之子重返球場,杉克似乎不以為意,舉腳再次射門。球被圖書管理員用一隻手掌截停,毫不費力地甩向聯合隊的半場。成敗在此一舉,所有選手都在追逐足球,就像一群孩子在街頭踢鐵罐。諾伯斯先生,據本報所知,他與警衛隊的諾伯斯先生不是親戚。諾伯斯先生又為時運不濟的萊克利先生創造了一次機會,讓後者追隨他父親的足跡。再次射偏,本報目測只差半英寸。球被護門人巴頓接住。巴頓噎住了,跌倒了。他為了騰出雙手接球,剛剛把一大塊餡餅全部塞進了嘴裡。
「不該這樣的。」格蘭達說,她的聲音似乎就在腦海里迴響,「崔沃必須贏,沒有其他可能。」聲音再次迴蕩。有腦內回聲這種事嗎?學術隊看來要輸了吧?因為安迪是犯規大師。
規則。
我就是規則。
格蘭達看看身邊,除了勞恩醫生和正在放聲大罵的瑞克雷之外就只有朱麗葉,而她帶著一貫的笑容正在觀看比賽。
「哎呀,天哪,他只要進一個球就行啊。」格蘭達大聲說。
我就是進球。不知從哪兒來的聲音悄悄地低語。
「你聽見了沒?」格蘭達問。
「啥?」朱麗葉轉過頭,格蘭達發現她在流淚,「崔沃要輸啦。」
我就是足球。
這次格蘭達確信聲音來自她的口袋裡,她從裡面摸出崔沃的鐵罐。
勞恩醫生哀嘆著返回球場,檢查噎噎查理(《安卡時報》後來給他取的外號)的情況,格蘭達跟著醫生上場,找到諾伯斯。「諾伯斯先生,等會兒你把球踢給我,否則以後我就再也不請你喝茶、吃蛋糕了。到時候我裝瘋賣傻大聲叫,你肯定能找到我。懂我的意思嗎?」
「懂她的意思嗎?」諾伯斯似乎聽到格蘭達的聲音在迴響:「然後你怎麼辦?給我扔回來?」
「差不多吧。」
「那有啥用?」
「幫你贏比賽。記得第二百零二條規則嗎?」
沒等諾伯斯回答,格蘭達已經匆匆趕回維特矮夫人和拉拉隊身邊。目前場上局勢如此喪氣,拉拉隊實在無事可做。「我覺得應該好好給小伙子們加把勁兒。」她提議,「你說呢,朱麗葉?」
朱麗葉對她向來言聽計從:「好啊,格蘭達。」
好啊,格蘭達。又來了,一句話,兩個聲音。
維特矮夫人當然不會聽夜廚女僕的吩咐。所以格蘭達湊近了些,補充道:「是校長特別要求的。」
搶救查理郤巴頓不容易,願意從他喉嚨里摳餡餅的人比之前願意救圖書管理員的還少。清空並整理巴頓頗花了一些時間。
裁判示意兩隊各就各位,格蘭達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遞過一張紙條。
「這是什麼?」裁判問。
「是規則,先生,你仔細看,我在裡面特別圈出一條。」
裁判掃了一眼,很是不以為然:「廢話連篇嘛。」
「先生,你仔細看,不是廢話,這是規則啊。」
裁判聳聳肩,把紙條團起來塞進口袋。
諾伯斯監役也瞄了一眼格蘭達,後者在拉拉隊裡「雞立鶴群」。格蘭達向來以慷慨著稱,她泡茶的本事更是全校一流。諾伯斯這一腳不是為了足球,而是為了一杯好茶,或許還能配個甜甜圈。他湊近納特:「格蘭達說讓我想想第二百零二條規則。」
納特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聰明,當然行得通。她是不是還告訴你把球踢到場外?」
「是啊,這是要犯規?」
「不,我們可是嚴格按照規則。有時犯規要比遵守規則更占便宜。」
諾伯斯的機會很快就來了,是來自霍蓋特的一記誤傳。剛才他偷聽了他們的講話嗎?傳球時他是不是還說「交給你了」?好像就是這樣。諾伯斯把球踢向拉拉隊,格蘭達凌空接球,順勢塞進維特矮夫人的裙褶里。「姑娘們,你們什麼也沒看見,誰來了也不許挪位子,明白嗎?」
觀眾席上有人喝彩,有人叫噓。格蘭達舉起鐵罐:「球丟了!換球!」說完就把鐵罐拋向諾伯斯。他也當機立斷把鐵罐傳給納特。沒等其他任何人來得及反應,納特已經把鐵罐送到崔沃腳邊。鐵罐落地,一聲「咕隆」響起!
主編再度筆下生風:
本報被告知比賽當天絕對無人使用魔法,筆者也無意反駁幽冥大學的權威評判。不過筆者卻目睹了不可思議的情景。崔沃將「球」踢向學術隊自己的球門,原地靜待憤怒的聯合隊前去追趕。筆者在此特別聲明,接下來發生的不僅僅是進球而已,而是復仇與懲罰。萊克利這名字第二次名留青史。虎父無犬子,崔沃反覆凌虐聯合隊。他衝刺、躲閃,有時將「球」直踢向防守球員,起腳後「球」卻飛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崔沃本人早已在那邊恭候。他嘲弄並戲耍著聯合隊,每當他們沖向「球」都會發現它根本不在預料的位置,只得和自己人撞個滿懷。崔沃射門了,「球」從呆若木雞的護門人米奇郤普爾福德(原重拳街遊蕩者隊)頭上飛過,入網,在球門裡轉了個圈,又正正飛回他的腳下。比較穩重的聯合隊球員們紛紛鬆了口氣。寂靜……
……像融化的黃油般瀰漫了整個球場。格蘭達似乎可以聽到遠處的鳥鳴,甚至蚯蚓在草坪下穿行的聲音,也絕對不會錯過查理郤巴頓在勞恩醫生的臨時戰地醫院裡嘔吐的聲音。
寂靜中爆發出洪水決堤似的雷鳴。聲音仿佛有了形體。觀眾席上處處響起歡呼,所有球隊的所有喝彩聲交織成一首和諧之歌,那一刻萬事完美無瑕。
格蘭達驚訝地看到朱麗葉……又像是回到了時尚秀場。朱麗葉似乎正由內而外煥發著光彩,微鏈甲上放出道道金光。她扯下假鬍子,奔向崔沃,一步高似一步,浮向空中,仿佛踩著無形的樓梯。
如此奇異而優美的一幕,連正在嘔吐的查理郤巴頓都看呆了。
「打個岔。剛才那是進球了吧?」
「是的,霍蓋特先生,我認為那就是進球。」裁判說。
霍蓋特被安迪郤杉克一把掀開:「不對!球早飛了!你瞎了啊?進的是個鐵罐子!」
「不,杉克先生,不是鐵罐。先生們,你們沒看清眼前發生了什麼嗎?剛才的一切完全合乎足球規則,要具體編號的話就是第二百零二條。古代的規則或許不合時宜,可畢竟還是規則。我向各位保證,剛才無人使用魔法。現在嘛,你們看見有個金色的女士飛起來了嗎?」
「對,對,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跟剛才那進球一樣。」
「這是足球啊,杉克先生,本來就是孩子們喜歡的玩意兒。」
「所以比賽結束了唄。」
「是的,霍蓋特先生。不過我還是想提醒大家注意,有個漂亮的金色女士正在球場上空飛。你們都沒看見嗎?」
霍蓋特瞟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朱麗葉:「嗯,挺漂亮,總之我們輸了唄?」
「對,霍蓋特先生,你們顯然,確定輸了。」
「以防萬一,再問一句。現在起再也沒有,那啥,規則了吧?」
「沒了。你們不再受足球規則限制。」
「謝謝大人解釋。請容許我代表聯合隊致謝,今天下午的比賽太過驚險,感謝你處理得這麼妥當。」
說完,他回身一拳打在安迪的面門上。霍蓋特先生脾氣好,但多年來從事雙手各拎一隻死豬的職業讓他練出一身好體力,連皮糙肉厚的安迪也接不下這一拳。安迪被打蒙了,他眨眨眼才回過神:「你個王八蛋。」
「輸球都是你害的!本來我們堂堂正正就能贏,你非要搞得一團糟。」其他球員紛紛低聲表示贊同。
「我害的?不是我!該死的是那個崔沃和他的獸人夥計!他們用魔法了,那不可能不是魔法。」
「只是純粹的技巧,我向你保證。」裁判插嘴說,「很了不起的技巧,不過他踢鐵罐的本事大家早就有目共睹。鐵罐也是足球的象徵符號之一嘛。」
「崔沃死哪兒去了?」
格蘭達望著球場中央,痴痴答道:「他也飛了。」
「這你總不能說不是魔法了吧?」安迪不依不饒。
「不是,我覺得是信仰吧,你聽見了嗎?」
「觀眾太吵,我什麼也聽不見。」亨利校長說。
「就是觀眾,你聽啊。」
他聽到了。那是充滿天空的咆哮,古老、獸性,不知來自何方,其中裹挾著隱秘的禱文。仔細聆聽,模糊的話語就變得更加清晰,仿佛耳朵也可以聚焦。與其說耳朵,不如說那聲音發自他的骨髓……
進攻者射門得分
護門人羞愧痛哭
無人懂得觀眾的掌聲
我創造、我聆聽、我贏得
因為我是觀眾,是足球
我是凱旋,是斥責
我是草坪,是餡餅,是一切
自古如此,直到未來,我是球賽本身
並無所謂勝負
分數終究湮滅
虛名不長久,如芳華遇寒冬
而我永遠記得你矯健的身影
格蘭達想,那歌聲將永遠駐留於此,像聲音織成的旗幟,每個人都是其中的一分子。
朱麗葉和崔沃手牽著手開始緩緩旋轉下降,落在草坪上時他們還在親吻。現實感重新回到球場,甚至剛剛聽過天籟的人也開始問:「啥事兒那麼吵?」
「王八蛋你耍賴!」安迪沖向迷惑而幸福的崔沃。後者完全沒注意到安迪,直到一隻大鞋正中胯下,男性旁觀者紛紛替他疼得眼含淚水。
二十四小時之內,崔沃第二次感到微鏈甲在歌唱。成千上萬的微環突然震動,又同樣突然地靜止,像褲襠里吹起一點微風,除此之外他毫無感覺。
另外,安迪的感覺就強烈多了。他抱著腿摔倒在地,疼得從牙縫裡直抽冷氣。
有人在拍崔沃的後背。是佩佩。
「到底把我的內褲穿來啦?當然不是我本人穿的那條,你要真敢碰我的內褲我就要了你的命。我給這合金取好名字了,就叫復仇衫。倒是不能說它可以終結戰爭啦,我猜無論什麼都不能終止戰爭。但是它能把打在你身上的力道原樣反擊回去,而且還不磨皮呢,對吧?」
「一點也不磨。」崔沃大為驚奇。
「在他身上好使!這可是第一個實驗品。說到這個,我來給你拍張照。」
安迪爬起來,幾乎是純用意志力撐起身子。佩佩面帶笑容,崔沃發覺任何人敢對笑著的佩佩發起威脅,下場都要慘過自殺。
「有種拔刀來打啊,小人渣!」安迪挑釁。
「別鬧了安迪。」他背後的納特說,「沒必要。比賽結束了,命運青睞幽冥學術隊。我記得按照傳統,比賽結束後兩隊應該在友好的氣氛中交換球衣。」
「不許換內褲。」佩佩低聲提醒。
「你知道個啥!」安迪咆哮,「你可是個獸人。我太了解你們了,能扯掉人的胳膊腿兒,你們就是黑魔法。我才不怕呢!」他以對劇痛中的人而言難能可貴的相對高速沖向納特。
納特躲開攻擊:「我想,我們之間的敵意一定能有個和平的解決方案。」
「你說啥?」
佩佩和其他幾個球員湊了過來。安迪的仇人遍天下。納特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干預。
「我可以幫你,安迪。你說得對,我是獸人。可獸人不也是有眼睛、耳朵、胳膊和腿的普通人嗎?」
「等會兒就讓你缺胳膊少腿。」安迪凌空躍起。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快,崔沃只將將看清頭尾,過程一晃而過。先是安迪起跳,轉眼間納特就伸出利爪攥著他的腦袋按在地上。「我看看。」納特看著安迪徒勞無功地掙扎,自言自語,「脊柱和脊椎不是旋轉關節,所以把它扭斷並不需要很大力氣。而且耳孔和眼窩便於抓握,類似保齡球,發力更方便。」
圍觀的人群因為恐懼而鴉雀無聲。納特還在繼續:「用羅斯伍德郤班恩爵士發明的單位衡量,我認為有二百五十班恩即可達到效果。當然,也許出乎很多人的預料,撕開皮膚、筋腱和肌肉才是難點。你還年輕,肉體彈性非常高。我推斷光是撕開皮膚大概就要上千班恩吧。」
安迪的頭部被輕輕扭轉,他嚇得叫出了聲。
「哎!算了!」瑞克雷前來勸阻,「開玩笑差不多就行,別當真……」
「再往後就是髒活了。肌肉和骨頭的分離相對比較容易。」
安迪再次發出被扼住喉嚨的叫聲。
「全部算上,我相信三千班恩到五千班恩足矣。」納特停了停,「開個小玩笑,安迪。我知道你愛說笑。我也可以用一隻手順著你的喉嚨伸進去把胃掏出來。」
「來呀。」安迪勉強說。
體育場中的群氓嗅到了血腥味兒。畢竟自古以來在河馬街舉行過的可遠不止賽馬而已,今天球場上濺灑的些許鮮血在千百年來積累的屍山血海面前不值一提。血讓群氓興奮,他們站了起來,歡呼和吶喊一聲高似一聲:獸人!獸人!獸人!
納特面無表情地徵詢前院長的意見:「請各位迴避好嗎?接下來的場面也許不大好看。」
「別鬧了!」崔沃勸阻,「不行!」
「那樣的話,只讓女士們迴避呢?」
「不走。」格蘭達回絕。
「那裁判先生,請至少借我擴音器一用。恐怕杉克先生目前心智不太清醒,如果能找幾位強壯的球員把他按住就再好不過了。」
前院長無言地遞過大喇叭。「獸人!獸人!」在雷動的呼聲中,納特離開自己的圈子,直等到觀眾們的呼聲因力竭而停止。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他舉起喇叭:「先生們。我是獸人不假,一生都是獸人。今天有機會上場比賽並見到你們,是我的榮幸。我知道在座的某些人對城裡出現了獸人很有意見。」他等了一會兒又說:「我要求私下解決這一恩怨,希望大家諒解。」
觀眾席上有幾處發出嬉笑和嘲諷,然而格蘭達感到群氓正在命令自己安靜。鴉雀無聲的賽場上,大喇叭落地的聲音傳遍了每個角落。納特擼起袖子,壓低聲音,誘使所有人側耳聆聽。
「哪位有種,就請過來吧。」
先是震驚,然後是錯愕造成的沉寂。每顆頭顱都轉向自己的鄰座,詢問著:「我沒聽錯吧?」看台高處響起掌聲,起先稀稀落落,接著逐漸加快,終於到了觀眾情緒的轉折點,不鼓掌才顯得像異類,停止掌聲也不可想像。不到一分鐘,掌聲已經形成一場暴風驟雨。
納特流著熱淚面向隊友們。「我有價值嗎?」他問格蘭達。
格蘭達沖了過去,抱住納特:「你一直都有價值。」
「那麼等比賽結束,你我還有事要做。」
「比賽早就結束啦。」
「不,裁判不吹響哨子就沒結束,大家都知道的。」
「哎呀,他說得對呀。」瑞克雷恍然大悟,「院長,吹呀,使勁吹!」
厚臉皮大學的亨利校長決定對那聲「院長」既往不咎。他把巨大的哨子湊到唇邊,深吸氣,猛然吹響。紋袍巫師埃文斯的怒吼最後一次響起:「男孩子洗澡不許打打鬧鬧!」
觀眾們紛紛衝下看台,踐踏著已經封聖的球場草坪。霍蓋特先生情緒低落,瑞克雷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能與你交換球衣是我的榮幸。」他摘下巫師帽丟在地上,脫下球衣,露出毛髮繁盛的胸膛,像是胸前盤了兩隻睡獅。作為還禮的聯合隊球衣有點緊,但眼下這並不重要。正如安迪的預言,幽冥學術隊果真被觀眾抬了出去(除了維特矮夫人,她太能反抗),威風八面地在城裡遊街。這是一次凱旋,無論勝敗,結局總是凱旋[42]。
你以為故事
到這兒就結束了?
幽冥大學的巫師們都是歡慶的行家,佩佩和莎恩夫人[43]對此大加讚賞。然而生意就是生意,他們掛念的是朱麗葉。「到處都沒見到她的影子。」夫人說。
「我剛才好像看見兩個她。」微醺的佩佩說,「這幫人日子過得不錯呀,我頭回見到這麼大的奶酪拼盤。為這個打光棍兒也值了。」
「你認真的?」
「當然不是。另外,親愛的,你注意到那邊有個非常高大的巫師正盯著你看嗎?」
「那是本戈郤馬卡羅納教授。你覺得他……」夫人沒有說完。
「毫無疑問,親愛的。他腿傷了,可別的地方沒事兒。」
夫人再次試圖從人群中尋找朱麗葉閃亮的身影:「希望沒人對我們的小模特動手動腳。」
「怎麼可能呢?她都讓仰慕者圍紮實了。」
「還是有可能的。」
此時朱麗葉和崔沃正坐在黑黝黝的夜廚里。「我跟你走。」崔沃說,「去了再找工作。」
「你得留下踢球啊。知道他們喝醉了都說啥嗎?說大衛郤萊克利是你爹。」
「就是我爹沒錯啊。」
「是沒錯。可以前他們都說你是大衛郤萊克利的兒子。」
「那就踢踢球吧。下次可沒機會用鐵罐占便宜嘍。」
他們親吻。
此時此刻,他們該做的只有親吻。
然而……
格蘭達和納特也想找個僻靜的角落,黑一點更好。格蘭達從口袋裡翻出兩張戲票,那是希克屍博士為了通過業餘小劇場在全世界散布黑暗和絕望而偷偷放進去的。多莉姐妹劇團出品,劇作家赫維爾的《陰差陽錯》。他倆手牽著手默默觀看,感受命運的暗潮將他們彼此推近。散場後,他們邊在城中漫步邊討論劇情,小心避開醉酒後快樂歌唱的球迷們。
「你怎麼想?」納特問,過了一會兒補充一句,「我是說劇。」
「我不覺得有多浪漫啊。」格蘭達發表意見,「說實話,我覺得有點傻。」
「這是五十年來公認最偉大的浪漫主義戲劇呢。」
「是嗎?可這劇想要說什麼?首先吧,就算是古時候,熱努阿人難道不會摸脈嗎?一點急救常識都沒有?就算用面鏡子湊到鼻子底下也能看出真死假死啊,何況人身上既能摸脈又不傷風化的地方有好幾個呢。」
「我想那是因為他倆都沒想著自己吧。」
「我看是啥也沒想。他倆明顯也沒把對方當人看。稍有點常識,他倆也不至於死。都是胡編的,跟小說一樣。我覺得有常識的人都不能那樣。」
納特捏了捏格蘭達的手:「有時候你講話好像女爵。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件事。」
「想起啥?」
「我該去見見創造我的人了。」
安迪郤杉克搖搖晃晃地走在暗巷裡。他本人就是暗巷裡最兇惡的惡棍,因此自覺無須防備。事實證明他的自我認知有誤。
「杉克先生?」
「誰?」安迪轉身,下意識地在衣服里掏新買的短劍。
另一道刀鋒比他更快。銀光閃過兩次,一隻腳精準地蹬上他的小腿,把他放倒在地。「我呀!我就是圓滿的大結局,我是好心的仙子。別怕,你沒瞎,把眼睛裡的血抹掉就能看見了。你有福了,人都說臉上有疤喝酒不花錢,雖然我覺著你從來也沒付過酒錢。」
攻擊者冷漠地倚著牆。
「我為什麼要收拾你呢,杉克先生,因為我是王八蛋啊,我是渾球兒狗雜種。他們是好人,不跟你計較。可你知道嗎,世界就需要有我這樣的人,一報還一報?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當年還沒有你呢。折磨人、欺凌人、偷東西。對,偷竊。偷人家的自尊,偷平靜的日子。納特先生呢,他是個獸人,我聽說他能把人說得改過自新。我心想那有啥用,就算他真能,可按我的算法,舊帳還是沒平啊。所以我覺得應該讓佩佩跟你打個招呼。要是再讓我碰見一次,就讓你死無全屍。這次為了表示我還有點善心,就給你留點東西擦擦傷口吧。」
有什麼東西輕輕落在安迪四下摸索的手旁。
安迪血涕橫流。他聽見腳步聲遠去,趕緊撿起那東西擦擦眼睛裡的血,打算站起來報仇。
被他按著在臉上擦的是半個檸檬。
你以為故事
到這兒就結束了?
兩人在一張豪華大餐桌上用餐時經常坐在離得較遠的兩端。此習慣極為愚蠢,非但用餐者聽不清對方說話,傳菜也變得更加困難。可連維第納利大人和瑪格洛塔女爵也未能免俗。
幸而二人飯量都極小,無須傳菜。
「你的秘書似乎和我的圖書管理員相處得不錯啊。」女爵說。
「是啊,他們正在比較環形裝訂器呢,壯納發明了一種新款式。」
「世界需要形形色色的人,至少要有一個人熱衷於環形裝訂器吧。」女爵放下酒杯,望著門口。
「你有些緊張啊。在思考他什麼時候出現嗎?」
「他今天很累了,也很成功。你說他去看業餘小劇場表演了?」
「正是,和那位很直接、很會做餡餅的女士一起。」
「他知道我就在這裡,還跟廚子一起去看戲?」
維第納利唇邊閃過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不是普通廚子,是廚師里的天才。」
「必須承認,我覺得有點意外。」
「沒有傷心嗎?也許還有點嫉妒?」
「海夫拉克,你過分了!」
「否則你還指望怎樣呢?想必你也意識到了,他的勝利就是你的勝利。」
「跟你講過嗎?我還見過幾個。」過了半晌,瑪格洛塔說。
「獸人嗎?」
「對。真糟透了。人們都說妖精糟糕,確實他們會因為宗教而留著自己的鼻涕捨不得扔,好吧,關於妖精的幾乎一切傳言都並非虛構,但至少他們做事講邏輯。」
「嗯,至少是宗教邏輯。」維第納利小聲說,「彈性非常大。」
「伊戈其實是用人類製造的獸人,你知道嗎?」
維第納利端著酒杯來到餐桌另一邊,拿起胡椒罐:「不知道。可聽你講了我覺得合情合理。妖精遠不如人類殘暴啊。」
「而且獸人一無所有。沒有文化、沒有傳奇、沒有歷史,納特可以為他們補完。」
「納特是與獸人完全相反的倒影。你給他加了一副無與倫比的重擔。」
「我肩負的重擔呢?你的呢?」
「大概就像拉車的馬吧。日子久了就忘了負擔,仿佛人生向來如此。」
「我們應該給獸人一個機會。現在世道和平,正是時候。」
「和平?啊,對了,和平的定義就是下一次戰爭前的籌備期。」
「海夫拉克,你從哪兒學的這麼憤世嫉俗?」
維第納利轉過身,漫不經心地走回自己坐的那端:「主要是跟你學的啊,女爵。然而我必須聲明,榮譽不能全歸於你。自從當上這城市的暴君,我經受了長期的再教育。」
「我覺得你給他們的自由太多了。」
「確實如此,所以我才能繼續坐在暴君的寶座上。我一直相信,保住權力的方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不讓自己占據權力。當然,我會竭盡所能協助你。但是不許蓄奴,自願的奴隸也不行。」
「一人之力可以改變世界。你看光亮先生,如今已經是巨怪鑽石王了。再看看你。如果人類可以墮落——」
維第納利發出一聲尖笑:「當然可以墮落。」
「那麼獸人也可以崛起。如果這不成立,整個宇宙就都不成立。」
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壯納進入辦公室。「納特先生來了,大人。」他又略帶鄙夷地補充道,「跟他一起的還有那個……女的,大學的廚子。」
維第納利看看瑪格洛塔:「好,我們在大殿裡見他吧。」
壯納咳嗽道:「應該提醒您,大人,納特先生是從鎖著的門裡進來的。」
「他把門扯下來了?」維第納利似乎對此事饒有興趣。
「不是的,大人。他把整扇門端著從合頁上抬下來,再整整齊齊靠牆放好。」
「那麼世界還有希望。」
「衛兵呢?」
壯納看著女爵思索片刻:「以防萬一,我已安排一部分人帶著十字弓埋伏在大殿裡。」
「讓他們退下。」維第納利吩咐。
「讓他們退下?」女爵感到難以置信。
「讓他們退下。」維第納利對壯納再次重申。他伸出手臂邀請女爵:「古語有云,骰子已經投下。我們一起去查看結果吧。」
「這麼做會惹麻煩吧?」格蘭達緊貼納特,二人走上階梯。
空蕩蕩的宮殿大殿壓迫感十足,因為壓迫感正是設計師的初衷。
「怎麼不學人家好好敲門呢?」
「親愛的格蘭達,因為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然後你要怎麼辦?」
「不知道。女爵會怎麼做,我也不知道。然而我了解她的思維方式,大概想到了幾種可能。」
他們看到通向宮殿深處的大樓梯上走下兩個身影。樓梯足以容納上百人,區區兩人顯得頗為渺小。
「納特先生。」接近樓梯末尾時,維第納利大人開口歡迎道,「還有糖豆小姐。恭喜二位幫助幽冥學術隊取得了精彩而意外的勝利。」
「大人,您要更改許多規則了。」納特說。
「比如?」
「我認為你應該為裁判安排助理,一個人不可能看到場上每個角落,還要增加一些規則。霍蓋特先生的行為很可敬。」
「靈思風教授可以成為很厲害的進攻隊員,前提是你能勸服他帶著球跑。」維第納利也說。
「大人,我不會當著校長的面說,但我認為靈思風教授大概更適合防守。」
「那你認為誰來進攻最合適呢?」
「查理吧,死後溝通專業的那個活骷髏,他預選賽的時候表現很好。畢竟……」納特停了一下,「畢竟生成什麼樣,不由自己說了算。」
身後響起嗒嗒嗒的聲音,是瑪格洛塔女爵在不耐煩地點著腳。
納特微微施禮:「女爵,希望您一切安好。」
「你也好啊,納特。」
納特問格蘭達:「你之前用過一次的那個詞是什麼來著?」
「硬朗。」
「是了,就是它。我全然硬朗著哩。」納特說,「女爵,如果不介意,請叫我納特先生。」
「你們要上樓跟我們共進一點遲來的晚餐嗎?」維第納利謹慎地打量著納特和格蘭達。
「不多叨擾,但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瑪格洛塔女爵。」
「什麼事?」
「可否請您過來?」
格蘭達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維第納利的淺笑、女爵的不悅、納特的自信。女爵走向納特,她黑色長裙的窸窣聲讓格蘭達感到勝利者的陶醉。「我有價值嗎?」納特問。
「你有價值,納特。」
「謝謝。但我發現價值必須不斷積累。您讓我努力進取,我做到了嗎?」
「你做到了,納特。」
「那現在您讓我做什麼呢?」
「去尤伯瓦爾德深山,找到殘存的獸人,帶他們走出黑暗。」
「您是說還有其他獸人?和我一樣?」
「可能還有幾十個吧。」女爵回答,「然而我很難承認他們和你一樣。他們很可悲。」
「他們的可悲是自己造成的嗎?」
格蘭達發現女爵居然有些驚訝。
「邪惡帝國做了許多壞事,我們只能儘量補救,你願意協助我嗎?」
「我必將竭盡所能。」
「我要你教獸人文明的舉止。」女爵語氣冰冷。
納特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當然,我認為非常可行。那您打算派誰來教育人類呢?」
維第納利忍不住爆出一陣笑聲。他歉疚地捂住嘴:「失禮了。」
「既然您託付給我,好的,我會去尤伯瓦爾德深山。」
「燕麥修士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他還健在?」
「是啊,畢竟他還年輕,而且與寬恕同行。他應該很希望你能成為旅伴。其實他有一次撥冗造訪我時還說過要把寬恕傳給你。」
「納特不需要寬恕!」格蘭達聽不下去了。
納特笑了,他拍拍格蘭達的手:「尤伯瓦爾德深山是危險之地,連聖人也不敢獨自出行。寬恕是燕麥修士那把雙頭戰斧的名字。在修士眼中,征討邪惡可不是個比喻。他正是用寬恕斬斷了捆綁我的鐵鏈,我願意繼承寬恕。」
「巨怪和矮人的領袖會儘量為你提供幫助。」
納特點點頭,對維第納利說:「但是首先我想向您討個人情,大人。」
「但說無妨。」
「我知道城裡有幾匹陶俑馬,可否借我一匹?」
「請自便。」
納特轉向格蘭達:「糖豆小姐。朱麗葉對我說你雖然嘴上不肯承認,心裡卻想在某個溫暖的夏夜騎馬穿越奎爾姆,感受風在頭髮間吹過。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我存了些錢。」
格蘭達心裡閃過一千零一種拒絕的理由。處處都有責任和承諾,還有永無休止的渴望。
「好。」她終於說。
「大人、女爵,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再占用二位的寶貴時間了,現在就動身去馬廄。」
「但是……」女爵還想說些什麼。
「我想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納特打斷女爵,「我,不,我們,安頓好此處事務後就去拜訪您,非常期待與您再見。」說完,納特向二位大人點了點頭,帶著腳下虛浮的格蘭達原路退了出去。
「多好啊!」維第納利說,「你注意到他倆一直挽著手了嗎?」
納特走到門口,又回身道:「哦,還有一事。多謝大人沒在大殿裡安排弓箭手,否則就太……尷尬了。」
「我提議為你的成功乾杯,瑪格洛塔。」腳步聲遠去,維第納利繼續說,「我是真想讓糖豆小姐當我的廚師。」說到此處,他又嘆了口氣,「然而跟美滿的結局相比,餡餅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以為故事
到這兒就結束了?
次日早上,龐德在高能量魔法大樓里工作時,瑞克雷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膝蓋上纏著個亮銀箍。「格利普肖的醫療定型術。」校長解釋道,「簡單實用的小法術,我轉眼就能站起來啦。維特矮夫人讓我穿只長襪遮一遮,我拒絕了,我才不搞那一套。」
「看見您精神矍鑠真是太好了,校長。」龐德繼續做著漫長的運算。
「今早的報紙你看了嗎,斯蒂本先生?」
「沒呢,校長。讓足球的事一耽擱,我的工作有點落後了。」
「講給你聽吧,你肯定感興趣。昨晚有隻七十英尺高的大雞從厚臉皮大學那個所謂的更高能量魔法大樓里衝出來啦,把偽都折騰得一團亂,全校都跑出來追雞,光是他們學校的巫師滿街跑就把城裡人都嚇壞了。亨利剛接到份通信塔報,連忙趕回去了。」
「哦,那真是太糟糕了,校長。」
「是啊。聽說那雞還在飛速下蛋呢。」
「啊,聽起來像是畢維的准擴張現象在活體組織上的變異。」龐德翻過一頁,鉛筆在一列數字上滑動。
「咱們的前院長滿臉是蛋。」
「我相信特尼希德教授可以控制局面。」龐德的聲音自始至終沒有波瀾。
一陣繁忙的寂靜後,瑞克雷又說:「你覺得我們應該給他留多少控制局面的時間,然後再插手?」
「雞蛋有多大?」
「八九英尺高吧,據說。」
「鈣質蛋殼嗎?」
「是啊,聽說非常厚呢。」
龐德望天沉思:「嗯,那還不太糟。要是鐵殼就麻煩了。看現在這樣子很可能是畢維轉移,可能的成因是……經驗不足。」
「我以為你教了特尼希德先生所有的知識。」龐德很久沒見過校長如此快樂的樣子。
「是啊,校長,大概有的部分他沒學紮實吧。有傷亡嗎?」
「巫師們讓所有人都躲家裡別出來。」
「我去收拾設備,校長,我們下午茶時間就能出發。」
「我跟你們一起去。」瑞克雷看看龐德,「還有——」
「還有什麼?」龐德看著瑞克雷的笑臉,「哦,也許應該帶上《安卡時報》的先生們,讓他們拍些照片,以後可能有很好的教學價值。」
「想法好極啦。斯蒂本先生,我建議把高級教員們都帶上,給我們提供些額外的……」校長打了個響指,「那詞兒叫什麼來著?」
「混亂。」
「不,不是那個。」
「胃口?體重?」
「有點接近了……啊,排場。對,大排場。讓他們看看,我們是正經人,才不干到處跑著追怪鳥的事兒呢。午飯後見吧,我還有點別的事。」
「對了,校長,哦,那個……之前說好跟厚臉皮踢的足球比賽怎麼辦?」
「不幸啊,恐怕要推遲到他們重建校園以後再說嘍。」
「真遺憾啊,校長。」
他繼續計算,直到最後一個數字躍然紙上。確認校長早已遠去後,龐德露出一絲微笑,那種若不是早已料到根本無法察覺的細微笑容。他又拉過一本帳簿。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這次真結束啦!
這種政治形式雖然不招人喜歡,卻真的好使,這不免讓一部分人大為光火。他們主張除掉狡詐過人、深諳人性、精通外交、擅使匕首的暴君大人,扶持剛好出生在帝王之家的人上位*。
然而皇冠就是皇冠,永世長存,不僅存在於郵政局、皇家銀行和造幣廠,更在城邦本身那雜亂、紛亂、暴亂的靈魂之中。城邦的靈魂中無所不有,有各式各樣的黑暗,以及蘊含在黑暗中五花八門的事物。它們或被囚禁,或被驅逐,或被遺失,或被隱藏。這些暗中之物有時逃離黑暗,有時僅僅是被廢棄,有時只是忍無可忍。
* 還有第三種主張,認為應該從社區中遴選體面可敬、承諾絕不背叛公眾利益中飽私囊的傑出成員管理城邦。不過該主張一誕生立即成為全城各大劇院滑稽戲裡嘲諷的笑料。(如無特殊說明,本書注釋均為作者原注)
[1] 嚴格意義上來說,安卡-摩波城邦採用的是暴君政體,跟君主政體不一定是一碼事。實際上,目前執政的維第納利大人對「暴君政體」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重新定義,使之成為唯一行之有效的民主政治形式。人人都有權投票,只有兩種人除外:不到法定投票年齡的,以及到了法定投票年齡但不是維第納利本人的。
[2] 格蘭達名義上睡鐵床,實際上大部分睡眠時間都是在夜廚里那張大號老扶手椅上度過的。她天天泡在夜廚,幾乎掌握了完全不睡覺的藝術。經年累月,扶手椅的坐墊縫裡容納了數不清的麵包屑、勺子、餡餅渣、書,以及打翻的飲料,裡邊說不定已經孕育出了一個蓬勃發展的小文明。
[3] 營巢鳥儀式影射牛津大學一百年一次的綠頭鴨儀式。傳說牛津大學萬靈學院奠基時從地里飛出一隻綠頭鴨,從此後每一百年就要找人扮演鴨子,其他人則合唱《綠頭鴨之歌》。——譯者注
[4] 嚴格推究起來,希克屍博士是希克斯夫婦的兒子,但是像這樣身披點綴著各種恐怖符號的黑袍、手戴骷髏戒指的黑巫師,怎能錯過讓自己的名字更酷一些的機會呢?
[5] 語法與應用學卓越教授見了此句大概要改成「此她非她」,改過後只怕要讓邏輯學教授噴飯。
[6] 幽冥大學花錢雇了專業滴蠟工,這看似鋪張浪費,實則剛好相反。配得上尖頂帽的老派巫師斷然不肯使用光滑嶄新、表面沒有滴蠟痕跡的處女燭,否則書房裡的氣氛全毀了。如果不幸拿到光溜溜的新蠟燭,巫師們會用火柴棍、曲別針等東西在上面刻出溝槽牽引燭淚,儘量模仿自然產生的老燭模樣。然而這些小手段無一例外,全都沒有好結局,弄得地毯上到處是蠟油,更有甚者點燃了自己。大家都公認滴蠟是門正經手藝。
[7] 在碟形世界裡,伊戈來自尤伯瓦爾德地區侍者部落,所有男性成員全都自稱「伊戈」,擅長器官移植和整形手術。此人物起源於1974年的改編版《弗蘭肯斯坦》,是科學家弗蘭肯斯坦的助手。——編者注
[8] 原為「探索者協會」,後被維第納利大人強制改名,因為該協會成員「發現」的地點大多早就有人居住,而且還總向新來的人推銷土特產。
[9] 有人說雪莉酒不適合清早喝,無稽之談。
[10] 碟形世界上的二進位遠程燈塔通信系統,除了傳遞純文本之外,如果有耐心的話甚至可以互發彩圖。——譯者注
[11] 即fuck,英語中最常用的髒話。——編者注
[12] 原文為德語。碟形世界上的尤伯瓦爾德地區以德國黑森林地區和羅馬尼亞的特蘭西瓦尼亞地區為原型。——譯者注
[13] 碟形世界上的矮人和巨怪是世仇,在本故事發生之前大約兩千年打過一場庫姆山谷大決戰。雙方直到當代才簽署停戰協定,名義上友好相處,實際上暗潮湧動。相關事件詳見怪咖警長系列《怪咖警長7:矮人與巨怪》。——譯者注
[14] 安卡-摩波的人每次說了髒話就會說:「原諒我的克拉奇語」,這是一種偏見。——編者注
[15] 就是說每個巫師都清楚不管你再怎麼努力防範,總會有巫師找個旮旯搞些不乾不淨的奇怪魔法。
[16] 希克屍博士堅決不肯穿褲子。他宣稱自尊自愛的黑巫師絕不會穿凡俗衣物,比如褲子,想都不會想。破壞氣氛。
[17] 其實朱麗葉從車底下爬出來的過程幾乎沒吸引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名藝術系學生。那學生被美的光芒照耀得幾乎睜不開眼,多年後創作了題為《在抬著熱狗和餡餅的小天使環繞下的豌豆布丁攤中冉冉升起的美神》的名畫。誰也猜不出畫的究竟是什麼事兒,但是畫面很美,所以一定是真實事件。
[18] 瞎了一隻不是還剩一隻嗎?從此以後你就有了硬漢的證明,特別是那種從眼睛開始順著腮幫子下去的大傷疤,再戴個黑眼罩,以後去酒吧都不用排隊等位。
[19] 原文為德語。——譯者注
[20] 幽冥大學原文為Unseen University。——譯者注
[21] 矮人的飲酒習俗直截了當:啤酒、蜜酒、葡萄酒、雪莉酒,統統用大杯上。
[22] 塔柯,碟形世界上矮人普遍承認的創世神。——譯者注
[23] 典師,矮人語的頭銜,意為「熟悉矮人典故的名師」,矮人社會中的准神職人員。——譯者注
[24] 英語俗諺「豹子不能改變身上的斑點」(A leopard can' t change its spots),意味本性難移。碟形世界上的版本稍微改了幾個字母,把spots(斑點)變成shorts(內褲)。——譯者注
[25] 讀不懂「對——頭」一次所承載的海量含義,就別想在幽冥大學有所成就。
[26] 專門用來衡量巫師發展趨勢的圖表。入門巫師體形小、面色蒼白,隨著在神秘學之路上的精進,逐漸體形加寬、面色轉紅,最後在自負中膨脹爆炸。
[27] 未必屬實。按巫師的思維方式,下一頓飯永遠都「早著呢」,直到吃進嘴裡為止。
[28] 據說要在爭論中增加氣勢,可以在心中暗想對方裸體的樣子。可如果對方是維特矮夫人嘛,用龐德郤斯蒂本的委婉方式說,大概只會起到反向不利的效果。
[29] 原文為德語。——編者注
[30] 與常識和希望相反,聽到尖叫的路人並不會馬上趕來,否則有違人類的天性。人類的正常反應是先問問其他人類:「你聽見有人叫嗎?」因為第一聲尖叫說不定是幻聽或者馬車爆胎呢。
[31] 希臘神話中的女妖,長著女人的臉,頭髮全是蛇。如果跟她對視就會被變成石頭。——編者注
[32] 這幫人被稱為名角兒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們的大名總出現在警衛隊張貼的海報上,粗劣的素描頭像旁還配著充滿渴望的留言,說如見到此人在附近出沒煩請告知警衛隊。
[33] 此刻納特臉上的困惑大概僅次於置身風月場中的大主教。然而如果你認識的大主教足夠多,對困惑程度的理解可能會有偏差。
[34] 原文為德語。——編者注
[35] 原文為德語。——編者注
[36] 警衛說「先生」有特別的發聲技巧,總能說得陰陽怪氣。
[37] 和居心叵測一個意思。
[38] 觀眾席上的樂師長連忙翻出紙筆寫道「馬卡羅納兮世無雙,馬卡羅納兮眾所望」,等不及快點回去讓合唱團試演。
[39] 事後她發現所有看客竟無一人嘗試亂摸,回去又稍微做了些修改。
[40] 根據《弗萊切氏鳥類嘔吐指數表》,鸚鵡嘔吐在「我不如死了算了」糟糕體驗指數中排第五位。排第一位的是謝頂鷹,一次可以吐遍三個國家。
[41] 「突然死亡模式」,指比賽在規定時間內打平的情況下,如果一支球隊在加時賽中率先進球,那麼比賽就立即結束,該球隊獲得勝利。——譯者注
[42] 按照傳統,凱旋的征服者應該開瓶香檳對觀眾噴灑。幽冥學術隊沒有遵守此傳統。如果巫師能拔出香檳酒塞,就絕對不肯浪費一滴。
[43] 莎恩夫人體形和巫師們差不多,在幽冥大學感到雙倍的賓至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