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FLORALS 綠花香調

  樹間與林中，花兒被環繞著，綠花香調香水也許是最優雅的香水類型。枝葉和白松香樹脂[22]、新鮮的帶著木香的花，蘊含於清脆香調之中；它們之間的張力，最終醞釀出高貴且不可思議的作品。

  古特爾[23] 雨後清晨精緻花園

  Eau de Camile by Goutal 1983

  簡單自然、美麗、雨後清晨的精緻花園，就像亨利·盧梭（Henri Rousseau)畫下的夢般叢林。天真的遠古時代的黎明，丁香花綻放，露珠在早晨10點鐘陽光的照耀下從巨大的葉片上蒸發。花園就在那裡——聰明的孩子於隱秘處藏身，藏進那深綠之中。

  「當我走進那玻璃溫室，看見長著奇特植物的異域之地，我感覺像走進了一個夢。」（When I go into the glass houses and I see the strange plants of exotic lands, it seems to me that I enter into a dream.)——亨利·盧梭

  蒂普提克 水中影

  L'Ombre Dans L'Eau by Diptyque 1983

  垂柳下河岸邊的一個動作。一隻天鵝慢慢地划過……

  水中影，蒂普提克最具代表性的香水，使人想起河邊的花園，植物的影子在水面蕩漾。一開始是濃綠的——鮮明的白松香樹脂氣味，巧妙地與鮮切的、鬱鬱蔥蔥的、辛辣的黑加侖葉氣味纏繞在一起。當光線漸漸暗去，聽見傍晚來臨時的低語：那是柔軟的尾調，盆栽玫瑰的香味，略帶桃核的氣息。

  積歌蒙[24] 沉靜

  

  Silences by Jacomo 1978

  鮮明的白松香、佛手柑、綠葉和風信子；水仙和決明子參與其中，理性的花香中調；乾燥的、含樹脂的木香尾調。沉靜是積歌蒙最著名的一款香水，性感又克制，迷人又令人敬畏，脆弱又冷酷無情。

  我常想像，它被灑在一位1980年代日本「媽媽桑」的身上。她懶洋洋地躺在銀座一家夜總會的黑絲絨長沙發上；當你經過房間門口，她的目光不帶任何退卻地與你相遇。

  奇異地打動著人心，用它的極簡主義，用它的花香樹脂，用它顫動的夜花園；以一種無言的直接，這支香水伸出魔爪深深攫住你的心，拒絕放手。

  無中生有[25] 蝮蛇綠

  Viper Green by Ex Nihilo 2017

  在這以蛇為主題的香味中，白松香與橘子的氣味纏綿交織在一起，在香根草和白芷中如絲般滑過，然後落在一種稍縱即逝的白色粉末上，輕盈而清新。與其說是毒蛇，不如說是一條睜大眼睛、天真無邪的小樹蛇。蝮蛇綠，一支讓精神煥發新生的香水。

  古馳 嫉妒

  Envy by Gucci 1997

  嫉妒是千禧年來臨的味道：褪去舊錶皮，變成新的、未來主義金屬外殼下的風信子、木蘭與光滑透明的綠玫瑰，伴著純粹的木香和麝香。它在東京和在倫敦一樣受到歡迎；那些灑上它，大街上走路帶風的超清高女人，帶著「碰我你就死定了」的攻擊性。她們擁有一種不可觸碰的銳利光環，當然，還有屬於當下一刻的時尚。神秘感已隨著這支香水的停產而消失，但追隨者們仍在網上到處尋找著它，他們誓讓嫉妒的感覺不死。

  湯姆·福特 綠色波西米亞

  Vert Bohme by Tom Ford 2016

  這支香水是對1970年代最好的綠調香水一次巧妙的當代致敬，非常適合溫暖的月份。綠花香調讓人想起香奈兒的水晶戀（Cristale by Chanel)，想起夏天裡窗戶大開，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衣服，躺上一整天什麼也不做的愉快感覺。前調生動且讓人耳目一新，橘子與白松香，交織著木蘭與剛剛開放的忍冬；尾調則點綴進了一種不尋常的玉蕊木芳香。

  雅詩蘭黛 私家珍藏

  Private Colection by Este Lauder 1973

  私家珍藏原本僅供雅詩·蘭黛（Estée Lauder)女士私人使用，後來才向公眾發布，配合著宣傳詞：「每個女人都該把它放進自己的私人收藏。」（Every woman should have this in her own private collection.)（即使現在，你依然可能去蘭黛買上一瓶——他們通常在櫃檯下面放了一瓶。)一個精明的營銷策略，要不是因為這支香水真的有強烈的私人氣息，我會覺得這宣傳有點兒油嘴滑舌和不真誠。

  從尖刻而又風趣的香調開始，葉與草，佛手柑與芫荽，銳利的菊花與木樨草（一種芳香的草本植物)，還有保加利亞玫瑰，醛、忍冬、椴樹，這支香水有一種佯裝的「活潑友好」：女主人準備好了要炫耀美麗的家和經典的花園，但同時帶著戒備心且有所保留。

  調香師文森特·馬塞洛（Vincent Marcello)出色地完成了愜意的對比：華盛頓白宮般盛氣凌人的綠調開場；充滿渴望與感情的中調——粉感的玫瑰吻著天芥菜；還有香根草、麝香、檀香和琥珀微妙但揮之不去的尾調。於是，一種心理感受上的張力形成了，那是植物陰影中的深綠憂鬱，對陣日光下溫文爾雅的愉悅。

  純粹距離[26] 安東尼婭

  Antonia by Puredistance 2010

  相比許多不可靠的香水製造商，這個小眾荷蘭香水品牌創造出了不太花哨的優質作品，結合傳統美學和當代感性的香水系列。奧帕杜（Opardu, 2012)是白花綠調丁香氣息，好像一塊柏拉圖式的天使白肥皂；華沙（Warszawa,2016)由風情的茉莉、紫羅蘭和木香混合而成，是舒適的、室內感的香氣，好像一件觸地綠色天鵝絨晚禮服。我最愛的是安東尼婭，一款新古典綠調香水，擁有美妙結構與持久留香。粉感的玫瑰、鳶尾與優雅的白松香構成前調，像被低估的，或者說不那麼高傲的香奈兒19號。中調有一些冷冷的面霜感，注入了依蘭，瀰漫著平靜和令人信服的感覺；持續不斷的香根草/檀香以及非常輕的香草味，使中調更為穩固。安東尼婭帶著純然的香水力量而來——一噴，就足夠保持一整天。純粹舒適。

  巴爾曼 綠色草園（綠風)

  Vent Vert by Balmain 1947

  有一天我坐在咖啡館，突然發覺自己像被困在一面稜鏡中。青檸綠、黃、橘，湧進此時此刻建築空間的每一個角落，讓我的腦袋麻木。我在哪兒？當我想要努力保持專注，但意識又把我拉回到這充滿顏色的稜鏡里，癱瘓在閃爍的彩虹色霓虹光譜中。漸漸地我意識到，我所處的這個空間一下子完全不同，是因為香水!真的很濃很濃的香水，仿佛空氣本身被偷走了。一種幾乎具有核力量的物質，被一位女士得心應手又漫不經心地灑在身上；她欣然地讓香水中的鈴蘭、檸檬、羅勒與炙熱的白松香，像吹散的蒲公英瀰漫在房間，更像一束綠與黃色調的太陽光，發出耀眼輻射。

  儘管綠色草園被形容成一首無憂無慮的曲子，然而，哪怕是我現在擁有的（1990年代初新版)一支淡香水，就十分氣勢洶洶。可想而知，出自調香師傑曼·塞利爾（Germaine Cellier，1909—1976)[27]之手的1947年原版，就像那個年代一間煙霧繚繞的房間中，一把揮舞著的綠色鐮刀!新版顯然已經緩和不少，也許是後來的我們，室內不再有那麼多菸草圍繞了？

  香奈兒 水晶戀

  Cristale by Chanel 1974

  如名字所暗示的，水晶戀，鑽石切割般精緻：清爽，美麗，非常巴黎的綠花香西普調，略帶冷淡的態度，有一種遙遠和神秘——開始是柑橘、雪芭（果汁冰糕)、風信子、茉莉的清新（春天的所有歡樂)。然而在水晶般的香氣之下，是香根草、橡木苔的尾調，隱藏著一種暗的、沉思的張力。這種張力，讓高跟鞋的主張與輕紗般的憂鬱脈脈相連。這款香水（eau de parfum，1974版是淡香水eau de toilette)[28] ——一次巧妙的重新調整，於1993年發布——賈克·波巨（Jacques Polge)[29]更新了香味並讓這支香水受到了更多關注。在之前老年份水晶戀的基本特徵上，加上一個更豐滿、更有活力、更具水果味的開場（尤其是明顯的桃子、依蘭和橘子)。這個更強勁的新版本也相當華麗，但如果要與老年份版比拼端莊精緻的話，它就顯得有點兒過於尖利了。不過，無論你覺得與哪個版本更親近，水晶戀總給人留下愉悅的印象。它鮮明而溫暖的身影總能在房間裡縈繞。

  香奈兒 19號

  N°19 by Chanel 1970

  19號曾是為嘉柏麗爾·香奈兒女士專門設計的，她希望調香師亨利·羅伯特（Henri Robert)創造出一種只有她自己才能使用的優雅混合物（嘉柏麗爾·香奈兒去世前一年，19號香水終於面向公眾推出)。就像那位難對付的女士一樣，這款香水讓人感到自信，甚至驕傲，但憂鬱，抱有遺憾。

  它看上去簡單、美麗，實則是一個天才想像力與（反直覺)技術成就的組合，你免不了好奇，各種元素——所有精華——如何能以一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方式拼湊起來？!精緻的香根草/皮革尾調，與純潔哀傷、充滿鳶尾的中調融為一體；橙花油和香甜而熾熱的依蘭依蘭精華構成了一條感性、明亮的花朵孔徑，清爽的綠葉、鳶尾與玫瑰被注入到這孔徑中（純粹天才的手法)。緊緻，帶著一丁點兒刺痛感的第一印象從瓶口飄出，略帶苦澀的綠葉支撐的前調，青翠、生機勃勃。

  漸漸地，我越來越喜歡這支香水，每當在跳蚤市場和古董專賣店發現它們時都會買上一瓶。我記得最初體驗過之後，我就知道它是適合我的。一天晚上在新宿，我讓我的另一半靠近我，聞一聞。作為一個習慣了輕描淡寫、從來不給予表揚更別提溢美之詞的人，鄧肯給出的評價（伴隨深深的嘆息和自然的聳肩)——「痴迷」——讓我意識到，我對這種氣味的直覺完全正確。如今我不會一直使用香奈兒19號，但因為它純粹的、嗅覺上的精準，以及創造出的無與倫比的氛圍，它就是我的聖杯。

  [1]. 川久保玲：這個有名的時裝品牌在1994年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香水。

  [2]. 優聯：來自英國，其最早的一款香水於2012年推出。

  [3]. 嗅覺實驗室：來自義大利的沙龍香水品牌，第一款香水於2010年推出。

  [4]. 希思黎：1976年，法國修伯特·多納諾（Hubert d'Ornano)伯爵夫婦創立了這個植物美容品牌。

  [5]. 潘海利根：於1870年由英國人威廉·潘海利根（Wiliam Penhaligon)創立。威廉是熟識香料的調香師及理容師。品牌除香水、香精外，還有沐浴油、爽身粉、刮須膏、香氛乳液等產品；據說奧斯卡·王爾德與前首相邱吉爾也用。

  [6]. 希拉·楚頓：法國香氛蠟燭品牌，由克洛德·楚頓（Claude Trudon)在1643年創立。從1719年起，它不但為許多重要教堂打造典禮使用的蠟燭，也為歷代皇室打造生活和特殊場合所需的燭光。

  [7]. 蒂普提克：來自法國，以香熏蠟燭為明星產品。1961年，同為好友的室內設計師克里斯蒂安·高特羅（Christiane Gautrot)、畫家德斯蒙德·諾克斯-利特（Desmond Knox-Leet)以及劇場總監兼布景設計師伊夫·庫斯蘭（Yves Coueslant)成立了一間精品店，展示並販賣他們自己設計的室內家飾品，同時提供一些在法國名氣不大實則極為著名的傳統英國香水，後來慢慢轉型成為居家香氛品牌。1968年成功推出品牌第一款淡香水。

  [8]. 凱特·布希：英國另類女王，去聽聽看她身上那種超凡神秘感吧。

  [9]. 保羅·舒茨：英國品牌，跨界調香師保羅·舒茨（Paul Schütze)創立，第一款香水於2016年推出。

  [10]. 聖基拉斯：英國小眾品牌，目前香水均為2017年推出。

  [11]. 威勞瑞希：義大利沙龍香水品牌，由同名調香師洛倫佐·威勞瑞希（Lorenzo Viloresi)創立於1990年。

  [12]. 伊索：於1987創立於澳大利亞墨爾本，名字起源於伊索寓言，在天然植物護膚的基礎上推行有機理念。

  [13]. Ela K 香水：法國新品牌，第一款香水於2018年推出。

  [14]. 安吉拉·佛蘭德：來自英國，第一款香水於1987年推出。

  [15]. 米勒·博濤斯：1985年成立於巴黎的品牌，設計服裝、藝術品、配飾和香水。第一款香水於2006年推出。

  [16]. 小紐約：美國品牌，第一款香水於2014年推出。

  [17]. 拉倫香氛：來自美國。

  [18]. 吉歐·創珀爾：香水生產商老字號，由喬治·創珀爾（George Trumper)建立於19世紀晚期，第一家店位於倫敦上流階層聚集的梅菲爾區寇松街9號，出售剃鬚護理產品、古龍水以及袖扣、領帶、雨傘、手杖、皮革用品等。第一款香水誕生於1876年。

  [19]. 馥馬爾：來自法國，第一款香水於2000年推出。

  [20]. 帝門特：來自美國紐約，創始人是美國的兩個大男生，設計出來的香水常讓人跌破眼鏡。關於他們的內容將在《反香水和未來主義》一章中大量出現。

  [21]. 阿蒂仙之香：來自法國，第一款香水於1978年推出。一個多次在這本書里出現的名字，你會在後面章節中看到更多相關信息。

  [22]. 白松香樹脂：一種膠狀香料，原產於伊朗和其他中東地區。它的氣味是溫暖的辛香，混合了綠葉和麝香的味道。在《聖經·舊約》中，白松香樹脂為神聖的焚香原料。

  [23]. 古特爾：法國品牌，第一款香水於1980年發行。其獨特的賣點是每一瓶香水都有一個故事；至於文中這一款的源頭，是創始人安霓可·古特爾（Annick Goutal)的女兒卡米爾·古特爾（Camile Goutal)一直希望有一款香水能擁有她花園的氣息。安霓可1999年去世以後，女兒卡米爾接手了這個品牌。

  [24]. 積歌蒙：1960年代末，一位名叫詹姆斯·卡普蘭（James Kaplan)的美國人和一位法國油畫家傑拉爾·考廷（Gérard Courtin)在紐約第五大道開了一家皮革商店，兩人用自己的名字組成了「Jacomo」這個品牌名字。

  [25]. 無中生有：法國新品牌，第一款香水於2014年推出。

  [26]. 純粹距離：奧地利品牌，第一款香水於2007年推出。

  [28]. 香水按照濃度可分為：香精（Parfum)，一般含有20%以上的香精；香水（Eau de Parfum)，一般含有15%～20%香精；淡香水（Eau de Toilette)，一般含有8%～15%香精；古龍水（Cologne)，含有1%～3%香精。

  [29]. 賈克·波巨：出生於1943年，在法國的普羅旺斯長大。他本身的專業是英語和文學，之後在格拉斯做香水學徒。後來進入羅亞公司（Roure Bertrand)工作，1978年成為香奈兒御用調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