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書

2024-10-09 09:52:44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周子留下太極圖,若無通書,卻教人如何曉得?故太極圖得通書而始明。大雅。

  直卿云:「通書便可上接語孟。」曰:「此語孟較分曉精深,結構得密。語孟說得較闊。」方子。

  通書覺細密分明,論孟又闊。高。

  誠上

  問「誠者聖人之本。」曰:「此言本領之『本』。聖人所以聖者,誠而已。」銖。

  「誠者聖人之本」,言太極。「『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言陰陽五行。「『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言氣化。「純粹至善者」,通繳上文。「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解「誠者聖人之本」。「繼之者善也」,解「大哉乾元」以下;「成之者性也」,解「乾道變化」以下。「元亨,誠之通」,言流行處;「利貞,誠之復」,言學者用力處。「大哉易也!性命之源」,又通繳上文。人傑。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此統言一個流行本源。「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之流行出來,各自有個安頓處。如為人也是這個誠,為物也是這個誠,故曰「誠斯立焉」。譬如水,其出只一源,及其流出來千派萬別,也只是這個水。端蒙。

  

  問:「濂溪論性,自氣稟言,卻是上面已說『太極』、『誠』,不妨。如孔子說『性相近,習相遠』,不成是不識!如荀揚便不可。」曰:「然。他已說『純粹至善』。」可學。

  「繼之者善也」,周子是說生生之善。程子說作天性之善,用處各自不同。若以此觀彼,必有窒礙。人傑。

  「元亨」,「繼之者善也」,陽也;「利貞」,「成之者性也」,陰也。節。

  問:「『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竊謂妙合之始,便是繼。『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便是成。」曰:「動而生陽之時,便有繼底意;及至靜而生陰,方是成。如六十四卦之序,至復而繼。」德明。

  問:「陽動是元亨,陰靜是利貞。但五行在陰陽之下,人物又在五行之下,如何說『繼善成性』?」曰:「陰陽流於五行之中而出,五行無非陰陽。」可學。

  問:「陰陽氣也,何以謂形而下者?」曰:「既曰氣,便是有個物事,此謂形而下者。」又問:「『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何以分繼善、成性為四截?」曰:「繼成屬氣,善性屬理。性已兼理氣,善則專指理。」又曰:「理受於太極,氣受於二氣、五行。」植。

  問:「『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元亨是春夏,利貞是秋冬。秋冬生氣既散,何以謂之收斂?」曰:「其氣已散,收斂者乃其理耳。」曰:「冬間地下氣暖,便也是氣收斂在內。」曰:「上面氣自散了,下面暖底乃自是生來,卻不是已散之氣復為生氣也。」時舉。

  先生出示答張元德書,問「通、復」二字。先生謂:「『誠之通』,是造化流行,未有成立之初,所謂『繼之者善』;『誠之復』,是萬物已得此理,而皆有所歸藏之時,所謂『成之者性』。在人則『感而遂通』者,『誠之通』;『寂然不動』者,『誠之復』。」時舉因問:「明道謂:『今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是如何?」曰:「明道此言,卻只是就人上說耳。」時舉。

  直卿問:「『利貞誠之復』,如先生注下言,『復』如伏藏。」先生曰「復只是回來,這個是周先生添此一句。孔子只說『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又曰:「這個物事又記是「氣」字。流行到這裡來,這裡住著,卻又復從這裡做起。」又曰:「如母子相似。未生之時,母無氣不能生其子,既生之後,子自是子,母自是母。」又曰:「如樹上開一花,結一子,未到利貞處,尚是運下面氣去蔭又記是「養」字。他;及他到利貞處,自不用養。」又記是「恁他」字。又問:「自一念之萌以至於事之得其所,是一事之元亨利貞?」先生應之曰:「他又自這裡做起,所謂『生生之謂易』,也是恁地。」又記曰:「氣行到這裡住著,便立在這裡。既立在這裡,則又從這裡做起。」節。

  問:「『元亨誠之通』,便是陽動;『利貞誠之復』,便是陰靜。注卻云:『此已是五行之性。』如何?」曰:「五行便是陰陽,但此處已分作四。」可學。

  「利貞誠之復」,乃回復之「復」,如人既去而回,在物歸根復命者也。「不遠而復」,乃反覆之「復」,反而歸其元地頭也。誠復,就一物一草一木看得。復善,則如一物截然到上面窮了,卻又反歸到元地頭。誠復,只是就去路尋得舊跡回來。因論復卦說如此。更詳之,俟他日問。端蒙。

  誠下

  問誠是「五常之本」。曰:「誠是通體地盤。」方子。

  「誠下」一章,言太極之在人者。人傑。

  問:「『誠,五常之本。』同此實理於其中,又分此五者之用?」曰:「然。」可學。

  問:「『果而確』,果者陽決,確者陰守?」曰:「此只是一事,而首尾相應。果而不確,即無所守;確而不果,則無決。二者不可偏廢,猶陰陽不可相無也。」銖。

  誠幾德

  通書「誠無為」章,說聖、賢、神三種人。恐有記誤。銖。

  「誠無為。」誠,實理也;無為,猶「寂然不動」也。實理該貫動靜,而其本體則無為也。「幾善惡。」「幾者,動之微」,動則有為,而善惡形矣。「誠無為」,則善而已。動而有為,則有善有惡。端蒙。

  光祖問「誠無為,幾善惡」。曰:「誠是當然,合有這實理,所謂『寂然不動』者。幾,便是動了,或向善,或向惡。」賀孫。

  曾問「誠無為,幾善惡」。曰:「誠是實理,無所作為,便是『天命之謂性』,『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幾者,動之微。』微,動之初,是非善惡於此可見;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惡。孟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是也。德者,有此五者而已。仁義禮智信者,德之體;『曰愛』,『曰宜』,『曰理』,『曰通』,『曰守』者,德之用。」卓。

  道夫言:「誠者,自然之實理,無俟營為,及幾之所動,則善惡著矣。善之所誠,則為五常之德。聖人不假修為,安而全之;賢者則有克復之功。要之,聖賢雖有等降,然及其成功,則一而已。故曰:『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曰:「固是如此。但幾是動之微,是欲動未動之間,便有善惡,便須就這處理會。若至於發著之甚,則亦不濟事矣,更怎生理會?所以聖賢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蓋幾微之際,大是要切!」又問:「以誠配太極,以善惡配陰陽,以五常配五行,此固然。但『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則五常必不可謂共出於善惡也。此似只是說得善之一腳。」曰:「通書從頭是配合,但此處卻不甚似。如所謂『剛善剛惡,柔善柔惡』,則確然是也。」道夫。

  問:「『誠無為,幾善惡』一段,看此與太極圖相表里?」曰:「然。周子一書都是說這道理。」又舉「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一章,及「心一也」一章。「程子承周子一派,都是太極中發明。」曰:「然。」問:「此都是說這道理是如此,工夫當養於未發。」曰:「未發有工夫,既發亦用工夫。既發若不照管,也不得,也會錯了。但未發已發,其工夫有個先後,有個輕重。」賀孫。

  「或舉季通語:『通書「誠無為,幾善惡」與太極「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二說似乎相背。既曰「無為」矣,如何又卻有善惡之幾?恐是周子失照管處。』如何?」曰:「當『寂然不動』時,便是『誠無為』;有感而動,即有善惡。幾是動處。大凡人性不能不動,但要頓放得是。於其所動處頓放得是時,便是『德:愛曰仁,宜曰義』;頓放得不是時,便一切反是。人性豈有不動?但須於中分得天理人慾,方是。」祖道。

  人傑問:「季通說:『「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一段,周子亦有照管不到處。既曰「誠無為」,則其下未可便著「善、惡」字。』如何?」曰:「正淳如何看?」人傑曰:「若既誠而無為,則恐未有惡。若學者之心,其幾安得無惡?」曰:「當其未感,五性具備,豈有不善?及其應事,才有照顧不到處,這便是惡。古之聖賢戰戰兢兢過了一生,正謂此也。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亦是如此。」因言:「仲弓問『焉知賢才而舉之』,程子以為『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小大。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且看仲弓之問,未見其為私意;然其心淺狹欠闕處多,其流弊便有喪邦之理。凡事微有過差,才有安頓不著處,便是惡。」人傑。

  問:「若是未發,便是都無事了,如何更有幾?『二者之間,其幾甚微』,莫是指此心未發而言否?」曰:「說幾時,便不是未發。幾,正是那欲發未發時,當來這裡致謹,使教自慊,莫教自欺。」又問:「莫是說一毫不謹,則所發流於惡而不為善否?」曰:「只是說心之所發,要常常省察,莫教他自欺耳。人心下自是有兩般,所以要謹。謹時便知得是自慊,是自欺,而不至於自欺。若是不謹,則自慊也不知,自欺也不知。」義剛。

  或以善惡為男女之分,或以為陰陽之事。凡此兩件相對說者,無非陰陽之理。分陰陽而言之,或說善惡,或說男女,看他如何使。故善惡可以言陰陽,亦可以言男女。謨。

  或問:「有陰陽便有善惡。」曰:「陰陽五行皆善。」又曰:「陰陽之理皆善。」又曰:「合下只有善,惡是後一截事。」又曰:「豎起看,皆善;橫看,後一截方有惡。」又曰:「有善惡,理卻皆善。」又記是「無惡」字。節。

  「德:愛曰仁」至「守曰信」。德者,人之得於身者也。愛、宜、理、通、守者,德之用;仁、義、禮、智、信者,德之體。理,謂有條理;通,謂通達;守,謂確實。此三句就人身而言。誠,性也;幾,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直卿。端蒙。

  「性焉安焉之謂聖」,是就聖人性分上說。「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是他人見其不可測耳。夔孫。

  問:「『性者獨得於天』,如何言『獨得?』」曰:「此言聖人合下清明完具,無所虧失。此是聖人所獨得者,此對了『復』字說。復者,已失而反其初,便與聖人獨得處不同。『安』字對了『執』字說。執是執持,安是自然。大率周子之言,稱等得輕重極是合宜。」因問:「周子之學,是自得於心?還有所傳授否?」曰:「也須有所傳授。渠是陸詵婿。溫公涑水記聞載陸詵事,是個篤實長厚底人。」銖。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言其發也微妙而不可見,其充也周遍而不可窮。「發」字、「充」字就人看。如「性焉、安焉」、「執焉、復焉」,皆是人如此。「微不可見,周不可窮」,卻是理如此。神只是聖之事,非聖外又有一個神,別是個地位也。端蒙。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神即聖人之德,妙而不可測者,非聖人之上復有所謂神也。發,動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微而不可見也。充,廣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蓋隨其所寓,而理無不到,所以周而不可窮也。此三句,就人所到地位而言,即盡夫上三句之理而所到有淺深也。端蒙。

  問:「通書言神者五,三章、四章、九章、十一章、十六章。其義同否?」曰:「當隨所在看。」曰:「神,只是以妙言之否?」曰:「是。且說『感而遂通者,神也』,橫渠謂:『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因指造化而言曰:「忽然在這裡,又忽然在那裡,便是神。」曰:「在人言之,則如何?」曰:「知覺便是神。觸其手則手知痛,觸其足則足知痛,便是神。『神應故妙』。」淳。

  聖

  「『寂然不動』者,誠也。」又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須知此,『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以上,更有『寂然不動』。」端蒙。

  「幾善惡」,言眾人者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也」,言聖人毫釐發動處,此理無不見。「『寂然不動』者誠也。」至其微動處,即是幾。幾在誠神之間。端蒙。

  幾雖已感,卻是方感之初;通,則直到末梢皆是通也。如推其極,到「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亦只是通也。幾,卻只在起頭一些子。閎祖。

  「通書多說『幾』。太極圖上卻無此意。」曰:「『五性感動』,動而未分者,便是。」直卿云:「通書言主靜、審幾、慎獨,三者循環,與孟子『夜氣』、『平旦之氣』、『晝旦所為』相似。」方子。

  問:「『誠精故明』,先生引『清明在躬,志氣如神』釋之,卻是自明而誠。」曰:「便是看得文字粗疏。周子說『精』字最好。『誠精』者,直是無些夾雜,如一塊銀,更無銅鉛,便是通透好銀。故只當以清明釋之,『志氣如神』,即是『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之意也。」人傑因曰:「凡看文字,緣理會未透,所以有差。若長得一格,便又看得分明。」曰:「便是說倒了。」人傑。

  安卿問:「『神、誠、幾』,學者當從何入?」曰:「隨處做工夫。淳錄云:「本在誠,著力在幾。」誠是存主處,發用處是神,幾是決擇處。淳錄云:「在二者之間。」然緊要處在幾。」砥。淳同。

  慎動

  問:「『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卻是自動用言。『曰』,猶言合也。若看做道德題目,卻難通。」曰:「然。自是人身上說。」可學。

  「『動而正曰道』,言動而必正為道,否則非也。『用而和曰德』,德有熟而不吃力之意。」人傑。

  師

  問:「通書中四象,剛柔善惡,皆是陰陽?」曰:「然。」可學。

  問「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曰:「此性便是言氣質之性。四者之中,去卻兩件剛惡、柔惡,卻又剛柔二善中,擇中而主池作「立」。焉。」去偽。

  問:「通書解論周子止於四象,以為水火金木,如何?」曰:「周子只推到五行。如邵康節不又從一分為二,極推之至於十二萬四千,縱橫變動,無所不可?如漢儒將十二辟卦分十二月。康節推又別。」可學。

  幸

  「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此兩句只是一項事。知恥是由內心以生,聞過是得之於外。人須知恥,方能過而改,故恥為重。僩。

  思

  問:「『無思,本也;思通,用也,無思而無不通為聖人。』不知聖人是有思耶?無思耶?」曰:「無思而無不通是聖人,必思而後無不通是睿。」時舉云:「聖人『寂然不動』,是無思;才感便通,特應之耳。」曰:「聖人也不是塊然由人撥後方動,如莊子云『推而行,曳而止』之類。只是才思便通,不待大故地思索耳。」時舉因云:「如此,則是無事時都無所思,事至時才思而便通耳。」時舉。

  睿有思,有不通;聖無思,無不通。又曰:「聖人時思便通,非是塊然無思,撥著便轉。恁地時,聖人只是個瓠子!」說「無思本也」。節。

  「幾」,是事之端緒。有端緒方有討頭處,這方是用得思。植。

  「思」一章,「幾」、「機」二字無異義。舉易一句者,特斷章取義以解上文。人傑。

  舉通書,言:「通微,無不通。」舉李先生曰:「梁惠王說好色,孟子便如此說;說好貨,便如此說;說好勇,便如此說;皆有個道理,便說將去。此是盡心道理。」「當時不曉,今乃知是『無不通』底道理。」方。

  志學

  問:「『聖希天。』若論聖人,自是與天相似了。得非聖人未嘗自以為聖,雖已至聖處,而猶戒慎恐懼,未嘗頃刻忘所法則否?」曰:「不消如此說。天自是天,人自是人,終是如何得似天?自是用法天。『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無非法天者。大事大法天,小事小法天。」僩。

  竇問:「『志伊尹之志,學顏子之學』,所謂志者,便是志於行道否?」曰:「『志伊尹之所志』,不是志於私。大抵古人之學,本是欲行。『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凡所以治國平天下者,無一不理會。但方處畎畝之時,不敢言必於用耳。及三聘幡然,便向如此做去,此是堯舜事業。看二典之書,堯舜所以卷舒作用,直如此熟。」因說:「耿守向曾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此非專為用舍行藏,凡所謂治國平天下之具,惟夫子顏子有之,用之則抱持而往,不用則卷而懷之。』」曰:「某不敢如此說。若如此說,即是孔顏胸次全無些灑落底氣象,只是學得許多骨董,將去治天下。又如龜山說,伊尹樂堯舜之道,只是出作入息,飢食渴飲而已。即是伊尹在莘郊時,全無些能解,及至伐夏救民,逐旋叫喚起來,皆說得一邊事。今世又有一般人,只道飽食暖衣無外慕,便如此涵養去,亦不是,須是一一理會去。」德明。耿名秉。

  竇又問:「『志伊尹之志』,乃是志於行。」曰:「只是不志於私。今人仕宦只為祿,伊尹卻『祿之天下弗顧,系馬千駟弗視也』。」又云:「雖志於行道,若自家所學元未有本領,如何便能舉而措之天下?又須有那地位。若身處貧賤,又如何行?然亦必自修身始,修身齊家,然後達諸天下也。」又曰:「此個道理,緣為家家分得一分,不是一人所獨得而專者。經世濟物,古人有這個心。若只是我自會得,自卷而懷之,卻是私。」德明。

  「『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志固是要立得大,然其中又自有先後緩急之序,『致廣大而盡精微』。若曰未到伊尹田地做未得,不成塊然吃飯,都不思量天下之事!若是見州郡所行事有不可人意,或百姓遭酷虐,自家寧不惻然動心?若是朝夕憂慮,以天下國家為念,又那裡教你恁地來?」或曰:「聖賢憂世之志,樂天之誠,蓋有並行而不相悖者,如此方得。」曰:「然。便是怕人倒向一邊去。今人若不塊然不以天下為志,便又切切然理會不干己事。如世間一樣學問,專理會典故世務,便是如此。『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合下學,便是學此事。既曰『欲明明德於天下』,不成只恁地空說!裡面有幾多工夫。」僩。

  問:「『過則聖,及則賢。』若過於顏子,則工夫又更絕細,此固易見。不知過伊尹時如何說?」曰:「只是更加些從容而已,過之,便似孔子。伊尹終是有擔當底意思多。」僩。

  動靜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者,物也。」此言形而下之器也。形而下者,則不能通,故方其動時,則無了那靜;方其靜時,則無了那動。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就人言之,語則不默,默則不語;以物言之,飛則不植,植則不飛是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莫測,方其動時,未嘗不靜,故曰:「無動」;方其靜時,未嘗不動,故曰「無靜」。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靜而能動,動而能靜,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錯綜無窮是也。又曰:「『水陰根陽,火陽根陰。』水陰火陽,物也,形而下者也;所以根陰根陽,理也,形而上者也。」直卿云:「兼兩意言之,方備。言理之動靜,則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其體也;靜而能動,動而能靜,其用也。言物之動靜,則動者無靜,靜者無動,其體也;動者則不能靜,靜者則不能動,其用也。」端蒙。

  問「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曰:「此說『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此自有個神在其間,不屬陰,不屬陽,故曰『陰陽不測之謂神』。且如晝動夜靜,在晝間神不與之俱動,在夜間神不與之俱靜。神又自是神,神卻變得晝夜,晝夜卻變不得神。神妙萬物。如說『水陰根陽,火陽根陰』,已是有形象底,是說粗底了。」又曰:「靜者為主,故以蒙艮終雲。」植。

  問:「『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此理如何?」曰:「譬之晝夜:晝固是屬動,然動卻來管那神不得;夜固是屬靜,靜亦來管那神不得。蓋神之為物,自是超然於形器之表,貫動靜而言,其體常如是而已矣。」時舉。

  「動、靜」章所謂神者,初不離乎物。如天地,物也。天之收斂,豈專乎動?地之發生,豈專乎靜?此即神也。閎祖。

  至之問:「『水陰根陽,火陽根陰』與『五行陰陽,陰陽太極』為一截,『四時運行,萬物終始』與『混兮辟兮,其無窮兮』為一截。『混兮』是『利貞誠之復』,『辟兮』是『元亨誠之通』。注下『自五而一,自五而萬』之說,則是太極常在貞上,恐未穩。」先生大以為然。曰:「便是猶有此等硬說處。」直卿云:「自易說『元亨利貞』,直到濂溪康節始發出來。」方子。

  「混兮辟兮」,混,言太極;辟,言為陰陽五行以後,故末句曰:「其無窮兮。」言既辟之後,為陰陽五行,為萬物,無窮盡也。人傑。

  樂

  通書論樂意,極可觀,首尾有條理。只是淡與不淡,和與不和,前輩所見各異。邵康節須是二四六八,周子只是二四中添一上為五行。如剛柔添善惡,又添中於其間,周子之說也。可學。

  問:「通書注云:『而其製作之妙,真有以得乎聲氣之元。』不知而今尚可尋究否?」曰:「今所爭,只是黃鐘一宮耳。這裡高則都高,這裡低則都低,蓋難得其中耳。」問:「胡安定樂如何?」曰:「亦是一家。」榦。

  聖學

  問:「伊川云:『為士必志於聖人。』周子乃云:『一為要,一者,無欲也。』何如?」曰:「若注釋古聖賢之書,恐認當時聖賢之意不親切,或有誤處。此書乃周子自著,不應有差。『一者,無欲』,一便是無欲。今試看無欲之時,心豈不一?」又問:「比主一之敬如何?」曰:「無欲之與敬,二字分明。要之,持敬頗似費力,不如無欲撇脫。人只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此章之言,甚為緊切,學者不可不知。」

  問:「一是純一靜虛,是此心如明鑑止水,無一毫私慾填於其中。故其動也,無非從天理流出,無一毫私慾撓之。靜虛是體,動直是用。」曰:「也是如此。靜虛易看,動直難看。靜虛,只是伊川云:『中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是也。若物來奪之,則實;實則暗,暗則塞。動直,只是其動也更無所礙。若少有私慾,便礙便曲。要恁地做,又不要恁地做,便自有窒礙,便不是直。曲則私,私則狹。」端蒙。

  或問:「聖可學乎云云。一為要」。「這個是分明底一,不是鶻突底一。」問:「如何是鶻突底一?」曰:「須是理會得敬落著處。若只塊然守一個『敬』字,便不成個敬。這個亦只是說個大概。明通,在己也;公溥,接物也。須是就靜虛中涵養始得。明通,方能公溥。若便要公溥,定不解得。靜虛、明通,『精義入神』也;動直、公溥,『利用安身』也。」又曰:「一即所謂太極。靜虛、明通,即圖之陰靜;動直、公溥,即圖之陽動。」賀孫。

  問:「『聖學』章,一者,是表里俱一,純徹無二。少有纖毫私慾,便二矣。內一則靜虛,外一則動直,而明通公溥,則又無時不一也。一者,此心渾然太極之體;無欲者,心體粹然無極之真;靜虛者,體之未發,豁然絕無一物之累,陰之性也;動直者,用之流行,坦然由中道而出,陽之情也。明屬火,通屬木,公屬金,溥屬水。明通則靜極而動,陰生陽也;公溥則動極而靜,陽生陰也。而無欲者,又所以貫動靜明通公溥而統於一,則終始表里一太極也。不審是否?」曰:「只四象分得未是。此界兩邊說,明屬靜邊,通屬動邊,公屬動邊,溥屬靜邊。明是貞,屬水;通是元,屬木;公是亨,屬火;溥是利,屬金。只恁地循環去。明是萬物收斂醒定在這裡,通是萬物初發達,公是萬物齊盛,溥是秋來萬物溥遍成遂,各自分去,所謂『各正性命』。」曰:「在人言之,則如何?」曰:「明是曉得事物,通是透徹無窒礙,公是正無偏陂,溥是溥遍萬事,便各有個理去。」直卿曰:「通者明之極,溥者公之極。」曰:「亦是。如後所謂『誠立明通』,意又別。彼處以『明』字為重。立,如『三十而立』。通,則『不惑,知天命,耳順』也。」淳。

  安卿問:「『明通公溥』,於四象曷配?」曰:「明者明於己,水也,正之義也;通則行無窒礙,木也,元之義也;公者,公於己,火也,亨之義也;溥則物各得其平之意,金也,利之義也。利,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意。明通者,靜而動;公溥者,動而靜。」砥。

  問:「履之記先生語,以明配水,通配木,公配火,溥配金。溥何以配金?」曰:「溥如何配金!溥正是配水。此四者只是依春夏秋冬之序,相配將去:明配木,仁元。通配火,禮亨。公配金,義利。溥配水,智貞。想是他錯記了。」僩。

  問:「『明通公溥』於四象何所配?」曰:「只是春夏秋冬模樣。」曰:「明是配冬否?」曰:「似是就動處說。」曰:「便似是元否?」曰:「是。然這處亦是偶然相合,不是正恁地說。」又曰:「也有恁地相似處。『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悔便是悔惡向善意。如曰『震無咎者存乎悔』,非如『迷復』字意。吝是未至於惡,只管吝,漸漸惡。『剛柔者,晝夜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變是進,化是退,便與悔吝相似。且以一歲言之,自冬至至春分,是進到一半,所以謂之分;自春分至夏至,是進到極處,故謂之至。進之過,則退。至秋分是退到一半處;到冬至,也是退到極處。天下物事,皆只有此兩個。」問:「人只要全得未極以前底否?」曰:「若以善惡配言,則聖人到那善之極處,又自有一個道理,不到得『履霜堅冰至』處。若以陰陽言,則他自是陰了又陽,陽了又陰,也只得順他。易里才見陰生,便百種去裁抑他,固是如此。若一向是陽,則萬物何由得成?他自是恁地。國家氣數盛衰亦恁地。堯到七十載時,也自衰了,便所以求得一個舜,分付與他,又自重新轉過。若一向做去,到死後也衰了。文武恁地,到成康也只得恁地持盈守成。到這處極了,所以昭王便一向衰扶不起。漢至宣帝以後,便一向衰。直至光武,又只得一二世,便一向扶不起,國統屢絕。」劉曰:「光武便如康節所謂秋之春時節。」曰:「是。」賀孫。

  理性命

  彰,言道之顯;微,言道之隱。「匪靈弗瑩」,言彰與微,須靈乃能瞭然照見,無滯礙也。此三句是言理。別一本「靈」作「虛」,義短。「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此三句言性。「二氣五行」以下並言命。實,是實理。人傑。

  「厥彰厥微」,只是說理有大小精粗,如人事中,自有難曉底道理。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此理甚顯然。若陰陽性命鬼神往來,則不亦微乎!端蒙。

  問「五殊二實」。曰:「分而言之有五,總而言之只是陰陽。」節。

  鄭問:「『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曰:「不是割成片去,只如月映萬川相似。」淳。

  「萬一各正,小大有定」,言萬個是一個,一個是萬個。蓋體統是一太極,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極。所謂「萬一各正」,猶言「各正性命」也。端蒙。

  問:「『理性命』章注云:『自其本而之末,則一理之實,而萬物分之以為體,故萬物各有一太極。』如此,則是太極有分裂乎?」曰:「本只是一太極,而萬物各有稟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而見,不可謂月已分也。」謨。

  顏子

  問顏子「能化而齊」。曰:「此與『大而化之』之『化』異。但言消化卻富貴貧賤之念,方能齊。齊,亦一之意。」去偽。

  師友

  杜斿問:「濂溪言道至貴者,不一而足。」曰:「周先生是見世間愚輩為外物所搖動,如墮在火坑中,不忍見他,故如是說不一。世人心不在殼子裡,如發狂相似,只是自不覺。浙間只是權譎功利之淵藪。三二十年後,其風必熾,為害不小。某六七十歲,居此世不久,旦夕便死。只與諸君子在此同說,後來必驗。」節。

  勢

  問「極重不可反,知其重而亟反之可也」。曰:「是說天下之勢,如秦至始皇強大,六國便不可敵。東漢之末,宦官權重,便不可除。紹興初,只斬陳少陽,便成江左之勢。重極,則反之也難;識其重之機而反之,則易。」人傑。

  文辭

  「文所以載道」,一章之大意。「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言有載道之文而人弗用也。「況虛車乎?」此不載道之文也。自「篤其實」至「行而不遠」,是輪轅飾而人庸之者也。自「不賢者」至「強之不從也」,是弗庸者也。自「不知務道德」至「藝而已」,虛車也。端蒙。

  聖蘊

  或問「發聖人之蘊,教萬世無窮者,顏子也」。曰:「夫子之道如天,惟顏子盡得之。夫子許多大意思,盡在顏子身上發見。譬如天地生一瑞物,即此物上盡可以見天地純粹之氣。謂之發,乃『亦足以發』之『發』,不必待顏子言,然後謂之發也。」去偽。

  精蘊

  「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濂溪看易,卻須看得活。方子。

  精,謂心之精微也;蘊,謂德所蘊蓄也。端蒙。

  「聖人之蘊,因卦以發。」易本未有許多道理,因此卦,遂將許多道理搭在上面,所謂「因卦以發」者也。至。

  問「聖人之精,聖人之蘊」。曰:「精,是精微之意;蘊,是包許多道理。」又問:「伏羲始畫,而其蘊亦已發見於此否?」曰:「謂之已具於此則可,謂之已發見於此則不可。方其初畫,也未有乾四德意思,到孔子始推出來。然文王孔子雖能推出意思,而其道理亦不出伏羲始畫之中,故謂之蘊。蘊,如『衣敝蘊袍』之『蘊』,是包得在裡面。砥。饒錄云:「方其初畫出來,未有今易中許多事。到文王孔子足得出來,而其理亦不外乎始畫。」

  精,是聖人本意;蘊,是偏旁帶來道理。如春秋,聖人本意,只是載那事,要見世變:「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如此而已。就那事上見得是非美惡曲折,便是「因卦以發」底。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是聖人本意底;如文王繫辭等,孔子之言,皆是因而發底,不可一例作重看。淳。

  乾損益動

  通書曰「乾乾不息」者,「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不息,是也。節。

  「乾乾不息」者,體;「日往月來,寒往暑來」者,用。有體則有用,有用則有體,不可分先後說。僩。

  第一句言「乾乾不息」,第二句言損,第三句言益者,蓋以解第一句。若要不息,須著去忿欲而有所遷改。中「乾之用其善是」,「其」字,疑是「莫」字,蓋與下兩句相對。若只是「其」字,則無義理,說不通。人傑。

  問:「此章前面『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皆是自修底事。後面忽說動者何故?」曰:「所謂『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皆是動上有這般過失;須於方動之時審之,方無凶悔吝,所以再說個『動』。」僩。

  蒙艮

  問:「『止,非為也;為,不止矣。』何謂也?」曰:「止便不作為,作為便不是止。」曰:「止是以心言否?」曰:「是。」淳舉易傳「內欲不萌,外物不接」。曰:「即是這止。」淳。

  後錄

  「濂溪言『寡慾以至於無』,蓋恐人以寡慾為便得了,故言不止於寡慾而已,必至於無而後可耳。然無底工夫,則由於能寡慾。到無欲,非聖人不能也。」曰:「然則『欲』字如何?」曰:「不同。此寡慾,則是合不當如此者,如私慾之類。若是飢而欲食,渴而欲飲,則此欲亦豈能無?但亦是合當如此者。」端蒙。

  「誠立明通」,「立」字輕,只如「三十而立」之「立」。「明」字就見處說,如「知天命」以上之事。端蒙。

  劉問:「心既誠矣,固不用養,然亦當操存而不失否?」曰:「誠是實也。到這裡已成就了,極其實,決定恁地,不解失了。砥錄云:「誠,實也。存養到實處,則心純乎理,更無些子夾雜,又如何持守!」

  拙賦

  拙賦「天下拙,刑政徹」,其言似莊老。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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