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第二十七 論語九 里仁篇下002
2024-10-09 09:33:43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問:「『君子喻於義』。義者,天理之所宜,凡事只看道理之所宜為,不顧己私。利者,人情之所欲得,凡事只任私意,但取其便於己則為之,不復顧道理如何。」曰:「義利也未消說得如此重。義利猶頭尾然。義者,宜也。君子見得這事合當如此,卻那事合當如彼,但裁處其宜而為之,則何不利之有。君子只理會義,下一截利處更不理會。小人只理會下一截利,更不理會上一截義。蓋是君子之心虛明洞徹,見得義分明。小人只管計較利,雖絲毫底利,也自理會得。」南升。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只是一事上。君子於此一事只見得是義,小人只見得是利。且如有白金遺道中,君子過之,曰:「此他人物,不可妄取。」小人過之,則便以為利而取之矣。賀孫。
「喻義喻利,不是氣稟如此。君子存得此心,自然喻義。小人陷溺此心,故所知者只是利。若說氣稟定了,則君子小人皆由生定,學力不可變化。且如有金在地,君子便思量不當得,小人便認取去。」又云:「『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正如喻義喻利,皆是一事上有兩段。只此一物,君子就上面自喻得義,小人只是喻得利了。父母之年,孝子之心既喜其壽,又懼其衰。君子小人,只共此一物上面有取不取。」明作。
喻義喻利,只是這一事上。君子只見得是義,小人只見得是利。如伯夷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跖見之,曰:「可以沃戶樞。」蓋小人於利,他見這一物,便思量做一物事用他,計較精密,更有非君子所能知者。緣是他氣稟中自元有許多鏖糟惡濁底物,所以才見那物事便出來應他。這一個穿孔,便對那個穿孔。君子之於義,亦是如此。或曰:「伊川云:『惟其深喻,是以篤好。』若作『惟其篤好,是以深喻』,也得。」曰:「陸子靜說便是如此。」僩。
居父問「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曰:「這隻就眼前看。且如今做官,須是恁地廉勤。自君子為之,只是道做官合著如此。自小人為之,他只道如此做,可以得人說好,可以求知於人。昨有李某,當壽皇登極之初,上一書,極說道學恁地不好。那時某人在要路,故以此說投之,即得超升上州教官。前日某方赴召到行在,忽又上一書,極稱道學之美。他便道某有甚勢要,便以此相投,極好笑!」賀孫。
問:「《集注》謂『義者,天理之所宜』。一說又謂『義者,宜之理』。意有異否?」曰:「只宜處便是義。宜之理,理之宜,都一般,但做文恁地變。只如冷底水,熱底水,水冷底,水熱底一般。」淳。
見賢思齊焉章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見人之善,而尋己之善;見人之惡,而尋己之惡。如此,方是有益。
事父母幾諫章
問「幾諫」。曰:「幾,微也,只是漸漸細密諫,不恁峻暴,硬要闌截。《內則》『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便是解此意。」淳。
問:「『幾,微也』。微,還是見微而諫,還是『下氣、怡色、柔聲』以諫?」曰:「幾微,只得做『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且如今人做事,亦自驀地做出來,那裡去討幾微處。若要做見幾而諫,除非就本文添一兩字始得。」賀孫。
「又敬不違」,不違,是主那諫上說。敬,已是順了,又須委曲作道理以諫,不違去了那幾諫之意也。僩。
問:「『幾,微也』。微諫者,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也。見得孝子深愛其親,雖當諫過之時,亦不敢伸己之直,而辭色皆婉順也。『見志不從,又敬不違』,才見父母心中不從所諫,便又起敬起孝,使父母歡悅;不待父母有難從之辭色,而後起敬起孝也。若或父母堅不從所諫,甚至怒而撻之流血,可謂勞苦,亦不敢疾怨,愈當起敬起孝。此聖人教天下之為人子者,不惟平時有愉色、婉容,雖遇諫過之時,亦當如此;甚至勞而不怨,乃是深愛其親也。」曰:「推得也好。」又云:「『又敬不違』者,上不違微諫之意,切恐唐突以觸父母之怒;下不違欲諫之心,務欲置父母於無過之地。其心心念念只在於此。若見父母之不從,恐觸其怒,遂止而不諫者,非也;欲必諫,遂至觸其怒,亦非也。」南升。
問:「自『幾諫』章至『喜懼』章,見得事親之孝四端具焉。但覺得仁愛之意分外重,所以『孝弟為仁之本』,『立愛自親始』。」曰:「是如此。惟是初發先是愛,故較切。所以告子見得不全,便只把仁做中出,便一向把義做外來看了。」賀孫。
問:「謝氏說『幾諫』章,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恐未安。」曰:「聖人答人問孝,多就人資質言之。在子夏則少於愛,在子游則少於敬,不當遂斷難易也。如謝氏所引兩句,乃是莊子之說。此與阮籍居喪飲酒食肉,及至慟哭嘔血,意思一般。蔑棄禮法,專事情愛故也。」人傑。《集義》。
父母在章
問「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曰:「為人子,須是以父母之心為心。父母愛子之心未嘗少置,人子愛親之心亦當跬步不忘。若是遠遊,不惟父母思念之切;人子去親庭既遠,溫凊定省之禮,自此間闊,所以不遠遊。如或有事勢須當游,亦必有定所。欲親知己之所在而無憂,召己,則必至而無失。」
父母之年章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只是這一事上。既喜其壽,只這壽上又懼其來日之無多。注中引「既喜其壽,又懼其衰」,微差些。如此,卻是兩事矣。僩。
古者言之不出章
「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此章緊要在「恥」字上。若是無恥底人,未曾做得一分,便說十分矣。僩。
人之所以易其言者,以其不知空言無實之可恥也。若恥,則自是力於行,而言之出也不敢易矣。這個只在恥上。僩。
《集注》引范氏說最好。只緣輕易說了,便把那行不當事。非踐履到底,烏能言及此!明作。
以約失之章
「以約失之者鮮」。「約」字是實字。若「約之於中」,「約之於禮」,則「約」字輕。明作。
問:「『以約失之者鮮』。凡人須要檢束,令入規矩準繩,便有所據守,方少過失。或是侈然自肆,未有不差錯。」曰:「說得皆分明。」南升。
「『以約失之者鮮矣』。凡事要約,約底自是少失矣。」或曰:「恐失之吝嗇,如何?」曰:「這『約』字,又不如此,只凡事自收斂。若是吝嗇,又當放開。這個,要人自稱量看,便得。如老子之學全是約,極而至於楊氏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其弊必至此。然清虛寡慾,這又是他好處。文景之治漢,曹參之治齊,便是用此。本朝之仁宗元祐,亦是如此。事事不敢做,兵也不敢用,財也不敢用,然終是少失。如熙豐不如此,便多事。」僩。
君子欲訥於言章
問:「言懼其易,故欲訥。訥者,言之難出諸口也。行懼其難,故欲敏。敏者,力行而不惰也。」曰:「然。」南升。
德不孤章
問:「『德不孤,必有鄰』。鄰是朋類否?」曰:「然。非惟君子之德有類,小人之德亦自有類。」僩。
「德不孤」,以理言;「必有鄰」,以事言。僩。
問「德不孤,必有鄰」。曰:「此處恐不消得引《易》中來說。《語》所說『德不孤,必有鄰』,只雲有如此之德,必有如此之類應。如小人為不善,必有不善之人應之。《易》中言『敬以直內』,須用『義以方外』,『義以方外』,須用『敬以直內』。孤,猶偏也。敬義既立,則德不偏孤,言德盛。若引《易》中來說,恐將《論語》所說攪得沒理會了。」南升。
問:「《語》雲『德不孤,必有鄰』,是與人同。饒本作:「是說人之相從。」《易》雲『敬義立而德不孤』,卻是說德不孤吝。饒本作「德之大」。明道卻指此作『與物同』,如何?」曰:「亦未安。」可學。
「德不孤」,是善者以類應。謝楊引《繫辭》簡易之文,說得未是。只用伊川說,言「德不孤,必有鄰」,是事之驗。謨。
事君數章
問:「《集注》引胡氏一段,似專主諫而言。恐交際之間,如諂媚之類,亦是數,不止是諫。」曰:「若說交際處煩數,自是求媚於人,則索性是不好底事了,是不消說。以諫而數者,卻是意善而事未善耳,故聖人特言之以警學者。」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