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現場

2024-10-09 09:14:49 作者: (英)格雷厄姆·格林

  「旅途還愉快嗎?」主席問。

  「在亞速爾群島上空遇到了亂流。」霍索尼說。

  這一回他沒有時間換下他灰白色的熱帶西裝。上級火速召他離開金斯敦回倫敦來,一出機場就看到專車等著他。他儘量挨著蒸汽暖爐,但有時仍不免打一陣寒戰。

  「你身上那朵丑巴巴的花是怎麼回事?」

  霍索尼幾乎忘了那朵花的存在。他伸手去摸衣領。

  「看起來應該是朵蘭花。」主席不悅地說。

  「泛美航空附在晚餐盒裡送來的。」

  霍索尼解釋。他取下那團奄奄一息的淡紫花瓣,放進菸灰缸里。

  「和晚餐放在一起?多奇怪的做法,」主席說,「它對進食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個人就不喜歡蘭花,頹廢的象徵。不是有人別綠色的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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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它別在我的扣孔上,是怕它占空間。地方就這么小,要擺熱蛋糕、香檳、色拉、番茄湯、雞塊、冰淇淋……」

  「真是可怕的組合。你應該搭英國海外航空的。」

  「長官,你沒有給我足夠的時間去訂位。」

  「嗯,事情非常緊急。你知道,我們在哈瓦那的人送來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報。」

  「他是箇中好手。」霍索尼說。

  「我不否認,我們需要多一點像他這樣的人。我不了解的是,為什麼美國人還沒發現任何端倪?」

  「你問過他們了嗎,長官?」

  「當然沒有,我不信任他們的判斷力。」

  「或許他們也不信任我們。」

  主席說:「那些草圖——你仔細看過了嗎?」

  「長官,我對那種東西不是很有研究,所以就直接送來了。」

  「噢,那你現在看吧。」

  主席在桌上攤開那些草圖,霍索尼不情不願地離開暖爐,立刻打了個冷戰。

  「怎麼了?」

  「金斯敦昨天的溫度是九十二華氏度。」

  「你的血管變薄了。冷空氣或許對你有好處。你對這些圖有什麼想法?」

  霍索尼瞪著那些圖。不知為什麼,這些圖讓他想起某個東西。一陣奇異的不安襲上心頭。

  「你還記得跟著草圖一起送來的報告嗎?」主席說,「數據源是-3,那是什麼人?」

  「應該是工程師希夫,長官。」

  「嗯,連他這樣熟諳科技的人都感到困惑。這些機器先是用卡車從巴亞莫的軍事總部運到森林邊界,再改由騾子運送,目的地或許是那些可疑的大平台。」

  「空軍司令怎麼說,長官?」

  「他們很擔心,非常擔心。當然,也很感興趣。」

  「那些原子研究人員呢?」

  「我們還沒把圖拿給他們看。你也知道那些傢伙,他們一定會吹毛求疵,一會兒說管子比例不對,一會兒說方向不對,要不就說這全是虛構的。你總不能要求一個情報員光靠記憶就畫出所有的細節來吧!我要照片,霍索尼。」

  「那不容易,長官。」

  「我們非拿到照片不可,不計任何風險。你知道薩維奇怎麼對我說?我可以告訴你,他的話讓我半夜做了噩夢。他說,其中一張圖令他聯想到巨大的吸塵器。」

  「吸塵器!」

  霍索尼彎下腰再度細看那張圖,又打了個冷戰。

  「讓你不寒而慄,對不對?」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長官,」他感覺自己是在為自己的前途辯護,「不可能是吸塵器,長官,不可能是。」

  「很可怕,對不對?」主席說,「多有創意,多麼簡單,又多麼邪惡的想像力。」他摘下黑色單片眼鏡,娃娃似的藍眼珠吸到光線,反射在暖爐上方的牆壁上,不斷躍動。「你看,這東西的長度是人的六倍,像個巨大噴嘴,而這個——讓你聯想到什麼?」

  霍索尼怏怏地說:「一個雙向噴嘴。」

  「雙向噴嘴是什麼?」

  「有時候吸塵器里會有這種東西。」

  「又是吸塵器。霍索尼,我想我們發現了一種會讓氫彈成為傳統武器的重大武器。」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長官?」

  「當然好。傳統武器沒有人會怕。」

  「你有什麼打算,長官?」

  「我不是科學家,」主席說,「但你看看,這麼大的吸槽,一定有森林喬木那麼高,頂端還有個駭人的大開口,還有這條管線——畫的人只是輕描淡寫而已,但據我們所知,它很可能延伸數里之遠,甚至從山區到大海。據說俄羅斯正在進行某種計劃,關於太陽和蒸發海洋之類的。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那是件『大』事。告訴我們在哈瓦那的人,我們一定要拿到照片。」

  「我不知道他要怎麼做才能靠近……」

  「讓他去租架飛機,假裝在那個地區迷了路。當然他不必親自去,不過-3或-2應該可以。-2是什麼人?」

  「是桑茲教授,長官。可是我擔心他會被射下來,那一帶常有軍機在巡邏。」

  「有嗎?」

  「是偵測叛軍用的。」

  「那是他們的說法。你知道嗎,我有個預感,霍索尼。」

  「是的,長官,什麼預感?」

  「叛軍根本不存在。那純粹是個概念,這樣政府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把那地區的偵測系統關掉。」

  「希望你是對的,長官。」

  「為了每個人好,」主席興高采烈地說,「希望我是錯的。這些東西讓我害怕。它們讓我害怕,霍索尼。」他戴回單片眼鏡,跳躍的光影離開了牆壁。「霍索尼,你上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向傑金森小姐要了個秘書給59200-5?」

  「是的,長官。她沒有適合的人選,不過她認為這個叫貝翠絲的女孩或許可以將就。」

  「貝翠絲?我真討厭這些基督教名。訓練完整嗎?」

  「是的。」

  「該提供協助給我們在哈瓦那的人了。對一個沒受過訓練又缺乏應援的情報員來說,這個負擔太重了。送她過去的時候,順便帶個無線電報操作員給他。」

  「我先過去看看他,會不會比較好?我可以去觀察一下,和他談一談。」

  「太不保險了,霍索尼。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讓他曝光。有了無線電,他就能直接和倫敦聯絡。我不喜歡安排他和大使館聯繫,大使館也不喜歡。」

  「那他的報告怎麼辦,長官?」

  「他那裡必須安插一個和金斯敦聯絡的通信員,找個經常出差的業務員或許可以。把這些指示連同那個秘書一起送過去。你見過她沒有?」

  「沒有,長官。」

  「立刻去見她,要確定她是適當人選才行。她要能處理技術層面的問題,幫他建立一個完整的情報系統。他原來的秘書必須撤掉,記得叫A.O.為她準備一筆遣散費。」

  「是的,長官,」霍索尼說,「我可以再看看那些圖嗎?」

  「你似乎很感興趣。你有什麼想法嗎?」

  「它看起來——」霍索尼愁眉苦臉地說道,「很像是一個快速接合器。」

  當他走到門口時,主席又叫住他:「你知道,霍索尼,這件事真是幸虧有你。有人告訴我,說你缺乏識人之明,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判斷。做得好,霍索尼。」

  「謝謝你,長官。」他把手放到門把上。

  「霍索尼——」

  「是的,長官。」

  「你發現那本帳簿了嗎?」

  「還沒有,長官。」

  「或許貝翠絲可以找到。」

  [1] 天主教在復活節前夕所舉行長達四十天的四旬齋中的第一天,源自往日撒灰在懺悔者頭上的習俗。

  [2] J.G.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 1854—1941),英國著名的人類學家、宗教歷史學家、民俗學家。

  [3] 胡安·貝爾蒙特(Juan Belmonte, 1892—1962),西班牙著名鬥牛士

  [4] 英國一家著名的日用品連鎖公司。——編注

  [5] 格特魯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 1874—1946),美國前衛小說家,後主要生活在法國,對現代文學有著重要影響。

  [6] 以鋼管作為主要結構的一種椅子。

  [7] 荷蘭畫家弗蘭斯·哈爾斯(Frans Halls, 1582—1666)創作的著名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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