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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09:07:11
作者: (美)加·澤文
在等待雅克從塔希提趕來的這段時間裡,瑪吉與我之間的關係緊張不堪。儘管如此,我待在瑪格麗特小鎮的日子還不賴。
那個夏天有點像退休歲月。我會散散步,看看書,休息休息,恢復身體。挺無聊的,是的。但神奇的是,無聊與幸福的感覺其實相差甚微。
最開心的事是和老瑪格麗特一同散步。她做過兩次髖關節置換手術,走得並不比我快多少。散步時,她也不會問我很多問題。或許她本來就沒必要問,因為她反正都能讀出我的所有想法。儘管如此,她還是樂於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我是最老的瑪格麗特?湯,也是第一個,」老瑪格麗特說,「我出生於19××年,就生在這座房子裡。
「梅是第二個瑪格麗特。她是在我七歲生日前夕出現的。一天,她就這麼進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了。因為她看上去就是我的翻版,所以沒人想要讓她離開。很顯然,第二個我的出現把我母親嚇壞了。我父親那陣子喜歡喝點酒,他還以為是母親在跟他開玩笑呢。他說,『我記不得了。難道我們生的是雙胞胎?』母親開始抽泣。父親以為母親是因為氣他不記得生的是雙胞胎而哭泣的,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喝過酒。
「梅最奇怪的地方,實際上也是我後面所有瑪格麗特最奇怪的地方是,她們從來不會老去。我的歲數一年年增長,她們卻永遠停在她們初來時的年紀。我一直覺得她們應該會變老,但當然了,也沒有任何類似的先例可以讓我參照。
「十七歲那年,就在我和一個名叫麥可?利維的男生約會時,米亞冒出來了。我去了趟洗手間,往鼻子上擦了點粉。回來時,我看見米亞坐在桌邊,她和麥克已經吻上了。她在性方面始終領先於我。我決定不打擾他們,但接下來那個星期我就和麥克分手了。如果他連我和另外一個我都分不出來,我也不想跟他再有任何關係了。他並不在意,當然了,因為他已經移情於我那位剛從城外來的『表妹』了——我們是這麼稱呼她的了。
「我二十五歲那年,父母在一次車禍中喪生。瑪吉就是在那一年出現的,19××。米亞很討厭瑪吉的到來,因為瑪吉無疑是最漂亮的那個。」
我對此表示贊同。
「我在那個歲數也是個可人兒,不是嗎?二十五至三十五歲的我永遠是最漂亮的。儘管我十幾歲時也挺出挑,但那時我的臉有點圓潤,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二十五歲左右。然而到二十五歲以後,那種圓潤消失了,當時的我是最漂亮的。儘管我在四十歲左右還有一段最後的驚艷期。」老瑪格麗特回想起來嘆了口氣。
「我三十五歲那年,格蕾塔來了。你永遠都見不到她,因為她在我三十九歲那年自殺了。我們叫她『沒了的瑪格麗特』。那段時間我們難過極了。格蕾塔之後,只來了一個瑪格麗特,就是瑪琪。她是在我五十二歲那年來的,同一年我的更年期開始了。接下來的二十五年應該算是安靜無事吧。有人說我這二十幾年來沒怎麼變化,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再出現別的瑪格麗特吧。」
「但願這樣問不會太無禮,『沒了的瑪格麗特』是怎麼自殺的?」我問。
「吞藥後溺死的,」老瑪格麗特說,「可憐的格蕾塔,她一直是個完美主義者。我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老瑪格麗特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指節因為關節炎而扭曲變形,手背上布滿了老年斑。「我挺喜歡你的,年輕人,」她說,「很容易就明白瑪吉為什麼會喜歡你。」
我也十分喜歡老瑪格麗特。[真希望你見過她,簡。]
一天,我問老瑪格麗特,她覺得瑪格麗特小鎮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她給出的解釋頗具浪漫色彩,卻冗長含糊,讓人聽得雲裡霧裡:「父親快要死了,他想確保他的女兒能找到真愛,天長地久的真愛。他知道,只有無論女兒年紀多大都始終傾心於她的人,才真正值得託付終生。所以父親找來當地小有名氣的女巫,他的老姑娘姐姐薩拉,請她為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施一個魔咒。魔咒會讓她分裂成為不同年紀的自己,直到她找到真愛為止。找到真愛後,魔咒會自動解除,她會重新變回完整的一個人。」老瑪格麗特一口氣說完這些,喘都沒喘一下。「不幸的是,」老瑪格麗特承認,「真愛比父親想像得更難遇見。」接著她又說,「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編出來的。」她笑了,我也笑了。
「瑪吉說這是一種詛咒。」我說。
老瑪格麗特翻了個白眼,一瞬間與米亞有幾分神似。「你們還太年輕。」她說,「我可真不覺得這是一種詛咒。其實是一種福分,真的。這些年來,我一直與自己相伴相依,而且相處得非常融洽。」
老瑪格麗特與我坐在瑪格隆的前院草坪上。瑪琪從廚房探出頭來。「告訴你,可沒你想得那麼他媽的奇怪。我活得比你長多了,告訴你,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身體裡沒藏著另外幾個女人。」她還說瑪吉是個「該死的傻瓜」,說我不該聽那個「該死的傻女人」說的任何一句話。
梅在她的樹屋裡也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她從樹屋裡往下望,眼睛睜得大大的。「什麼是詛咒?」她問。
瑪吉坐在門廊的鞦韆上,讀著一本書。她白了我們一眼,朝梅喊道:「沒有什麼詛咒,親愛的,別擔心。」
「好吧。」梅乖乖地回答道。
「梅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問瑪吉。我不太清楚為什麼事到如今,我們仍然睡在一起。大概只是出於習慣,而非其他原因吧。再說了,沒了她我怎麼睡得著。
「她為什麼要知道?」瑪吉問,「我們因為知道這事得到過什麼好處嗎?可能她其實是知道的,但如果她願意裝作不知道,我們誰有資格多嘴?」
「你難道沒好奇過,你們為什麼會是這樣?」我問。
「我不去追問為什麼,」她說,「反正就是這樣。」
「我能幫到你嗎?」我問她。
「希望不大,」她說,「你舅舅什麼時候過來?」
「很快,」我答道,「相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