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嘗試交流

  等我們終於吃完了，月球人又把我們的手緊緊地綁在一起，接著，他們解開我們腳上的鏈子，重新綁了一遍，讓我們可以稍稍活動一下。然後他們解開了我們腰上的鎖鏈。他們又是綁又是解，在我們邊上動來動去，他們的怪臉不停地靠近我的臉，柔軟的觸角手不時碰著我的頭或脖子。我不記得當時我是否害怕或排斥他們的接近。我覺得因為我們老是把他們想像成人類的樣子，所以也想像他們的面具里有一顆和人類一樣的腦袋。他們的皮膚和其他東西一樣，看上去是藍色的，但那是由於光線的緣故。他們的皮膚很硬，很有光澤，像甲蟲翅膀一樣，不像脊椎動物的皮膚那樣柔軟、潮濕或多毛。他們的頭頂上有一道低矮的白脊，從後面一直延伸到前面，在兩側的眼睛上方各有一排更大的脊樑。給我鬆綁的月球人不只用手，還用上了嘴。

  「他們似乎是要放了我們。」卡沃爾說，「記住，我們在月球上!不要突然亂動!」

  「你打算試試畫幾何圖形溝通嗎？」

  「如果有機會的話。當然，他們可能會率先和我們交流。」

  

  我們一動不動，月球人做完了要做的事，隨即向後退開，像是在看著我們。我說「像是」，因為他們的眼睛都長在兩側，而不是在前面，所以很難確定他們看向何方，這就跟確定母雞或魚所看的方向一樣困難。

  他們彼此用尖厲的聲音交談，在我看來，不光模仿不了他們的聲音，也不可能確定他們在說什麼。我們身後的門開得更大了，我回頭一看，隱約可見裡面的空間很大，一小群月球人站在那裡。他們各種各樣，看起來很好奇。

  「他們是想讓我們模仿那些聲音嗎？」我問卡沃爾。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

  「在我看來，他們是在試圖讓我們明白一些事情。」

  「我看不懂他們的手勢在表達什麼。你注意到那個人了嗎？他的頭很彆扭，像是衣領不舒服。」

  「我們向他搖搖頭吧。」

  我們這樣做了，卻發現毫無效果，於是試圖模仿月球人的動作。這似乎引起了他們的興趣。無論如何，他們都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但是，由於這似乎沒有什麼用，我們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們也不再做，而且，他們之間還發生了激烈的爭論。然後，一個月球人突然蹲在卡沃爾旁邊，這個人更矮更胖，長了一張大嘴，他把手和腳擺出與被綁的卡沃爾相同的姿勢，然後靈巧地站了起來。

  「卡沃爾，」我喊道，「他們要我們起來!」

  他目瞪口呆。「不錯!」他說。

  由於雙手被綁在一起，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來。我們氣喘吁吁，月球人給我們讓路，更滔滔不絕地互相說著什麼。我們一站起來，那個身材魁梧的月球人就走過來，用他的觸鬚手拍著我們的臉，向敞開的門口走去。他的意思也很明顯，於是我們跟上他。我們看到四個站在門口的月球人比其他的都高，並且穿著與我們在火山口見到的月球人相同的衣服，比如上尖下圓的頭盔和圓筒形的外套，都拿著一根刺棒，棒子上帶有尖刺和護罩，也是用飯碗那種顏色暗淡的金屬做成的。當我們從地洞裡出來，進入了有光的洞穴，這四個月球人就把我們圍了起來，在我們的左右各站一個。

  一開始，我們並沒有看清山洞裡的情形，只顧著看那幾個立即圍住我們的月球人的行動和態度了，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控制自己的舉動，不然的話，要是步伐過大，就一定會嚇到他們，這樣我們和他們都會警惕起來。站在我們面前的是那個矮胖的月球人，是他想辦法讓我們站了起來，他一邊走一邊做手勢，示意我們跟上他，好像在他們看來，我們能看懂他的所有手勢。他飛快地扭著噴口一樣的臉，輪流看著我們，顯然他有很多疑問。有那麼一會兒，我們的注意力都在這些事情上。

  但是，我們一邊走，一邊終於看清了這個巨大的空間。自從我們中蘑菇毒清醒過來後，就聽到有種嗡嗡聲一直沒有停歇，原來這聲音是此處正在工作的巨大機器發出來的。從走在我們身邊的月球人的腦袋上方和身體之間，可以清楚地看到機器的零部件在飛轉。不光噪聲是機器發出來的，那種照亮整個空間的詭異藍光也來自機器。我們原以為地下洞穴應該使用人工照明，這是很自然的事。即使是現在，雖然事實是我親眼所見，但直到不久後黑暗合攏過來，我才真正領會到這一點的意義。我無法解釋這個巨大裝置的作用和結構，因為我們兩個都不清楚它是幹什麼用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巨大的金屬軸一根接一根地從機器中心伸出來後向上抬起，我覺得金屬軸的末端像是沿著拋物線移動，當金屬軸上升到頂點，每一根都會放下一段懸垂的機械臂，然後落入一個垂直的圓柱體，把圓柱體壓下去。機器周圍有人影晃動，那些人身材矮小，似乎與我們周圍的月球人略有不同。機器的三支吊臂哐啷啷下垂，隨著一聲呼嘯，垂直的圓筒便會倒出一種閃光的物質，將整個地方照亮，猶如沸騰的牛奶從鍋里溢出，然後，發光物質滴入下方一個發光的大罐。那是一種藍色的冷光，和磷光差不多，但更亮，發光物質從罐子裡順著管道穿過洞窟。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這個神秘裝置的巨大機械臂來回伸展，發光物質嘶嘶地流出。

  起初，那台機器看起來是很大，但並沒有大得離譜，並且離我們很近。後來我才看清楚，對比之下，機器附近的月球人顯得那么小，我這才意識到洞穴和機器究竟有多大。我不由得肅然起敬，我看看巨大的機器，又看看月球人的面孔。我停了下來，卡沃爾也停了下來，盯著這台雷鳴般作響的機器。

  「太不可思議了!」我說，「這是幹什麼用的？」

  卡沃爾那張被光照成藍色的臉充滿了睿智的敬意：「這些都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這些生物……人類都做不出那種東西!看那些機械臂，它們是連接著連杆嗎？」

  大塊頭月球人走了幾步，並沒有注意到我們停了下來。他走回來，站在我們和大機器之間。我沒看他，因為我估摸他八成是想招呼我們向前走。他走向他希望我們去的方向，然後轉身回來，還輕輕彈了彈我們的臉，以引起我們的注意。

  卡沃爾和我面面相覷。

  「怎麼才能讓他知道我們對這台機器感興趣？」我說。

  「是的。」卡沃爾說，「我們試試看。」他轉向我們的嚮導，微微一笑，指了兩下機器，又指著自己的頭，然後又指著機器。由於不擅推理，他似乎認為蹩腳的英語可能有助於月球人理解他的手勢。「我看……」他說，「我認為……我非常喜歡。是的。」

  看到他這樣，月球人似乎不想讓我們往前走了。他們看著彼此，奇怪的腦袋動來動去，嘰嘰喳喳不停地交流。然後一個瘦高個兒走上前來，除了穿著別人都穿的綁腿，他還披了一件斗篷。他用一隻象鼻子似的手摟住卡沃爾的腰，輕輕地拉著他跟上我們的嚮導，而嚮導又在前面走了起來。

  卡沃爾不肯聽話：「我們不妨現在就開始說明我們的情況吧!他們可能認為我們是新出現的物種，也可能把我們當成了一種新的月球動物!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從一開始就表現出我們是智慧生物，對他們很感興趣。」

  他開始猛烈地搖頭。「不，不。」他說，「我……不走。我……看……那個。」

  「能不能從幾何學的角度來說明？」我提議。與此同時，月球人又商量了起來。

  「也許可以用拋物線……」他說道。

  他話還沒說完就大叫一聲，同時跳起來六英尺高!

  四個攜帶武器的月球人中有一個竟然用刺棒戳了他!

  我轉身面對那個拿刺棒的月球人，迅速地做了個威脅的手勢，他嚇了一跳。發生了這件事，再加上卡沃爾突然喊叫和跳躍，顯然所有月球人都被嚇到了。他們面沖我們慌慌張張地撤退。那一刻像是會持續到永恆，我們站在那裡，憤怒地表示抗議，這些非人生物則呈半圓形圍住我們。

  「他刺我!」卡沃爾說，聲音有些哽咽。

  「我看見了。」我回答。

  「見鬼!」我對月球人說，「我們受不了啦!你們到底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我迅速地向左右掃視了一下。在這個藍色洞窟的遠處，我看到許多別的月球人向我們跑來。他們有的胖，有的瘦，其中一個的腦袋比其他人都大。山洞雖大卻十分低矮，四周都隱沒在黑暗中。我記得洞頂好像是向下凸起，仿佛千斤重的岩石將我們重重包圍起來。沒有出路……根本沒有出路。無論上下左右，都是未知，這些非人生物在我們面前揮舞著棍棒，做著各種手勢，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