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具瘋了

2024-10-09 08:56:19 作者: (英)威爾斯

  事有湊巧,同一時刻,也就是聖靈降臨周星期一的凌晨時分,霍爾先生和太太就起了床,躡手躡腳地來到地窖(米莉還沒給叫起來幹活兒)。夫妻倆有一個秘密,是關於店裡的啤酒比重的。兩人剛踏進地窖,霍爾太太就發覺沙示汽水放在臥室忘了拿。這件事中,她是行家又是領頭,所以上樓跑一趟的自然是霍爾。

  霍爾走到樓梯平台,看見陌生人的臥室門虛掩著,不由得吃了一驚。他回到自己的臥室,照著太太的指示找到了沙示瓶。

  往地窖去的時候,霍爾發現前門的幾道門閂都拉開了,門只是帶上了而已。他心念一動,想到樓上陌生人的房間,又想到泰迪·亨弗雷先生的猜測。他清楚地記得前一晚自己舉著蠟燭照亮,霍爾太太親手上的門閂。他呆立片刻,又拿著瓶子回到樓上。他走到在陌生人的臥室前敲了兩下門。沒人應。他又敲了兩下,接著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猜得不錯。人不在床上,也不在屋裡。更叫他百思不解的是——雖然他反應遲鈍——衣物凌亂地搭在椅子和床欄杆上,而據他所知,客人只有這幾件衣物。那兩條繃帶也扔在屋裡。那頂寬大的軟帽斜扣在床柱上,顯出幾分俏皮。

  霍爾站在屋裡發呆,這時聽見地窖深處傳來太太的聲音。只聽她語氣急促,尾音上揚,傳出質問之意,西蘇塞克斯郡的村人一聽就曉得,說話人是個急脾氣。「喬治!你拿到沒有?」

  他連忙下樓去找太太。「珍妮,」他站在樓梯上,隔著欄杆說,「亨弗雷說的是真的。他不在臥室里,沒人。前門也給開開了。」

  

  霍爾太太起初沒有聽懂,等她弄清楚情況,立刻決定親自上去看個究竟。霍爾來不及放下瓶子,搶在前頭。「他不在房間裡,可他的衣服都在呢。不穿衣服,這是什麼名堂?怪就怪在這上頭。」

  夫婦倆邁上地窖的台階,事後兩人都說好像聽見前門開了又關,但因為看見門的確關著,因此當時沒有對彼此說起。到了走廊,霍爾太太搶在丈夫前頭,奔上第一段樓梯。樓梯上有人打噴嚏。霍爾跟在六級台階之後,以為是太太,而霍爾太太走在前頭,就當成噴嚏是先生打的。她一把推開門,站在門口張望。「太不可思議了!」她說。

  她聽見吸鼻子的動靜,似乎就在她身後,一回頭,卻看見霍爾才走完樓梯,和她隔了十二英尺,不過再一眨眼的工夫,他也就跟過來了。霍爾太太彎下腰,先摸了摸枕頭,又摸了摸被子裡面。

  「冰涼,」她說,「他走了至少一個小時。」

  就在這時,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一幕。被子自動向中間扯動,猛地躍起,一下子翻過床欄杆,就仿佛有一隻手提著被子中間往旁邊一扔。緊接著,陌生人的帽子跳下床柱,在半空中畫了大半個圓圈,徑直衝霍爾太太的臉飛過來。再接著,臉盆架上的海綿也飛起來;椅子把陌生人的衣褲甩開,伴隨著一聲乾笑(聽嗓音像極了陌生人),四隻椅子腿對準了霍爾太太,停頓片刻,似乎在瞄準,接著就朝她衝過來。霍爾太太失聲尖叫,連忙轉身,椅子腿抵在她後背,雖然只是輕輕壓著,力道卻很穩,就這樣把她和霍爾趕出了房間。房門重重地摔上了,還自己鎖上了。椅子和床似乎在雀躍,片刻之後,一切突然又恢復了平靜。

  霍爾太太幾乎癱倒在霍爾先生懷裡。霍爾先生和米莉(她被霍爾太太的驚叫吵醒了)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扶到樓下,接著按慣常的法子,給她倒酒壓驚。

  「有鬼,」霍爾太太驚魂未定,「我知道的,有鬼。我在報紙上看過的。桌子椅子又是跳又是轉……」

  「珍妮,你再喝一口,」霍爾先生說,「壓壓驚。」

  「別讓他進來,」霍爾太太接著說,「不許再讓他進來。我隱約猜到了——我早該知道的。戴著大眼鏡,腦袋纏著繃帶,星期日還不去教堂。還有那些瓶子——正常人誰用得上那麼多瓶子啊。他給家具施了咒……可憐我那老好的家具呀!那把椅子可是我小時候我那苦命的媽媽常坐的。哪兒想到它現在倒來對付我呀!」

  「再喝一口,珍妮,」霍爾先生接著勸道,「你受了驚嚇。」

  夫婦倆叫米莉沐浴著五點鐘的金色曙光去街對面叫醒鐵匠桑迪·韋傑斯先生。霍爾先生問他好;樓上的家具有些古怪。韋傑斯先生方便過來一趟嗎?韋傑斯先生見多識廣,而且智謀過人。他認為情況嚴峻。「這要不是巫術,就讓我下地獄,」桑迪·韋傑斯先生如是說,「對付這種人得用馬蹄鐵。」

  他憂心忡忡地趕來了。霍爾夫婦想叫他打頭,上樓去瞧瞧那個房間,但他似乎並不急於上樓。他想在走廊里跟他們說幾句話。路對面,哈克斯特店裡的學徒出來卸菸草櫥窗上的窗板。大伙兒叫他一塊兒過來商量。沒過幾分鐘,哈克斯特先生自然也跟過來了。盎格魯-撒克遜人再次展現了議會制的天賦,一伙人高談闊論,按兵不動。「先把情況弄清楚,」桑迪·韋傑斯強調,「得先確定破門而入是否明智。門未破時隨時可破,門一破就木已成舟了。」

  突然間,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樓上的房門自己打開了。幾個人吃驚地抬起頭,看見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陌生人走了下來。那副大得不正常的藍眼鏡比往常更加幽暗,也更加空洞。他的動作僵硬緩慢,眼睛對準了他們,就這樣一直盯著他們,穿過走廊,停下了腳步。

  「看!」他伸手一指。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地窖門口放著一瓶沙示汽水。他走進客廳,當著他們把門一摔,動作突然、迅速、惡毒。

  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摔門的餘響散去。大家面面相覷。「嘿,要是這樣就完了!」韋傑斯先生沒說下半句。

  「要是我,就進去問個明白,」韋傑斯對霍爾先生說,「得叫他說清楚。」

  女店主的丈夫好一會兒才壯起膽子。他在門上敲了兩下,推開門,好歹說了句:「打擾——」

  「見鬼去吧!」陌生人嗓音隆隆,「把門帶上。」短暫的交談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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