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荒唐的提議

2024-10-13 05:59:46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天剛亮,雷蒙諾克開了鋪門,由姊妹在那裡看著,他照最近幾天的習慣,過去看他的好朋友西卜了。西卜女人正打量著曼殊的畫,心裡奇怪怎麼一塊塗了顏色的小小的木板能值那麼多錢。雷蒙諾克掩在西卜女人背後,從她肩膀上望過去,說道:

  「哦呵!瑪古斯因為沒有能弄到這一張還在嘀咕;他說有了這件小玩意兒,就一輩子的心滿意足啦。」

  「他願意出多少呢?」

  「你要答應做了寡婦以後嫁給我,我擔保替你向瑪古斯弄到兩萬法郎;要不然你這張畫賣起來永遠不會超過一千。」

  「為什麼?」

  「因為你得以物主的身份開一張發票,那就得給承繼人告上啦。倘若你是我的老婆,由我出面賣給瑪古斯,我們做買賣的只要在進貨簿上有筆帳就行了,我可以寫作是許模克賣給我的。得了吧,還是把畫兒放在我家裡……你丈夫一死,你就麻煩啦;不比我鋪子裡有張畫,誰也不會奇怪……你是知道我的。再說,你要不相信,我可以給你一張收據。」

  貪心的看門女人覺得自己犯的案給人拿住了,只得接受他的提議,而從此就擺脫不了這舊貨商的束縛。她把畫往柜子里藏起,說道:「你的話不錯,你就寫個字條來吧。」

  「鄰居啊,」舊貨商把西卜女人拉到門口,低聲的說,「咱們的朋友西卜明明是沒救的了;波冷醫生昨天晚上就說沒有希望,挨不過今天的……這當然是你大大的不幸!不過,話得說回來,這兒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你應當坐在加波西大街上一家漂亮的古董鋪里。告訴你,我十年工夫,掙了靠十萬法郎,倘使有朝一日,你也有那麼多錢,我擔保替你好好的掙筆家私……只要你做我的老婆……將來你是老闆娘啦……還有我的姊妹服侍你,替你打雜,而且……」

  這一篇勾引的話給小裁縫一陣哼唧打斷了,他已經到了臨終的階段。

  「你走吧,」西卜女人說,「你真不是東西,我丈夫快死了,還跟我講這種話……」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啊!因為我愛你,把什麼都忘了,一心只想得到你……」

  「你要是愛我,這時候一句話都不應該說,」她回答。

  於是雷蒙諾克踱回自己的鋪子,知道跟西卜女人結婚是沒有問題的了。

  十點左右,大門四周亂成一片,因為西卜在受臨終聖體了。西卜夫婦所有的朋友,諾曼地街和近段幾條街上的看門的,擠滿了門房,大門口的過道和街面。所以希華勃和勃羅納,漢納耿和他的一個同事先後來到的時候,誰也沒注意,西卜女人更是看不見,隔壁屋子的看門女人,聽見公證人問她邦斯住在哪一層,便指給他看了。勃羅納從前來看過邦斯的收藏,這一回便不聲不響,帶著他的朋友往裡直奔……邦斯把昨天的遺囑正式撤銷,另外立了一份,指定許模克為全部遺產的繼承人。手續辦完,邦斯謝過了希華勃與勃羅納,又把許模克的利益鄭重託付了漢納耿,他就精神不濟,衰弱到極點,因為半夜裡對付西卜女人的那一場,剛才的吩咐後事等等,把他精力用盡了。許模克看到這種情形,不願意再分身,就托希華勃去通知杜潑朗蒂神甫,因為邦斯已經要求受臨終聖體了。

  西卜女人坐在丈夫床邊,不再顧問許模克的飯食,而且她也給兩位朋友攆走了。至於許模克,為了清早的事,又眼看朋友泰然自若的忍著臨終苦難,心中悲痛欲絕,根本不覺得飢餓。

  可是到下午兩點光景,看門女人因為看不見德國人,又好奇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利益,便托雷蒙諾克的姊妹,去問許模克要點兒什麼。那時杜潑朗蒂神甫聽完了邦斯的懺悔,正在舉行臨終的抹油體。雷蒙諾克小姐再三再四的拉著門鈴,把這個儀式給擾亂了。可是邦斯怕人來偷東西,早已教許模克發過誓,對誰都不開門。雷蒙諾克小姐拉了半天鈴沒有結果,便慌慌張張的奔下去,告訴西卜女人說許模克不肯開門。這一節給弗萊齊埃在旁聽了去,他料到許模克不久就得為難:這德國人從來沒看見死過人,而在巴黎有個死人在手裡,沒有人幫忙,沒有人代辦喪事,其窘是可想而知的。弗萊齊埃也知道,真正悲傷的親屬,臨時會一點主意都沒有的。他從吃過飯以後就待在門房裡跟波冷醫生商量個不停,這時他決定親自來指揮許模克的行動了。

  波冷醫生和弗萊齊埃能做到這一步,原因是這樣的:

  聖 法朗梭阿教堂的執事,從前是做玻璃生意的,叫作剛蒂南,住在奧萊昂街,跟波冷醫生的屋子只有一牆之隔。剛蒂南太太在教堂里專管出租椅子,平日由波冷醫生義務治病,為了感激的緣故對他很親熱,常常把自己的苦處講給他聽。兩個榛子鉗,逢著星期日與節日,總到聖 法朗梭阿教堂去望彌撒,跟執事,門丁,分發聖水的人,都相當熟;這些人在巴黎被稱為教會的小職員,往往從善男信女手裡得到一些酒錢。所以剛蒂南太太和許模克也彼此很熟悉。弗萊齊埃能利用這太太做盲目的工具,是因為她有兩塊心病。剛蒂南的兒子,本有希望當教堂的門丁,可是他對戲劇著了迷,不願意吃教會飯,進了奧令匹克馬戲班當跑龍套,過著胡天胡帝的生活,傷透了母親的心,又把她的錢袋常常颳得精光。至於剛蒂南本人,又懶又愛喝酒,他為了這兩個缺點把本行的買賣丟了。當了教堂的執事,糊塗蟲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覺得這職司更可以滿足他的嗜好:他遊手好閒,跟喜事車上的馬夫,殯儀館的員役,和教士平日救濟的窮光蛋混在一塊兒喝酒,從中午起就滿臉通紅。

  剛蒂南太太,據她自己說,當初還有一萬二千法郎陪嫁,想不到老來沒有好日子過。波冷醫生聽過上百遍的這些苦經,使他想起利用她把梭伐太太引進邦斯和許模克家裡去當廚娘兼打雜。因為憑空把梭伐太太安插進去是絕對辦不到的,兩個榛子鉗已經疑心到極點,剛才雷蒙諾克小姐沒法進門,就足以使弗萊齊埃明白這一點。可是醫生和律師都相信,只要是杜潑朗蒂神甫介紹去的人,兩個老音樂家準會閉著眼睛接受的。根據他們的計劃,剛蒂南太太應當帶著梭伐太太一塊兒去;而弗萊齊埃的老媽子一進了門,就等於弗萊齊埃親自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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