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放逐的女王

  剛才看到裴依蘭即將栽倒的那一瞬間，利恩德爾身體的本能已經快過了思維。

  現在回味過來，他才發覺自己居然主動接手了燙手山芋。

  艾維諾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感慨道：「真是不可思議。如果女王能夠緩解精神力狂躁症，那就必須要留著她了。」

  狂躁症是一種作用於精神力上的疾病，多發於負面情緒較多的智慧種群，並且會越來越嚴重，直到陷入徹底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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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蟲族在前任女王統治時期，一直被絕望和痛苦的陰霾籠罩著，因此有很多高等蟲族都被狂躁症困擾。

  其中利恩德爾算是相當嚴重的，基本上幾天就會發作一次。如果沒有女王，很難說他還能堅持多久。

  「好了，你現在先帶著女王回星艦上，我去處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去，到時候再一起聯繫主星商量處置女王的辦法。」

  艾維諾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朝著拍賣場的監控管理室走去。

  他要用點手段，將女王出現在這裡的痕跡通通抹消。

  現在這裡只剩下利恩德爾了。

  銀髮蟲族垂眸，看向了女王白嫩的腳底星星點點的紅。

  這是剛才她急著朝他們走過來時，不小心踩到了廢墟上的瓦礫劃出來的傷口。

  他動作一頓，猶豫兩秒，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裴依蘭抱了起來。

  只是為了報答剛才的精神安撫而已。

  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

  直到利恩德爾和艾維諾已經聯繫上蟲族主星，準備開線上會議的時候，裴依蘭依舊靜靜地沉睡著。

  不得不說，這樣省事的女王讓他們鬆了口氣，他們暫時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一個活的、能對他們下達命令的女王。

  蟲族目前管理政務的最高指揮官雅倫已經通過蟲族之間特有的精神連結網絡，朝所有高等蟲族下達了開會的指令。除去還在星艦上的兩位，其他高等蟲族都已經抵達了議政廳。

  利恩德爾和艾維諾眼前出現了議政廳的虛擬投影，幾位和他們一樣身為軍團長的同僚基本都到了，而最高指揮官雅倫已經於主位就座。

  艾維諾看了一眼空著的兩個位子：「希瑞安和格蕾婭怎麼還沒來？」

  雅倫淡淡道：「希瑞安還是老樣子，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至于格蕾婭……我擔心她知道新王出現的消息會失控，就沒通知她。」

  艾維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也對，以格蕾婭對女王的憎恨，恐怕寧願受到嚴重的反噬也會拼上一切將女王扼殺在搖籃里吧。」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高等蟲族的目光都落在了雅倫左臉上的火焰狀疤痕上。

  那是他刺殺上一任女王的代價，無法消除的背叛印記。

  雅倫仿佛沒有感覺到艾維諾略帶挑釁的語言，即使只是投影，也能感覺到這個高等蟲族可怕的自控能力，無波無瀾地擋下所有的試探或惡意。

  他只是平靜道：「格蕾婭那邊我會親自去說。不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永遠也不會見到新的女王，我們也就不用擔心了。」

  利恩德爾聽出了雅倫的言下之意，那雙燦金色的眼瞳猛地瞪大了：「喂，雅倫，你該不會是想……」

  雅倫牽了牽嘴角，難得的笑容卻並沒有讓那張如同冰山一般的臉融化，而是顯得越發冷漠。

  「我們這些高等蟲族面對女王的呼喚尚且難以自制，其他低階的士兵恐怕一遇到女王就會失去所有的理智，更不要提那些腦子只有杏仁大小誕生的意義就是為女王服務的『工蟻』了。」

  「為了將女王對蟲族的影響降到最低，也是為了不重蹈覆轍，絕不能讓她脫離我們的控制，但也不能讓她見到太多的蟲族。所以我提議——」

  「永遠拒絕讓女王踏足蟲族活動的任何領域，並且由至少一位高等蟲族輪流看守。」這位冷酷的指揮官輕描淡寫間就決定了裴依蘭的未來，「諸位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就這樣吧。」

  只剩下利恩德爾了。

  他的腦海中突兀地閃過了少女踩著碎渣，不顧疼痛，跌跌撞撞朝著他們張開雙臂的樣子，眼中閃過了一絲掙扎，隨後又重新變回了嫌惡。

  「我無所謂。」

  「那就這麼定了。」

  •

  裴依蘭此刻深陷夢魘之中。

  她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自己想像出來的虛假夢境，而是自她有記憶之初發生的真實的事。

  她在下墜。

  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了焦急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隔著遙遠的距離朝她喊著什麼，只是隔得太遠，聽不真切。

  她下意識地想要安撫陷入焦慮和悲傷的聲音，卻動不了一下，連嘴巴都張不開，只能任由自己在一片黏膩的黑暗中墜落。

  突然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穿過了一層薄膜，耳邊的聲音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

  但是她還記得剛才在一片混沌中聽到的悲傷的呼喚聲。

  要找到他們。這個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沒有絲毫的猶豫，並且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迫切。

  還被困在卵之中的時候，她那麼拼命地想要出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找到讓她熟悉到想要落淚的悲傷的聲音。

  她猜，那一定是她的家人。他們一定很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正如自己一樣。

  而現在，她應該已經找到他們了。

  裴依蘭懷著美好的願景睜開眼睛，終於擺脫了不斷墜落的夢魘。

  她還是覺得昏迷前見到的那兩個人就是她的家人。至於初見時疏離的態度，也許失憶之前，她和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驟然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如同白紙一般，迎接斑斕的世界，裴依蘭本來應該是惶恐的，謹慎的。

  但是家人是多麼溫暖的詞語啊，光是想到，她就感覺自己的胸膛中又充滿了勇氣。

  果不其然，她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守在床邊的家人——是那個銀色頭髮的，看起來脾氣很大。

  但是裴依蘭就是覺得他一定不會傷害自己。

  銀髮蟲族見她醒來了，面色冷淡，語氣是敷衍的恭敬。

  「女王，我們現在正在帶您前往人類所居住的德爾塔星系，接下來會由我陪您度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