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雙向鏡子污漬斑斑，對面的表情模糊不清。薩德·格林很難讀懂，帕克簡單得多，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達德利·史密斯喜歡玩弄辭藻，說話帶拖腔，滿腹算計，不可能看透。巴德·懷特太聰明了，警長一引用「真他媽丟臉」這句話，大大的旁白框跳出來：「艾德·埃克斯利是眼線。」巴德豎起中指讓他背脊發涼。

  艾德敲敲揚聲器，靜電噪聲噼啪作響。小隔間很熱，但不像中央分局拘留所的儲藏室那麼憋悶。他想著自己過去的兩周。

  他厚著臉皮和帕克玩大膽，亮出全部三份報告，答應以警局的關鍵證人身份出庭。帕克認為他對局勢把握得很準，這是出色警員的象徵。他把破壞力最小的一份證詞交給艾里斯·洛韋和他最喜歡的地檢署調查員——年輕的法學院畢業生鮑勃·加勞戴特。罪名將落在理察·斯坦斯蘭警司和溫德爾·懷特警員頭上，他們實在活該；也將落在養老金已經牢靠的另外三個人頭上，他們就不怎麼活該了。局長給模範證人的獎賞：破格提拔調任到警探大隊。再加上警督考試的第一名成績，一年後他就是警探艾·詹·埃克斯利警督了。

  格林離開辦公室，艾里斯·洛韋和加勞戴特走進來。洛韋和帕克商談，加勞戴特開門。「文森斯警司，請進。」揚聲器里傳來靜電噪聲。

  「垃圾筒」傑克穿著黑底白條紋西裝，顯得油光水滑。沒有寒暄，他邊看手錶邊坐進中間座位。「垃圾筒」和艾里斯·洛韋交換眼神。帕克盯著新來的小雜魚，眼神不難讀懂，是純粹的蔑視。加勞戴特站在門口抽菸。

  

  洛韋說：「警司，咱們開門見山。你一向配合內務處的工作，這點對你有利。但是，九名證人指證你毆打了胡安·卡比嘉，四名醉鬼籠的犯人看見你帶來一箱朗姆酒。明白嗎？你的壞名聲已經傳出去了，連酒鬼都讀醜聞小報。」

  達德利·史密斯接過話頭，說：「老弟，我們需要你的壞名聲。我們有個明星證人會告訴大陪審團說你只在遇襲後還擊，事實也多半如此，加上犯人的證詞，你會得到無罪判決。但是，我們需要你承認是你帶來了烈酒，眾人因此喝醉。承認你違反了跨局守則，你就只需要接受委員會審查。洛韋先生保證一有機會就抹掉這條犯罪記錄。」

  「垃圾筒」一聲不吭。艾德讀懂了，巴德·懷特帶來了大部分烈酒，文森斯不敢告他的密。帕克說：「局裡會有一場大掃除。只要你做證，審查委員會只是走個過場，對你不停職，不降級。我保證對你從輕發落，調任風化組一年半載。」

  文森斯對洛韋說：「艾里斯，這一點有得商量嗎？你知道緝毒組這份工作對我有多重要。」

  洛韋皺起眉頭。帕克說：「不行，還沒完呢。你明天也要站在隊伍里接受指認，我們要你做證告發克魯格曼警員、塔克警司和普拉特警員。這三個人已經掙到了退休金。我們的關鍵證人會毫無遺漏，但你碰到和其他人有關的問題可以聲稱不知道。實話實說：公眾想見血，我們只能犧牲幾個弟兄，滿足他們的欲望。」

  達德利·史密斯說：「你這輩子恐怕都沒做過傻事，老弟，現在可別犯渾。」

  「垃圾筒」傑克說：「我做證。」

  眾人微笑。加勞戴特說：「我會和你過一遍證詞，警司，今晚太平洋餐車見面，洛韋先生請客。」文森斯站起身，洛韋送他到門口。

  揚聲器里傳來竊竊私語：「我向庫利保證說你不會再那麼做了。」

  「好的，頭兒。」帕克朝鏡子點點頭。

  艾德走進房間，徑直坐進焦點座位。史密斯說：「老弟，這下可全看你的了。」

  帕克微笑。「艾德，我讓你旁聽，是因為你對局面的把握能力很敏銳。做證前還有什麼新想法嗎？」

  「長官，如果我沒理解錯，那麼不管大陪審團提出什麼刑事起訴，洛韋先生都會在後起訴階段拖延處理或乾脆撤銷，對不對？」

  洛韋做了個鬼臉。他擊中要害，正如父親的預料。「長官，請問我的猜測對不對？」

  洛韋居高臨下道：「你上過法學院嗎，警司？」

  「不，長官，我沒上過。」

  「那你那位備受尊重的父親一定給你請了個好律師。」

  艾德音調平穩：「不，長官，他沒請。」

  史密斯說：「假設你說得沒錯，假設我們正在竭盡全力，實現所有忠誠警官的目標，那就是不讓任何一名弟兄公開受審。要是假設成立，你有什麼建議？」

  他逐字逐句排練過的那番話：「這麼做，公眾會得寸進尺，要看見比起訴書、拖延戰術和撤銷訴狀更帶勁的東西。跨局審查委員會、停職和大規模調職整頓滿足不了他們。你對懷特警員說必須有人頭落地。我同意，為了局長和警局的威信，我認為我們需要刑事判罰和監獄服刑。」

  「老弟，你這番話的言下之意讓我震驚。」

  艾德對帕克說：「長官，你從豪洛爾和沃頓手裡挽救了警局。你的名聲堪稱楷模，警局得到了極大改善。你可以讓現狀保持下去。」

  洛韋說：「你就說吧，埃克斯利，咱們這位小警官告密者認為我們該怎麼做？」

  艾德盯著帕克說：「撤銷對已經服役期滿二十年的幾名警官的指控。公開處理調職整頓，讓大部分人接受委員會審查和停止。起訴約翰尼·布朗奈爾，叫他請求無陪審團判決，讓法官給他一個緩刑——他弟弟是最初遇襲的警員之一。起訴、公審並判迪克·斯坦斯蘭和巴德·懷特有罪。確保他們入獄服刑，把他們踢出警局。斯坦斯蘭是個酒鬼暴徒，懷特險些殺人，他帶來的酒比文森斯更多。拿這兩個人餵他媽的鯊魚。保護你，保護警局。」

  寂靜，長時間的寂靜。史密斯打破沉默：「各位，我認為咱們這位年輕警司的建議輕率而偽善。斯坦斯蘭確實有粗暴的一面，但溫德爾·懷特是個有價值的好警察。」

  「長官，懷特是個殺氣騰騰的暴徒。」

  史密斯正要說話，帕克舉起一隻手。「我認為艾德的建議值得考慮。明天在大陪審團面前壓他們一頭，小伙子，換身漂亮西裝，壓他們一頭。」

  艾德說：「是，長官。」他按捺住自己，沒有向三位棟樑喊出他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