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滅王汗，蒙古帝國出世002

  塔塔統阿正色道：「這是我的職責，我準備訪尋故主屈出律交還給他，沒有其他的意思。」

  成吉思汗立即給他的戰友們上課說：「瞧瞧，這就叫忠誠。」然後對塔塔統阿說，「你跟我吧，我會讓你才盡其用。」

  塔塔統阿思考了一會兒，點頭說：「可以。」

  成吉思汗把玩著那枚印，疑惑地問：「這玩意有什麼用？」

  塔塔統阿心裡嘆道：「哎，真是土鱉啊，蒙古人的文化水準果然低，連印都不知道。」於是，他有點驕傲地回答：「出納糧錢，任命人員，事事都得用印，作為信驗。」

  成吉思汗恍然道：「這東西好啊，我的蒙古政府也有此必要。」

  不多時候，成吉思汗讓人刻了他自己的印信，交給塔塔統阿，由他來管理。直到此時，蒙古才開始使用印章。

  

  塔塔統阿的秘書長公務之內還有一項就是製造蒙古文字。塔塔統阿是個語言天才，他不僅懂畏兀兒語，還懂漢語。他本來想以漢語為基礎創建蒙古文字，可成吉思汗看了漢語方方正正的樣子，說：「這東西很難寫，還是以畏兀兒字為基礎吧！」

  自此，蒙古人有了自己的文字，但真正對文字感興趣的人沒有幾個，包括成吉思汗的兒孫們，都對文字敬而遠之。

  成吉思汗政府的第五個部門就是怯薛（禁衛軍），它是成吉思汗蒙古國最重要的一個政府部門。

  成吉思汗在從前確定的軍隊十進位基礎上重新編排他的軍隊，共為九十五個千戶、五個萬戶，又從這些千戶和萬戶中挑選出一萬人作為他的禁衛軍，也就是怯薛。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怯薛軍，他們必須是千戶長、萬戶長的兒子和他們的忠誠夥伴。怯薛軍必須要永遠守衛在成吉思汗身邊，日夜不離。怯薛軍有四大怯薛長，他們就是名震遐邇的成吉思汗四傑：博爾朮、博爾忽、木華黎、赤老溫。

  怯薛軍不僅僅是成吉思汗的禁衛軍，還是成吉思汗的「內廷」。他們隨時按照成吉思汗的命令進入顧問團、秘書處、監察部和司法部，並且成為這個部門的一把手。成吉思汗曾說：「怯薛犯了罪，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才可審訊，否則就是犯罪。」

  這就是成吉思汗大蒙古國奇異的政府部門——軍隊。那麼，大蒙古的軍隊有多少呢？由於千戶和萬戶的士兵數量並非名副其實，所以成吉思汗時代，蒙古國的全部兵力在十三萬人左右，整個成吉思汗時代，這個數字沒有過太大變更。

  成吉思汗同時還創建了讓人吃驚的快遞乘驛系統，為的是情報的快速傳達，使指定的接受者可及時接獲命令。在整個蒙古高原上，成吉思汗大約每三十公里就設置一個驛站，每個驛站有專人管理，設有優秀的快馬，一旦有事，這些驛站就發揮出巨大的效力，驛馬以四蹄離地的速度狂奔，把最新的情報以最快的速度送達目的地。

  幾年後，偉大的帝王師耶律楚材評價大蒙古國軍隊時這樣說：「我朝鐵蹄所至，天上天上去，海裏海里去。」何以會有這樣豪邁傲慢的定論，或者說，蒙古國軍隊為何所向無敵，從成吉思汗的軍事創建中我們可窺見一二。

  第一，蒙古軍隊都是騎兵，具備快速機動性；第二，無論是千戶還是萬戶中的士兵，都不領軍餉，也就是說，沒有軍費；第三，軍隊的軍費是從戰利品中支出，這就始終鼓動著軍隊的進取精神；第四，騎兵使用的是最上乘的馬力，士兵只帶少量的軍糧，沒有輜重；第五，驛站路線與情報機關的最大限度運用，為戰略決策提供了迅捷的信息依據；第六，蒙古士兵無與倫比的戰鬥精神和集體行動的團體精神。

  當然，蒙古軍百戰百勝的原因不是這幾條就能概括的，針對各種戰場情況制定出最佳戰略，才是蒙古軍所向無敵的根本原因。

  以上的敘述還不足以證明大蒙古國是一個國家，至少不是個超級的軍國。一個國家尤其是軍國的基本基石是有法律，成吉思汗制定的法律表面看上去是粗糙的，但卻是簡單實用的，後人稱成吉思汗口頭制定或約定的法律為「大札撒」。

  大札撒

  「大札撒」是大蒙古國的憲法，從成吉思汗創建大蒙古國開始，經過二十多年的不斷完善和修正，最終成為蒙古帝國的大憲章。

  「大札撒」開篇第一句就裹挾著血雨腥風：不服從大札撒者，殺！

  第二句是：天上只有一個看不見的天帝，地上只有一個可汗，唯一的可汗就是成吉思汗。

  國民必須要盡義務：「蒙古人的天職為應我的召喚而來，隨我的命令而去，視我指誰而殺。」國民的人生目標和幸福則是：「戰勝敵人，掠取敵人的寶藏，使敵人的臣民痛苦呻吟，駕敵人的肥馬而疾奔……」

  「大札撒」中的這一條和下面這個故事異曲同工。這個故事說，成吉思汗問他的戰友們，什麼才是人生最大的快樂。有人說是征服世界，有人說是狩獵，還有人說是看著野獸狼奔豕突。成吉思汗卻說：「我認為，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到處追殺你的敵人，奪走他們的寶馬，掠奪他們的財物，看著他們的妻兒在屍體旁哭泣，最後再占有她們。」

  一本正經的人會認為成吉思汗的這種理想很變態，但無可否認的是，每個人內心深處最幽暗的地方都藏著這種理想，我們和成吉思汗不同的是，我們沒有這個能力實現。

  接著，他說了「大札撒」的重要性：「凡是一個民族，子不尊父教，弟不聆兄言，夫不信妻貞，妻不順夫意，長者不保護幼者，幼者不接受長者的教訓……這樣的民族，竊賊、撒謊者、敵人和各種騙子將遮住他們營地上的太陽，這就是說，他們將遭到搶劫，他們的馬和馬群得不到安寧……」所以，成吉思汗要求宮中和府中所有人必須無條件遵守《大札撒》：「如果隸屬於國君的權貴、勇士們不嚴遵法令，國家將動搖和停頓，他們再想找成吉思汗時，就再也找不到了。」

  在國家制度方面，「大札撒」明確規定，國家的領導人由忽里台大會選舉，否則就是無效。其中一條最重要也是最動人心魄的規定是，尊重任何一種宗教信仰，任何一種宗教都不得享有特權。這是大蒙古國在日後橫掃地球的理論保證。

  在社會管理制度方面，「大札撒」建立了戶籍制度，每個人都分屬於十戶、百戶和千戶，並承擔勞役，不得隨便遷移，如有違抗命令者，當眾處死。

  在軍事法方面，「大札撒」確定了以狩獵為基礎的軍事訓練制度，有一條很有意思：狩獵結束後，要對傷殘的、幼小的和雌性的獵物進行放生。這是為了明年的再狩獵。

  對於戰爭期間，其中有一條規定，兩國交戰前應先行宣戰，向敵方軍民宣告：「如順從，則你們會獲得善待和安寧；如反抗，則其後果唯有長生天知道，非我方能預料。」這一條就是後來蒙古軍屠城的理論源泉，對那些不投降的人，他們只憑長生天的旨意行事。成吉思汗說，長生天的旨意就是殺光他們。

  「大札撒」保證了成吉思汗大蒙古國的穩固，為草原人民帶來了理想明燈，它使成吉思汗的子民緊緊地按照嚴格的秩序團結在其周圍，讓大蒙古國成了鋼鐵一塊，成了能上天入地的神龍。

  在中國古代帝王看來，成吉思汗1206年的忽里台大會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登基儀式而已，但這是以己度人，並未站到成吉思汗的立場考慮問題。成吉思汗建立的大蒙古國在蒙古草原上是破天荒的，其重大意義不亞於嬴政建立君主獨裁的大秦帝國。在他之前，從未有人考慮過君主獨裁這種方式。我們不確定，成吉思汗這種智慧從何而來，也許是受金國的影響，也許是他性格中本身就有的。

  在君主獨裁之外，我們還注意到大蒙古國的基層民主。前面我們談過，十戶、百戶的領導人是由底層百姓選舉產生，這就在廣大的底層製造了活潑的氣氛，使他們更容易擁有進取精神。

  自此之後，成吉思汗的蒙古國正如耶律楚材所說的那樣，天上天上去，海裏海里去，地球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蒙古國的鐵騎。

  泰加森林中的獵戶

  毋庸置疑，戰爭創造了大蒙古國。所以，成吉思汗把軍隊凌駕於一切之上。要想使國家延續下去，就必須時刻把戰爭當成目的和意義，正如屠宰廠要把殺豬當成目的和意義一樣。大蒙古國的建立而膨脹起來的能量，不向外界噴發是根本不可能的事。1206年春天之後的成吉思汗站在蒙古高原上，傲視天地，目光犀利地尋找著他的敵人，尋找敵人其實就是尋找大蒙古國存在的目的和意義。

  他很快就找到了敵人，那就是西伯利亞泰加森林中的北方狩獵人。這群隱藏在森林中桀驁不馴的獵戶們給成吉思汗留下深刻印象。開國大典前，他曾派人知會過獵人們，獵人們把口水吐到地上說：「什麼狗屁成吉思汗，讓他自娛自樂去吧！」

  沒有泰加森林狩獵人的大蒙古國是不完整的，至少名不副實，在蒙古高原上，恐怕只有這個敵人敢和他明目張胆地對抗。他必須要讓他們俯首稱臣。

  這些森林部落從人種角度而言，都屬於蒙古種族。不過由於生活環境和條件，他們和成吉思汗的蒙古族的生活方式大相逕庭。他們不住在帳篷里，而是住在用樹枝搭建起來的簡陋棚屋裡，他們也沒有牲畜，在茫茫無際的深山密林中，這群矯健的人以狩獵為生，他們很瞧不起牧民。這種思想的源泉不知是什麼，也許是他們認為，同樣都是和動物打交道，牧民打交道的動物很老實，而他們打交道的動物很狂野。

  1207年，成吉思汗派遣長子朮赤領一萬戶兵，向泰加森林中的各部落發起進攻，第一個軍事目標正是貝加爾湖西面的一支森林部落。

  朮赤的前鋒部隊提前三天出發，前鋒部隊的偵察班提前六天出發，當朮赤主力部隊抵達巴拉乾草原時，前鋒部隊已送來情報說，這個部落在幾天前就從巴拉乾草原心急火燎地撤進森林。那是片廣袤無垠的森林，樺樹、楊樹、雪松和冷杉遮天蔽日，騎兵在裡面就如同陷入泥潭。

  朮赤說：「到森林邊緣，我們舉行一場軍事演習。」

  一萬騎兵在森林邊緣開始各就各位，繞著森林縱橫馳騁，馬蹄震盪著大地，森林中鮮艷的杜鵑花，厚厚的苔蘚渾身發抖。兩天後，部落首領帶著部眾，手捧貂皮、灰鼠皮走出森林，虔誠地宣稱他們效忠成吉思汗。

  朮赤不費一兵一卒就降伏了一支森林部落，這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朮赤深刻地感受到了大蒙古國的強盛和偉大，他命令部落首領為他們帶路，去征服森林中的其他部落。首領答道：「不必您說，我就是成吉思汗在森林中的嚮導，跟我來吧！」

  這位森林中的嚮導先來到臨近部落，他誇張地說：「成吉思汗的騎兵能排山倒海，我們不是對手，投降了吧！」臨近部落爽快地答應了。

  森林嚮導又帶著朮赤軍團向西來到了葉尼塞河流域，這裡居住著一個叫作吉爾吉斯的部落。他們在狩獵的途中看到了朮赤軍團揚起的漫天灰塵，驚恐地咬起了舌頭。根本沒有等朮赤來談判，他們就放下武器投降了。他們有「推恩」的美好品德，在自己投降朮赤兵團的同時，還把森林中大大小小的部落也拉了過來。

  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泰加森林中的三大部落，朮赤的興奮可想而知。當他把三大部落的首領帶到成吉思汗面前時，成吉思汗更是大喜若狂，從前對森林獵戶們的種種不快都拋之腦後，他特意對拘謹的部落首領說：「你們不必害怕，我是個寬厚的人，你們從前參加反對我的聯盟，我現在就忘記它，希望你們也忘記它。」

  部落首領們趴在地上，渾身因激動而發抖。說道，他們誓死保護和傳播成吉思汗在泰加森林中的權威。成吉思汗高興地對首先歸降的首領說：「那咱們就聯姻吧，我把我家族中的公主嫁給你的兒子，你把你的女兒嫁給我家族中的男人。」

  首領不知說什麼好，千言萬語都不如趴在地上渾身發抖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就趴在那裡渾身發抖了好久。

  不久後，泰加森林中最後一個大部落也宣稱歸順成吉思汗，整個泰加森林成了成吉思汗的囊中之物。

  成吉思汗在興奮之餘又多了絲遺憾，這是因為他的大蒙古國兵團在這些敵人面前並未得到任何鍛鍊。

  他必須要再次尋找敵人，或者說是練兵對象。這樣的敵人在此時其實已並不容易尋找，在東方依然是茂密的森林，那是騎兵的禁地；在南方，是茫茫無際的戈壁和強大的金國，這個敵人有點硬，暫時還未有啃它的心思；在西方，是畏兀兒人，這是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神秘國度，成吉思汗暫時還不想冒險。他突然把目光停在畏兀兒人的東方、他的西南方，在那裡有個國度，據說文明程度高度發達，但孱弱不堪，它應該是此時此刻最理想的敵人。

  這個敵人就是西夏國。

  試攻西夏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党項的民族住在今青海省邊緣，他們人數眾多，英勇善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逐漸由甘肅、陝西北部向鄂爾多斯推移。十世紀末，該民族領導人李繼遷利用中國五代時期的大混亂，以中國東北強大的遼國為靠山積極發展。十一世紀初，野心勃勃的領導人李元昊在對北宋的戰爭中占據優勢，於是他宣布成立西夏國，他理所當然地做了皇帝。西夏控制著今寧夏全部、甘肅西部和陝西北部，是個在中原人眼中毫不起眼的國家。

  「西夏」是個自負的國號，意思是，西方的華夏。這個國家受漢文化影響巨深，儒學深入人心。西夏的國土大都集中在黃河上游的山嶽地帶，沙地多。但由於控制著絲綢之路的通道，所以經濟比較富裕。不過畢竟國境狹小，人口不多，所以西夏的常備軍不過六七萬人。西夏靠著「事大」生存，遼強盛時，認遼為宗主國；金取代遼後，西夏又承認金國是它的主子。

  成吉思汗對這些情況早就了如指掌。這是因為克烈部和乃蠻部很久以來就同這個國家來往，成吉思汗只憑道聽途說就可以知道西夏的基本情況。實際上，他在建國前一年就對西夏採取過軍事行動。

  這次軍事行動的部隊由三千人組成，目的是追擊桑昆。桑昆在一年前逃到西夏，但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在西夏，成吉思汗的這支部隊非說桑昆就在西夏，要他們交人。西夏人同他們無理可講，戰鬥於是發生。

  雙方首次的交戰發生在一個小寨，也是一個小型城防。這是蒙古人首次見到城牆，他們對著這些高大的建築乾瞪眼。在圍困數日後，蒙古軍終於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造出了簡陋的攻城器械。西夏的守軍不堪一擊，寨子頃刻而下。蒙古軍把城寨夷平、把敵人殺光後，繼續向前推進。來到乞鄰古撒城下，他們再度傻眼。這是一座嚴格意義上的城，有內城、外城、瓮城和護城河，守軍在上面一陣亂箭，蒙古人拔馬就跑。

  一直跑出弓箭射程之外，才剎住馬蹄，列陣之後，蒙古軍隊派使者到城下喊話，當然，身邊跟著翻譯。使者說：「你們趕緊交出桑昆，不然我們就夷平城市，讓城中雞犬不留！」西夏人莫名其妙，問：「誰是桑昆？」

  使者說：「先不討論桑昆，你們趕緊貢獻出若干糧食、若干馬匹、若干美女。」

  西夏人火了：「你們無緣無故跑到我們地盤上要這要那的，當我們是什麼人，趕緊滾蛋！另外，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使者回答：「我們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的軍隊。」

  西夏人都搖頭：「沒聽說過。我勸你們，哪來的就滾回到哪去，不然我們就把你們射成刺蝟！」

  使者從身後拿出一顆人頭，扔到城下，西夏人用鉤子從城牆上把人頭鉤上去，使者說：「這是前一個小寨守將的腦袋，你們不開城門投降，他就是你們的榜樣。」

  西夏人似乎認出了這位同僚，哇呀呀怪叫，吼道：「放箭，射死這個畜生！」箭如雨下，蒙古軍看到他們的使者和翻譯被箭雨遮蔽了身體，倒在地上，箭花綻放。

  蒙古兵團指揮官下令攻擊，一批騎兵下馬，扛著攻城使用的雲梯和長杆，發聲喊，猛衝到城下。沖的時候有兩百人，到城下後只剩下了幾十人，這幾十人霉運當頭，因為手裡除了三尺馬刀外，空無一物。他們緊貼城牆，可憐巴巴地望向自己的隊伍，還未等他們發出求救的呼聲，滾沸的火油從城牆上潑了下來，他們被燙得哭爹喊娘，不多時候，就死掉了。

  對於攻城戰術，蒙古兵團是陌生的，不過他們是個有活力和學習力的團隊，很快，他們就學會了如何攻城。首先讓騎兵以「S」形在牆下快速移動，用箭猛烈地壓住對方的弓箭手，然後攻城部隊快速出擊，來到城牆下，三個人緊握一根長杆，把士兵送到城牆上去。粗重的圓木也運到城門口，在猛烈的撞擊聲中，城門由瑟瑟發抖變成轟然倒塌，蒙古士兵扔掉圓木，抽出弓箭和彎刀，對著正在城門口魂不附體的西夏士兵一頓亂射亂砍。

  乞鄰古撒城就這樣稀里糊塗地陷落，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居然沒有把護城河的吊橋拉起來。乞鄰古撒城中的將士和百姓全被屠殺，蒙古兵團驅趕著大量駱駝與馬匹走出城門前，一把火燒毀了該城。

  蒙古兵團突然發現攻城其樂無窮，原本想繼續推進，打到西夏老窩去，可成吉思汗傳來命令讓他們回草原參加忽里台大會。這支兵團只好驅趕著駱駝和馬匹掉頭回國，不過他們並未按來的路線回去，而是半途轉了個小彎，來到落思城下。

  落思城剛剛得到消息，一支野蠻如魔鬼般的兵團連下兩個城池，他還未搞清這支兵團到底是什麼來路時，蒙古兵團已兵臨城下。

  照例，蒙古人派出使者，向落思城守將宣讀「投降從寬，頑抗死路」的警語。落思城守將認真地審視這群野蠻人，發現他們列陣有序，士氣高昂，弓箭奪目，刀光閃閃，連一點抵抗的心思都沒有，宣布投降。

  蒙古人對這個識時務的城池很滿意，牽走了城中所有的駱駝和馬匹，高高興興地離開了落思城。

  這就是成吉思汗兵團第一次打西夏的經過，成吉思汗在指揮官的誇張描述中產生了一種錯覺，那些城池國家的城池並非堅如磐石，也並非不可戰勝，和草原那群窩囊廢部落一樣，都不堪一擊。尤其讓成吉思汗對西夏產生濃厚興趣的是，西夏富裕但脆弱，他的大蒙古國強大但貧窮，所以西夏很有可能成為他財富的源泉。

  在這種思路作用下，建國後的第二年夏末泰加森林部落歸順後，成吉思汗命人給西夏皇帝李安全寫信說：「我是大蒙古國的成吉思汗，你是柔弱不堪的西夏國皇帝，聽說你們信仰佛教，而我的國家也有人信仰佛教，咱們可謂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我看你的國家又小又弱，周邊都是強國，很容易被吃掉。我可以保護你，但你必須要向我納貢稱臣。」

  李安全是靠廢黜先帝登基的，心理素質強大，不會被一個野蠻人威脅到，他的回信充滿了對成吉思汗的不屑，他說：「你們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使用的還是畏兀兒文字，居然還敢丟人現眼，要來就來，我百萬大軍磨刀霍霍等你來。」

  成吉思汗先是暴跳如雷，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他開始進行周密計劃，調動二十個千戶和怯薛軍，用一個月時間對軍隊進行攻城訓練，同時派出數個偵察小組，離開主力幾十里進行情報搜集和武力偵察。秋季的第一個月結束後，他的兵團如同神兵天降，兵臨西夏國兀剌海城下。在此之前，他的偵察小組把一個西夏牧羊人放進了兀剌海城，傳播這樣的消息：成吉思汗兵團對于堅守不降的城池，破城之後必屠盡城中之人。

  這是成吉思汗慣用的攻心戰，傳播恐懼，以達「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但兀剌海城守將從未見過成吉思汗兵團的威力，所以對這種大話置之不理。兀剌海城雖不是高大壯麗的城池，可對於攻城經驗匱乏的蒙古兵團而言，其防禦功能已綽綽有餘。

  成吉思汗兵團猛攻幾十天，毫無效果。他的部下生起沮喪情緒，成吉思汗想到了一個妙計。

  他派人向兀剌海城守將提出下列要求：如果交出一千隻貓和一萬隻小燕子，他就撤兵。

  兀剌海城守將對這樣滑稽的條件大為驚異，他不知道對方在搞什麼鬼，不過守城很辛苦，他寧願試一下。於是，兀剌海城中的貓和小燕子霉運當頭，幾天後，守將把成吉思汗要的貓和燕子如數奉上，並且疑惑地問：「你們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成吉思汗笑而不語。這就是他的妙計，他讓人在貓和燕子的尾巴拴上易燃的麻絮，點上火之後下令一起釋放。可憐的貓和燕子因恐懼而瘋狂地向自己的家跑，燕子嘰嘰喳喳地飛了進去，貓順著城牆斜坡處瘋狂地逃進城中，整個兀剌海城裡頓時火光沖天，所有衛兵都在同貓和燕子搏鬥，成吉思汗就在此時發動總攻，蒙古士兵像瘋了似的在狂歡中攻破了兀剌海的城門。

  成吉思汗占據兀剌海城後，四顧茫然。他不敢深入，因為那個人口稠密、河渠縱橫的世界是陌生的。他只能在兀剌海城周邊進行武裝擄掠，隨著冬天的來臨，他面臨著困難。西夏皇帝李安全已調動精銳在兀剌海城周邊三十公里打擊他擄掠的部隊。春天即將來臨時，成吉思汗認為自己還未準備好吞噬西夏，於是從兀剌海城撤退，撤走前，有人建議焚毀該城，成吉思汗卻阻止說：「下次來時，我們就拿它當據點，如果燒毀了，西夏人不重建，我們豈不是很被動。」

  第二次打西夏讓成吉思汗更深刻地理解了城池國家的特點，同時為第三次大規模、大縱深的進攻提供了條件。

  水淹中興府

  1209年三月，成吉思汗發動了對西夏的第三次進攻，這次軍事行動動用了五十餘個千戶和怯薛軍，總兵力達六萬人。此次作戰思路和以往不同，成吉思汗兵團分兩路，一路攻黑水城（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南），為的是保障右翼安全，一路攻兀剌海城。西夏皇帝李安全得到消息後，派遣皇太子李承禎領首都軍區五千士兵奔赴黑水城，這樣，黑水城總兵力達一萬人以上。進攻黑水城的蒙古兵團兵力為三萬人，當他們來到黑水城下時，都張大了嘴巴。面對這個此生從未見過的壯麗大城，他們心中忐忑。兵團司令轉換思路，以長擊短。先是全線進攻，這種進攻在西夏人看來猶如兒戲，蒙古人丟下幾具屍體便倉皇而逃。李承禎從未經過戰陣，發現打仗原來如此容易，下令開門，他要擴大戰果。

  有人提醒他，術有專攻，別看這群騎馬的漢子攻城不行，可打野戰卻是一等一的高手。李承禎讀過很多書，堅信一個人如果一樣不成那就樣樣不成的真理，所以他大開城門，驅逐士兵出門列陣攻擊，還未等他列好陣形，蒙古兵團已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打法：一波人對著他亂糟糟的隊伍猛砍一陣，轉身就走，另一波又來了。他想逃回城中，可城門口被人堵得連蒼蠅都飛不進去，李太子大叫一聲，提槍躍馬，扭頭就向南方跑，一直跑回都城中興府（今寧夏銀川）才停下來。黑水城就這樣淪陷。

  兀剌海城在上次被成吉思汗攻破後，進行了加固。成吉思汗未到兀剌海城下時，西夏皇帝李安全派遣的援兵已經抵達城中，成吉思汗的打法仍然是引蛇出洞，在幾輪毫無質量的攻城後，下令後撤，兀剌海城守將沒有李承禎的膽略，所以拒不出城攻擊。成吉思汗見這招不靈，又重新返回，下令猛攻。兀剌海城雖然經過加固，可質量遠不如黑水城，很快就在成吉思汗兵團的猛烈攻擊下陷落。守城主將和從中央來到的援兵守將奮起反抗，就在城中巷子裡和蒙古人展開游擊戰。蒙古兵團傷亡慘重，當徹底掃滅城裡的游擊軍後，成吉思汗下令屠城，兀剌海城血腥味直衝雲霄。

  搞定兀剌海城後，成吉思汗命令攻擊黑水城的部隊到兀剌海城會師，1209年五月，成吉思汗兵團逆黃河長驅直入，進叩賀蘭山關口要衝克夷門。

  克夷門在中興府正北一百餘公里處，是西夏首都的北大門。它地形險要，兩山對峙，崖壁峭立，懸絕難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且自黑水城和兀剌海城失陷後，西夏皇帝李安全派出帝國最能打的大將嵬名令公領兵一萬前去協防。

  成吉思汗率領大軍離城五里紮營，派人去勸降，結果可想而知，嵬名令公把成吉思汗使者的頭掛在了城牆上。

  成吉思汗下令進攻，但毫無效果，嵬名令公從敵人的進攻頻率上看出敵人已筋疲力盡。一個月後，成吉思汗再來勸降，嵬名令公狂傲地將使者的腦袋從城牆上扔下來，而且還射了幾箭。成吉思汗再下令進攻，嵬名令公在城牆上幾乎沒碰到任何有質量的驚險，他輕鬆起來，傳話給皇帝李安全：「這群野蠻人對攻城一竅不通，拿著幾個破杆子和破弓箭像是流氓無賴，皇上您盡可歌舞昇平，我等很快就會凱旋。」

  這正是李安全想要的，更是成吉思汗想要的。成吉思汗一直在象徵性地攻城，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攻城，而是讓嵬名令公放鬆戒備，引誘他出城。

  嵬名令公在一個黃昏中發現敵人正在陸續撤軍，他的部將們大喜若狂說：「敵人撤兵，正是我們出城攻擊的大好時機，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嵬名令公不是小孩子，他說：「這是敵人在引誘咱們出城，不要上當。」

  成吉思汗始終在不緊不慢地撤兵，撤了幾天後，他發現敵人沒有上當。於是，又換了思路，一面撤軍，一面調動騎兵在兀剌海城前進行襲擾戰，同時還進行叫罵戰。於是，嵬名令公和他的將士們就成了蒙古人口中的膽小鬼、懦夫、無能之輩。嵬名令公有智慧，卻沒有度量，他被罵得頭昏腦漲，熱血上涌，終於在兩個月後大開城門，出城擊殺蒙古人。

  蒙古人的一支小分隊正在城下叫罵，好像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出城，倉皇之間掉馬就跑。這更讓嵬名令公堅信蒙古人的確無計可施而撤兵了，他拼命地追，追到龍骨山右側山麓丘陵地帶時，突然從丘陵陰暗處殺出一支兵團來，嵬名令公暗叫不好，急忙下令回城。但此時已是出城容易進城難，成吉思汗兵團在這裡埋伏了一個多月，怎麼可能讓他回城。成吉思汗採用穿鑿戰術，三個縱隊直攻他的中軍。西夏軍隊果然不善野戰，頓時大亂，嵬名令公在亂軍中被人活捉，克夷門陷落，通往中興府的門戶頓開。

  在克夷門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和派出各路偵察小組，並且得到中興府的大批可靠情報後，成吉思汗兵團於1209年七月末向中興府開進，之前派出的小股兵團已把中興府外圍防禦徹底剷除，所以成吉思汗兵團毫無障礙地兵臨中興府城下。

  面對中興府，成吉思汗和他的兵團傻眼了。和中興府相比，他們曾攻陷過的黑水城、兀剌海城與克夷門簡直就是柵欄。中興府是西夏經營了近兩百年的都城，西夏皇族選擇這個地方，當然是看重了它的地理優勢。西北有賀蘭山，黃河繞其東南，形勢便利，土地肥沃，可攻可守。中興府完全是按照中國古代王朝都城的樣式建造的，城牆由巨石壘砌而成，城高牆厚，護城河寬十丈，西夏百分之九十的駐軍都在城中，實在是根難啃的骨頭。

  雖然丟失了北大門，可西夏皇帝李安全沒有半點憂慮，他自信滿滿。這緣於中興府的銅牆鐵壁和敵人的無能。據他所知，敵人在攻城技術上一塌糊塗，他們沒有可以把電線桿一樣的箭射出去的三弓床弩，也沒有大型弩炮，當然更沒有裝滿黑火藥或熔化金屬以便燃燒引起爆炸的炸彈，他們有的只是那些骨瘦如柴的馬匹和射程不足兩百米的弓箭。李安全聽說，敵人軍營中的確有攻城器械工程師，可他們都是半吊子專家，只能製造不堪重用的雲梯和簡陋的撞城器械，好像聽說敵人兵團中有噴油火器械，但中興府是石城，不是木頭城，這些東西顯然都是垃圾。

  成吉思汗自看到中興府的第一眼，就意識到此次軍事行動要泡湯。不過他和他的兵團有著飽滿的戰鬥熱情，從來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還是決定試一試。他把一個軍官俘虜放進中興府給李安全帶個口信，口信說：「只要你稱臣納貢，我們馬上撤兵。」

  李安全也給他帶回了口信：「呸，要攻就攻，不攻趕緊滾回老家去。」

  成吉思汗的戰友們勸他，咱們的經驗在於機動性和速度，攻城不是咱們的強項，尤其是這樣高大的城，還是回師，沿途搜刮點戰利品，回草原後，徵招真正的攻城器械專業人才，捲土重來。

  成吉思汗沉思片刻，他突然看到黃河之水如從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他突然聽到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色污濁的大浪拍打著脆弱的河床。

  一個完美的計謀誕生了。

  幾天後，中興府守軍發現成吉思汗兵團放下武器，當起了農民工，他們在城外修築堤壩，伶俐的人馬上意識到，敵人想用堤壩儲存黃河水，灌溉中興府。

  成吉思汗這一招是急中生智，體現了他頭腦靈活、隨時隨地都能生出大智慧的智力水平。中興府城外是平坦的農田，只要水量足夠，必能均勻地從四面八方漫過中興府城牆。

  李安全心急火燎，如果真讓成吉思汗把堤壩建成，他的末日就來了。情急之下，他鼓足勇氣，派遣一支精銳兵團縋城而下，襲擊敵人的農民工。成吉思汗早就料到他有這一招，埋伏在四周的騎兵輕易就把他們打跑了。李安全發現搞破壞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他只能乞靈上天保佑，九月的黃河水不要暴漲。

  上天沒有保佑他，1209年九月，黃河水如約暴漲，成吉思汗建成的堤壩被洪水擠壓得嘎嘎作響。看著儲備量已足，成吉思汗下令開閘放水。洪水從四面八方圍住了中興府，水位加速度上升。

  中興府城內亂起來，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布衣，都開始準備鳧水器材，李安全坐立不安，每天都有人報告他水位情況，每聽到水位上升了幾寸，他就好像肝膽已裂。有人提出為今之計，向老大哥金國求援。

  換作任何一個西夏皇帝，金國都會馬不停蹄來救援。可李安全沒有這個待遇，因為他是靠廢除他堂哥上位的，而且上位後沒有給金國任何表示。所以當他的人突圍跑到金國求救時，金國的皇帝完顏允濟居然興奮地說：「太好了，你們快成烏龜啦！回去告訴你們的狗屁皇帝，他和那個成吉思汗都是我們的敵人，敵人互相咬，我們樂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解救？」

  李安全得到這樣的噩耗後，暈倒在龍椅上，眾臣手忙腳亂，用中醫理論掐人中，跳巫舞，才把他從死亡之谷底拉了上來。他緩緩睜開眼，鼻涕眼淚齊流說：「我都城自建成以來，從未有敵人兵臨城下，想不到一有兵來，居然就是這副悲慘模樣。」

  有臣子說：「橫豎都是死，不如點起所有人馬，出城殺個痛快！」

  李安全垂頭喪氣地搖頭說：「哪裡打得過人家啊，我看，只有求老天保佑吧！」

  老天大概是看李安全太可憐了，1209年十二月的一天，它大顯神靈，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連金國西邊境哨所的衛兵都聽得一清二楚，成吉思汗辛苦修建的堤壩自行崩潰，洪水倒灌進他的陣營，所有的帳篷、行動力迂緩的馬匹和大車都被沖走。成吉思汗兵團只好後撤到高處，大家都站在上面看腳下的洪水翻滾四溢。

  發生這樣的事，其實在情理之中。堤壩是百年工程，幾個月修建起來的堤壩出問題是遲早的事，成吉思汗用自己修建的堤壩淹了自己，實在讓人對這位天驕哭笑不得。

  這是成吉思汗一生中幹得最蠢的一件事，他損失慘重，由於周邊洪水泛濫，他的營地和軍糧都成了問題，所以他下令回軍。就在回軍途中，他釋放了被俘的嵬名令公，要他回中興府勸說李安全納貢稱臣。

  這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天方夜譚，因為所有的事實都證明他是失敗者。可嵬名令公在成吉思汗軍營中待的這幾個月，使他深刻地認識到了成吉思汗兵團的紀律和強大。他對李安全說：「成吉思汗已具備了天下之主的素質，他雖然這次失敗，可下次還會來，他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我們何必要惹這樣一個人呢？現在，金國已拋棄我們，我們沒有力量和成吉思汗周旋，不如向他納貢稱臣。況且，這也是我們西夏國的國策啊！」

  李安全見成吉思汗已撤兵，立即恢復勇氣和偉大。他說：「我們西夏是有『事大』的傳統，遼國、金國好歹也算是個文明大國，成吉思汗算什麼，一個暴發戶！」

  嵬名令公搖頭嘆息說：「不能意氣用事，堅持廉價的自尊，最後受傷的只能是自己。」他邀請李安全到城牆上去，指著爛泥塘的城外問，「如果成吉思汗把堤壩建造得牢固一點，現在我們在何方？」

  李安全不寒而慄，終於同意和成吉思汗簽訂不平等條約。

  然而李安全向成吉思汗俯首畢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所以在條約中，他使用了智慧。條約說：「我們對成吉思汗的皇威驚恐不已。而今您御駕親徵到來，我們敬畏皇威。如果您對金國動武，那我將成為您的右手，給您增添力量；如果你對西方的國家動武，那我就成為您的左手，給您增添力量。」

  然後筆鋒一轉：「可是，我們是定居國家，有城池隔斷，不能緊急動員，也不能立即奔赴戰場。若蒙您成吉思汗恩賞，我們願意把特產駱駝送給您，把精美的絲綢和布匹獻給您，把馴化好的獵鷹敬獻給您。」

  成吉思汗收到這樣的保證後，說：「請把你的女兒嫁給我。」

  李安全咬牙切齒把女兒送進了成吉思汗的帳篷。自此，西夏成了成吉思汗的財富源泉，在之後的幾年時間裡，西夏不得不將各種各樣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到草原上。

  不過，除了物質財富外，成吉思汗並未得到西夏國的軍力支持。西夏人在條約中說得明明白白，他們的緊急動員能力差，所以有的戰爭可以出兵，有的戰爭不能出兵。至於什麼樣的戰爭可出戰或不能出戰，最終解釋權歸他們所有。

  以成吉思汗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西夏人在條約上的小動作。也許成吉思汗還有別的事，懶得和西夏人計較；更有可能的是，成吉思汗暫時只想讓西夏人提供物質財富，至於對方的軍力，成吉思汗根本沒看在眼裡。

  他眼神如電，尋找著下一個敵人。他的兵團在他身後摩拳擦掌，熱血沸騰。有這樣一支猛獸般的兵團，如果不打仗，對它實在太不公平了。

  成吉思汗的敵人就如同聽到了他的召喚一樣，一個華麗的鷂子翻身，蹦到他面前，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這個敵人不是從外部來，而是從其內部迅速崛起，這個敵人就是那位在1206年建國大典上出盡風頭的巫師闊闊出。

  通天巫的野心

  闊闊出這個敵人是成吉思汗親手製造出來的。闊闊出是蒙立克七個兒子中最聰慧狡黠的一個，從小就發現薩滿教巫師是個有前途的職業，所以發奮圖強、力爭上遊。據說他經常赤身裸體出沒於荒野深山，回家後就對人說：「我剛和長生天交談，它帶我在天上遨遊。天上的美景真美！」

  蒙古人信仰薩滿教，信奉長生天，可很少有人這樣胡說八道。為此，他經常挨老爹蒙立克的耳光。但他越被打越神叨，想不到真讓他折騰出了名堂，他的信徒遍布草原，到處都傳頌著他草原第一巫師的美名。

  自從他老爹重新回到成吉思汗身邊受到信賴後，他在成吉思汗心目中的地位也與日俱增。他常對成吉思汗說：「你就是長生天在人間的代言人。」有一次，他神秘兮兮地對成吉思汗說：「昨天夜裡，我到森林中去和長生天談話，他對我說，『我已把整個地面賜給鐵木真以及他的子孫，命他為成吉思汗，教他如何這般實施仁政。』」

  成吉思汗馬上跪倒地上，感謝長生天的賞賜。成吉思汗對長生天的深信不疑，是闊闊出飛黃騰達的根基。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一位君主會像成吉思汗那樣毫無條件地信仰上天。他每當要作出重大決策時，必有一位薩滿巫師提前為他占卜吉凶，而闊闊出就是他唯一的御用巫師。闊闊出說什麼，他就辦什麼。當然，闊闊出打著長生天的旗號做出的各種有利於成吉思汗的預言，也為成吉思汗聚攏民眾、樹立權威提供了絕對的理論保障。

  所以1206年的開國大典，闊闊出被成吉思汗封為大蒙古國第一巫師，闊闊出又別出心裁，為自己的名字加上「帖卜騰格里」的前綴詞，意為「通天巫」。我們下面的敘述中就稱闊闊出為通天巫。

  通天巫擁有巨大神奇的「權力」，他是長生天的天使，也是成吉思汗的精神導師，更是大蒙古國的指路人。在所有決定戰爭與和平的會議上，通天巫和他的助手們總是和成吉思汗的忠誠戰友、親兄弟坐在一起，成吉思汗在採取任何公開步驟之前都要和通天巫正式進行商討，而通天巫的意見總是得到成吉思汗最大的尊重和服從。

  在如何對待通天巫的問題上，成吉思汗顯得異常謹慎，這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是通天巫的確預言了很多確鑿無疑的事，一方面，對長生天深信不疑的他認為通天巫真有神奇的法力和權力，如果稍對其不禮，會引來殺身之禍。

  所以說，有時候無條件地信仰也不是件好事，它會使你成為奴隸，亦步亦趨，不敢有突破。

  通天巫伶俐異常，當然明白自己在成吉思汗心目中的地位。他對成吉思汗說：「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長生天所賜，其實也就是我代表長生天賞賜給你的。」成吉思汗小心翼翼地說：「恐怕還有我和戰友們發憤圖強、英勇戰鬥的功勞吧！」

  通天巫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當然，長生天不會照顧無能的人，但你要記住，沒有長生天，沒有我，你的一切都將消失。」

  成吉思汗恭敬地點頭說：「我記下了。」

  通天巫和他的六個兄弟和無數信徒在茂密的森林中交談，通天巫說：「我應該和成吉思汗平起平坐。」

  眾人問：「為什麼？」

  通天巫說：「是在我的主持下，他才登上的汗位，他能登上寶座應歸功於我的那些預言和咒語。」

  他的六個兄弟說：「我們支持你！」

  通天巫掃了一眼滿樹林坐著的信徒們，信徒們異口同聲：「我們支持你！」

  通天巫仿佛一夜之間神魔附體，開始表現得有恃無恐、肆無忌憚起來，事情自然而然就發生了。有一天，通天巫和他的六個兄弟與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兒參加宴會，宴會到達高潮時，通天巫和他的六個兄弟喝得不辨東西、神經錯亂，於是和合撒兒吵嚷起來，合撒兒才還一句嘴，通天巫就大喊一聲：「給我打！」

  他的六個兄弟一起上前，對合撒兒一頓老拳伺候，合撒兒鼻青臉腫地來找成吉思汗告狀。合撒兒當時並未還手，這足以說明通天巫的權力之大。成吉思汗看了看豬頭樣的合撒兒，因為無法解決這件事而老羞成怒：「你不是經常吹噓能以一敵十嗎？怎麼今天被六個人揍成這副德行，難道他們用了長生天的法力？」

  合撒兒張著嘴，眼含熱淚，看到憤怒得直轉圈的老哥，他默默地起身走出帳篷，放眼望去，草原茫茫，天高地闊，於是一氣之下騎馬飛馳而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三天後他才淤青著臉回來。

  人們見到他時，發現他性情有所變化。他變得很神秘，經常在夜間到親密戰友的帳篷里通宵達旦地談論。通天巫為此舉行了一場占卜，占卜完畢，他失色道：「合撒兒正聯合其他人準備把我搞掉。」

  六個兄弟抽出刀子說：「咱們先下手為強。」

  通天巫嘿嘿道：「何必用刀子。」

  六個兄弟齊聲問：「那用什麼？」

  「用長生天！」

  通天巫跑到成吉思汗的帳篷，神秘兮兮地說：「昨夜和長生天聊天，他透露個驚天信息給我。」

  成吉思汗正襟危坐，問：「什麼信息？」

  通天巫回答：「長生天說，成吉思汗將繼續主宰天下，但長生天又說，合撒兒也可主國。」

  成吉思汗心繃緊了，合撒兒的野心在多年前就風傳草原，這個弟弟精明強幹，而且是個神射手，長生天都說他將主宰國家，那就是肯定的了。

  那天夜裡，成吉思汗左思右想，認為通天巫得到的啟示是真實的。他是個一想到就馬上去做的人，命令他值班的怯薛長帶領值班武裝團，直奔合撒兒的營帳。合撒兒剛從戰友的營帳回來，正準備休息，突然看到老哥硬闖進來，不由得嚇了一跳。

  成吉思汗冷笑兩聲，問：「你曾消失三天，做什麼去了？」

  合撒兒莫名其妙，回答：「散心啊！」

  成吉思汗又冷笑兩聲，猛地繃起臉：「給我拿下！」

  合撒兒吵嚷起來，成吉思汗命人堵住他的嘴，直送進囚籠。也許是兄弟情誼作祟，成吉思汗沒有馬上下令處置合撒兒，這就給了合撒兒一個活命的機會。

  合撒兒的兩個親信急忙跑到訶額侖處報告了成吉思汗怪異的舉動，訶額侖馬上叫人牽來一頭駱駝駕車，當夜就驅車上路，奔成吉思汗大帳而來。

  黎明時分，成吉思汗正在審訊合撒兒，突然外面喊聲大起，有人向他報告，訶額侖來了。

  成吉思汗急忙把訶額侖請到帳篷里，訶額侖怒氣沖沖，臉色陰森可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到合撒兒面前，為他鬆綁。成吉思汗見到母親是這般模樣，早已嚇得手足無措、狼狽不堪。

  訶額侖解開合撒兒，盤腿往地上一坐，三兩下就解開胸襟，掏出一對乾癟的乳房，命令成吉思汗：「你跪下！」

  成吉思汗雙膝一軟，跪到地上，合撒兒也跟著跪下。訶額侖輕蔑地掃視了帳篷中的審訊人員，然後對成吉思汗和合撒兒說：「看見了嗎？你倆一同吸吮的乳房就在這裡。鐵木真你有智慧，合撒兒有力氣。他幫你建下了赫赫功業，你現在安穩了，難道容不下合撒兒了嗎？」

  成吉思汗是個大孝子，歷來成大事者似乎都孝順父母，中國儒家在這個「孝」字上用功極深，可見不是沒有道理。他急忙用膝蓋行走到母親大人面前，慚愧地低下頭說：「我錯了，再也不這樣了。」

  訶額侖又把「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的話說給成吉思汗聽，成吉思汗唯唯諾諾，可當訶額侖一走，他又翻臉無情，把之前分給合撒兒的百姓從4000人減為1400人，並且剝奪他參政的權力。成吉思汗為何敢違背母親的意願，和他相信通天巫以長生天名義給他的啟示有關，他只相信長生天，不相信合撒兒。據說，訶額侖聽到這個消息後，精神受到重擊，很快衰老而死去。

  成吉思汗對合撒兒的處理讓通天巫更加肆無忌憚，他堅信一條，成吉思汗離不開他，因為在草原上，一國之主或者一個部落首長和巫師是不可分的，國王必須要和巫師合二為一，才能得到合法性。

  合撒兒被處理後，成吉思汗的威名頓時掃地，有人認為成吉思汗的權力完全來自通天巫，所以都跑到通天巫手下聽他的差遣。甚至有人對成吉思汗喪失信心，偷偷跑到西伯利亞去流浪。

  這些事情都在緩慢發生，成吉思汗似乎遇到大困境，無法施展智慧解決這個難題。隨後不久，又發生了一件事，更讓他陷入泥潭不能自拔。

  這件事仍然是由通天巫扮演主角，他的對手則由合撒兒換成了成吉思汗的幼弟帖木格。起因是這樣的：帖木格的百姓陸續跑到了通天巫那裡，擁有百姓的多少不但是權力的象徵，同時還是富裕的象徵，所以帖木格派人去和通天巫交涉，要他交出屬於自己的百姓。

  通天巫狂笑，說：「百姓們是自己主動來的，又不是我去搶的，你這行為很不美，長生天知道了會特別不高興。」

  帖木格的使者剛爭辯兩句，通天巫怒目圓睜，大手一揮，他的幾個兄弟就跳上來把帖木格的使者一頓臭揍，揍累了，就把一張馬鞍綁在了使者背上，讓他駝著馬鞍離開。

  帖木格一見自己人被辱，大發雷霆，親自跑到通天巫處要人，通天巫二話不說，命令手下人把帖木格從馬上拉下來，暴打一頓，然後命令帖木格給他下跪認錯。帖木格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滿足了通天巫的虛榮心後跑到成吉思汗那裡告狀。

  帖木格衝進成吉思汗的帳篷，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即使是咱們小時候總被人欺負，可也沒有被人欺負到如此程度。嗚嗚，他通天巫欺負咱們家族可不是第一回了，老哥你要為咱們家族、為我做主啊！」

  成吉思汗當時在孛兒帖的帳篷里剛起床，聽完帖木格的敘述，他一言不發，坐在那裡發呆，但臉色已是極其難看，像是鐵一樣。過了一會兒，他搓著手，面露難色，叫帖木格先起來。帖木格「哎喲」地叫起來，說被通天巫打得渾身疼痛，起不來。

  其實帖木格是在撒潑，如果成吉思汗不為他做主，他有可能跪到世界末日。成吉思汗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腦袋裡空空如也。

  正當他打轉，帖木格擺出跪到地老天荒的神情時，帷幕後有人說話了：「這事很簡單。」

  說話的人是孛兒帖，聲音很低，但異常刺耳，成吉思汗和帖木格都聽得清清楚楚。但兩人誰都沒有搭話，帖木格不搭話，是因為成吉思汗還沒有搭話，成吉思汗不搭話，是因為他腦袋空空，意亂神迷。

  半天工夫，孛兒帖見成吉思汗沒有回音，一把將帷幕拉開，大聲說道：「那個闊闊出和他的兄弟竟然放肆到如此程度！先前，他們毆打合撒兒，今天又強迫帖木格下跪，這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們貴為皇族都受此遭遇，別人可想而知。可汗您還在，他們就敢毆打您的親兄弟，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了，他們豈不是要把咱們家族成員都斬盡殺絕？到那時，您辛苦聚攏起來的民眾會是什麼結果？可汗請從他現在的表現推測將來，他將來能真心實意地讓咱們家族成員當這一國之主嗎？您為何對外人迫害您的親兄弟無動於衷呢？」

  孛兒帖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淚流滿面，啜泣不止。孛兒帖的這段話和當年在札木合營中的那段話一樣，給成吉思汗很大的震動，也和從前一樣，他如夢方醒，眼前清晰出現的圖畫中，他的家人和百姓正遭受著通天巫的皮鞭，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大蒙古國正像燒紙一樣化成灰燼。

  他大叫一聲，渾身舒暢，並且充滿了正義的力量。這力量並非來自長生天的使者通天巫，而是來自長生天本人。對通天巫那能掐會算、可改變命運的神秘權力的恐懼蕩然無存。他終於恢復了人們印象中那種敢作敢為的男子漢和果敢的政治家的形象，他用能讓沸水成冰的威嚴的聲音命令帖木格道：「起來！去通知闊闊出來我大帳，說有要事相商。」

  通天巫之死

  成吉思汗下定決心幹掉通天巫，孛兒帖功不可沒。如果沒有孛兒帖，成吉思汗恐怕還在他和通天巫關係的爛泥坑中掙扎著，任何人，包括長生天都不知道通天巫接下來會幹出什麼石破天驚的大事來。

  成吉思汗要帖木格去通知通天巫來之前，告訴帖木格：「通天巫來到後，憑你處置。」這句話頂一萬句，帖木格擦乾眼淚，神情冷酷地走出孛兒帖的帳篷，找來三個大力士，對他們說：「可汗要剷除通天巫，你們等會兒看我的眼色。」

  三個大力士是帖木格的忠實奴僕，正因為主人受辱而心如刀絞，聽到可以復仇，不禁興奮異常。帖木格囑咐三人：「通天巫有神力在身，不可輕視，一定要快刀斬亂麻。」

  通天巫來了，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邁著不可一世的步伐。他身後跟著那六個兄弟，甩著膀子，踏著狗仗人勢的碎步。通天巫進到帳篷，一屁股就坐到桌前，六個兄弟站在他身後，儼然葫蘆兄弟集體亮相。

  通天巫一看到帖木格朝他壞笑的臉，就不高興起來。他騰地站起來，對剛走進來的父親蒙立克說：「帖木格為何在此？難道咱們商量事還有他參與的資格嗎？」

  蒙立克還未說話，帖木格也騰地站起來，上前抓住通天巫的衣領，恨恨地說：「你昨天讓我下跪，今天我要討回公道！」

  通天巫冷笑，他身後的六個兄弟已挽起袖子要衝上來。帖木格扯下通天巫的帽子，摔到地上說：「有本事咱們單打，仗著你兄弟多算什麼本事！」

  通天巫也抓住帖木格的肩膀說：「好，我還怕你不成，來啊！」

  帖木格說：「這裡地方太小，難以施展，咱們去帳篷外面。」

  通天巫說：「好啊，我今天非摔死你不可！」

  兩人拉扯著像螃蟹一樣衝出了帳篷，蒙立克撿起通天巫的帽子，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帽子傳遞到他手上，他驚慌地看向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面色平靜，不發一言。

  通天巫和帖木格剛一出帳篷，通天巫還未來得及用絕招，他身後就衝上來三個大力士，這三個人同時發力，能把一頭大象一折為二，通天巫當然不是大象，也沒有什麼神奇法力，所以三個大力士同時用力，把他折成了兩截。

  一代傳奇巫師就此告別人間，至於他是否被長生天所接納，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帖木格殺掉通天巫後，裝模作樣地走進帳篷對成吉思汗和蒙立克說：「昨天闊闊出叫我跪地悔過，我二話都沒說。今天我和他摔跤，把他摔倒在地，居然裝死不起來，可見他是個輸不起的人。」

  蒙立克手一顫，通天巫的帽子掉在地上，他知道兒子已經死了。不但兒子已死，他也有性命之憂，於是急忙含淚向成吉思汗求情：「當您的國土還像土塊那樣大的時候，我就是您的同伴；當洶湧的大江還像小溪的時候，我就和您相識了。」

  蒙立克這話簡直不要臉，他曾拋棄過成吉思汗一家，後來見成吉思汗有了起色才又跑回來的。但成吉思汗是個仗義的人，所以向他溫和地點頭，其實是告訴蒙立克：我不搞牽連，你放心。

  蒙立克以情動人，他的六個兒子卻沒有這樣的寬厚，他們也意識到偉大的兄弟已死，馬上採取行動，三個人擋住門口，三個則上前撕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龍顏震怒：「大膽！滾開！」

  就在他們驚住的剎那，成吉思汗一個箭步，衝出了帳篷，帳篷外的禁衛軍馬上把成吉思汗團團保護起來，六個人見大勢已去，都垂下肩膀，溜到老爹蒙立克身後，低頭不語。

  我們敘述這件事心平氣和，其實當時殺機四伏。通天巫未死之前的勢力已登峰造極，史書說他的信徒成千上萬，有九種語言在他的基地流行，儼然是個小聯合國。他的信徒已經滲入到成吉思汗的禁衛軍中，如果當時不是成吉思汗大吼一聲震住他們，後果不堪設想，因為從始至終，我們都沒有見到成吉思汗的禁衛軍進到帳篷里。直到成吉思汗跑出帳篷，被更多的禁衛軍保護起來，那些潛在敵對分子才又重新忠誠起來。

  下面的事更證明了通天巫的勢力之強。成吉思汗命人把通天巫的屍體搬運到一個舊帳篷中後，馬上下令移大帳到別處。他的擔心不是多餘的，通天巫的信徒們很可能會趁著教主新死的悲憤情緒挑事。

  當他在別處重新展開帳篷後，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後期處理。通天巫並非一般人，他的身份決定了他的地位和勢力。把他殺掉容易，可要徹底根除他的影響是件難度很大的事。在草原人眼中，通天巫是長生天的使者，擁有神奇的權力，這樣的人居然被成吉思汗所殺，那就說明成吉思汗背叛了長生天。背叛長生天就明示了成吉思汗可汗之位是違法的，不是天授的，這對任何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而言，都是件危險的事。

  要想證明自己是合法的，那只有一個辦法，證明通天巫是違法的。按照這個思路，成吉思汗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他下令說，三天後要為通天巫舉行盛大葬禮，在此之前，通天巫遺體必須嚴加看管，他鼓勵大家去見通天巫的屍體。一批批通天巫的信徒來了，他們悲傷得不能自已，他們搞不清楚，偉大的成吉思汗為什麼要殺偉大的通天巫，他們不是一體的嗎，成吉思汗的君權神授不正是通天巫告之的嗎？

  守衛通天巫遺體的小隊由三個百戶組成，還有一群信徒自發在帳篷外聚集。通天巫遺體的帳篷被圍得水泄不通，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也飛不出來。

  舉行盛大葬禮的前一天晚上，帳篷突然神秘地抖動起來，人們看到帳篷搖晃了三下，裡面發出通天巫的怪叫聲，帳篷的天窗突然打開。信徒們驚恐地跪下，守衛們遵從成吉思汗的嚴囑不敢去看。幸好，只一會兒工夫，帳篷恢復了平靜。

  第二天凌晨，成吉思汗帶領通天巫的信徒們打開帳篷，信徒們驚愕萬分。通天巫的屍體不翼而飛，殘存的月光從天窗透下來，讓此情此景更為可怖。

  成吉思汗大吼大叫，發誓說要派人嚴密調查通天巫的屍體去向。幾天後，成吉思汗當眾宣布調查結果：闊闊出大逆不道，所以長生天不愛他，把他的生命和屍體都取走了。

  通天巫的信徒們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如果不是長生天，沒有人能從防守嚴密的帳篷中搬走屍體。他們於是確信，通天巫是個壞蛋，長生天不喜歡他，所以先借帖木格之手取走了他的命，又拿走了他的屍體。

  整個草原上都開始風傳這樣的信息：通天巫是違法的長生天使者，成吉思汗是長生天在人間的合法代理人。

  當然，通天巫屍體不可能被長生天拿走，拿走他屍體的只能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在通天巫信徒面前演了一場好戲，至於他是如何拿走通天巫屍體的，史書沒有記載。在那種情況下，恐怕只有一種可能：挖地道。

  無論如何，經過這場好戲的編排和表演，成吉思汗消除了通天巫的影響，強化了自己的身份和權威。可是，草原人不能沒有巫師，就如天竺不能沒有佛教一樣。成吉思汗很快就發布命令說，長生天又派了一位巫師來，他就是老實巴交的兀孫老人。和闊闊出一樣，兀孫老人也來自蒙古部落的望族，而且是高明的薩滿教徒，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和長生天溝通。所以，他就是我們大蒙古國的新巫師。

  草原人又有了精神導師，不禁歡欣鼓舞。成吉思汗偷偷對兀孫老人說：「好好做，不要學闊闊出。」

  兀孫老人滿臉流汗地說：「您就是長生天，您可傳遞旨意給我！」

  成吉思汗又叫來蒙立克，語重心長地對這位喪子的老人說：「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在家庭教育方面不怎樣。如果我知道你的兒子有這樣的野心，我早就讓你一家和札木合一樣的結果了。」

  蒙立克老淚縱橫，跪下求饒。

  成吉思汗扶他起來道：「不過我已有言在先，你們可犯九次罪，我如果現在治你們的罪，那會叫人恥笑。但我又不能不作出懲罰，我收回你們的赦免九次之恩，你們再犯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回去，好好學習家庭教育吧。」

  蒙立克千恩萬謝，自此，他和他的六個兒子退出了成吉思汗的舞台，玩安靜老實的獨舞去了。

  成吉思汗現在把王權和神權牢牢掌控在手，恐怕只有長生天才能剝奪他的權力，但他還是讓兀孫老人說：「長生天給成吉思汗的權力是永恆的。」

  他的權力從此的確是永恆的，如萬有引力，永恆而生，永恆而在。

  西方鄰國的熱情

  成吉思汗成為草原名副其實的主人翁後，威名四震。尤其在他對西夏連續三次用兵後，西部鄰國更是對他刮目相看，紛紛來投。

  第一個向成吉思汗宣誓效忠的是畏兀兒人。畏兀兒人是唐代回紇人的後裔。回紇汗國曾經在唐朝中後期大展神威，讓唐王朝精疲力竭，只能以和親換和平。不過回紇很快內亂，分為三支，其中一支輾轉遷移到今新疆吐魯番一代，逐漸成為當地的主要彌足。北宋時期，它臣服於遼，遼被金所滅後，它又臣服於西遼。

  西遼是遼國的延續，猶如南宋是北宋的延續。1123年，金國滅遼，遼國皇室成員耶律大石率領二百騎兵西逃，到達今新疆烏魯木齊時，發現敵人沒有追擊，於是大展神威，號召曾是遼國附屬的十八部落和他一起反攻復國。這十八部落雖未親眼見過金國的實力，但從耶律大石的倉皇而來中就斷定金國不好惹，所以只勉強給了耶律大石几百士兵。耶律大石在烏魯木齊誓師，發了一通豪言壯語，但他並沒有帶著這支軍隊回東方收復失地，反而向西推進。這一推進讓耶律大石發現了以前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寶藏——西方各個小國和部落軟弱無力，在他騎兵的衝擊下，紛紛臣服。當他推進到今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罕時，兵力已達數萬。西域幾十個伊斯蘭教國家對這個東方來的怪物都大為驚駭，集結十幾萬兵力和耶律大石在撒馬爾罕郊區決戰，耶律大石再顯神威，擊垮了這群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