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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陰面

2024-10-09 05:00:07 作者: 楊京秋

  灰燼飄揚,天地間一片灰白,幾無雜色。

  周漁發現,越往外走,灰燼飄落的速度越快,他走一會,就要抖落掉身上的一層灰燼。此時地面之上的灰燼厚度已經超過腳踝,踩下去發出滋滋的輕微聲響。

  後方的實驗室已經看不見了,懸在空中的那個飛碟一樣的物體也看不見了。

  前方依然是霧蒙蒙的一片,視野之內的所有景物全部被灰燼掩蓋,只能隱約看出大致輪廓,當然,除了樹木和石頭之外,也沒有其他輪廓。

  蛇毒侵蝕著周漁的手臂,疼痛感持續不斷地傳來,鑽心蝕骨一般,仿似在提醒他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周漁停住腳步,茫然四顧,他意識到,這樣盲目尋找是不行的,他本想找到夢境的邊界再做打算,但顯然這個夢境的寬廣程度超出他的想像,如果繼續往前走,灰燼降落得會更快,到時他整個人都會被灰燼掩埋,談何尋找夢眼?

  他必須重新調整思路。

  他不打算尋找邊界了,在這個夢裡,邊界顯然並不重要,甚至這可能是一個循環往復的空間,看似是一直往前,實則是在不停地循環。而且,他一路走來,看見的景物全都一樣,除了枯樹就是石頭,再往前走,估計也一樣。

  思索片刻,周漁決定從景物上入手,他很清楚,夢中的任何東西都不是憑空出現的,必然會在現實中找到原型,即使是一塊石頭,也有跡可循。

  空間內的景物只有兩種:枯樹和石頭。

  

  起初,周漁覺得它們只是空間的點綴,現在他改變了看法,覺得它們應該還有其他作用,要不然,它們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周漁將樹木和石頭上的灰燼抹開,仔細觀察起來,尋找著蛛絲馬跡,找了一會,並未找到。不過他發現樹木和石頭的出現似乎是有規律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同樣的數目。緊接著,周漁又發現,樹木和石頭在經過幾次有規律的重複後,就會出現一大段空白地,空白地上什麼都沒有,仿似是刻意留出來的一樣。

  周漁來到了一處空白地,用腳踩了踩,試探了一番,發現地面非常平坦,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周漁將外套脫下來,扯下一根樹枝縛住外套,當成掃把,開始清掃地面上的灰燼。

  最開始,他是沒有目標的掃,掃到哪裡算哪裡,並未發現異常之處。無意之間,他發現地表之下似乎隱藏著幾個古怪圖案,他蹲下身子,用手將土層扒開,發現是一個右轉的道路標記,他順著標記繼續清掃,又掃出幾個道路標記,有左轉,有人行道和機動車道,周漁一路掃下去,將整塊空白地全部掃完了。

  周漁回頭觀望,發現竟然掃出了一條道路,一條彎曲但軌跡清晰的道路,道路左右相互對稱,形成一個循環向前的S形。

  周漁繼續清掃,但在有樹木和石頭的地方,灰燼之下什麼標記都沒有。

  周漁果斷放棄有樹木和石頭的區域,直奔下一個空白地清掃起來。這一次,他沒有掃出地標,但掃出了一些家禽圖案,有雞鴨,有牛羊,有豬狗,這些家禽圖案不像是刻上去的,倒像是埋進去的,栩栩如生,猶如禁錮著小動物的琥珀一樣。

  至此,周漁也終於明白灰燼的作用了,灰燼不僅是為了遮擋視野,還為了掩蓋地面上這些東西。可這些東西是什麼呢?為什麼會在地表之下呢?

  忽然,頭頂上空傳來一聲嘹亮鳴叫,周漁抬頭望去,隱約看見在灰白色的天空中,有一隻金色大鳥在低空盤旋,發出陣陣嘹亮鳴叫。

  這隻大鳥,是周漁在這片大地上看見的唯一活物。

  大鳥叫了幾聲之後,忽然飛高,消失不見。

  周漁繼續清掃,他掌握了規律,只掃空白地,掃出來的地面果然都是有標記的,而且標記越來越多樣化,竟然還有類似於家具一樣的圖案,有桌子椅子,還有衣櫃衣櫥,甚至還掃出幾輛手推車和自行車。

  周漁回顧掃過的所有圖案,有家畜家禽、家具家電,還有磚瓦牆壁,就像一個家一樣,不對,不是一個家,而是很多個家,或者說是一個小區,但並不是城市裡的那種高樓小區,而是鄉鎮中的平房村落。

  周漁又掃了幾塊空白地,除了掃出更多的家具家電家畜家禽之外,還掃出一塊橢圓形的牌子,牌子上有一個類似牛角一樣的圖案,但比牛角細長,像羚羊角。

  周漁觀察那塊牌子,發現牌子的造型也有些古怪,他往後退了退,調整角度後,發現牌子竟是一隻鹿頭,那兩隻角正是鹿角。

  周漁很快就想起,陸羽隨他後爹姓陸,他後爹的老家在西川省金桐縣陸家村。

  難道,這塊牌子代表「陸家」?

  這些被封禁在地表之下的家庭是陸家村的房屋?

  周漁覺得非常有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陸家村大概率就是該築夢境的陰面。

  陸羽把整個陸家村「撕裂」成碎片,封禁在地面之下,用地表遮擋,再用塵埃掩埋,這裡一塊那裡一塊,這樣即使被發現了一兩處,也不會明白是什麼意思。

  但周漁畢竟是周漁,他不僅熟稔夢學,還專門研究過陸羽的生平,知道陸羽的童年經歷,也知道陸家村,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周漁能看出來。

  發現了陰面之後,接下來就是確定夢眼了。

  夢眼會藏在地下嗎?是某個對陸羽十分重要的物件,還是別的?

  帶著這幾個問題,周漁繼續清掃,在某塊空地上,他掃出來一根很長的木棍,他最初以為是掩埋的樹木,後來發現不是,木棍中間刻著一些奇怪圖案,他沿著木棍清掃,在接近木棍末端時,驚訝地發現有一個人形的東西被綁在木棍上。

  周漁扒開土層後,確認那是一個人,一個乾癟瘦弱的人,這個人被綁在木棍上,雙腿合併,雙手張開,呈十字型。看著這個造型,周漁立馬想到了他曾在夢牢中看見的那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人,不過,那是個男子,而這裡是一個女人,上身可見明顯的女性體徵,從女子的皮膚狀態來看,至少五十歲以上。

  周漁將木棍周圍的塵埃清掃乾淨,發現在木棍後方有一匹馬的圖案,這匹馬體型強健,昂著脖子,在馬肚子下面,有一個女人,四肢著地,呈跪爬姿勢。

  這幅「馬騎人」的圖案具有很強的指向性。周漁仔細查看馬下的女子,發現女人年紀較輕,也就三十歲左右,但身形單薄,身體姿態也偏向柔弱和屈服。那匹馬毫無疑問代表著力量和征服,是男性化的典型象徵。

  周漁對比著木棍上綁著的女人和馬肚子下跪著的女人,覺得她們和夢牢中那兩個被縫嘴的修女有異曲同工之處,只不過這裡的情境更加直接,也更加陰暗。

  周漁依據夢學理論,結合陸羽的童年經歷,做出推測,木棍上的女人有可能是陸羽的繼奶奶,繼奶奶生前信奉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陸羽將其綁在十字架上受刑,既是對其信仰的踐踏,也是一種變相的復仇。馬肚子下的女子是陸羽的母親,母親性格柔弱,遭遇家暴卻不敢還手,無法保護陸羽,導致陸羽也被欺負,陸羽看不起母親,母親下跪的姿勢,是一種精神上的貶低,也是一種物化的象徵。

  周漁繼續清掃塵埃,又發現了好幾個人,有的被吊在樹上,有的被壓在石下,有的身上插著尖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死亡時的形態,這些人應該都是陸家村的村民,欺負過陸羽,陸羽一直懷恨在心,在夢中將他們全部殺死。

  掃著掃著,周漁忽然發現了一塊長方形鐵板圖案,兩條紅繩在鐵板上交叉,形成一個巨大的叉號,在叉號中央,有一把拳頭大小的鐵鎖,鎖上纏著一根鎖鏈,鐵板兩側掛著一些邪詭的裝飾,一看便知,這是一扇被「封印」之門。

  周漁立馬想到了夢牢中的那條地下通道,裡面白骨累累,還有一隻隱藏的恐怖怪獸。這扇被封印的鐵門後面,是否也藏著一隻怪獸呢?

  周漁不能確定,但他知道,在陸羽心中,最恐怖的怪獸,無疑就是他的繼父。

  雖然陸羽在和繼父的鬥爭中最終勝出,但顯然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一些外人無從得知的事,陸羽看似勝了,但心理上卻一直被壓抑著,精神上從未真正翻身。

  周漁並未輕舉妄動,他想先搞清楚夢眼是什麼,再做行動,否則有可能弄巧成拙,而且這些被封印的東西都是死的,即使他強行挖掘,也無濟於事。

  就在周漁思索之際,一陣隆隆踏地聲響起,不遠處塵埃飛揚,一隻體型龐大的野獸奔騰而來,待到周漁看清野獸形態的時候,野獸已經距離周漁不到三十米了,周漁看見那是一隻金毛獅子,有著八條腿,八條腿一起奔騰,速度奇快,聲勢驚人,像是在貼地飛行,眨眼之間,便到了十米之內。周漁驚呼一聲,尚未作出任何反應,獅子便已經飛撲過來,八條腿在空中抬起,形成利爪,抓向周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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